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宫里的妃嫔是娘娘,王府的王妃也是娘娘。

    姚黄用看傻丫头的眼神看着自家阿吉,王爷王妃什么的,尊贵是尊贵,到了那时候还不是普普通通的男人女人,俗起来跟话本里的农夫野汉没多大区别,无非话多话少、话糙话雅罢了。

    见堂屋北面的茶桌上已经摆好了茶水,姚黄走过去自斟自饮连喝三杯,总算滋润了喉咙。咬着抹胸只是堵住了她发出来的声音,姚黄的嗓子可一会儿都没闲着,天杀的惠王爷,急起来更不像人,偏偏衣裳一穿又成了不恋凡尘的丧气样!

    “王爷在前院?”

    “是啊,洗完就走了。”

    姚黄既恨这人能装守礼王爷,又喜他装得好,只要夫妻俩有一个人早早去了前头,两院的下人就不会怀疑王爷王妃大白天的做了那种荒唐事。

    想着饭后还要歇晌,让阿吉去西院帮帮高娘子,姚黄直接披着头发去了前院。

    廖郎中、张岳、王栋包括青霭都去西院收拾他们各自的房间与行囊了,只有飞泉在廊下的阴凉处候着。

    瞧见散着头发慵懒妩媚的王妃,飞泉及时低下头。

    姚黄:“你也去收拾吧,二爷这边有我。”

    飞泉应了,离开前低声提醒道:“夫人,如无必要,二爷不喜我跟青霭进他的浴室、净房,这两地您最好也别进去,二爷的脾气也是时好时坏的,万一赶上他不高兴的时候,夫人

    姚黄扫眼前院的西屋以及东屋里面隔出来的净房位置,猜到这里面怕是有些专门为了照顾王爷多添的物件,不然跟后院一模一样的话,王爷又有何可忌讳的?

    或许这也正是王爷到了这边还要坚持跟她分院住的原因。

    “知道了。”

    姚黄答应得痛痛快快,反正她有自己沐浴解手的地方,犯不着非往王爷的这两地闯。

    飞泉走了,姚黄走到堂屋门口,瞧见惠王爷坐在北面的藤制轮椅上正在看书,前面摆着一条长几,两头各一把座椅,跟明安堂的前院陈设相仿。

    姚黄没正眼看他,坐在长几左侧,从果盘里拿了一颗廖郎中在镇上买的新鲜脆桃,咬了一口尝尝,这才道:“我叫阿吉去西院了,饭菜好了便端过来,二爷稍等。”

    “嗯。”

    姚黄瞥眼他手里的封皮,居然还是路上看的那本佛经。

    姚黄再瞧向他靠着轮椅的腰背,坐了一路还能晃成那样,他可真行!

    惠王爷忽然放下佛经,看看她浓密的长发,问:“怎么没梳起来?”

    姚黄:“吃完就歇晌了,小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进镇路上我还瞧见有个姑娘坐在门口一边晒头发一边跟人聊天呢。”

    赵璲:“只飞泉、青霭看见倒也无妨,若廖郎中张岳他们过来,还是要注意仪容。”

    姚黄一手举着咬了两口的桃,看看他,哼道:“是,秀才郎。”

    在小镇上,秀才的功名已经能换取很多便利了,惠王爷既然要装读书人,有个功名更能解释身为叔父的廖郎中一家为何如此捧着他们残疾的侄子,以及这残疾侄子为何能娶到姚黄这么标致的媳妇,小媳妇平时还什么粗活都不用干。

    惠王爷考虑周全,还真给自己弄了一张足以乱真的假秀才凭证。

    吃完一个桃子,阿吉、高娘子送了午饭来,两荤一素一汤,鱼汤用的是廖郎中今早在镇上买的活鱼,灵山镇依山傍水野味颇多,至少能保证一日三餐的鲜美。

    饭后,青霭又来伺候王爷了,姚黄自己回后院午睡,营帐住着到底不如大床舒服,再加上路上的劳累、饭前的贪欢,这一觉姚黄竟睡到了后半晌。灵山镇不愧是个避暑的好地方,一缕缕微风穿过敞开的轩窗,吹得架子床边垂挂的帷帐跟着起起落落。

    静静地享受了片刻悠闲,姚黄坐了起来,果然腰不酸腿也不软了,精神十足。

    “阿吉?”

    “在呢!”

