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赵璲顺着她指尖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夹在两辆气派马车中间的寻常骡车。

    王妃要是换个沮丧羞愧的神情,赵璲可能还会提议送岳父家一辆好车,可王妃脸上只有见到娘家车的喜悦,赵璲再提送车,会有他介意岳父家寒酸之嫌。

    “原来父皇还请我们家了。”姚黄真正喜的是这个。

    赵璲提醒她道:“你们家是父皇的亲家。”

    除非父皇眼里再也没有他这个残疾的儿子,才会在这种宴请上遗忘他的妻族。

    姚黄想了想,挤到他的轮椅上,靠在惠王爷的肩膀,仰头看着他的眼睛问:“别的王爷妻族都有权有势,就你的岳父官低,等会儿人都凑到一块儿,王爷会不会嫌弃我爹?”

    随着夜里的两人越来越亲密,见过他恨不得永远跟她连在一起的另一副样子,白日姚黄也越来越不怕自己的王爷夫君了,除非哪天他拿王爷的身份凶她一顿。

    王妃如藤蔓,惠王爷纹丝不动:“不会。”

    姚黄一高兴,刚想亲他一口,记起他似乎不喜欢被她亲脸,便只是贴着他肩膀蹭了蹭,蹭完继续去偷窥外面。

    当马车即将靠近西华门,姚黄看到了两辆跟自家马车同等规格的大车,正由车夫牵着往墙根靠,那两个车夫穿得都是绸缎衣裳。

    马车再往前走一段,随着几道驻足凝望惠王府马车的身影闯入视线,姚黄悄悄放下了帘子,简单整理下衣裙,再去帮赵璲解开轮椅固定装置。

    车门打开,青霭搭好长木板,与王妃一前一后地推着惠王下了车。

    刚站稳,一道华服身影走了上来,眼带惊喜地对赵璲道:“二弟,真没想到你也来了。”

    赵璲淡淡一笑,给姚黄介绍:“这是康王殿下。”

    姚黄配合地行礼,口称王爷。

    康王喝过惠王府的喜酒,今日却是第一次见到二弟妹的真容,幸好夫妻俩下车用的时间比别人久,刚刚康王已经将明艳照人的二弟妹打量了一遍,所以此时表现得很稳重,道:“自家兄弟叫什么王爷,以后喊大哥就是。”

    说完,康王转身朝站在两位侧妃身边的三个孩子招手:“过来,给你们二叔二婶请安。”

    趁这时候,姚黄才飞快地瞅了康王几眼。

    面圣的时候姚黄就发现了,永昌帝长了一张长方脸,很有一国之君的端正大气,却绝不是叫女子一眼心动的英俊,而后妃四人,周皇后温婉似水,刘贤妃端庄贤淑,只有杜贵妃、沈柔妃姿色过人。

    眼前的康王,就长了一张酷似永昌帝的长方脸,眼睛鼻子更像刘贤妃。但同样偏细长的眼睛安在刘贤妃的小脸上并不显小,最多普普通通,再加上刘贤妃通身的书卷气,她的眼神很显睿智,可当这双眼睛安在康王的脸上,就真的是小眼睛了,亦没有刘贤妃的聪慧神采。

    简言之,康王的容貌实在不出彩,唯独这挺拔的身形还能夸上两句。

    三个孩子已经来到了康王身边,最大的小世子刚刚五岁,两位侧妃分别给他添了一个四岁的弟弟、三岁的妹妹。

    三个打扮得都很精神的孩子先是好奇地打量轮椅,再被二叔苍白死气的脸吓到,或紧张或怯怯地唤了二叔二婶。

    赵璲微微颔首,姚黄挨个夸了夸。

    康王再给她介绍他的两位侧妃,长了一双桃花眼十分美丽的侧妃姓顾,笑起来会露出两个梨涡的姓阮。

    想当初康王大婚的时候,姚黄还跟着母亲去看过热闹呢,知道前康王妃乃镇国公府的千金,两位侧妃也都是高官之女,譬如顾侧妃的父亲如今已经升到了户部左侍郎的位置,阮侧妃做过帝师的祖父虽然已经寿终正寝,阮家依然是江南望族,家族男丁大多都在朝为官。

