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惠王府的后花园就够幽静的,竹院那地方简直静得瘆人,王爷整日闷在里头,气色能好才怪。

    坐轮椅怎么了,要么命不好倒霉得了腿疾,要么战场上厮杀无奈负伤,哪一样都不丢人,正常人也不会去耻笑坐轮椅的病人。王爷年纪轻轻的,虽然废了腿,可他还有尊贵的身份无尽的金银,照样可以过得舒舒坦坦惹人羡慕,何苦把自己关在竹院?

    姑娘若是没嫁给王爷,阿吉不会为毫不相干的惠王殿下操心,但姑娘做了惠王妃,阿吉就盼着惠王开怀度日长命百岁,王爷过得好,自家姑娘才会跟着好。王爷真把自己憋出病再来个英年早逝,姑娘就只剩个王妃的头衔,遇到麻烦了,王妃说话能有王爷管用?

    姚黄叹了口气。

    人心都是肉做的,她跟惠王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惠王对她越宽和体贴,姚黄越想让他恢复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活气。

    问题是,惠王幽居竹院,姚黄即便能把他请出来去逛园子去湖边钓鱼,偌大的王府能靠近王爷的依然只有屈指可数的那么几个人,对激发王爷的活气并无太大作用,而且绞尽脑汁陪一个沉默寡言的人真的很辛苦。

    一个连帝后的宫宴邀请都屡屡拒绝的王爷,连新娶的丰满王妃也只能让他在固定几个晚上离开竹院的王爷,姚黄并不认为他会有心情来这繁华的大街闲逛。

    凭着这段时间的亲密以及对惠王的逐步了解,姚黄确实敢在王爷面前比较自在地说一些话做一些事了,但如果一件事说出来可能会引起惠王的不满、抗拒甚至对她的冷落,姚黄就不想去冒这个险。

    游兴一淡,姚黄提前回了王府。

    下马车的时候,瞧见曹公公、郭总管正将邓师傅往外送,王妃一回来,三人又跟着王妃进去了。

    邓师傅带着徒弟们忙活近一个月,今日一口气送来了四把新轮椅,还在厅里摆着。

    跟惠王爷现在用的紫檀大轮椅相比,四把新轮椅看起来都很轻便。

    第一把仍是紫檀用料,去掉了紫檀大轮椅前面的地平,只保留到脚踏的位置,轮椅椅面宽度、扶手部分就是正常的太师椅模样。一整面的轮椅椅背依然做的很高,腰靠这侧打磨得光滑舒适,背面则用精湛的雕工雕刻了两条四爪蟠龙,象征着轮椅主人的尊贵身份。

    第二把轮椅与第一把非常相似,都是紫檀用料,但椅背改成了普通太师椅椅背的高度,中间有腰靠,两侧与扶手间留空,如此又减少了一部分木材重量。

    两把紫檀新轮椅上都有精美繁琐的雕饰,按照邓师傅的意思,惠王殿下进宫或赴宴做客时可用第一把,不出王府或出城散心时用第二把会更便宜。

    第三把轮椅是一张榆木轮椅,与姚黄从铺子里买的那两把相似,简简单单不做雕饰,只按照惠王殿下的身高腿长将椅子略加改动,腰靠那里再多些适宜久靠的弧度,确保惠王爷坐起来更舒适。

    邓师傅:“草民想着,如果哪天王爷准备微服出行,用这把榆木的更能隐藏身份。”

    王妃不会无缘无故买两把榆木轮椅,他多做一把榆木的指定没错。

    曹公公与郭枢对了个眼神,王妃倒是常常微服出门,王爷大概这辈子都用不上了。

    姚黄夸赞了邓师傅的周到,看向第四把轮椅。

    第四把轮椅是一张藤制轮椅,比榆木轮椅看起来还要清爽简单,椅背与椅面由扁平的藤条细密交织通风透气,整个椅身的框架弧度圆润,做工也非常结实。

    邓师傅解释道:“王妃先前提议给大轮增加手柄,草民暂且还没想到合适的办法,只能从减轻轮椅自身的重量下功夫。如王妃所见,这把藤椅用料最轻,草民请人试过了,自推的话能比轻便的紫檀轮椅、榆木轮椅多推动几步,只是藤椅不如木椅结实,最好只在平地使用。”