    入睡之前,姚黄叫阿吉去西屋榻上躺着,想来阿吉睡得也很香,同样去了路上的乏态。

    伺候王妃洗脸的时候,阿吉说起她从廖郎中那里打听到的情况:“紧挨着咱们东边这家住着一位秀才老爷,夫妻俩再加上一双儿女,亲戚都在村子里,非逢年过节少有来往,清清静静的,应该不会打扰到二爷休息。”

    “挨着西院那家家主是个六十岁的老员外,家里有一百多亩田地,前后娶了两个媳妇一共生了三个儿子,现如今都娶妻生子了,加起来有七个孙子一个孙女,人丁那叫一个兴旺,那家人还特别热情,下午就来串门了,高娘子带着我应酬了一会儿。”

    姚黄笑道:“怪不得廖郎中安排我跟二爷住东院,不然小孩子吵闹起来,青霭、飞泉得时时提心吊胆。”

    阿吉:“还好,七个孙子有六个都在读书,一整个白天只晌午回来吃顿饭,最多傍晚闹一闹。”

    姚黄了解得差不多了,一个人去了前院,以后除了早晚端水倒水,别的时候阿吉待在西院就行。

    前院,惠王爷依然坐北朝南地看着书,跟晌午差不多。

    姚黄随口问:“王爷晌午睡了多久?”

    赵璲:“半个时辰。”

    姚黄暗暗佩服:“睡醒后一直在看书?”

    赵璲默认,实则让廖郎中推拿了两刻钟,撑着西屋的护栏前后走了半个时辰,剩下的时候或看书或休息,也算充实。

    姚黄看看影壁对面紧闭的大门,憧憬道:“门外就是河,正好天也凉快下来了,饭后咱们去河边走走?”

    赵璲垂眸道:“你可以带上阿吉。”

    姚黄巴巴地望着他:“我都带着阿吉逛了十几年了,现在就想二爷陪我逛。”

    赵璲的视野里,是他无法移动分毫的双腿,是两侧的轮椅扶手。

    “我说过,我喜静,此事不必再提。”

    [51]051

    惠王爷的语气并没有变淡,脸色也没有明显的变化,但姚黄就是知道他不高兴了。

    姚黄还知道,王爷不是不愿意陪她出门,而是不愿意坐着轮椅出现在人前。

    对此,姚黄提前做好了被拒绝一次、两次甚至十次、百次的准备,万事开头难,第一步真有那么容易的话,惠王爷不至于将自己关在竹院那么久,姚黄也不必非要挑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再想方设法地将王爷哄骗过来。

    但姚黄不能再装作若无其事地顺着他,真的丢下王爷自己去逛,因为这次顺了,下次她就没理由再邀请。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带王爷出去,姚黄就得逆着他的意思来,做个一心想要夫君陪她玩、体谅不到残疾夫君心里种种苦涩无奈的任性坏王妃。

    这计划的危险在于,王爷可能被她气到斥责她不懂事,姚黄会根据他生气的程度随机应变,大不了一行人再灰溜溜地回去。趁着王爷还贪她的身子,年纪轻也容易被勾起火,回京后姚黄略使手段哄好他的胜算还是很大的,到时候她就老老实实做个懂事的王妃,别再招惹他。

    没了后顾之忧,姚黄便大着胆子来了。

    她低下头,做出一副挨了训的可怜模样。

    赵璲心里确是窝了一团火,但这火源自他废掉的腿,与王妃无关。

    见她不安地攥着手,不敢看他也不敢说话,想到离京前她的欢喜与期待,赵璲不想坏了她游玩的兴致。

    他放缓语气道:“大婚当晚,我跟你说过我不喜出门,后来你邀请我去郊外跑马,我也重复过,让你再有游玩计划不必想着我,免得我次次都辜负你的好意,所以刚刚你又提要我陪你出门,我的话便重了些。”

    姚黄看着自己的手指,小声道:“我错了,王爷骂得对,都怪我记性不好。”

    赵璲:“我没有骂你,我”

    姚黄背过脸,抬起一只袖子抹眼睛:“王爷放心,我都记住了,我,我晌午吃得太撑了,现在一点都不饿,王爷自己吃吧。”

    哽咽着说完,姚黄直起身子逃也似的跑出门去。

    她捂着半边脸跑的,分明是哭的模样,把站在院子里等着伺候的飞泉都给看傻了,反应过来时王妃都去了后院,见不到影了。

    飞泉的心突突突地直跳,刚刚王妃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哭了?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堂屋,不敢探头张望,只料到王爷此时心情必然糟糕,那么他离近些,免得王爷唤他的时候听不见或跑得慢,给王爷拿他泄火的由头。

