第27章

    赵璲:“回去吧。”

    姚黄:“还早呢,来都来了,看看前面还有什么铺子。”

    解决了刚刚的小别扭,姚黄继续推着惠王爷往前逛,路过炒货铺子,姚黄买了原味、五香味的炒瓜子各五斤,装在两个小麻布袋子里。

    店家将麻布袋子递给姚黄,姚黄转身就把两袋瓜子塞惠王爷怀里了,惠王爷连她都抱得动,抱十斤瓜子绝对累不着。

    前后逛了半个多时辰,姚黄终于推着惠王爷回新宅了,这时天还亮着,进门前姚黄还朝对岸的妇人堆挥了挥手。

    前来开门的飞泉假装没看见王爷怀里的两个麻布袋子,迅速无比地关上大门。

    姚黄扶着轮椅问:“有没有两个孩子来送狗?”

    飞泉:“送了,廖我爹仔细检查了一遍,金宝是吧,金宝身上没长虱子,也没得其他病,就是个头小吃食一直没跟上,看着瘦瘦弱弱的。大哥刚给它洗了两遍,放在西院晾毛呢,我现在就给抱过来?”

    姚黄:“去吧。”

    飞泉躬着腰,请示地看向王爷。

    王爷默许了。

    飞泉便知道,王爷暂时没有什么不方便让王妃照顾的需求。

    飞泉走后,姚黄推着惠王爷去了后院。她屋里随时都备着一盆清水与一壶清水,打湿巾子,姚黄走到惠王爷身边,先将那两袋瓜子放到桌子上,再晃晃手里的巾子:“二爷自己擦,还是我帮你?”

    河水只是看着清澈,肯定不如井水干净,无论惠王爷沾过旁人口水的脸还是推过轮椅的手都得重新擦擦。

    赵璲接过巾子,等王妃转身去洗帕子了,才覆到脸上。

    姚黄去外面晾好帕子,回来时惠王爷已经擦好了。

    姚黄给两人一人倒碗水,然后坐在他旁边,从麻布袋子里抓出一小把瓜子,学着惠王爷只用手剥,剥好一颗将瓜子仁递到他嘴边:“在外面二爷给我剥了那么多,该我喂你吃现成的了。”

    赵璲:“不是特意给你剥,我确实很少吃这种闲食。”

    姚黄:“很少吃,是因为体面讲究什么的,还是因为二爷不喜欢吃?”

    男人事多,坐个垫子都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坐,可能也怕吃闲食被人议论不够端庄正经?

    赵璲沉默。

    姚黄懂了,笑着将瓜子仁塞进惠王爷轻抿的唇瓣中间,赵璲只好张开口,等王妃再递过来的时候,他便用手接。

    连着喂了几颗,飞泉、阿吉一起过来了,无论王爷在不在后院留宿,阿吉都会在西屋给王妃守夜。

    飞泉抱着被皇家专门服侍王爷的青霭大公公亲自洗过澡的金宝,小狗崽也怕生,可怜巴巴地瑟缩在飞泉怀里,除了转动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睛观察四周,可谓是一动都不敢动。

    姚黄接过金宝,飞泉、阿吉便退了出去。

    金宝到了王妃怀里,照样不敢动。

    姚黄一边摸它毛茸茸的脑袋一边笑它:“怎么这么胆小?我告诉你,我是天底下福气最好的小官之女,你便是天底下福气最好的普通小狗,遇到二爷你就只管好吃好喝的享福吧,你同窝的那四个兄弟姐妹日子过得再好也都比不上你。”

    金宝听不懂,但它能感受到新主人手上的温柔,比原来的小主人们摸得还舒服。

    惠王爷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姚黄把手伸到金宝的腹部摸了摸,圆鼓鼓的,看来在高娘子那里吃了一顿饱饭。

    姚黄自己稀罕够了,问惠王爷:“二爷要抱抱吗?青霭洗得很干净,全是皂角的香气。”

    赵璲:“不用。”

    姚黄故意道:“二爷该不会真的怕狗吧?”