    姚黄早已清楚打造自推轮椅的难度,这才刚刚过去二十多天,又是邓师傅集中精力做这四把轮椅的时候,没琢磨出来很正常。

    “那个您慢慢来,这四把轮椅我已经非常满意了,回去您那边再多打两套留着王府备用。”

    邓师傅:“是,这四把做得还是有些急了,草民再看看有没有能改进的地方。”

    姚黄叫郭枢带邓师傅去账房拿一百两赏钱,做椅子的工钱另算。

    四把新轮椅,姚黄让曹公公将两把紫檀轮椅、一把藤椅送去竹院给惠王殿下过目,那把榆木的她带回了明安堂。

    惠王爷的腿很长,姚黄坐到榆木轮椅上,双脚根本踩不到下方的脚踏。

    榆木远不如紫檀名贵,但邓师傅打磨得好,轮椅扶手摸起来滑溜溜的,椅背靠起来也很舒服。

    阿吉进来送茶,见王妃坐在轮椅上,好笑道:“您该不会要留着这把自己坐着玩吧?”

    上次王妃便是跟着王爷一起坐轮椅回来的。

    姚黄摇摇头,她在琢磨“惠王爷微服出游”这件事。当时邓师傅只是随口一提,姚黄却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皇宫里的贵人、皇宫外京城内的皇亲国戚以及众多文武官员都见过惠王殿下受伤前的丰姿,王爷不愿意出门,就是因为他不想见到这些曾经的熟人,不想在他们眼里看到他并不想要的关心、怜惜、同情甚至幸灾乐祸,也不想被他们看到自己的难堪落魄。

    那就去个谁也不认识惠王殿下的地方?

    就像上午在街上遇到的坐轮椅的普通百姓,来来往往的行人没一个认得他,因为不认识所以无需去攀谈寒暄关心同情,因为不认识所以也不在意这人是怎么伤的,视线最多一扫而过,轮椅上的人只要习惯了,便也不会当回事。

    凡事都有个习惯的过程,只要王爷能习惯坐轮椅行走于陌生人之间,那么他也一定能习惯以坐于轮椅的姿态去面对昔日的熟人。

    歇过晌,姚黄叫来郭枢,聊了半个多时辰才放他离开。

    .

    黄昏时分,姚黄又站在了竹院外,邀请惠王殿下一起游园。

    飞泉跑去通传,很快青霭就推着惠王出来了,坐的是今日邓师傅送来的第二把紫檀轮椅,简单轻便。

    姚黄接过轮椅,一边推着王爷往竹林外面走,一边调侃道:“果然还是紫檀木跟王爷更搭,差不多的样式,王爷坐在这把上面就比坐在先前的榆木轮椅上瞧着要英俊。”

    英俊的惠王爷以沉默回应了王妃的赞词。

    姚黄:“另外两把王爷都试了吗?”

    赵璲:“嗯,都很不错,紫檀的留着进宫用,藤椅在室内用。”

    室内铺的是木板,每日被青霭、飞泉擦拭得干干净净,不会弄脏藤椅的大轮,推过后他简单擦擦手便可。

    新轮椅都是王妃的主意,赵璲偏头看看,道:“让你费心了。”

    姚黄故意道:“王爷不用谢我,其实我都是为了自己,你之前用的大家伙太重了,一直推下去我怕把我的胳膊练得跟我哥哥的一样粗壮结实。”

    赵璲瞥眼自己的手臂:“你不喜欢令兄那样的?”

    姚黄对着他的脑顶吹气:“我可以喜欢啊,关键是我真变那样了,王爷还喜欢吗?”

