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姜从珚顺势站直了身体,看了眼拓跋骁,给二?老介绍,“这就是我夫君,漠北王拓跋骁。”

    崔老夫人注意到她?的话,先说了夫君,后面才说他的身份。

    二?老的眼神便?移到拓跋骁身上,拓跋骁没有犹豫,朝他们双膝下跪,以额磕地,“多谢外祖父外祖母的救命之恩。”

    众人都没想到他竟如此舍得下傲气直接对二?老下跪,连凉州侯都惊讶不已,他猜到拓跋骁应该会?给自己道谢,但也没料到这般情况。

    “不用多礼。”凉州侯把住他胳膊,用力?往上一提,“不是我主动救你,是长生?奴苦苦哀求我,这么多年?,我从没见她?如此失态过,你非要谢的话,更该谢她?。”

    拓跋骁侧过脸,看着姜从珚,目光深沉而饱含爱意。

    “我知道,我会?永远爱重她?,对她?好,绝不负她?。”

    他向凉州侯道谢不是只?记他的情而忽略了姜从珚,正是因为她?这份情太重了,光是口头上的话显得太微不足道,必须用一辈子去爱她?护她?才能偿还。

    各个长辈和兄弟姊妹都在,姜从珚有点不好意思,“劳烦长辈们都来接我,我们快先进去吧。”

    “也是,你们赶了几天路也累了。”

    崔老夫人又注意到她?苍白瘦削的小脸,整个人都没了肉,薄薄一片风一吹就要倒了,眼里全是心疼,招呼人抬来一把小轿。

    长辈们都没坐姜从珚哪儿好意思,她?小声?拒绝了句,崔老夫人根本不听,直接让人把她?抬回她?原先的小院。

    姜从珚在凉州住了好些年?,她?原先的小院就在主屋旁边,离开凉州后崔老夫人也没让旁t?人住,只?空在那儿,听说她?要回来给凉州侯祝寿,一个多月前就叫人重新收拾来了,还按她?从前的习惯和喜好布置。

    姜从珚看到这熟悉的一切,一时有些恍惚,好像她?并没有离开三年?多,只?是出了躺远门?。

    拓跋骁第一次跨进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仔细一看,许多风格确实跟王庭那座小院很像。这是她?曾经的家?。

    回到家?,姜从珚的状态比在外面又轻松了些。

    今日天色不早,一路车马劳顿,大家?跟着过来看了一眼,确定两人安顿好了,又说有什么缺的要的直接吩咐,崔老夫人便?将众人赶走,让他们夫妻俩好好歇息一晚,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这时已是四月下旬,正好错过了凉州侯的七十大寿。

    姜从珚第二?天才知道,外祖父生?辰那日,当着凉州大小官员和各地望族的面,亲自宣布了与大梁决裂的消息。

    这自然在凉州引起轩然大波,有人欢喜有人愁,上上下下引发一连串链锁反应,凉州侯和张家?上下最?近都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这些都没影响到小院中的姜从珚和拓跋骁,崔老夫人也不许有人来打扰他们养病。

    拓跋骁伤得虽重,但他身体素质强悍,恢复能力?也比常人快,情况一天比一天好,这倒没什么稀奇的;让人意外的是姜从珚,她?先前明明虚弱成那样,现在竟也好起来了,除了凹下去的肉暂时还没补上来,精神和气色都十分不错,露出几分健康的红润。

    张家?人见此,也跟着高兴起来。

    又修养了数日,姜从珚终于能正常走动了,她?派人回了王庭。

    背后之人已经彻底浮出水面,果然是他,拓跋怀!

    原来,她?的直觉没有错,要是早点拿下他,或许就不会?有这一遭,但后悔也没用,事情发生?就发生?了,只?是决不能有第二?回。

    王庭那边还要等?回去再?说,她?现在主要关注的是凉州的情况。

    她?和拓跋骁去前院跟凉州侯、两位舅舅还有两个表哥一起商议接下来的事。

    这几年?接连爆发两场大战,凉州军损失不小,现在只?剩七万不到,但凉州不用再?给梁国?擦屁股,只?顾好凉州的话也够了。

    姜从珚道:“凉州今年?大概会?很艰难,我跟王商量过,愿意支援凉州二?十万石粮食和五万斤铁。”

    几人一惊。

    二?十万石粮食,五万斤铁,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凉州侯率先反应过来,大笑,“好!”