    娘家如此,两位侧妃见到姚黄这个惠王妃也毫不露怯。

    见过礼,要进宫了,康王是个好哥哥,坚持要帮二弟推轮椅,赵璲劝了一次就不再劝了。

    姚黄只得跟着康王的两个侧妃并肩而行,孩子们各有乳母跟随。

    当飞泉取出折叠木板搭在高高的宫门门槛上,康王点头赞许道:“这板子好,省了不少事。”

    姚黄就在旁边看着康王爷绞尽脑汁跟二弟说话,他的好二弟却最多嗯那么一声。

    王爷与家眷们要先去给帝后请安,康王始终握着轮椅,拒绝让飞泉或青霭接管,然后就一直将轮椅推到了永昌帝与后妃们的面前,好一派兄弟和睦的景象。

    看到二儿子,永昌帝眼里的激动装不了假,直到飞泉再次展开木板往门槛那里搭桥,永昌帝才停下准备迎接儿子的脚步,上了年纪的长方脸上陆续闪过错愕、懊悔的情绪怪不得儿子不愿意进宫,宫里那么多门槛,儿子的轮椅走着不方便啊!

    虽然现在儿子自带木板了,可每过一次槛都得叫儿子自己搭一次,那算什么事?

    永昌帝当即吩咐身边的公公:“传朕口谕,命皇宫各门都常备一套木板,以后每遇惠王进宫,守门宫人务必提前铺好木板,方便惠王通行。今日且算了,三日后必须派发齐全。”

    此话一出,大殿内安静了足足好几个呼吸的时间。

    还推着轮椅的康王下意识地看向刘贤妃,刘贤妃面带笑容仿佛很替惠王高兴。

    二十岁的庆王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惠王搭在轮椅脚踏上的脚,想到父皇再如何宠爱二哥二哥都已经彻底与东宫断了缘分,他便也不必羡慕或嫉妒。

    杜贵妃瞅瞅养子再瞅瞅自己的四皇子,心想要是皇上也如此偏爱她的老四该多好。

    众人各有心事,惠王稳坐轮椅,开口朝父皇道谢。

    永昌帝摆摆手:“怪父皇疏忽,今日才想到这些,对了,你这板子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朕也要赏他。”

    赵璲看向自己的王妃,还是那副万事皆与他无关的淡漠神情。

    永昌帝就很高兴了,二儿媳虽然出身低,可这儿媳既有姿容又会照顾儿子,只要她能劝动老二多出门,早点洗去老二那一身死气,她就是皇家第一有功的好儿媳!

    “去,把交州刚进贡的另一张象牙簟送去惠王府。”

    酷暑将至,交州官员特意送来两张用象牙丝编织的凉簟进京给永昌帝,整张凉簟纹理细密洁白如玉,触之如丝柔软舒适,更有一份远胜草席、竹席的清凉。因象牙珍贵且制成凉簟的工序极其复杂,永昌帝登基三十余年也才一共得了五张象牙簟,一张孝敬太后,一张自己用,一张赐了周皇后。

    这次的两件刚到手,永昌帝自用一件替换旧的,另一件正好借此事赏给二儿子小两口。

    他大方,杜贵妃、福成长公主却都变了脸色,一个仗着自己在妃嫔里最受宠爱,早把另一张象牙簟看成了囊中之物,一个自负皇帝哥哥疼爱自己,正打算在端午宫宴结束后跟皇帝哥哥开口讨要,结果眨眼的功夫,永昌帝居然把那么珍贵的象牙簟赐给了一个六品百户之女!

    包括身份尊贵却没享用过象牙簟的二公主、郑元贞,看姚黄的眼神也都带了明火或暗火。

    姚黄感受到了,能引起公主贵妃都嫉妒的东西,一定是比宝石还珍贵的大宝贝!

    她内心如火,只觉得接下来的宫宴都不重要了,就想回府去看看象牙簟究竟长什么样。

    .