    赵璲想,如果他能站起来,王妃是否还敢这般动辄失礼。

    经过菜圃,姚黄推着惠王爷转了进去。

    王府菜种撒得晚,百姓家的冬麦早就收了,王府这边的麦苗才堪堪长到膝盖高,倒是直接移了苗的红薯爬了绿油油的一片田地。

    北面的菜畦里,小白菜正是嫩的时候,姚黄笑道:“明天我来摘一些,晌午蒸锅包子给王爷尝尝?”

    赵璲道好。

    香瓜田里也是一片郁郁葱葱,有些长了青青的花苞。

    最终,姚黄将轮椅停在了两座葡萄架中间,葡萄藤也是移栽过来的,长得很好,已经挂上了一串串青色的小葡萄,果子才小指指甲那么大。

    姚黄凑近一串葡萄使劲儿吸气,一点果子香都还没有,转过来时对上惠王爷的视线,姚黄笑了:“我喜欢吃紫葡萄,王爷好像说过你青的紫的都爱吃?”

    赵璲默认,其实吃不吃都行,他从来都是厨房送来什么吃什么。

    姚黄沿着两座葡萄架走了一圈,精心为惠王爷挑了一个有中指指甲盖那么大的最大的青葡萄,弯下腰送到惠王爷面前,笑着看他:“这颗够青够大,王爷尝尝?”

    惠王爷只是残了腿,人没傻,与王妃对视片刻,道:“你先。”

    姚黄晃晃脑袋:“可我只喜欢吃紫葡萄啊。”

    王妃乌润的眸子里全是戏谑与得意,赵璲看了一会儿,抬起手。

    姚黄以为他要来拿青葡萄,惠王爷竟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了怀里,新做的紫檀木轮椅没那么宽敞,便显得不如大轮椅稳固,姚黄没敢躲,本能地四处张望。

    赵璲:“有人也看不到。”旁边的葡萄藤够浓密。

    这种语气,姚黄红了脸,低着脑袋道:“不吃就不吃,王爷别乱来。”

    赵璲拿走她手里的青葡萄,再在姚黄偷偷瞥过来的视线中,很是随意地将青葡萄放进了姚黄齐胸的裙腰。

    姚黄:“”

    像一颗凉凉的小珠子滚了进去,姚黄下意识地想从外面拦住那颗葡萄。

    赵璲扣住她的手腕:“我来。”

    姚黄羞得想跑,惠王殿下只让她扭了个身便从后面勒紧她的腰,另一手开始去找葡萄。

    片刻之后,惠王爷靠近王妃红红的耳垂,淡淡道:“我喜欢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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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黄闭着眼仰靠在惠王爷的肩头,没办法,王爷的手一来,她就提不起力气了。

    她也不敢去拦,身上这些丝绸华贵是华贵,一件件都很娇气,推来阻去弄皱了,回头被公公丫鬟们瞧见,王妃的体面还要不要了?夏日的夕阳这么灿烂,离天黑还早,大白天的,难道要让底下人猜到王爷王妃在花园里做了什么?

    姚黄知道,这次真是她自找的,她没想喂王爷吃酸葡萄的话,王爷不会这般报复她。

    隔了一条过道,葡萄藤南边是一片苞谷,种的迟,翠绿的秧杆子才腰高,离结出苞谷棒还早。

    惠王殿下来她这里找葡萄,姚黄明明什么都没惦记,竟误打误撞在王爷那里探得一

    有过在紫檀大轮椅上的那一场,姚黄像定住了一样一动都不再动,假装什么都没发现。

    小时候,姚黄跟玩伴们在街上围观过猫抓耗子,耗子装死的时候,猫也不动,耗子一要跑,猫会疯扑。

    赵璲看着王妃红扑扑的脸,看她密密合拢不时颤动的睫毛,看她才张开又马上轻咬住的润泽唇瓣。

    视线下移,王妃露在短襦领边外的肌肤渐渐染上了浅浅的桃花色。

    赵璲捏了那颗早已变得温热的青葡萄出来,递到她面前:“好了。”

