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打量了对方一眼,身为?武将,谢绍的?身高要比普通人高出不少,比桓均自己还高出半个头,常服包裹之?下,肌肉健壮,很有气势,神?态却谦卑。

    他?五官端正,举止不似一般武将粗犷,倒也称得上一句儒将。

    两人约见的?地方并不在他?们府上,而是金市的?一家酒坊。

    除了烈酒,酒坊也有许多果酒甜酒,因要谈事,二人便只要了清淡的?米酒。

    “谢将军,久仰大名。”桓均率先开口。

    谢绍拱了下手,“不敢,无名小卒而已,何?来大名。”

    桓均见他?一本正经,笑了,“如果我我是从?公主口中听到的?呢!”

    谢绍瞳仁一动,沉稳的?表情裂出一道缝隙。

    没指哪个公主,但他?知道,桓均的?只有她。

    “公主离开长?安前?,曾对我提起谢将军,将军会助我一臂之?力?,现在看来,公主料事如神?。”桓均继续。

    听他?的?语气,似乎跟公主很熟。谢绍想?。

    “绍能有今日,全?仰赖公主。”

    桓均发现谢绍话很少,而且对自己防备心很重,也不再这?些场面话,正色道:“你既是奉公主之?命而来,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接下来,我欲赴淮南行事,需将军为?臂膀。”

    谢绍也敛了神?色,“要我如何??”

    桓均没直接回答他?,反而问,“将军可否将公主这?一路的?情形告知于我?”

    谢绍不太愿意,可又不好拒绝,便只能将经过?简单描述了几句。

    桓均敏锐地从?中察觉到谢绍有些异样,却也没想?太多,更多的?是惊讶于公主的?胆魄和气度。

    她竟然敢直接与漠北王的?部下发生冲突,而漠北王竟也没怪她,反而十分公允地维护了她。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可转念一想?,公主是漠北王亲自选的?,想?来是有几分喜爱的?,而公主,只要是见过?她的?人,恐怕没有人能不喜欢,这?种喜欢不一定是男女?之?情,可以有单纯的?容貌的?欣赏,也可以是折服于她智慧和气度。

    便是桓均自己,在见过?公主后也对她生出欣赏之?意。

    谢绍见桓均脸上渐渐浮现出的?笑意,提到公主他?好像很高兴。

    桓均听完,道:“将军既是公主信得过?的?人,我也不瞒将军,我将赴淮南,改田制,是以需要将军为?我臂膀助我。”

    谢绍忽的?瞪大眼,他?没想?到,他?们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田制,国之?梁柱也。

    “谢将军难道怕了?”

    谢绍的?眼神?坚定而锐利,“君都敢以身赴国,绍又有何?惧!”

    哼,同是被?公主选中的?人,谢绍不认为?自己的?胆气和决心不如桓均。

    -

    五月下旬,经过?两个多月的?艰难旅途,姜从?珚也终于抵达鲜卑王庭了。

    第48章

    四十八章

    “喜欢吗?”拓跋骁站在她身……

    正值初夏,

    放眼望去是一片无垠的绿色海洋,大地微微起伏,草地在旷风的吹拂下飘飘摇摇,真如海浪般。

    梁人?第一次见到这么广阔的草原,

    忍不住发出惊叹,

    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如此广阔平坦的大地,

    不过看久了也就平淡了。

    姜从?珚想的却是,

    草原确实是天然的养马地。

    平整空旷的土地,

    可以任意?纵马驰骋,

    山峦起伏亦十分平缓,不像中原的山地那样陡峭,自然……也没有关隘。

    这样的地形,若有一支强悍的骑兵,那他就是整片草原绝对的王者。

    远处,

    有牧民正在放牧,

    白色、黑色的羊星星点点分布在绿色的草原上,在澄蓝的天空下形成一幅宁静而美?丽画卷,如同她前世在纪录片里看到的那样。

    但是她知道?,在如今这个时代,任何?平和的表象都是假的,如同长安城外那田园农耕的静谧是假,

    眼前这幅看似和谐的安宁也是假,

    这些画面之下,是鲜血、杀戮和战争。

    随着自然灾害加剧,

    草原部族不得不相互攻伐以争夺更多的土地才能活下去,尤其是冬日,大雪覆盖,

    草木枯败,对于?草原上的人?民来?说十分艰难,于?是他们南下劫掠,与中原持续数百年的战争。

    姜从?珚在心里暗叹一声,这一切的矛盾,最根本的还是生产力不够发达,可即便是现代社会,社会生产力都不能满足人?民的物?质需求,就更不用说一千八百年前的古代了。

    她或许有许多想法,可这些想法要落地成现实,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离王庭越近,周围的帐篷和屋舍也多了起来?,但依旧分布得较为稀疏,草原上的人?口向来?分散。

    越靠近中心,帐篷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豪华,姜从?珚偶尔还能看到一些骑兵经过。

    队伍经过一个湖泊后终于?停下,前方来?了一大队人?马,姜从?珚坐在车内,只听到一阵洪亮的声音——

    “恭迎王归!”