    龙舟竞渡在皇宫的护城河上举行,这时姚黄已经跟自家王爷分开了,与女眷们跟在后妃身边。

    她远远地望见了贵妇人堆里的母亲,父亲与哥哥应该在男客那边,这里瞧不见。

    民间的赛龙舟,看客们可以在岸边大喊大叫为自己心仪的队伍助威,宫里这场赛龙舟因为过于讲究礼数反倒失去了趣味。

    东张西望的,倒是让姚黄撞见了陈萤小心翼翼偷看康王的视线,于是姚黄也往坐在永昌帝另一侧的四位皇子望去。

    惠王是自家男人,康王也仔细看过了,庆王双十年华长得很俊,完全继承了沈柔妃的美貌,四皇子一看就是杜贵妃生出来的,才十三岁就有了撩拨少女芳心的好皮囊。

    四位皇子齐聚一堂,光看脸,康王竟成了最泯然众人的那个。

    姚黄再看向坐在她旁边的郑元贞,康王既是长子又有了一批妻族势力支持,郑元贞偏要去嫁只有沈家支持的庆王,除了不想给康王当续弦,跟康王的长相也有关系吧?而她之前看上惠王,除了惠王受永昌帝重视,惠王爷的俊脸肯定也功不可没。

    忽地,郑元贞朝她看来,似乎已经忍了她很久,用眼神质问姚黄究竟在瞅什么。

    姚黄装傻一笑。

    她才不会告诉郑元贞,她究竟错过了一个多好的夫护城河边杨柳依依,龙舟赛结束后,射柳就要开始了。

    能够在永昌帝面前展现武艺的,都是御前军、四大营年轻武官中的翘楚,另有以康王、庆王为首的王室公侯子弟。

    康王、庆王离席去场中做准备时,两位王爷不约而同地都看了眼轮椅上的惠王。

    康王想的是,如果二弟腿没受伤,今年肯定还是二弟夺得头筹。

    庆王想的是,之前被二哥压了好几年,今年二哥不下场了,终于轮到他出回风头。

    两道身影在赵璲面前一晃而过,而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不知在看远处的树还是天,直到对面的女席那边突然响起二公主的一声“二嫂”,赵璲静止许久的睫毛才微微动了动。

    二公主似乎只是想跟姚黄显摆她二哥的神箭法,欢快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骄傲:“二嫂,二哥从十五岁起开始参加每年的端午射柳,除了去年宫里没办还有他不在京城的时候,二哥一共参加过五次,你猜他拿过几次头筹?”

    姚黄看着二公主天真的娇美笑脸,想的是这公主怎么这么恶毒,明着在夸惠王,实则故意往他伤口上撒盐。

    她能看出这份恶毒是因为单独相处时杜贵妃母女俩并没有掩饰过她们对赵璲的无情,可看永昌帝先是骄傲再是遗憾的神色,姚黄便猜到二公主平时在永昌帝面前绝对是另一副面孔,所以老皇帝根本没多想,没准还以为二公主真的只是在夸惠王。

    姚黄:“妹妹这么高兴,难道王爷五次都得了头筹?”

    二公主:“哇,二嫂真聪明,一猜就准!”

    十五岁的小姑娘与有荣焉地望向她的二哥,眼中的光彩这才黯淡下去,低下头,伤心道:“可惜二哥”

    杜贵妃:“有何可惜的,你二哥只是伤了腿,手还好好的,只要他愿意下场,今年照样能得头筹,皇上说是不是?”

    杜贵妃朝永昌帝眨眨眼睛,一副想用此法激养子振作要皇上配合她的慈母样。

    永昌帝知道杜贵妃对二儿子没多少情分,早些年只能指望二儿子时,贵妃把他当宝,自打有了四皇子,二儿子在杜贵妃那里便成了可有可无,但永昌帝没听过杜贵妃对二儿子的奚落嘲讽,此时只当杜贵妃在想办法弥补二公主的失言。

    无论如何,贵妃这话已经说出来了,永昌帝不接,便显得他不信儿子还能保持之前的神箭法。

    他只能看向二儿子,商量着问:“去试试?”

    赵璲都这样了,他不怕扫了父皇的兴致,不在乎别人是不是觉得他怯战不敢比,只要他不想,没人能强迫他。

    他只好奇,他的王妃是希望他下场为她争光,还是希望他老老实实留在这里,别再因为他的下场引起众人更多关于惠王夫妻的议论。

    因为座位的关系,赵璲并不方便去看女席那边,就在此时,三位公公端来了射柳赛的三份彩头:头名可得黄金百两,第二名黄金五十两,第三名黄金十两。

    为了让彩头好看,三份用的都是五两的元宝,第一个托盘就被二十个金元宝摆得满满当当。

    那一瞬,赵璲好像看到了王妃笑弯的亮晶晶的双眼。

    “愿为父皇献丑。”赵璲道。

    青霭立即推着轮椅往外走,飞泉抱着木板跟在后面,这边门槛多,与其不停地收收拿拿,不如一直抱着。

    永昌帝目送二儿子的轮椅,视线居然模糊了,愿为父皇献丑,二儿子是为了哄他高兴才去的!