    姚黄睁开眼睛,看到了那颗祸果,怕王爷继续拿这果子捉弄人,姚黄一仰脖子,直接用嘴抢来青葡萄,乱嚼两下咽了,酸溜溜的,姚黄拿袖子遮住脸,不想让王爷看她自食恶果的傻模样。

    赵璲:“不好吃可以不吃。”

    姚黄一边酸得吸气一边逞强:“好吃啊,我怎么可能喂王爷吃不好吃的葡萄。”

    惠王爷笑了下,按住王妃的手,帮她去紧方才被弄松的裙带。

    姚黄先是浑身绷紧,确定王爷在拉紧而不是彻底解开,姚黄明白了,王爷没打算在这里那样。可是,他明明还

    姚黄扭头,想偷看一眼的,惠王爷却早在等着了,死水般的眸底似乎泛起一丝波澜:“今晚去明安堂。”

    姚黄马上又转了回来,做错事一样点点头。

    应该的,王爷的火气都烧起来了,当然要由她善后。

    正好,她来找王爷就是为了寻个机会开口,又有什么机会比夜里更合适呢?

    .

    漆黑长夜,街上二更的梆子都敲过了,惠王爷才终于放松了他对王妃的钳制。

    姚黄整个人汗淋淋的,掌心指腹碰到的象牙簟也湿漉漉的,仿佛刚被人用湿巾子擦过。

    灯光明亮,惠王爷往旁边一躺就不管她了,听呼吸也是累得够呛。

    姚黄脑顶紧抵着床头板,稍微缓过来就赶紧拉起薄被遮住连她自己看了都觉得晃眼的身子,再慢慢地蹭到惠王殿下身边,头枕着他结实的肩膀,一手抱着他的腰。

    赵璲还闭着眼睛,随意地拍了拍她的手。

    姚黄随着他一起平复,感受着惠王爷的胸膛起伏得没那么厉害了,姚黄软声开口道:“王爷有没有觉得,这象牙簟虽好,躺久了也会热,得重新挪个地方才是凉的。”

    赵璲:“毕竟是夏日,怕热的话,明天开始用冰吧。”确实也快入伏了。

    姚黄:“用冰?就像话本里讲的那样,往屋里摆一个大鼎,再往鼎里放冰,满屋都飘凉气?”

    赵璲:“嗯。”

    姚黄:“那一天得放多少冰啊,贵不贵?”

    赵璲:“王府年年都有冰炭份额,宫里直接送过来,无须府里出钱去买。”

    姚黄:“真好,自打嫁了王爷,什么福我都能享了,之前光听人说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会在京城附近的山上修建避暑别院,其实是那些人家没有冰可用吧,不然都跟王爷一样,住在京城照样凉快。”

    赵璲:“不一样,山里处处清凉,用冰只能保证室内,且勋贵之家五品及以上文武官员都有冰赐,份例有多有少而已,并非皇家独享。”

    姚黄:“原来是这样,哎,王爷,咱们家有在哪里盖避暑别院吗?”

    说到兴奋处,姚黄用手肘撑起上半身,一脸期待地看向自家王爷。

    绫面的薄被自她的肩头滑落,察觉王爷的视线在跟着被子走,姚黄及时裹严被子,嗔了他一眼:“看看看,还没够吗?”

    连吃两顿的惠王爷继续刚刚的话题:“父皇在北苑附近赐了一座避暑别院。”

    京城百姓都听说过北苑,那是皇帝们的避暑行宫,郭枢讲得更细,说为了帝王的安危,北苑附近几十里都没有百姓居住,历代帝王也只会命人在北苑附近的山里修建别院赏赐给皇家子弟或立了大功的勋贵之家。

    北苑并不符合姚黄的出游计划。

    她明知故问:“北苑太远了,近处有吗?”