    有这两样东西,凉州就能稳下来了。

    接着双方?又商议了些旁的事,比如通商、兵力?布防、人才等?,内部基本达成一致后,凉州侯又召集了凉州重要官员和将领,在府中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宴会?,姜从珚和拓跋骁一起登场。

    凉州侯向众人介绍了二?人的身份,“这位是我外孙女儿,昭文太子之孙,楚王之女,想必你们很多人都还记得她?,她?三年?前被梁帝封了公主,远嫁鲜卑,今年?为了老夫的寿辰特意从鲜卑回来。”

    众人看向姜从珚,凉州许多人都认识张家?这位女郎,她?除了长高了点,五官长开了些,跟几年?前并没有太大区别。

    凉州又道:“她?旁边这位,便?是她?夫君,漠北王拓跋骁。”

    宴上宾客无不瞪大了眼。

    听说前些日子凉州侯让魏辽发兵是为了去救拓跋骁,事后拓跋骁还来了凉州,原来是真的。

    “拓跋骁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那个传闻是真的,府君跟大梁决裂,后面会?支持鲜卑?”

    “拓跋骁不是胡人吗?府君他杀了一辈子胡人现在竟然愿意……”

    底下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凉州侯环视一圈,重重咳了声?,“你们应该都猜到了,我今日邀漠北王出席此宴,便?是要向你们宣布,凉州决定正式与鲜卑结盟。”

    他话音一落,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宴会?瞬间鸦雀不闻,场面陷入了十分诡异的沉寂。

    凉州竟要与胡人结盟?

    凉州侯根本不在意,自顾自道:“自前年?起,乌达鞮侯登上可汗之位,匈奴南下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大梁国?力?日衰,梁军从上到下全是一群废物,没打过一场像样的战,哪一次不是靠我们凉州军去擦屁股……”

    他语气激昂,先说起梁国?打的两次败仗,又说到战后梁帝翻脸不认人一点抚恤的意思都没有,听到这里,在场大小武将的胸中已经生?出一股汹涌的怒火。

    他们早怀了一肚子怨气,只?是无处发泄,凉州侯这一带头,便?有人忍不住骂了出来。

    凉州侯见状,并不阻止,任由他们骂了片刻,才话锋一转,说起跟鲜卑结盟的事。

    “漠北王绝世将才,鲜卑骑兵所向披靡,他为人正直公允,又娶了昭文太子的孙女为妻,一心向汉,我以为今后的天下之主非他莫属,遂决定与漠北王结盟。”

    众人又沉默了。

    “……漠北王之母是汉女,他身上有一半汉人血脉,自小便?对汉文化十分向往,他承诺,凉州与其结盟,今后绝不伤汉人,仍用汉文化传承,其实,早在两年?前,漠北王便?已在鲜卑推行汉字了……”

    凉州侯说完,张徇也开口佐证,说自己前年?去了鲜卑,情况确实如此。

    他口才好,又是亲眼见过,说起细节处十分生?动,众人便?都信了。

    最?后,拓跋骁亲自开口立下承诺,“今日我拓跋骁在这里向诸位保证,一定会?约束鲜卑,绝不残杀汉人,将来也会?继续在鲜卑改革,习汉字,说汉话,消弭汉胡之别。”

    他说完,姜从珚也以大梁公主的身份开口,还拿出昭文太子的印章,“我身为太-祖和昭文太子之后,绝不敢辜负祖宗遗志,天下仍是汉家?的天下,惟愿天下一统,百姓安宁……”

    又亲口说出援助粮草和铁,众人便?完全被说服了。

    上下归心。

    凉州与鲜卑结盟之事就此落定。

    两人又在凉州待了七八日,眼见已经五月中旬了,他们离开得实在有点久,鲜卑还有不少事要处理,尤其与凉州结盟的消息传回去,肯定会?引起各方?反应,需要他们亲自处理。

    拓跋骁的伤口愈合了大半,原本可以启程了,却一直没提回去的事。

    晚上,两人洗漱好上了床,静静躺下,就在拓跋骁以为她?快要睡着了时,突然听到一句:

    “拓跋骁,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第173章

    第

    173

    章

    我也是第一次爱一个人……

    “回家?”拓跋骁听到这两个字,

    愣住了,过了许久才用十?分不确定的语气问,“你是说回王庭?”

    “嗯。”姜从?珚轻轻应了声?。

    拓跋骁心头一震,侧过身?来,

    颤着声?音,

    “你还愿意跟我一起回去?”