    “恭迎王归!”

    ……

    拓跋骁骑在骊鹰背上,站在队伍最前面,居高临下地扫视众人?一眼,一抬手,所有人?便立刻安静下来?。

    “本王从?梁国归来?,盟约已定,其余诸事稍后再?说,接下来?本王要举办与公主的婚礼,你?们下去准备吧。”

    他挥挥手,众人?不敢违抗王的命令,只能带着满肚子疑惑散开了。

    王离开王庭几个月,一回来?,不关心别的,说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要举办与梁国公主的婚礼。

    有些人?好?奇地朝车队望去,可惜周围都是凉州亲卫,马车也十分严实,根本看不见里面的人?。

    之前苏里将军的部下回来?,把他们埋伏乌达鞮侯的事情跟众人?说了,还说当时乌达鞮侯抓了汉人?公主,王为了救这个公主从?而失去了杀乌达鞮侯的机会,听到的人?都气得不行,乌达鞮侯可是他们最强大、最痛恨的敌人?,真不知道?这个汉人?公主有什么好?。

    一些普通的鲜卑勇士只是气愤,可这个消息落入那些大人?耳中,就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他们王身上,可是有一半的汉人?血脉啊!如今还千辛万苦地跑到梁国娶了个汉人?公主回来?,以后鲜卑族会变成什么样,真不好?说。

    拓跋骁并不理会下面心思各异的众人?,打发走他们后,就带着姜从?珚的马车来?到一处帐篷。

    这间帐篷搭得极大,占地数百坪,就在他王帐旁边,只有百步的距离。

    帐篷以数十根巨大的木头梁柱撑起来?,以厚实的毛毡做围墙,外面盖着防水的t?油布,四周开了窗透光,光看大小规模已经不亚于?一座小院。

    姜从?珚终于?从?马车里出来?,这一个月,她身上的伤基本好?全了,能走能跑,脸上恢复了最开始的光洁,腰腹和后背的淤青也散了,只有脖子处还有一点痕迹,但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她站在帐篷面前打量了眼,问拓跋骁,“王,这是新搭建的?”

    光看用料还很新,没有被风雨侵蚀过的破败,周围的土地似乎还有被掘过的痕迹。

    拓跋骁朝她点了下头,“为你?准备的寝帐。”

    姜从?珚便朝他笑了笑,“谢谢王。”

    看这帐篷跟别的对比,就知道?他用心了。

    门口有两个胡女,正跪在地上迎接。

    姜从?珚继续往里走,帐篷空间很大,穹顶很高,地上放着一些简单的家具,只是光线有些昏暗。

    不过这个时代的室内大多光线都比较暗,只能依靠窗户透进?来?的自然光,蜡烛油灯的光总不如阳光来?得敞亮。

    这里就是自己今后要生活的地方了,姜从?珚仔细看了起来?,思索着该怎么布置。

    拓跋骁见她看得认真,一时间竟莫名有点紧张。

    她在中原长大,长安城的繁华他也见过,确实是草原不具备的,她住惯了那些精美的宫殿,会习惯草原的生活吗?或许只有世间最精美的宫殿才配得上她。

    “喜欢吗?”拓跋骁站在她身后问。

    姜从?珚转过脸看着他,“喜欢啊!”

    “真的?”

    “嗯嗯。”她点点头,眼睛弯了弯。

    拓跋骁瞧她这模样,乌溜溜的眉眼,乖巧得不行,白皙的肌肤在略显昏暗的光线里尤其突出,心头突然一动,喉结滚了滚。

    他已许久未曾跟她亲近了。

    他伸出手,刚碰到柔嫩她的脸,门口突然传来?若澜的声音:

    “女郎,我们的行李可要搬进?来??”