    赵璲看向金宝,忽然唤道:“小黄。”

    金宝竖起耳朵,显然更习惯这个旧名。

    姚黄:“”

    她幽幽地瞪向惠王爷:“王爷再这么戏弄我,我以后都不要跟你说话了。”

    赵璲:“你先的。”

    姚黄:“那我也没给王爷起绰号啊,从小到大,只有巷子里那几个讨我厌的孩子才会故意叫我小黄、黄黄、阿黄,王爷也想叫我恼你厌你吗?”

    赵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伸手摸了摸金宝的脑袋,对着这只狗崽道:“得王妃为你赐名,确实是你的福气。”

    拐弯抹角的,姚黄嗔了他一眼。

    窗外暗了下来,赵璲还要推拿与沐浴,叫飞泉推他去前院,临走之前,惠王爷看看王妃怀里的金宝,道:“叫阿吉把金宝送去西院吧,明早再送过来。”

    在惠王爷眼里,猫猫狗狗都是主子们喜欢了才抱过来逗弄一番,其它时候全归下人照料。

    姚黄笑道:“不用,就让它在我屋里睡吧,正好给我做个伴。”

    赵璲多看了两眼王妃,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然而王妃又在摸金宝了,满眼都是喜欢,实在不像借狗诉情的样子。

    惠王爷离开后,姚黄洗漱一番,让阿吉去西院寻了个小篮子过来,在篮子里面铺上一层当引柴烧的干草,按实了给金宝当狗窝,就摆在姚黄的床边。

    金宝是它这窝里最小的狗,自出生后一直被另外四只欺负,吃奶吃饭都只能吃剩下的,这才胆小怯弱,白日还好些,今晚突然换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住,半夜醒来找不到一直陪着它睡的大狗,小家伙便奶里奶气地叫了起来。

    姚黄睡得香,金宝叫了七八声才给她吵醒,迷迷糊糊地趴到床边,伸出一只手进狗窝,一边摸一边敷衍地哄:“好了好了,别叫了。”

    被按趴在窝里的金宝感受着那只手上的温度,果然不叫了。

    这时,阿吉从外面推开门,探头问:“夫人,没事吧?”

    姚黄按住又想翻起来的金宝,含糊道:“没事,金宝想家叫唤两声,你去睡吧,再听见它叫也不用过来。”

    阿吉:“还是抱我那边去吧,别耽误夫人休息。”

    姚黄:“不用,快睡。”

    阿吉倒是想睡,刚走到西屋门前就听游廊那边有人敲门,阿吉赶紧跑过去,隔着门听见飞泉悄声问:“夫人怎么了?”别是有蛇啊耗子什么的跑进去惊到夫人了吧?

    阿吉解释了一番。

    飞泉放下心,再去王爷那边回话。

    赵璲的脑海里浮现出王妃明明很困还要哄一只狗崽的画面,又是月事在身。

    当惠王爷第二次被后院轻微的狗叫声吵醒后,他喊来飞泉,问:“什么时辰了?”

    飞泉看看漏刻,道:“刚过子时。”

    赵璲:“点灯。”

    阿吉知道王妃喜欢狗,小时候养过一只,足足七八年呢,后来狗生病没了,王妃哭得可伤心了,被老爷太太带去望仙楼吃了一顿席面才哄好,所以王妃坚持自己带金宝睡觉,阿吉便没再去抢活。

    金宝没叫多久,阿吉都快重新睡着了,窗外竟然传来飞泉的声音,叫她开门。

    阿吉猛地惊醒,小门只有两把钥匙,前院一把后院一把,夜里只有王爷过来,飞泉才敢动用钥匙。

    匆匆忙忙穿好衣裳,阿吉用最快的速度开了门。

    淡淡的月色下,门外果然有一把轮椅。

    阿吉低着头让到一旁。

    飞泉摸黑将王爷推进东屋。

    姚黄先是感受到金宝不安的动作,才意识到有人进来了,轮椅骨碌碌的,还是王爷。

    姚黄不想动,继续安抚着金宝问:“二爷怎么来了?我这里没事。”

    赵璲:“吵到我了,让飞泉抱它去西院。”

    姚黄自己不嫌苦,却不能耽误王爷休息,只好看着飞泉连着狗窝一起提走。

    深更半夜的,惠王爷既然来了后院,自然不会再回去。

    姚黄将轮椅推到床边,惠王爷自己撑坐上来。

    姚黄习惯地靠到他怀里,嘀咕道:“二爷耳朵怎么这么灵,我还以为你听不到呢。”

    赵璲拍拍她的手:“睡吧。”

    大概因为摸了太久的金宝,将睡未睡的姚黄抱了一会儿王爷,竟又去摸王爷的胸膛,薄薄的绫衣下是一片明显的肌肉隆起,虽然没有铺子里打铁的铁匠那么夸张,却也结结实实,用点力气还能微微按下去。

    被摸的惠王爷:“不想睡?”