    他紧紧盯着她的脸,

    床帐内光线昏暗,

    可他仿佛能看清她每一丝表情。

    姜从?珚感觉到男人的小心,

    默了片刻,

    反问:“你以为我不想回去了?”

    “不是。”拓跋骁下意识否认,“我以为你想再凉州多待一段时?间。”

    他看得出来,这段日子她是真的很轻松,很快乐,张家人每天都会来看她,

    她身?体还没恢复不能跑跳,

    他们?就陪她说话,每次聊天时?她眼?睛都是笑着的,完全成了家人宠爱下的小女孩儿,这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愉悦是他从?未见?过的。

    所以他一直没主动提回王庭的事,既是担心她舍不得凉州,更怕她不愿。

    到了现在,

    他早明白她回凉州并不是跟自己赌气,

    更不是与自己决裂,是他情急之下误会了。

    获救后,

    两人先前?的冷战似乎就这么终止了,没有谁要谁道歉,好像回到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她会回应他的关心,跟他说话,对他笑,把他介绍给家里人。

    他不再执着地追问她到底爱不爱自己、对自己有几?分真心,只要她还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就满足了。

    “我是挺喜欢这段时?间的生?活,家人们?都在,什么都不用管,要是可以,我也?希望一直这样下去,但?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我们?还有我们?的事要做,算算时?间,也?该回去了。”姜从?珚不紧不慢地说,同?样微侧过脸,望着他在黑暗中隐隐约约的五官轮廓。

    “凉州是我以前?的家,王庭那座小院,是我现在的家。”

    她泠泠清音在安静夜晚中响起,那么清晰,叫人没有错听的可能。

    拓跋骁的心瞬间就似被什么击中了,猛如擂鼓。

    她说,王庭是她现在的家,他们?两个人的家。

    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过了许久才道:“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后日吧,行?李还没收拾,明日的话太急了,还t?要跟外祖他们?辞别。”

    “好。”

    拓跋骁伸出胳膊抄过她后颈,另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腰侧,将她整个人拢到自己怀里。

    两人许久没用这般姿势睡觉了,一来他们?先前?伤得不轻,这个姿势容易压到伤口,二来他心里也?没底,直到此刻他才算放心下来。

    姜从?珚任由他抱着自己,黑暗中,她缓缓抬起手搭在他胸前?。

    “拓跋骁,你还爱我吗?”

    拓跋骁没想到她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没有丝毫犹豫,“爱,一直都爱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爱你。”他语气那么急,好像迟了一秒都怕她误解自己的心意。

    他又想起自己之前?对她的冷落,后悔极了,“我不该跟你生?气,不该躲着不见?你,你要打我要骂我都行?,可你要相信我,我从?没有哪一刻不爱你……”

    见?不着她的每一天都是煎熬,那时?他甚至都想好了,只要她愿意哄哄自己,那怕是假的,他也?愿意自欺欺人。

    姜从?珚等他将一长串话说完,闭上眼?,主动朝他怀里靠了靠。

    “嗯,你承诺的,以后要一直爱我,因为,我也?爱你。”她声?音那么轻,语气那么平常,说出的话却如一道惊雷落在了拓跋骁心上。

    五月的夏日天气已经十?分暖和,寝衣更是只有薄薄的一层,姜从?珚的掌心明显感觉到男人胸前?的肌理形状,更清晰感受到了那一瞬间的停滞和接踵而来的剧烈的跳动,昭示着男人受到了多大的冲击。

    他浑身?好像都僵住了,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他才猛地攥紧了她的手,“你说什么?”

    光线如此昏暗,他一双碧眸却亮得惊人,如同?黑夜里闪着华光的绿宝石。

    拓跋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说,她也?爱他?

    想起什么,他猛地坐起身?,撩开床边的帷帐。

    桌边留了盏灯,帷帐一撩,朦胧柔和的烛光透进床铺,照清女孩儿柔白的脸,宁静美丽,没有一点勉强。

    “你能不能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我没听清。”他颤着声?音说。

    两人原本是躺着的,他这一折腾,姜从?珚也?跟着坐起身?。

    她眨眨眼适应了会儿光线,微抬起下巴,眼?神不躲不避,认真而专注地看着他,“拓跋骁,我说,我也?爱你,听清楚了吗?”