    这半年王爷可能看佛经看得多了,几乎没怎么朝他们发过脾气,可飞泉没忘记去年御医宣告对王爷的腿束手无策后,那段时间王爷背着人摔碎的一套又一套茶碗瓷器,没忘记王爷刚开始撑护栏掌握不稳摔倒在地,他跟青霭冲进去要扶王爷,王爷手背青筋暴起垂着眼叫他们出去的狼狈身影。

    大概过了一刻钟,王爷唤他了。

    飞泉低着头跨进堂屋,视线最多抬到王爷胸口的位置,便见王爷一手还拿着佛经,语气平淡地道:“方才夫人误会我不喜她出门游逛,这样,你去跟廖郎中打听一下镇上有没有好吃的馆子,有的话,你叫上青霭阿吉,一起陪夫人出去走走。”

    赵璲想,青霭、飞泉是他身边最得用的两个公公,他叫二人同时陪她出门,她总该明白他根本没有恼她之意。

    飞泉领命,问:“那我先去厨房把二爷的晚饭端来?”

    赵璲:“嗯。”

    飞泉去了西院,叫青霭去给王爷送饭,他带上阿吉一起去哄王妃,然而到了地方,才发现王妃把东屋的门从里面插上了,任他如何替王爷澄清解释快磨破了嘴皮也不肯开门,搭理都不带搭理他的,只偶尔传出几声呜咽。

    阿吉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以为自家王妃真受了莫大的委屈,气得质问飞泉:“二爷到底做什么了?夫人从小心大心宽,一般的委屈都不能让夫人掉眼泪!”

    飞泉终于明白,这事并没有王爷说得那么简单。

    可就算王爷真把王妃气狠了,那毕竟是王爷啊,王爷安排他跟青霭过来已经相当于哄王妃了,王妃再闹下去,恐怕会得不偿失。

    叫阿吉闭嘴,飞泉贴着东屋的门缝劝道:“夫人,再没有比我更了解咱们二爷的了,三四岁起就特别守礼,大殿大爷三爷看上他什么东西,二爷直接让出去,宁可自己吃亏也从不跟任何人置气。可能今日二爷言语失当伤了夫人,但我保证二爷绝非刻意为之,夫人多想想二爷对您的好,别伤心了?”

    屋里传来王妃的回话:“好,我也没伤心,我就是不饿,还困了,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照顾好二爷,忙完都早点睡。”

    飞泉、阿吉:“”

    阿吉将飞泉推到一旁,自己来哄。

    姚黄还是那些话。

    青霭都端走王爷吃好的晚饭过来等着陪王妃出门了,没想到王妃连东屋的门都不愿意出。

    在青霭尝试哄劝也失败后,没办法,两个公公只得去请示王爷。

    赵璲:“”

    哭了这么久,眼睛肯定肿了,便是哄好了她也不好再出门。

    赵璲吩咐飞泉:“叫厨房先热着王妃的饭菜。”

    飞泉赶紧去了。

    赵璲再让青霭推他去后院。

    “你们先去吃饭。”估测自己也得费番功夫,赵璲安排道。

    阿吉只好跟着青霭告退,王爷来哄人,肯定不希望他们在这边听着。

    人走了,留下轮椅上的惠王爷独对东屋紧闭的门板。

    惠王爷语气平和:“开门。”

    姚黄咬咬唇,翻个身,朝着门口道:“我真不饿,也没哭了,二爷回去吧。”

    赵璲:“开门。”

    姚黄:“不开,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丑死了,才不想让你看见。”

    赵璲:“最后一次,你再不开,我让他们过来把门拆了。”

    姚黄:“拆啊,你敢拆我就撞门给你看,反正现在的样子已经够丑了,额头再撞个包出来也不会更丑。”

    赵璲:“”

    姚黄下了床,走到门边,靠着一侧的门板,软声道:“好了,咱们都不说气话,我相信二爷没有骂我的意思了,等会儿你走了我也会让阿吉端晚饭过来,但今晚真的无颜见二爷,二爷别逼我行不行?”