    越摸越清醒的姚黄连忙转了过去。

    [56]056

    前半夜睡得不安生,后半夜姚黄睡得很沉,本以为能睡个懒觉,一大早竟然被一阵熟悉的狗叫惊醒了。

    旁边有起身的动静,姚黄转过来,就见惠王爷端坐着,看向帐外的侧脸不太高兴。

    姚黄暗暗替金宝捏了一把汗,好不容易撞了大运能在惠王爷府享受荣华富贵,可别因为这一通叫唤触了惠王爷的霉头,被扫地出门!

    姚黄还挺喜欢金宝的,一来金宝毛发金黄长得可爱,二来她与金宝多多少少都有点“黄”上的缘分。

    为了金宝,姚黄只好蹭过去环住惠王爷的腰,头抵着惠王爷的后背道:“狗都有灵性的,昨晚我哄了金宝半宿,它肯定是黏我了,所以一大早就往东院跑,二爷千万别跟它计较。”

    赵璲看向横在身前的手臂,王妃的中衣袖子被蹭到了肘部,露出前面一段柔白玉润的小臂。王妃的手背亦丰盈有肉,五根手指笋尖一般由粗到细,慵懒无力地搭在他右腿边缘。

    赵璲握住那只手,解释道:“我没跟它计较,要计较也是青霭没看好金宝。”

    姚黄又同情起青霭来,听着院子里确实有青霭刻意压低的声音,姚黄推测道:“青霭来送水了吧,到了这边才发现金宝居然也跟来了,他想赶金宝回去,金宝才叫的。”

    赵璲往后看:“如此说来,金宝、青霭都没错,错在我气量小,连几声狗叫都容不得。”

    昨晚飞泉带走金宝时,王妃便不太赞成的模样,仿佛怪他半夜瞎折腾。

    姚黄一听,忙搂紧这人道:“二爷气量才不小,二爷连那么多妇人的闲言碎语都能容,胸怀最宽广了。”

    说着,她还抬手揉了揉惠王爷宽广的胸怀。

    赵璲按住那只手,将躲在后面说话的王妃捞回原处躺着,再去丈量王妃的胸怀。

    姚黄惊慌道:“我月事还在呢!”

    惠王爷没惦记那个,狗叫令人心烦,他想听点好听的。

    院子外面,阿吉、飞泉、青霭费了番力气才抓住金宝。瞅瞅东屋,青霭捂着金宝的小嘴筒溜回了西院,飞泉帮忙将水提进堂屋便退回游廊里候着王爷,阿吉悄悄贴近东屋门,想听听王爷王妃有没有被金宝吵醒,刚定好神,里面便传来王妃媚得仿佛能拧出水的一声低吟。

    阿吉心头一颤,倒着退开了。

    .

    惠王爷去了前院,徒留他的王妃软绵绵地躺在锦被中,好半晌才提起力气。

    阿吉进来伺候时,见王妃脸上依旧一片红云,有些担心:“二爷真是的,这么乱来,会不会对夫人的身子不好?”