    她声音又清又甜,拓跋骁听清了,人却傻了。

    他沉浸在这天籁中,久久不能回神,姜从?珚等了许久不见?他反应,都准备躺下继续睡觉了,结果他忽然又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气势显见?地弱了下来。

    “你要是不爱我,不用勉强自己说这些话,我已经想明白了,我爱你是我的事,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就行。”

    姜从珚听到这话险些气笑了,她简直想敲开男人的脑袋,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脑回路。

    “在你眼?里,难道我是这样的人?”她没好气道,“要真是这样,早在王庭我直接哄住你就行?了,何必又闹出这么多事来。”

    拓跋骁忙摇头,“不是,我只是不敢相信,你先前?一直不肯说。”

    姜从?珚便明白他的意思了,但?她没想到,那么强势睥睨的他在这件事上竟然如此不自信。

    她主动扑进他怀里,张开胳膊环住他,将脸贴在他肩头,“拓跋骁,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至于之前?……或许我的性子就是这么别扭,事情没发生?的时?候我总顾忌这顾忌那,‘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这世?道对男子和女子本就不公?平,所以我怕交付真心,怕感情破裂后受伤,自以为是给自己留退路,这何尝不是一种懦弱。”

    她在别的事上都十?分果决,唯独对待感情瞻前?顾后,总去预设一个物是人非的结局,既辜负了他此刻的真心,也?压抑了自己真实?情感,不敢放肆地去享受感情带来的甜蜜。

    “当我听到你被乌达鞮侯包围生?死不知,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想不到,唯一的念头就是你一定要活下来,只要你活下来,我做什么都可以。”

    忆起当时?的情况,姜从?珚至今还后怕,眼?眶忍不住发热,一串滚烫的泪便顺着脸颊滚落到男人的颈窝中。

    拓跋骁感受到湿意,颤抖着将她狠狠勒住。

    已经表白了心意,姜从?珚不再遮掩躲藏,继续对他剖析内心,“我不愿你受伤,不愿你离我而去,除你之外,我再不会对别人有白头到老的念头,这样的感情,应该算得上爱吧。”

    诏书刚下时?她或许并未对这个男人抱着多少期待,可在后来日复一日的相处中,男人用一次次的行?动表明他会坚定的选择她,永远不会弃她于不顾,这或许是最触动她的一点。因为,她想要的就是这样独一无二的完全的偏爱。

    “算。”拓跋骁重重点头。

    “拓跋骁,我也?是第一次爱一个人,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你所说的全心全意,或许我现在爱你还没你爱我这么深,但?我会努力的。”她又说。

    “现在这样就很好。”拓跋骁已经不在乎了,他先前?固执地要求她回报自己同?等的爱本就是不可能的,爱是存在,而非比较。

    “但?是,你要一直爱我我才会爱你,如果你变心了,我就再也?不原谅你了。”

    两人这段关系,一开始就是因拓跋骁而起,姜从?珚看似被动,实?则她才是最霸道的,必须要拓跋骁先付出真心,她才肯回应他。

    拓跋骁听着她略带娇蛮的语气,脸上却笑了,低头吻了下她的发顶,“好。”

    接下来她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话,拓跋骁认真听着,时?不时?答她两句,到后面,她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拓跋骁听许久没有声?音,低头看去,果见?她已经闭上了眼?,乌黑的睫羽上还带着少许潮意,衬得这张白皙的小脸可怜又可爱。

    养了这么久,她脸上那些小口子早愈合了,加上张原配制的药膏,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痕迹,加上这些日子调养得好,张家人铆足了劲儿投喂,先前?凹下去的脸颊终于又慢慢丰盈起来,透着健康的红润色泽。

    先前?她瘦得只剩骨头的模样,拓跋骁光看着都心惊。

    他维持着这个动作,目光落在她美丽的面庞上,静静凝视了许久,最后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才小心将她放平,盖上薄被,依旧揽在自己怀里,一起睡了过去。

    凉州的事都有张家人去处理,两人现在主要是养伤,没有人叫他们?早起,每日睡到自然醒,吃吃喝喝,一整天就过去了。

    姜从?珚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阳光甚至通过窗户爬进了屋中,留下一片金色的明媚,她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还躺在拓跋骁臂弯。

    压了一整夜,也?不知道他麻不麻,她倒是能自己睡,偏他喜欢这样。

    “醒了?”拓跋骁问。

    “嗯,不早了,起吧。”

    她这么说,拓跋骁却一点起床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将她揽过来,双手环着她的腰,让她半倚在他身?上。

    “反正也?没事,多躺会儿又怎么了。”

    他先前?待她是温柔小心到了极致,昨夜听了她的表白,知她也?是爱自己的,心情舒畅得不行?,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做派。