    姜从?珚便顺势错开他的动作,俏皮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向若澜,朝她道?:“搬进?来?吧。”

    又扬起脸看向拓跋骁,“王,我打算把这里重新布置一下,可能有点乱,您要不要先回王帐?而且您才回来?,我看到许多将军和大人?在等?着您呢,应该是有事要向您禀告。”

    拓跋骁见她说得有理有据,听不出不妥,可他却觉得她在赶自己走。

    无关乎其他,一种?男人?的直觉。

    拓跋骁盯着她瞧了会儿,女孩儿仍一副坦然的模样,他想不出什么理由反驳,况且已经有了外人?在,她肯定不愿当着旁人?的面跟自己亲吻,只能告诉自己,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到时……

    -

    拓跋骁一离开,姜从?珚也微不可觉地松了口气。

    虽然马上要成亲了,可她还是不习惯跟他单独待在一个私密的空间,他的气势太?强,有时盯着自己的眼神,让她恍惚都觉得自己是块鲜美?的肥肉。

    之前压下去的那点担忧又冒了出来?,做事向来?果决的她此时也忍不住生出鸵鸟心态,想着能躲一天是一天吧,到了那时真的躲不过了再?说。

    若澜很快指挥着侍女家仆将她的行李搬进?来?,还有许多嫁妆。

    当时被乌达鞮侯毁了一些,但还是有好?些完整的,一些精巧轻便的物?件也提前藏了起来?,倒是能布置起来?。

    帐篷空间很大,她规划了下,打算用屏风和帷帐将空间分为前厅、餐厅、卧室、书房、库房还有洗盥室。

    太?常寺的嫁妆里东西很多,品类很全,连拨步床都有,不过是拆分了的,需要重新组装,还有衣柜箱笼丝绸等?,加上她自己带过来?的物?资,日常生活所需都能满足。

    规划好?空间,若澜便带着侍女们按她的习惯和喜好?布置起来?,姜从?珚则出了帐篷,询问兕子张铮和文彧他们如何?安顿的。

    兕子答:“张将军他们被安排在北边不远处的帐篷里,跟漠北王的亲卫们在一处,文大人?他们就要远一些了,好?像在外围,只圈了一片地给他们,能搭的帐篷也不多,需要挤一挤才睡得下。”

    姜从?珚心里有了大概情况,这样来?看,拓跋骁还是挺重视她的,给张铮他们的待遇也不错,至于?工匠们,目前为止也只能如此。

    刚才过来?时她通过车窗观察了下,王庭是沿着湖泊分布的,离湖泊不近不远、位置最好?的是拓跋骁的王帐,中间那些中等?大小的帐篷应该是他的亲卫和一些将军,再?远便是普通族人?了。

    姜从?珚还看到,她帐篷旁边有些空地,有两个鲜卑人?过来?说了什么,阿茅翻译之后,随行的家仆们便在西面将自己的帐篷搭起来?。

    而在她东面,是拓跋骁的王帐,很是高大,期间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他离开几个月,确实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姜从?珚坐着歇息了会儿,看着日头西落,霞云通红,将她的脸也照得红红的。

    这时,兕子又来?报,说文彧大人?求见,姜从?珚便让她把人?请过来?。

    若澜调-教出来?的侍女手脚都很利索,很快就将帐篷内收拾出个大概,按她的要求将空间做出隔断,只是细节上的布置还需要时间。

    姜从?珚思索一瞬,将人?请到帐内,让其余人?在外等?候。

    文彧年不过三旬,下颌留了整齐的山羊须,让他壮实的身材看上去多了几分文人?的模样。

    见过礼,姜从?珚主动给两人?倒了茶,轻轻推过去,“初至王庭条件简陋,大人?见谅。”

    文彧忙摆手:“不敢不敢。”

    寒暄完,姜从?珚率先笑问,“文大人?的病好?了?”

    文彧也一笑,一本正经地答道?:“托公主的福,一路被张神医悉心照顾,到王庭终于?好?了,某绝对会尽心将婚礼办好?以报公主之恩。”

    姜从?珚闻言失笑,“算不得恩情,毕竟文大人?也是为我送嫁离京才水土不服,我自然有责任要照料好?大人?。”

    文彧觉得公主这话有意?思,一般的和亲公主都只是个象征物?,队伍都由送嫁官负责,她现在却是反客为主,把自己放到了主位,他反而成了需要照顾的角色,着实少见。

    两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一言我一句打着官腔,终于?,还是文彧先开口打破这份虚假的平静,同时他也不得不佩服公主的这份沉稳,她明明也有自己的目的,可就是能稳住,等?自己主动上门。

    “公主,微臣前来?,是为后日婚礼之事。”

    “后日?”姜从?珚轻问,有些意?外。

    文彧点头,“漠北王已经找过微臣了,说要以最快的速度完婚。”

    姜从?珚:“……”

    说到这儿,文彧也有点无语,他原准备算一个最近的吉日,只在七日后,结果这漠北王这也太?着急了吧,他当时来?找自己的模样简直恨不得让他说出明天就完婚这句话,他好?说歹说,各种?礼仪布置实在来?不及,而且今日刚安顿下来?,众人?都很疲乏不能以最好?的面貌举办婚礼,岂不是怠慢公主?如此一通说下来?,才终于?打消漠北王明天就成婚的打算。