    姚黄没跟还是十四岁小姑娘的傻阿吉解释,她的王妃不但没有被伤到,还很是快活了一番。

    更衣洗脸什么的,姚黄自己做就行,让阿吉把金宝带过来,她这里就不需要阿吉再伺候了。

    金宝果然黏上了姚黄,围着姚黄的裙摆绕圈,姚黄要去前院了,金宝也迈着小短腿颠颠地跟在后头。

    前院,惠王爷身穿青衫坐在轮椅上,手里仍是那卷佛经,察觉王妃进门,他只抬眸瞧了一眼便继续看经了。

    姚黄叫飞泉去西院端饭,自己坐在长几一侧,金宝见了,蹲着在她脚边坐好。

    姚黄揉揉金宝的脑袋,批评道:“昨天你初来乍到,我跟二爷都不追究你半夜扰人的过错,但今晚开始不能再叫了,否则二爷真要责罚你,我不会再为你说情。”

    王妃开口训狗时,惠王爷的眼神便越过佛经投了过来,看着王妃一本正经的白里透红的脸颊,待王妃训完了,惠王爷看向底下的金宝,金宝只是仰着脑袋,水汪汪的黑眼睛好奇地盯着它的女主人,并没有意识到错误的无辜样子。

    在王妃看过来之前,惠王爷的视线回到了经书上,余光瞥见王妃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金宝的脑袋顶:“少跟我装模作样,今早你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不清楚吗?”

    惠王爷:“”

    飞泉端了早饭来。

    姚黄夹了一片凉拌肉丢在地上,金宝立即凑过来吃。

    姚黄明白了:“原来你还没吃过,怪不得馋成这样。”

    刚舀了一勺粥的惠王爷险些呛到。

    姚黄听到声音,看过去,见惠王爷一直回避她的视线,反应过来,她噌地红了脸,低头恼道:“想什么呢,我才没指桑骂槐,再说二爷早就吃过好多次了,根本对不上。”

    惠王爷就像听不懂一样,默默吃自己的饭,吃完就去了书房。

    姚黄带着金宝去后院玩了,等高娘子、阿吉去河边浣衣时,姚黄跟了去,发现两人只是把布料衣裳拿到外面洗,那些贵重不能示人的丝绸料子都在后宅洗。

    早上河边全是出来洗衣裳的妇人,新宅西邻的齐员外家前后走出来三个抱着一大盆衣裳的媳妇,东邻何秀才家是朱氏母女俩。

    姚黄从阿吉的盆里拿出她外穿的布衣,准备一边洗一边听周围的妇人们聊天。

    阿吉一把抢回来:“弟妹从来没做过这样的活儿,就算家里现在落魄了,也不用你来。”

    高娘子:“就是,老天爷把你这么仙女似的人物送过来给我当侄媳妇,但凡我有力气,都不会叫你做这些,你就老老实实在旁边坐着吧,别给我们添乱。”

    这话一传开,附近的小媳妇们立即都羡慕廖家的二夫人有这么好的婶子与嫂子了。

    白日妇人们各有各的家事要做,晌午日头晒大家都在屋里待着或歇晌,黄昏饭后才是妇人们扎堆聊天的好时候。

    姚黄分出四斤掺合到一起的瓜子,出发前先去邀请惠王爷:“我要去对岸乔婶家门前,就昨天咱们待的那家,二爷要去吗?”

    赵璲看着眼睛带笑的王妃,就知道王妃早就知道了答案。

    果然,下一刻王妃就走了,身边跟着阿吉。

    王妃一走,惠王爷四周又安静了下来,只有同样被留在家里的金宝四处逛了一圈,最后也不知狗脑袋里在想什么,竟然凑到男主人的轮椅旁边趴了下来,嘴筒子搭着地面,黑眼睛往上翻打量男主人。

    惠王爷就这么跟一只小狗崽默默对视了半晌。

    趁王妃不在,廖郎中过来给惠王爷做推拿,飞泉留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但今日宅子里多了一只金宝,金宝竟然要跟进去。

    飞泉询问地看向王爷。

    赵璲瞅瞅已经先一步进了西屋的金宝,默许了。

    到了西屋,赵璲换好衣裳平躺在南边的窄榻上,廖郎中关上屋门,先从药箱里取出药油摆好,再去洗手。

    金宝蹲坐在榻前,黑眼睛跟着廖郎中的身影转动。

    赵璲偏头,看着金宝的眼睛转来转去,直到廖郎中开始推拿,金宝的眼睛里同时出现他与廖郎中。

    廖郎中一如既往地只看着惠王爷的腿。

    自从惠王废了腿,离他越近的人承受的压力越大,即便廖郎中知道惠王的脾气已经够宽和了,每一次推拿廖郎中还是会紧张,怕某一次无意的眼神对视都会招来惠王殿下的不满。

    左腿才推了一半,赵璲看向廖郎中,问:“白日在医馆看诊,早中晚还要赶过来为我推拿,会不会很累?”