    “要躺你自己躺,我要起了,一会儿要叫人收拾行?李,还要去跟外祖母外祖父告别。”

    姜从?珚推开他坐起身?,就要从?他身?边跨出去。

    她刚抬起腿,男人长臂一伸,她就这么跌到了他身?上。

    姜从?珚秀眉一蹙,正要去推他,拓跋骁胳膊一收,利落翻身?下床,抱起她在空中晃了一圈才把她放到地上。

    “行?,起吧。”

    两人起得晚,待洗漱穿戴好,又吃过早饭喝完药,便已快到中午了。

    姜从?珚往主院而去,凉州侯外出忙碌去了,只有崔老夫人一个人在院子里,手里端着个鱼食碗,时?不时?丢出一粒肉干,灵霄就扑腾着翅膀冲过去叼住。

    灵霄体型颇大,在空中翱翔时?看起来帅气极了,但?在地面上却不如普通的雀儿灵巧,摇晃摆动的样子甚至还有几?分滑稽。

    姜从?珚一进来就看到这幅场景,忍不住笑了。

    “先前?灵霄见?着您就躲,现在竟愿意来您院里和您玩儿。”

    崔老夫人笑骂:“它?哪里是愿意往我身?边凑,是馋我手里的肉。”

    她将食碗递给旁边的侍女,眼?神落到姜从?珚脸上,瞧她气色一日比一日好,这才放心了。

    拓跋骁站在一边,他不是喜欢主动搭话的性子,也?不会讨长辈欢心,便安静地陪着姜从?珚,只有问到他才答上两句。

    说了大半个时?辰,崔老夫人留他们?吃饭。

    两人都还没好全,大t?多时?候都在自己院里用饭,崔老夫人也?不愿折腾小辈,但?今天既主动过来了,便也?正好。

    吃过饭,歇了会儿,姜从?珚往崔老夫人那儿瞅了几?眼?。

    “要说什么就说吧。”崔老夫人语气低了下来,似乎已经预感到她的来意了。

    姜从?珚心里一酸,几?乎不忍说出那些话。

    “外祖母,孙女不孝,不能一直陪在您身?边了。”她声?音发哑。

    崔老夫人的身?形凝滞了瞬,极缓极缓地眨了下眼?,淡淡问,“什么时?候走?”

    “明日。”

    她长长叹了口气,“也?是,你们?出来这么久,是该回去了,去吧。”

    崔老夫人没有挽留,可每一个字都在表示她的不舍。

    姜从?珚终于忍不住,靠过去抱着她,“外祖母。”

    崔老夫人也?环手抱住她,轻轻拍她后背,就像小时?候那样。

    “外祖母,局势的变化应该就这几?年了,你一定要好好的,等过几?年稳定下来,您再来陪我好不好?”

    “好,好。”崔老夫人眼?角也?带出了湿意。

    祖孙俩互诉完不舍之情,姜从?珚从?她怀里退出来,用袖子掩了下泪痕。

    刚哭了一阵,一双漂亮的眼?睛又红又肿,瞧着都叫人心疼。

    待她坐回去,崔老夫人又看向拓跋骁,“长生?奴在凉州有人疼有人护,现在要跟你回鲜卑去,你必须保证不叫她受一丝委屈,再有先前?那样的事我可不依。”

    姜从?珚没跟她说两人吵架的事,可崔老夫人活了这么多年心思何等敏锐,单是姜从?珚独自上路、拓跋骁一路急追落入埋伏就看出两人肯定出问题了,再把她身?边的侍女叫过来问上几?句话就将情况摸了个透。

    她自然偏心自己的孙女,可姜从?珚还愿意跟他过下去,两人看着也?已和好,她就不好再当恶人了,但?该摆的态度还是要摆出来,鲜卑始终是他的地盘,长生?奴孤身?在外,又是个女儿家,遇事总比他吃亏。

    “先前?全是我的错,不该跟珚珚闹脾气,外祖母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再犯了。”拓跋骁几?乎立誓般说。

    崔老夫人这才点了点头,“记住你说的。”

    一整个下午,姜从?珚都在主院陪着崔老夫人,张家三姐妹听说她要回鲜卑了,都十?分不舍,跑过来缠着她说话。

    “阿珚,你就不能再留一段时?间吗?这一走,又好几?年见?不到你了。”