    赵璲:“无。”

    他才开府五年,其中两年在外征战一年养伤,又是孤身一人,并没有去外面建避暑别院的必要。

    “你想要?”

    看出王妃的心思,赵璲想了想,道:“想要就建一个,不过今年动工,明年才能用上。”

    姚黄:“别,千万别,王爷之前都没动过这个念头,我一嫁过来就兴土木,外头一看就猜到是我跟王爷要的,到时候肯定要议论我仗着王爷的宠爱乱花银子,明明自己没什么家底,还这么贪图享受。”

    赵璲:“喜欢就建,不用顾虑外人。”

    姚黄:“过几年再说吧,今年哎,王爷听说过灵山吗?”

    赵璲:“嗯。”

    姚黄:“我没去过,只听别人提起过,说灵山在京城西南边,坐马车要走两三天,据说灵山山脚有个灵山镇,那里的人夏天过得可舒服了,夜里还要盖厚被子,白天最热的时候也才跟咱们这边初夏差不多。”

    赵璲:“你想去灵山上盖别院?”

    京城的达官贵人富户人家不会选灵山,离得太远不便往返京城,又是深山老林偏僻之地,不如京郊的别院安全。

    姚黄:“不用盖别院啊,咱们可以在镇上买栋宅子,嗯,就说是家里没落了,卖了县城里的房子选个风景好的地方居住,这样街坊们就不用天天怕得罪咱们了,咱们进出宅子也更方便自在,等夏天要过完,咱们再找个理由搬走。”

    虽然是早就打好的腹稿,姚黄依然越说越激动:“王爷知道的,我是个小户姑娘,做了王妃后我得装好样子,就算在附近的山里盖别院我出门玩也要担心被哪家的贵妇人撞见,可咱们真乔装普通百姓去灵山镇,那里谁也不认识咱们,凉凉快快的,我可以随心所欲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除了王爷谁也管不了我!”

    赵璲看着王妃一副即将脱笼雀鸟的快活姿态,想到的是他外出的种种不便。

    两三日的路程,路上如何解手,晚上住在哪里?

    灵山镇买宅子,镇上的宅子能跟王府的便利比?

    伪装平民,他与她仍是夫妻,飞泉青霭丫鬟廖郎中随行侍卫如何安置?

    姚黄能看出惠王爷的神色变化,同样是沉默,他心情好时看她的眼神是温和的,心情一般是死气沉沉,心情差干脆就不看她了。

    就说现在,姚黄刚感受到王爷眼里的死气,下一瞬王爷就移开了视线。

    姚黄忐忑道:“王爷不喜欢我这个主意?那就算了,我只是随便聊聊,并不是真的特别想去,可能睡一觉就忘了这事了。再说从小到大我都住在京城,那么多年的夏天都过来了,没道理做了王妃突然就金贵起来,非得找个地方避暑。”

    她趴回这人的胸膛,抱着他道:“都怪王爷对我太好,惯得我越来越没规矩,什么话都敢跟王爷说,光顾着自己野了,忘了王爷根本住不惯那种乡野之地。”

    赵璲本就没有生气,王妃这般软绵绵地压过来,又是才温存过,赵璲怎能叫她担心害怕?

    他握住王妃的手,道:“我确实住不惯乡下,你想去的话,带上丫鬟侍卫”

    “不要,我才刚嫁给王爷,王爷舍得跟我分开,我舍不得,要去就一起去,不去就都不去。”

    赵璲扯了扯嘴角。

    真去了灵山镇,她随心所欲玩的时候,还不是要跟他分开?

    无非他去了,王爷王妃同时出行,便能免去她被父皇责怪、被京城众人编排的后顾之忧,否则堂堂王妃丢下残疾的王爷夫君一个人跑去避暑作乐,言官真的要参她一本。

    “叫水吧,我困了。”

    .