    廖郎中凭借多年针灸练出来的稳重才在惠王爷刚开口时保持了镇定,饶是如此,他只是手上的动作与力度毫无变化,额头仍逼出了一层细汗。

    “二爷放心,小镇民少,病者也没那么多,不累的。”

    赵璲了然。

    推拿完左腿,廖郎中要推右腿了,惠王爷再次开了口:“此镇民风如何?”

    廖郎中:“我等仔细打探过,镇上百姓大体还算淳朴本分,不过跟所有地方的百姓一样,都会有些恩怨纠葛,偶尔男人喝醉酒了会动动拳脚,妇人吵起来破口大骂,七情所限,在所难免。”

    赵璲:“主街上有一家铁匠铺子,昨日路过,里面的铁匠似乎在打箭头。”

    朝廷限制民间私造武器,廖郎中明白惠王爷的意思,解释道:“此镇就在灵山脚下,镇上以及附近一些村子颇有些靠打猎营生的猎户,便常去那家铁匠铺子打造修理砍刀与箭头,打造多少铁匠都会跟里正报备,因此地方官府都是允许的。”

    赵璲:“铺子里有多少伙计?”

    廖郎中回忆片刻,道:“那家姓鲁,只有鲁铁匠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干活,并无其他学徒伙计。”

    赵璲:“二子为人如何?”

    廖郎中不知道惠王爷为何对铁匠一家如此感兴趣,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长子年过三十,为人稳重不失精明,将来应该会接管铁匠铺子的生意,次子据说有些憨傻,空有一身蛮力与打铁的好功夫,难以独当一面,只能听家里安排。”

    赵璲的脑海里再度浮现那个年轻铁匠的身影,倘若对方不憨不傻,无论打铁还是入伍都会是个好手。

    视野里出现了一条被廖郎中曲起来的废腿,赵璲闭上了眼睛。

    年轻铁匠至少还有一副健硕的身躯,又何须让他去怜悯。

    .

    姚黄与阿吉在外面逗留到天色变暗才回来。

    前院静悄悄的,惠王爷不在外面,东屋亦没有点灯。

    姚黄问来开门的飞泉:“二爷睡了?”

    飞泉:“歇下有两刻钟了。”

    姚黄原地站了片刻,径直走过去推开虚掩的堂屋门,摸黑来到东屋的床边。

    今日是六月十四,外面月光如水,屋子里也有些光亮。

    姚黄坐到床上,伏低身子,脸快要贴上惠王爷的俊脸了,这人还是闭着眼睛。

    姚黄便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又在装,是不是气我回来的太晚,故意不理我?”

    赵璲只好睁开眼睛,看看近在眼前的王妃,道:“没有,我以为你看一眼就会离开。”

    姚黄:“怎么可能,我还想约王爷出去走走呢,现在河边安安静静的,正适合你我月下幽会。”

    赵璲:“忙了一日,还不累?”

    姚黄:“我才十七,不是七十,王爷也才二十三,不是三十二,再说了,三十多也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我爹现在都四十三了,每当京城有灯会,我爹还能陪我娘去外面逛半宿。”

    赵璲想到此时更衣的种种不便,道:“今晚都躺下了,明晚吧,明晚随你逛到什么时候。”

    姚黄:“也行,那我跟你讲讲我刚听说的几件新鲜事?”

    赵璲往里面挪了挪。

    姚黄可不敢躺下去,笑道:“就这么说吧,说完我还得回去沐浴呢,在人堆里挤了一身臭汗,别薰到二爷。”

    两刻钟后,王妃脚步轻盈地走了,惠王爷一个人躺在床上,帐中还残留着王妃一身的瓜子香。

    [57]057

    傍晚姚黄提前沐浴,换上一套干净的襦裙,腰间戴一只驱蚊的香囊,待天色彻底暗下来便去前院见惠王爷。

    堂屋北面,惠王爷虽然手持佛经,但他底下坐着的是那把榆木轮椅,显然提前做好了陪王妃出门的准备。

    姚黄走到轮椅后头,推动前忽然弯下腰,在惠王爷颈边闻了闻,笑道:“知道回来会很晚,王爷也洗过了?”