    “阿珚姐姐,要不让姐夫自己先回去吧。”张音华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

    拓跋骁眼?神一变,看了过来。

    张音华没想到他耳朵这么尖,表情僵硬了瞬,若无其事地岔开了话题,只是朝姜从?珚身?后靠了靠。

    ……

    傍晚时?,凉州侯和表哥他们?也?回来了。

    他们?是男人,不好作出依依不舍的小女儿姿态,但?眼?神里却是饱含关心的,又问起路上的安排,说一定要小心,决不能像上回那样了。

    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了个饭,直至深夜才终于散去。

    第二日,天色才刚吐白,凉州侯府便忙碌起来。

    姜从?珚昨日便命侍女将大半行?李打包好了,今日只用打包些小东西。

    得知她要回去,张家每个人都塞给了她一大堆东西,各种吃的用的,说是路上条件简陋必须多备点。

    最后竟装了七八辆车,这都赶得上搬家了。

    姜从?珚原本打算在家门口辞了他们?自己上路就行?,崔老夫人却坚持送到了城门口。

    “你外祖母身?体还硬朗着呢,这几?步路算什么。”

    姜从?珚拒绝不了。

    于是,一大家子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等出了城,姜从?珚又跟每个人再次说了告别,这才含泪登车。

    马车里,拓跋骁环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紧紧握住她的手宽慰,“你要是想他们?,我们?明年再来。”

    姜从?珚轻轻摇头,哪儿这么容易呢,得看局势怎么样,而且两地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就一个多月了,她也?不可能轻易丢下一摊子事儿。

    “只希望快点结束这场纷乱吧。”

    两人身?边剩的亲卫都不多,这一片交界地带又不太平,凉州侯便让魏辽领了一支千人精骑护送二人上路,一直送到黄河边,渡了河,由中卫守军接替护送,这才返回凉州复命。

    中卫、灵武、固原这一大片土地都落入了拓跋骁手中,实?则也?算得上鲜卑境内了,守卫森严,匈奴很难故技重施。

    后面大半路程都十?分平静,正好路过,姜从?珚还去看了眼?张铮负责的军营。

    她来得突然,张铮也?没准备,一切都是最真实?的情况。

    大半年过去,那些投降的梁军也?适应了现在的生?活,暂时?不用打仗,他们?每天的任务就是训练,虽然也?累,至少不会丢了性命,加上军中风气一变,还能吃上饱饭,许多人反而更喜欢现在的日子。

    姜从?珚去巡视时?周泓跟在她身?边,自然也?将这一切尽收眼?中,他心头一震。

    他先前?领过军,十?分清楚梁军是什么水平,可现在,尽管还没见?到他们?杀敌的模样,光看他们?的眼?神和气势就跟从?前?截然不同?了。

    “周将军,你看现在的将士,比之在梁国的领导下如何?”走着走着,突然,姜从?珚回过头问了他一句。

    周泓答不上来,只好低下头。

    就如凉州张氏一样,他们?周家也?世?代从?军抗击胡人,在周泓的思想里,汉胡天然就是敌人,他绝不可能向胡人投诚,可是现在……

    这些日子见?到的一切不断冲刷着他的认识,拓跋骁跟别的胡人真的不一样,除了身?体里一半的胡人血脉,他的行?事跟汉人也?没两样了,甚至,他身?上还少了那些士族的高?高?在上。

    周泓又想起那日宴上,两人当着凉州众人许下的承诺,拓跋骁不会屠杀汉人,还会继续汉化……

    不行?,不能继续想下去了,周泓摇摇头,感觉自己一直以来坚如磐石的信念似乎有些动摇了。

    姜从?珚见?状,没再逼他。

    他们?短暂地停留了两日,顺便解决了张铮这边的一些问题,还说了与凉州结盟的事,此地与凉州比邻,以后说不定要相互配合。

    交代完,队伍再次启程。

    又行?了半月的路,六月中旬时?,二人终于抵达王庭。

    姜从?珚什么事都没处理,第一时?间让人将拓跋怀押了过来。

    事发后乌达鞮侯根本不给他遮掩,直接嘲讽拓跋骁身?为鲜卑王竟然被拓跋怀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算计了,加上姜从?珚先前?派去监视他的人发现了不对劲,当即将人拿下。