    赵璲:“闹成这样,今晚你我不同房而眠,所有人都要跟着胡思乱想。”

    姚黄暗笑,鬼扯,这人就是晌午没吃饱,想趁着她月事没来再吃几回。

    她左手绕着裙带,绕了好几圈,妥协道:“算了,二爷等天黑透了再过来,我这边也不点灯。”

    门外,赵璲放松下来,白日不好说话,夜里抱一抱她,她才能真正信他。

    .

    姚黄压根没哭,眼睛自然好好的,为了确保天衣无缝,她连阿吉都没见,开门后接了晚饭进来马上合上门板,吃完了再把托盘递出去。

    飞泉悄悄藏在院子里,见阿吉端着托盘出来,他蹑手蹑脚地靠近,检查一番,叹着气去王爷那里报信:“禀二爷,夫人只吃了半碗饭,三道菜都只是浅尝,汤也只喝了半碗。”

    王爷晚饭用得不多,高娘子就愁上了,这会儿见到王妃剩了那么多饭菜回去,肯定也得变成第二个孔师傅。

    赵璲就知道,王妃那些不哭不怨信了的话都是装出来的,其实仍在为他的“骂”委屈。

    做完推拿,等到天黑透了,青霭又将惠王殿下推到了后院。

    三间屋都没点灯,阿吉站在院子里,直到王妃走出东屋将王爷推进去,两人才松了口气。

    东屋,惠王爷沉默,姚黄也一声不吭,先后上了床。

    惠王爷平躺着等了一会儿,旁边的王妃始终背对着他,没有半点要像以前那样抱过来的迹象。

    解铃还须系铃人,赵璲挪过去,侧身,自后面抱住他的王妃。

    姚黄往里面躲,赵璲锢着她的腰不许离开,挣来推去的,王妃又是那样的身段,便把王爷的火蹭了出来。

    因为王妃不肯配合,惠王爷多费了一些手段,勉强哄得王妃半推半就成了事。

    “若我恼你,不会如此。”惠王爷终于找到了用话开解王妃的机会。

    姚黄凑过去咬他支撑身体的手臂。

    这下子,什么都不用说了,惠王爷身体力行地将王妃哄到三更天才肯罢休。

    屋里备了一盆凉水、一桶热水,热水放到现在成了温水,姚黄还是不肯点灯,夫妻俩摸黑擦了身子。

    就在惠王爷以为王妃已经彻底被哄好可以安心地入睡时,旁边忽然传来几声压抑的啜泣。

    赵璲再次挪过去,抬手去摸王妃背对自己的脸,摸到一片湿漉漉。

    赵璲抱紧她:“还在委屈?”

    姚黄抽搭着道:“就是委屈,之前王爷答应要陪我来这边避暑,我真以为王爷多喜欢我呢,宁愿为了我承受路途艰苦,到了这边我才发现,王爷喜欢的只是我这身子,折腾一趟只是为了让我能高高兴兴地伺候你。”

    赵璲:“满嘴胡言,真只为了这个,即便不来避暑,在王府你难道还敢给我脸色看?”

    姚黄:“自然不敢,无非你我新婚燕尔,我又有几分姿色,王爷愿意多宠我一些罢了,再过两年王爷过了现在的新鲜劲儿,待我便会一落千丈。”

    赵璲开始头疼,一边帮她擦泪一边道:“我不是那种人,你今天心情不好,我不跟你争辩。”

    姚黄挡开他的手,挪到最里头道:“怎么不是?除了在床上,王爷几时待我热情过?我才刚嫁你一个多月,让你陪我出去逛逛王爷都不愿意,时日一长,可能我去竹院求见都见不到王爷的面。”

    “是,王爷给过我金元宝,给过我象牙簟,看似对我很好了,可我要死守着金元宝象牙簟过日子吗?我最稀罕的是王爷啊,王爷不愿陪我,说明你根本不喜欢我,那我再收着王爷赏赐的金银珠宝都受之有愧!”

    赵璲这才知晓,她计较的不是傍晚他拒绝出门的语气,而是他拒绝陪她出门这件事。

    为何拒绝,因为他双腿有疾,因为他不想被人围观、同情。

    但赵璲不可能对王妃或任何人说出口,这明明是他们自己能察觉的东西。

    不过,王妃素来没心没肺的,考虑不到他的苦衷也是情有可原。

    赵璲只能继续强调:“我不喜出门。”

    姚黄:“我还不喜欢王爷的口口长那么大呢,我不都忍了,慢慢也习惯了,王爷就不能为我改改喜好吗?”