    另一头,赵璲这一下场,姚黄坐不住了,离席走到前方的护栏前,眺望下方的护城河岸,当熟悉的轮椅出现,姚黄的视线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那把轮椅。

    杜贵妃见了,揶揄道:“看把你急得,连规矩都忘了,也不怕妹妹们笑你。”

    姚黄直接看向永昌帝,紧张忐忑的模样:“父皇,王爷是我的夫君,我想亲眼看到他射箭的英姿,这样也算坏了规矩?”

    永昌帝只觉得二儿媳率真可爱,笑道:“想看就看,今日算是咱们的家宴,哪来那么多的规矩。”

    他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让美人们看自己展现英姿,更何况名正言顺的小夫妻。

    说完,永昌帝也走到了护栏这边。

    皇上一动,周皇后、刘贤妃等人就都跟了过来,杜贵妃闹了个自讨没趣,暗暗瞪了姚黄好几眼。

    姚黄已经继续看下面了。

    护城河宽约四五十步,上百只葫芦绑在对岸的柳条上,都是同样的高度。今日晴朗无风,但塞在葫芦里的鸽子偶尔会挣扎,就导致一些葫芦也在小幅度地晃动着,十分考验射箭者的眼力。

    本来由康王、庆王占据了离阁楼最近的两棵柳树,青霭推着轮椅下去后,康王见了,主动将他的位置与弓箭让给了二弟。

    赵璲知道康王不擅箭法,顺水推舟地应了。

    阁楼上,福成长公主同刘贤妃开起玩笑来:“康王箭法一直都不太行,惠王倒是给了他退场的好借口。”

    刘贤妃欣慰道:“难得他有这个自知之明。”

    福成长公主的一拳头就像打中了棉花,白白落个自己怄火。

    杜贵妃幸灾乐祸地看着下方的庆王。康王长得不讨人喜欢,也没什么才情,做什么都要靠刘贤妃从背后给他出主意,皇上老早就瞧不上大儿子了,故而康王不足为虑。惠王废了腿后,庆王才是四皇子争储的最大对手。

    杜贵妃激惠王下场,就是要让庆王丢脸,连一个废了腿的二哥都比不过,他有什么可傲的?

    趁着现在皇上还怜爱惠王,不如让惠王再占几年皇上的宠爱,等四皇子长大了,惠王才真正没了用处。

    这个时候,沈柔妃、福成长公主、郑元贞也都看出了杜贵妃怂恿惠王下场的真正用意。

    沈柔妃是最紧张的,很怕儿子真的输给惠王,在皇上、长公主、未婚妻面前无光。

    上次惠王参加射柳时儿子才十六岁,输给二哥也能推脱年纪小,今年儿子已经长成,二哥又废了一年的腿没动过弓箭了

    想到惠王的情况,沈柔妃忽然又有了信心,惠王消沉了一年,还是坐着不便发力的姿势,今日儿子胜算还是很大的。

    姚黄并不担心自家王爷的臂力,她担心的是他的准头。

    岸边,青霭固定好轮椅,再放下椅背,如此才不会妨碍王爷拉弓。

    庆王瞅瞅这边,用余光瞥眼阁楼之上,好意道:“二哥一年没碰过弓了吧,不如你先空放两箭,找找手感?”

    赵璲:“也好。”

    真的一箭取胜,老三会更没面子,老三最多气一场,就怕柔妃、长公主迁怒到姚黄头上。

    对着远处的护城河水面,赵璲连射五箭,因为前面四箭都射空了,众人判断不出他是否有瞄准什么,直到赵璲的第五箭竟射中了一条被惊动朝远处游窜的野鱼,还是一条只有拇指粗细、一掌来长的鱼苗。

    鱼苗被射翻,布满鳞片的鱼身被阳光照得亮如银带,然后才随着箭的力量缓缓下沉。

    “好!”