    亲卫去捉人时?还担心他跑了,没想到他待在帐中,静静坐在那里,还悠闲地煮着茶,好像早料到了这一切。

    亲卫们?疑惑了瞬才反应过来,不管他跑不跑,先把人绑了再说。

    那时?姜从?珚还在凉州,亲卫只能暂时?将他囚禁起来,日夜派人密切看守。

    一个多月过去,沦为阶下囚的拓跋怀早已狼狈不堪、形容憔悴,然而被拎过来后,却丝毫不见?惶恐或害怕,反而十?分坦然。

    他抬起头,先朝拓跋骁瞧了一眼?,又看向姜从?珚,目光落在她脸上,看了许久许久。

    拓跋骁见?状,心里猛地窜起一把怒火。

    “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了。”

    闻言,拓跋怀终于移开眼?神,重新看向拓跋骁,哼笑了声?,“拓跋骁,我有时?真的很嫉妒你。”

    第174章

    第

    174

    章

    我会帮他,但你,永远……

    “嫉妒?嫉妒我得到了王位?”拓跋骁冷声反问?。

    拓跋怀摇头,

    “不仅仅于此。”

    拓跋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拓跋怀被带来后?一直是被迫跪着的?姿势,双手被绑在后?背,且被抓后?他?就没洗漱过,

    头发打起了绺,

    衣服上全是被汗泥浸透的?污渍,

    形容如此狼狈,

    然而他?的?眼神?却还维持着坦然的?风度,

    仿佛自己并不是被审问?的?阶下囚,

    而是在跟对面?两人煮茶品茗。

    姜从?珚见此,想到什么,问?,“除了勾结乌达鞮侯,先前大巫传出的?谣言、慕容部的?叛乱,

    应该都是你的?手笔吧。”

    “你都猜到了。”拓跋怀抬起眼皮,

    眼神?再次落在姜从?珚脸上,对上她时,他?神?色显得几分怪异,乍一看好像是爱恋痴迷,细看却发现并非这么简单,更像一种复杂的?情绪。

    姜从?珚并不被他?影响,

    语气依旧清冷,

    “你隐藏得确实很好,我初到王庭,

    许多鲜卑人都对我表现出或多或少的?敌意,你却从?未如此,甚至还在土默川帮了大忙t?,

    所以我一开始并没有怀疑你,直到慕容部发生反叛,叱干拔列中计被困,拓跋骁带兵去救,紧接着可地延寻就在王庭发动了叛乱,一切都那?么巧,还有那?支射向他?的?冷箭,我这才对你起了疑。”

    “但是,你对自己够狠,你知道我会彻查,所以不惜身受重伤、冒着巨大的?风险排除掉自己身上的?嫌疑,叱干拔列是性情中人,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救了他?,事后?我若无顾拿你开刀,叱干拔列肯定会替你求情,而你隐藏得极好,几乎没留下证据。”

    这也是当初她没直接动手的?原因,她本就是汉人,为了消弭种族间的?隔阂,一直以来走的?都是以理服人路线,不会仅凭一个?猜测就滥杀,拓跋怀大概是摸透了她的?行事才敢赌。

    若问?她后?悔吗?后?悔当时放过他?险些害死拓跋骁。她是后?悔的?,可事情已经发生,再后?悔也没有意义?,只能引以为戒不要再犯。

    “你做这些是想夺得王位?只要拓跋骁一死,鲜卑内乱,你就有机会了是吗?”姜从?珚冷冷问?。

    事到如今,拓跋怀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脊背一松,露出几分随意的?姿态。

    “是,一切都是我干的?。”

    独自一人在暗中蛰伏谋划数年,拓跋怀也是孤独的?,她既问?了,他?便?将多年的?压抑倾诉出来。

    “早在八年前我就开始谋划了。”他?说。

    八年前?姜从?珚扭头看了眼拓跋骁,他?那?时还没登上王位,拓跋怀的?意思是……

    “对,八年前那?场夺位战也是我筹谋的?。拓跋塔老了,病了,底下的?儿子们都生出了取而代之的?心思,所以我就顺水推舟,挑起大王子和二?王子之间的?矛盾……”

    他?告诉二?王子,大王子既是长子,背后?又有贺兰部的?支持,如今拓跋塔病重,他?登上王位后?一定会杀了你,你难道要坐以待毙吗?

    二?王子本就十分忌惮大王子,又见他?派兵守着拓跋塔的?营帐,自己连见拓跋塔一面?都不被允许,担心王庭已经落入他?手中了,本就惶惶不安,再被拓跋怀一鼓动,抢先发起攻击杀死了大王子。

    然而他?不知道,拓跋怀又暗中联络了三?王子和五王子,于是,刚杀完大王子的?二?王子以为自己就要夺到王位时,又被三?王子和五王子杀了。

    “我计划让他?们自相残杀,等所有人都死了,我就能顺理成章地接手王庭,没想到半路杀出你,拓跋骁!”