    惠王殿下在明安堂过了夜,但并没有留在这边用早饭,明明王妃陪他一起起来的。

    姚黄一个人吃早饭时,脑海里都是王爷离开时死气沉沉的脸。

    姚黄很后悔很后悔,在南大街那会儿还想着不能冒险得罪王爷,怎么看到邓师傅做的榆木轮椅就冲动了?

    臭男人也是小气,不想去就不去,她又没求着他哄着他非要他去,闹什么别扭?

    心里怎么骂王爷都行,既然已经知道王爷不高兴了,姚黄就得想办法把人哄回来,谁让人家是王爷!

    时候差不多了,姚黄提着一个篮子去了菜圃,挑长得特别密的小白菜堆里拔了半篮子的嫩白菜。

    出了菜圃,姚黄瞥眼葡萄架,哼一声,又去摘了一颗青葡萄,再熟门熟路地去了竹院。

    飞泉开门后,姚黄将手里的青葡萄塞过去,嘱咐道:“先把这个给王爷,再跟王爷说,我的小白菜已经摘好了,问他还吃不吃包子。”

    姚黄担心闹别扭的惠王爷不肯吃她的小白菜包子,那她巴巴来问又被拒绝,多扫面子啊。

    所以姚黄特意带了这颗青葡萄提醒王爷昨日他做过什么好事,这样他都能拒绝的话,姚黄也懒得哄了,随他闹去!

    [45]045

    有了推起来稍微省力一些的藤制轮椅,赵璲在竹院的三间房内行动时都改成了轮椅,速度并不比他手撑扶栏快,却比那样笨拙僵硬的姿势体面,人也可以更心平气和。

    护栏会继续留着,赵璲还会坚持每日去后院撑上几圈,一则总是坐着并不舒服,二则他喜欢站着,即便全靠双臂支撑。

    以前做完推拿,赵璲会去书房看书,或是去后院看景,今早擦拭过双腿穿好裤子,赵璲看向南边被青霭支起来的高窗,看着窗外露出来的一井晴空,一看就是半晌。

    王妃嫁过来已有四十日,赵璲基本摸透了她的性情,活泼好动率性而为,却也不失应有的聪慧谨慎。

    宫里是什么地方,规矩重重,她在储秀阁学了一个月,能在帝后面前做出频频窥视他的举动,既非她冒冒失失忘了规矩,也非她当真被他的容貌迷了眼睛,而是她自知美貌恐难落选又家世低微入不了贤妃、柔妃的眼,索性在他这个可以自己选择正妃的残疾王爷身上下功夫。

    他确实不丑,她也得到了亲王正妃才有的自由与体面,所以她看起来很满足,待他也是用了心的,亲昵关心俱是真情。

    只是她在长寿巷长大,并不习惯高门大户王府高墙内的枯燥乏味,她喜欢去逛街跑马,喜欢去酒楼茶馆,夏日想去灵山避暑,春天或许就想去郊外赏花放鸢,秋日去登高望远,冬时去踏雪寻梅。

    夫君是王爷,她可以不考虑衣食住行的花销,在她眼里,银子够了去哪都行。

    可夫君是残疾的王爷,需要她敬畏且照顾,她便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去快活,最好带上他全了礼数与名声。

    赵璲想,如果没有选秀,她大概更愿意嫁给一个与她家世相仿能陪她四处玩乐的正常夫君,而不是选择一个残疾的王爷夫君,即便后者能给她带去荣华富贵。

    王妃爱财却并不贪财,家里爹娘疼她,她又足够美貌,嫁一个自己有官职俸禄的年轻才俊轻而易举,日子怎么都不会差。

    推动轮椅,赵璲一下一下地去了书房。

    佛经晦涩难懂,惠王爷很久都没有翻页。

    “王爷,王妃求见。”

    廊檐下响起飞泉的通传,赵璲微微偏头,顿了片刻才道:“进来。”