    反应过来的姚黄忍不住喝了一声彩。

    赵璲这才转身往后面的阁楼上看,正对上自家王妃欢欣雀跃的笑脸。

    赵璲立即转了过来,看看那鱼落下去的位置,很想告诉王妃这个距离射鱼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难,所以她的这声彩极有可能会引起旁人的调笑。

    庆王先笑起了他:“二嫂还真是会给二哥捧场。”

    赵璲接过第六只箭,淡淡道:“我准备好了。”

    候在不远处的公公见了,朝阁楼上方通传:“皇上,您可以下令了。”

    随着永昌帝发放号令,三声鼓响之后,岸边一百位年轻才俊同时搭箭拉弓。

    姚黄只看着惠王的一箭急射而出,“嘭”的一声击中对面柳条上悬挂的葫芦,没等葫芦开始摇晃,圆滚滚的葫身竟已化成碎渣崩裂,困了许久的白鸽一得自由,登时振翅朝高空飞去,同一时刻,旁边庆王射中的葫芦虽然也裂了,却残了一块儿连着上节的葫身,也就导致里面的白鸽逃脱得慢了些。

    显而易见,庆王输给了惠王。

    但庆王也很不错了,一百个弓箭手,运气不好的,放箭的刹那正赶上鸽子拖着葫芦乱晃,导致箭头要么没射中葫芦,要么擦着圆滚滚的葫身飞了出去,连鸽子都没能放出。

    幸好大家都在盯着前三名,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失手。

    大公主望着二哥放飞的鸽子,再看看地上葫芦的碎片,既佩服又惊讶:“二哥的箭法好像又精进了。”

    永昌帝眼圈红红的,不是精进,二儿子的准头早就练得炉火纯青了,增进的是他手臂的力量。

    虽然二儿子不愿意他去探望,永昌帝却能想象出儿子平时生活中的种种不便,腿废了,每一日用到手的时候就多了,臂力能不长?

    这一刻,永昌帝满心满眼都是他惨遭天妒的二儿子,分不出半点注意力给别人,包括就站在二儿子不远处的三儿子。

    瞧见沈柔妃发青的脸色,杜贵妃如愿地笑了。

    姚黄没看到这些,确定惠王真的得了头筹,她像那只腾飞的鸽子一样沿着惠王下楼的路线雀跃而下,一路跑到护城河边,气息不稳双颊通红地站定在轮椅前,笑着对一直注视着她飞奔而来的惠王道:“王爷真厉害,让我拿砖头当面拍葫芦都拍不了那么碎!”

    赵璲:“怎么下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就算两人是夫妻,她这般也过于热情了。

    姚黄:“下来夸你啊,等你上去再夸的话,这股喜劲儿都淡了,王爷都瞧不出我有多佩服你。”

    赵璲扫眼停在不远处的康王、庆王,示意青霭推轮椅:“上去吧。”

    [35]035

    帝后观赛之处是一座两层的阁楼,上下都要经由一层层木板台阶。

    有永昌帝刚刚颁布的口谕在,宫人提前搬了几条长木板来,惠王不用时贴着扶栏侧立在两侧,惠王要用了再放下来。

    轮椅重新来到这边,康王再次挤走青霭飞泉,一个人将他的二弟往上推。

    俊不俊的,康王长了一副高高壮壮的身板,双臂紧绷,每一步都稳稳地踩住木板,推得小心又稳重。

    庆王落后康王半步走在木板旁边剩出来的窄窄台阶路上,万一康王力有不逮,他还能及时搭把手,真正做到兄友弟恭。

    如果说刚刚庆王还在为输给二哥觉得面上无光,此时看着二哥靠在轮椅上的麻木侧脸,看着大哥额头渐渐浮现的汗珠,庆王那点不爽便不翼而飞了。二哥都成半个废人了,他还跟二哥较什么劲,只要其他三个皇子里他还是最优秀的那个就成。

    姚黄走在庆王身后,将康王虽然刻意却真的费了力气的辛苦模样与庆王居高临下同情自家惠王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