    拓跋怀前面?的?语气风轻云淡,唯独说到拓跋骁忍不住带上嫉恨。

    “你运气真好啊。”他?感叹,“拓跋勿希从?贺兰部杀回来,本要跟你决一死战的?,结果乌达鞮侯来攻打鲜卑,他?居然放弃跟你厮杀,转头跟你一起抵抗匈奴。”

    要是乌达鞮侯没来,拓跋勿希跟拓跋骁死磕到底,等他?们杀个?两败俱伤,他?的?计划就能成功了。

    他?不想承认,自己先前确实小瞧了拓跋骁,他?这个?出身这个?血脉,竟真坐稳了王位,以至于他?不得不再次蛰伏下来。

    “我以为拓跋骁已经足够幸运了,没想到还有更幸运的?事,娶了你这么一个?得力助手。”这话他?是对姜从?珚说的?。

    当别人还在因她汉人身份而排挤她时,通过头一次的?交锋,他?已经意识到她不是柔柔弱弱的?汉人公主,然而她给拓跋骁带来的?助力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所以他?通过大巫散布了一场谣言。

    他?明?面?上没有多少势力,但得益于他?的?血脉,回到王庭后?还是收拢了些他祖父索漠遗留下来的?人手。

    拓跋怀将这几年的做的事都交代了出来,姜从?珚听着,除了没想到王庭夺位战也是他?策划的?之外,其?余跟她推测的?大差不差。

    “其?实,我和你才是一样的人。”他忽又对姜从?珚说。

    姜从珚还没说什么,拓跋骁先坐不住了,“噌”地一下站起身,一步跨到他?面?前,捏起拳头朝他?脸上狠狠揍了一拳。

    “放你狗屁,你配跟她相提并论??”

    他?力大无穷,又在盛怒中,拓跋怀整个?人都被揍倒在了地上,脸颊一凹,嘴里吐出一大口血。

    “拓跋骁。”姜从?珚也站起身,叫住他?。

    她往前走了两步,拓跋怀还倒在地上,只看到她绣着精致花枝纹的?浅粉色裙摆,随着她的?步子轻轻荡漾开来,如同佛经里描述的?,一步一莲华。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姜从?珚站至他?面?前,裙摆也静了下来,“你是索漠的?孙子,索漠曾是力微最看重的?王子,索漠没死的?话你或许就会是现在的?鲜卑王。也是因为这个?身份,你才不甘心想抢夺王位。”

    拓跋怀闭了闭眼,努力撑起歪倒的?身体。

    “你难道不是,你祖父昭文太子也是梁国的?继承人,却壮年暴毙,让皇位落到了别人手里,不然你现在应该是大梁真正的?公主,又怎么会被送来和亲?”他?微嘲。

    说到和亲,拓跋骁脸色又是一变,姜从?珚却没什么反应。

    一开始她是有些无奈的?,命运不由自己掌握,但现在她已坦然接受了这一切。

    “但我跟你不一样。”她坚决地否定了他?。

    “我从?没想过要毁了自己的?国家。”姜从?珚的?眼神?从?上而下落到他?脸上,带着森然的?寒意,“鲜卑在拓跋骁的?带领下发展得越来越好,族人得以温饱,部族得以壮大,而你为了夺权勾结匈奴,拓跋骁若死,鲜卑必定再次内乱,到时乌达鞮侯趁机来攻,你有把握击退匈奴大军吗?”

    历史早已给出了答案,不能。

    拓跋怀一怔,想到那?个?可能,几乎不敢跟她对视,有些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而且,你嫉妒拓跋骁说他?运气好,他?能走到今天,真的?只靠运气吗?”姜从?珚再次追问?,语气少见的?咄咄逼人。

    “要不是你及时带着凉州军去救,他?本来都要被乌达鞮侯杀死了,这还不够幸运吗?”拓跋怀终于维持不住先前的?语气了,额角青筋暴起,五官显现出几分狰狞扭曲。

    姜从?珚知道他?是被自己踩到痛脚了,并不就此放过他?,“你认为因为乌达鞮侯来犯导致拓跋勿希放弃跟他?争夺王位,那?你有没有想过当时那?样的?情况,要在匈奴铁蹄下保住鲜卑有多不容易,换做是你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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