    赵璲肩颈微僵,很想提醒他的王妃,这样的举动与语气颇有轻薄之嫌。

    最终惠王爷什么也没说,任由王妃推着他朝外走去。

    出门之前,姚黄扒着一侧门板探出脑袋左右张望一番,尤其是两岸容易遮掩身形的垂柳荫下,确定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姚黄才折回来推轮椅。

    赵璲仰头看她:“你怕撞见人?”

    姚黄悄声道:“白天没关系,晚上出门被人撞见,离得近了还好,人家知道咱们是正经夫妻,就怕离得远对方看不清楚,还以为有未婚男女半夜跑出来私会。”

    赵璲垂眸:“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晚上出门?”

    姚黄笑,凑近他的耳朵:“话本里的美人都跟情郎私会过,我不趁二爷还新鲜我的时候拉你出来私会一场,以后恐怕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那这辈子岂不是少了一桩乐趣?”

    惠王爷白日不喜出门,可整日闷在这座陌生的新宅小院真能舒坦吗?

    人是姚黄诓过来的,姚黄就得想办法给惠王爷的这趟灵山之行多添些乐子,也幸好门前有条河,清清的河水倒映着明晃晃的月亮,确实算得上一道不错的风景。

    这趟夜游是惠王夫妻临时起意,也不适合叫客栈里的那队暗卫知道,谨慎起见,惠王爷只叫同住新宅的张岳、王栋隐藏在暗处,保持距离戒备。

    到了街上,姚黄直接推着惠王爷往东走去,怕轮椅滚动声惊醒刚刚歇下的街坊们,姚黄走得很慢很慢。

    “上次出来,二爷光顾着看我跟别人应酬了吧,趁现在再好好赏赏这条河。”

    赵璲也想赏景,可因为她的那些话,赵璲下意识地留意着两岸远近的各门各户,总觉得那些紧闭的门板随时都可能会被人从里面推开,会有妇人伸着脖子朝他们这边张望,暗暗揣度他们二人为何夜半出门。

    自幼循规蹈矩的惠王爷从未有过这种心虚,明明他陪王妃夜游并非失礼之举。

    走着走着,二人经过了最东面的那座石桥,过桥东三户人家后,前面地势忽地跌了下去,平整的石板路在这里消失,变成了被几代人踩得硬邦邦的土质下坡路,旁边石头高砌的河岸也变成了长满野草的缓坡,一直延伸到水面。

    姚黄沿着河岸走了一段,前面就到了一处远离人家的好地方,河道宽阔水流很浅,就着月光都能瞧见水底连成片的卵石。

    姚黄提醒惠王爷扶稳扶手,推着轮椅下了缓坡,再一颠一颠地走过铺满卵石的窄条河滩,将轮椅停在了水边。

    转到轮椅旁边,姚黄低下去,对着惠王爷的俊脸小心翼翼地问:“没把二爷屁.股颠疼吧?”

    惠王爷并不想回应这样的问题。

    姚黄指指轮椅前面她特意留出来的一段卵石滩:“坐这里吧,咱们俩挨着说话。”

    惠王爷先确认了一下轮椅在卵石上的稳固,再在王妃体贴按住轮椅的时候把双脚抬离脚踏,撑着轮椅椅面放低自己的身体,变成了贴着轮椅席地而坐,河滩上晒了一日的卵石还带着余温。

    姚黄将轮椅挪开一些,挨着惠王爷坐下,右手抱着惠王爷的左臂,脑袋也靠过去。

    赵璲:“张岳他们在暗处。”

    姚黄扭头瞅瞅,岸上岸下都不见半个人影,再想想王府众人伺候王爷时的恭敬谨慎,笃定道:“在就在,难道他们还会紧紧盯着你我不成?肯定都戒备远处呢。”

    赵璲没再反驳。

    姚黄抓了一颗小石头丢进河里,发出“咚”的一声。

    赵璲看看天上的月,看看眼前的水,再看向身边安静下来的王妃:“在想什么?”

    王妃更适合白日的喧嚣,而不是此处的荒僻幽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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