    赵璲:“”

    [52]052

    从记事起,赵璲没跟任何人有过争吵。

    作为皇子,身边的宫人外面的文武大臣基本都敬着他,少数几个与他同等身份的,赵璲自幼守礼不会主动去得罪人,康王、庆王年少顽劣时来他这边寻衅滋事,无非就是索要什么东西,左右都是身外之物,赵璲让他们就是,待二人渐渐懂事,相处起来至少能维持表面的和气。

    身份比他高或是占了长辈的名分的,父皇只会分派他差事或夸他赏他,周皇后温柔和蔼,杜贵妃倒是经常找茬,无论她说什么赵璲都保持沉默,所以杜贵妃想吵也吵不起来。

    包括今晚,也是王妃在单方面跟他置气,赵璲自己没气,只想哄好她。

    王妃无理取闹,赵璲可以不跟她争辩,等着她自己冷静下来想通道理。

    当王妃搬出他“不喜欢她”的证据,譬如只有床上热情,譬如不肯陪她出门,赵璲便成了有苦难言,更没想到以前他只要一句“不喜出门”就能让她乖乖配合结束这个话题,今晚竟换来她一番直白得近乎粗鄙的抱怨,连军营中的小兵见到低阶军官都不敢用的污言秽语,她一个姑娘家,一个读过书受过教养的官家小姐,竟敢当着一个王爷的面说出来,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若王妃抱怨别的事,任何其他事,赵璲都会训斥她一顿,纠正她用词之不雅,偏偏

    漫长的震惊与尴尬后,赵璲想到了很多不合时宜的画面。

    新婚夜她确实有明显的隐忍,包括后来的每一次初时她都需要时间适应,哭得最凶时也会口不择言地骂他,只是那样的时候赵璲又哪里会介意,毕竟她哭哭啼啼吐出来的全是本能之言,嫌弃得越直白他越

    赵璲强行将注意力拉回王妃在拿此事指责他的这件事上。

    想怪她无理取闹,奈何她又占了一些道理,夜里她确实一直在忍着他纵着他。

    只是,这两件事真的可以拿来相提并论吗?

    一直在低低啜泣的王妃又开口了:“罢了,终究怪我这段时间过得太顺,忘了你是王爷我只是一个小官之女,我能给王爷做正妃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怎能还奢望王爷同时给我金银珠宝与真情?”

    “王爷早些睡吧,你放心,我自己想明白了,只要你还喜欢我这身子,还愿意给我体面,我真知足了。”

    说完,她仔细擦了眼睛,主动靠回惠王爷怀里,依恋地抱住他:“王爷千万别为此生气,再不会有下次了,以后你说什么是什么,我都听王爷的。”

    赵璲看向帐外,十一的夜里多了半轮残月,淡淡的月白浅浅透过窗纸,让屋里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清。

    哄她就是为了让她别再误会别再委屈别再落泪,现在王妃不哭了,听起来心平气和的,可赵璲知道,一旦他默认了她的这些话,就相当于默认了大婚以来他对她的种种好都只是出于对她身子的满意,默认了再过几年他就会嫌弃她不够新鲜,从而待她一落千丈。

    赵璲不是那样的王爷,不想自己的王妃默默忍受这样一份不必要的委屈。

    赵璲也不想跟她解释一个残疾的王爷为何不愿意出门,不想从此日日都要面对她同情怜惜的眼睛。

    那样的眼睛他已经看够了,王妃还是继续没心没肺的好。

    既然王妃认定了她的死理,赵璲唯有满足她想要的,才能真正澄清她的误会。

    握住她搭在腰间的手,赵璲道:“明日陪你去逛。”

    掌心的小手明显一僵,下一刻,贴着他肩膀的那颗脑袋抬了起来,梦呓一般的轻语传进他的耳窝:“王爷,刚刚说什么?”

    赵璲偏过来,看着她道:“我说,明日陪你逛逛这座小镇。”

    王妃的笑声先于她上扬的唇角爆出来,就像那日晌午在竹林外面,喜出望外的王妃再次扑过来,整个人都趴在他的身上,高兴地乱晃了一会儿,王妃再次抬起头,有些迟疑地问:“是只陪明日一次,还是只要我想出去逛,王爷都会陪我?”