    姚黄想,如果她是王爷,就冲着这两位兄弟她也不愿意进宫。

    可惜她力气还是不够大,但凡她能稳稳当当地将王爷推上二楼,她都可以挤走康王,做青霭飞泉不敢做、惠王又沉不下脸做的事。

    姚黄又想到了永昌帝,说他宠爱二儿子吧,又下令全宫宫门常备木板又赏赐象牙簟的,确实挺宠,可他明知道儿子坐轮椅还非要挑这么个高地观龙舟观射柳,显然在他心里,帝王的威仪体面比儿子一时的不便更重要。

    终于来到二楼,康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二弟这把轮椅看起来华贵讲究,沉也是真的沉啊!得亏他每天早上都会坚持练两刻钟的拳脚,好叫父皇知道他虽然没有武艺上的天分却一直都不曾放弃懈怠,不然今天还要为此闹出笑话来。

    趁永昌帝跟三个儿子说话,姚黄径自回了自己的席位,杜贵妃才吃过亏,没再挑儿媳妇规矩上的错。

    二公主小声道:“今日二嫂倒是好运气,先从父皇那里得了象牙簟,现在二哥又赢了百两黄金的彩头。”

    一百两黄金,她这个公主都没攒下这么多的私房钱,要等出嫁才会得到一笔丰厚的嫁妆。

    刚端起茶碗要润润嗓子的姚黄手一抖,还有彩头?

    她往永昌帝那边望望,终于看到了那三个端着托盘的公公!

    心里乐开了花,姚黄笑得很是矜持:“都是托了父皇的福。”

    二公主暗暗磨牙。

    郑元贞看着姚黄快要溢满双眼的笑意,忽然明白此人为何不以嫁给一个残疾为哀了,区区六品百户之女凭着如今的王妃之位得了多少荣华富贵,哪一样都能弥补面子上的那些不足,不像她们这些高门之女,金银反而是最不值得看重的。

    射柳一赛,惠王夺魁,庆王第二,东营一位姓江的年轻卫指挥使得了第三。

    姚黄居然见过这位名叫江渠的卫指挥使,她爹姚震虎、李廷望的爹李千户都是在江渠的卫所里做事。前年李家老爷子庆七十大寿,李家大宴宾客,姚黄跟着爹娘去吃席时,正好瞧见李千户笑容满面地跑出来迎接一位年轻人,然后她爹姚震虎也丢下妻女乐呵呵地去打招呼了。

    据老爹的夸词,江渠今年才二十五岁吧,平民出身,十六岁参军,后来惠王十八岁扬名边关那年,二十岁的江渠也凭战功被破格提拔为一卫指挥使,调任京城,成了姚震虎跟李千户的顶头上峰。

    射柳前三名,惠王坐在轮椅上显不出身姿,剩下两个,本来庆王也挺玉树临风英姿不凡的,可往一身肃杀之气的江渠身边一站,立即被野狼衬成了家犬。

    姚黄甚至都怀疑刚刚江渠藏了拙,故意让着皇家的王爷们,不然以他百步穿杨的好箭法,即便赢不了惠王,赢胳膊比他细了一圈的庆王应该绰绰有余?

    永昌帝亲口嘉奖一番,惠王、庆王的彩头都有各自的公公帮忙拿着,江渠自己端着摆了两个金元宝的托盘下去了。

    观过龙舟与射柳,帝后带着众人前往大殿吃席。

    姚黄与陈萤并肩走在一块儿,小声说着别人听见也无伤大雅的悄悄话。

    陈萤:“惠王殿下真是神力,我看附近十几个葫芦都没有惠王的葫芦碎得多。”

    姚黄:“康王殿下力气也不小,一个人把王爷的轮椅推上二楼都不带喘气的。”

    陈萤还没成亲呢,一下子就红了脸。

    姚黄瞧出来了,陈萤对康王还挺满意的,没嫌康王长得不够英俊,想来跟她一个想法,家世差还能捞个王爷正妃当当,既有荣华富贵等着又不用做小妾看主母的脸色,那么王爷夫君有些腿疾或不够俊的问题也就不算什么大事了。

    .