    飞泉推开堂屋南门进来后再掩上,来到书房,飞泉躬着腰,因为只有一个小小的青葡萄,飞泉也只能放弃双手递东西给主子的规矩,单手托起那颗葡萄,转述王妃的意思:“王妃叫奴婢先将这个送给王爷,再问问您还吃不吃包子,王妃刚刚亲自去菜圃摘了一篮小白菜,此时正在院外候着。”

    赵璲:“”

    昨日种种一一浮现脑海,赵璲竟猜不到她为何要送这颗葡萄,是恼他那时的捉弄要他也吃颗酸果子报复回来,还是怕他为灵山镇一事生气,希望他多想想她的好?

    前者王妃确实有这份胆量,后者,她确实也很怕触怒他。

    “带王妃去这边的厨房,晌午孔师傅不用过来了。”

    “是。”

    竹院外头,姚黄意外道:“王爷叫我在这边蒸包子?”

    飞泉笑道:“是啊,这边米面油蔬都有,王妃做好了马上就可以端给王爷,不然还要一来一回地送。”

    那确实是在竹院做更省事,姚黄提着篮子走进来,见堂屋门紧闭,王爷脸都没露,姚黄压低声音问:“那颗葡萄呢?”

    飞泉轻声道:“王爷叫奴婢放书桌上了。”

    姚黄心想,收了葡萄又要吃她的包子,应该算消气了?

    蒸包子的第一步是发面,明安堂那边已经发好了,姚黄叫飞泉去取面团,她先熟悉了一圈被孔师傅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厨房,扭头问守在门口的青霭:“怎么没备着肉?”

    青霭:“咱们这边人少,怕东西放久了不新鲜,孔师傅每次都是带着最新鲜的肉过来,王妃要用的话,奴婢去拿?”

    姚黄:“去吧,早知道晚点叫飞泉去拿面了,正好一起从明安堂拿过来。”

    青霭:“没事,奴婢跑腿也快的,王妃稍等。”

    说完,青霭去书房屋檐下跟王爷打声招呼,得了允许后匆匆离去。

    姚黄从缸里舀出一盆水,坐在小板凳上,先把小白菜的根部拧掉,再把剩下的菜叶放进盆里泡着,洗完一遍将水倒进专门放洗菜水的桶里再舀水洗第二遍,沥干菜叶子后刚准备剁馅儿,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轮椅滚动声。

    姚黄朝外走两步,探头一瞧,竟是惠王爷从屋里出来了,离背后虚掩的堂屋门已有三四步远。

    他坐的是那把藤制轮椅。

    视线相对,惠王爷的双手握着两边的大轮,正准备发力。

    姚黄心里一咯噔,甩甩手上的水就往外跑:“王爷别动,我来!”

    院子里铺的都是石板,扫得再干净也有灰尘沙粒,弄脏弄疼王爷的千金之手怎么行?

    她跑得快,赵璲松了手,等王妃站到身后了,他道:“我来看看你是怎么做的。”

    姚黄:“那王爷可以叫我啊,这边就咱们俩,你在屋里喊一声我肯定听得见。”

    赵璲沉默。

    姚黄将他推进厨房,挑最宽敞明亮临窗的位置停好轮椅,再从挂着一溜干净巾子的架子上取了一条巾子打湿,走过来道:“我帮王爷擦擦手。”

    赵璲:“我自己来,你去忙吧。”

    姚黄见他是真不需要自己伺候,便走回菜板前,当当当地剁起馅儿来。

    想着不能晾着王爷,姚黄一边单手切馅儿一边扭头看过去,解释道:“有的家里喜欢先把小白菜焯下水,我们家都不焯,因为这样味道更鲜。”

    赵璲点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姚黄:“王爷从来没进过厨房吧?”

    赵璲:“是。”

    姚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对着北面整整齐齐的橱架道:“连竹院的厨房都这么宽敞,跟我在娘家的闺房再加一间堂屋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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