    赵璲抿唇。

    姚黄马上体贴道:“我知道王爷喜静,不会天天都叫你陪我的,嗯,一个月陪个六七次总行吧?就像王爷每个月也会陪我六七次。”

    赵璲:“可以,但只限在灵山镇,京城的话,如果我陪你太多,被父皇知道,他可能会因我之前屡次拒绝进宫而动怒。”

    姚黄笑道:“好,但我觉得父皇应该没那么小气,儿女成亲后都会更顾自己的小家,就像父皇平时陪诸位娘娘们的时间肯定也比陪你们的时候多”

    赵璲捂住她的嘴,趁此机会道:“不得妄议父皇,也得改改你口没遮拦的习惯,有些话被人听见,既有损你王妃的威严,也容易让人诟病岳父岳母对你的教养。”

    姚黄咬唇,瞪着他道:“还不是被王爷气的,平时我可淑女了。”

    惠王爷没接话。

    姚黄继续找补:“而且我爹我娘教导我很严厉,从来不许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都是我哥跟他的那些同窗大老粗,小时候我去看他们打马球,在他们打架的时候无意中听见一些不雅之词,那时候我都不知道什么意思,还是嫁给王爷后回过味来。”

    赵璲:“你上次看的那个话本,算不算乱七八糟的话本?”

    姚黄:“当然不算,那个讲的是正经故事,还揭发了一些贪官庸吏的丑恶行径呢,至于乱七八糟的话本子究竟讲什么,我没看过不知道,去书坊挑话本,书房伙计也会挡在一些话本前面,提醒说那不是我们小姑娘能看的。”

    惠王爷突然捏了捏她丰盈的脸颊。

    有点痛,姚黄拍他的手:“为何掐我?”

    赵璲:“今晚你冤枉了我一箩筐,小施惩戒。”

    姚黄想了想,也去掐他的脸:“叫你惜字如金害我掉那么多眼泪,我也小施惩戒。”

    可惜惠王爷脸上的肉不多,不太好掐。

    .

    眼泪是装的,睡前又几度酣畅,这一晚姚黄睡得很香,次日却忽地在熟悉的身体异样中醒来。

    虽是清晨,窗外已经大亮,仔细听还能听到远处百姓人家的鸡鸣。

    姚黄看看身边还在熟睡的惠王殿下,悄悄坐起来,往绫料的褥面上一看,果然多了一抹红。

    再去看惠王爷,这人居然醒了,正默默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姚黄先用手捂住眼睛:“是不是很肿很丑?”

    赵璲:“还好,不丑。”

    姚黄自己摸了摸,嘀咕道:“幸好昨晚用凉水多敷了一下眼睛。”

    赵璲:“月事来了?”

    姚黄脸上一热,再嗔他好几眼:“二爷昨天凶的妙啊,不然又要连着饿你十多晚了。”

    赵璲垂眸,双手撑床坐了起来。

    姚黄拿了衣裳先去净房收拾自己,回来时见惠王爷已经穿好了中衣,姚黄出去瞧瞧,西屋榻上的被子已经叠好了,阿吉不是去提水就是去西院厨房帮忙了,倒是飞泉,竟早早靠坐在游廊里的长椅上,瞧见她立即蹦了起来。

    姚黄折回东屋,将惠王爷推出去交给飞泉,怕被隔壁的真秀才一家听见,三人都没开口,也没什么需要说的。

    没多久,青霭提着一桶温水过来了,身边跟着阿吉。

    等青霭提走东屋昨夜用过的水,阿吉凑到卧床的王妃身边,笑着道:“夫人跟二爷和好啦?”

    小镇上的房子不如王府的屋墙隔音好,夜深人静的,阿吉在西屋躺着,都把夫人的那些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姚黄瞪她。

    阿吉说起别的:“刚刚飞泉去厨房传话,特意叫我们给夫人送温水洗漱,还让我把早饭直接摆在您床边,二爷还挺会疼人的。”

    姚黄:“疼个屁,我现在腰酸死了。”

    阿吉:“我给您揉揉!”

    姚黄不用她揉,就想一动不动地躺着。

    阿吉照顾好王妃的洗漱,再把这边要换洗的衣物褥面抱走,厨房的早饭也做好了,阿吉与青霭一起端过来,饭先放在堂屋,阿吉负责将一张桌子搬到王妃的床前,青霭去前面推王爷过来,井井有条。

    于是,早起分开的惠王爷与他的王妃又在床边碰头了。

    姚黄懒懒地靠在床头,身子虚,胃口便不如平时。

    赵璲很是后悔昨晚,如果他没要,今早她的虚弱可能会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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