    端午宫宴比上次周皇后安排的赏花宴还要丰盛,且有乐伎奏乐、献舞。

    姚黄还是坐在女席这边,左边的下席是郑元贞,右边的上席是陈萤,巧的是,三人的夫君就坐在正对面。

    陈萤始终不敢往康王那边看,姚黄朝自家王爷笑了两次,见他不捧场也就不理会了,反倒瞧见康王、庆王都有几次看向他们的准王妃,康王那是真的很少见陈萤,庆王与郑元贞是表兄妹,应该挺熟的,所以几次看过来都带着自然亲昵的笑。

    当然,更多的时候姚黄都是在欣赏歌姬们曼妙的舞姿。

    陈萤见了,假借敬果子酒的时候悄声提醒姚黄道:“我听人说,惠王生母是位舞姬,难产而亡,只追封了美人。”

    做秀女时,储秀阁的宫女只为秀女们端水送饭洗衣,没机会亲近,也不敢说王爷们的闲话。等陈萤封了准王妃有了刘贤妃赏给她的心腹丫鬟,就有机灵的跟陈萤讲了些几位王爷的事,像惠王的生母,民间知道的少,在宫里却不是秘密。

    陈萤没有瞧不起惠王的意思,只怕姚黄过于沉迷于歌舞,万一回头再在惠王面前夸赞今日的舞姬,不小心触了惠王的霉头。

    姚黄与陈萤对视一眼,保持着笑容道:“谢谢。”

    她真不知道这事,因为早些年她与母亲从茶楼或街头听到的与惠王有关的闲话,都说惠王生母是个美人,红颜薄命去得早,惠王才被杜贵妃收为养子。

    做了王妃,百灵、春燕、秋蝉都是老实人,规规矩矩地当差做事,胆子撑破了才敢跟她议论家主王爷的生母出身。

    舞姬啊,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舞姬卑贱。

    姚黄饮了清清甜甜的果子酒,继续欣赏面前的曼妙舞姿。

    她觉得这些舞姬跳得特别好,就像惠王爷的画技、邓师傅的木工,都得是从小苦练才能练出来的技艺。

    舞姬因为坦露身体、供人取乐所以被认为卑贱,问题是,她们是自己愿意当舞姬的吗,还不是家里穷被爹娘卖了,亦或是家里获罪她们只能被归于贱籍?

    事已至此,姚黄没本事叫永昌帝别看了,赶紧把这些可怜的女子都放回家,也没本事让所有人都同情这些女子亦或是劝惠王别以生母的出身为耻,她只知道她喜欢看,而且她已经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了,突然变得不感兴趣,旁人定能猜出陈萤跟她讲了什么。

    吃吃喝喝的,宫宴结束,永昌帝便要带众人去看下午的大戏马球。

    姚黄正准备离席,忽听自家王爷道:“父皇,儿臣乏了,还请父皇准许儿臣先行离宫。”

    惠王的声音并不高,却因众人恪守宫规而在安静的大殿中传开了。

    永昌帝明白,射柳儿子还能参与,马球考的是骑术,让废了腿的儿子去旁观别人在赛场上策马奔腾的矫健身影,确实太过伤人。

    “去吧。”

    惠王道谢,青霭便推着他往外走了。

    姚黄见了,远远地朝帝后行礼,快步从女席这一侧追了出去,很快就站到了轮椅旁边。

    赵璲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姚黄蹲在轮椅一侧帮他固定时,听见头顶惠王爷问:“看不成马球,会不会失望?”

    他知道她好热闹,而宫里的马球赛高手云集,绝对精彩。

    可赵璲需要解手,宫里的净房不方便,他不想再被康王推过去,不想让看见他前往净房的人好奇他如何解手,更不想为了一场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的马球赛苦忍委屈自己。

    赵璲并不需要王妃随他出宫,只是她不出来的话,旁人会觉得她贪图享乐不顾夫君,所以刚刚赵璲也没有多劝。

    姚黄想也不想地道:“有什么好失望的,以前每年都能看我哥哥他们比几场,京城的这两所武学还会比试呢,年年我都去看。”

    为了能参赛,哥哥苦练骑术,只辛苦了自家的两头骡子,还好真的参赛时武学会提供骏马。

    赵璲:“你哥哥可赢过?”

    姚黄:“两所武学的比试他还不够格,主要是身份不够,这种能出风头的名额早被勋贵子弟抢完了,但私下的比试他们几个好兄弟自己组的队赢过几次。”

    固定好轮椅,姚黄坐到侧位,因为刚刚顶着艳阳走过长长的宫道,她的脸热出了两团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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