    “既是如此,就劳烦大人?了。”姜从?珚呼了口气。

    文彧忙道?不敢,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份厚厚的绢书,双手恭敬地捧上。

    “公主,这是嫁妆礼单,请您过目。”

    姜从?珚接过绢书展开,只扫上一眼她便明显发现这份嫁妆单子的“不对”,但她脸上表情却纹丝不动,从?头仔细看到尾,看罢,将绢书往案前一放,然后对上文彧的眼睛。

    “大人?给的这份嫁妆单子,跟我手上的似乎有些不同。”

    文彧见她仅是一瞬间的神色变化,随后就恢复如常,确实非一般公主可比,或许这就是太?祖和昭文太?子的血脉……他打住思绪,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的事情上。

    他直接挑明:“确实不是太?常寺的嫁妆,这是工匠们的名单和身契。”

    姜从?珚挑了下眉,眸色也深了起来?,“大人?应当知道?,这些工匠会交付给鲜卑,你?把他们的名单给我,又是何?意??”

    “岂不是,让我与他们交恶?”她的目光不复刚开始的柔和宁静,看向他的眼神中带上了某种?锋利的力量,

    “自然是,公主想要。”文彧挺直了脊背,直直地看向她。

    这样的直视其实是有点冒犯的,可他却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脸上同样露出了锋芒。

    一开始,他跟别人?一样并不太?重视这个和亲公主,尽管她是昭文太?子遗脉,外祖是凉州侯,却也只是个女郎而已。

    第一次生出异样是在路上遇到张铮他们时,他当时还不确定张铮等?人?的出现究竟是她的安排还是凉州侯吩咐的,后面她让人?t?给工匠治病收买人?心,在他眼里也只是普通的小手段,算不得什么。

    直到那夜她跟叱干拔列第一次起冲突,他就在不远处围观了整个过程,他看到她冷脸离开,看到她将各种?愤怒和委屈拿捏得刚刚好?,不仅没委曲求全忍下叱干拔列的冒犯,还让漠北王为她罚了叱干拔列,他意?识到这个公主的智慧和手段。

    再?到第二天他们刀剑相向时,她为了一个流浪儿,将剑锋毫不犹豫对准叱干拔列,那一刻他终于?下定决心。

    因为他从?公主身上看到了太?.祖和昭文太?子一脉的风骨,那是一往无前的勇气和以天下为己任的仁心。

    如果这样一个人?还不能托付,那又有谁能担起这个责任呢。

    他虽不知公主后面的打算,却知道?她想要工匠队伍绝不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文彧想,若是给公主添份助力,将来?或许会收获意?想不到的的结果。

    姜从?珚听他道?出自己的想法,不仅不恼,反朝他露出一个笑,“文大人?是个明白人?,不过……”她话锋一转,表情再?度凝肃起来?,“我想要的可不止这些。”

    “嗯?”文彧疑惑。

    “我面前不正坐着一个栋梁之才吗?”

    “我?”

    姜从?珚点点头。

    文彧一笑,“公主说笑了,微臣还要回长安……”

    说到这儿,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话语渐渐停了下来?,然后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女郎。

    姜从?珚淡淡续上他后面的话,“大人?自是要回长安,可回到长安之后会往何?处任职,这便有待商榷了。”

    文彧下意?识端起了几案上的茶杯,摩挲了会儿,突然抬起眉看向她,“公主是想为微臣指路?”

    姜从?珚摆摆手,“不敢当,只是大人?助了我,所以我也想回报大人?一下而已。”

    “微臣敬听。”

    “我知君素有班超之志!”

    文彧双眼微睁,面上的表情依旧不动声色。

    “今西北大地,尤其是西域诸国,胡族势力错综复杂,不正是君大展身手名留千载的机会?”

    文彧跟谢绍一样都是出身不显,不过他还是比谢绍要好?一点,文家在当地是个豪族。

    他祖籍中卫,在西北边境地带,周边胡人?众多,人?口混杂,他从?小便学会了多种?胡语,后被举荐到鸿胪寺当译官。

    一个小小的译官怎么可能满足他的志向,文彧一直想的都是效仿班固张骞,出使西域成就封侯之功,只是现在的梁国并没有这样的国力支持他去游走说服,西域已经完全笼罩在了匈奴的阴影下,在梁国与匈奴之间,他们会毫不犹豫倒向匈奴。

    五年之后,朝廷南迁,为了全力抵挡北方的匈奴,南梁必须解决南越之地那些小国势力,防止他们趁虚而入,文彧便是在这时被委派去出使的,不过他那时只是副使,因为正使被杀他才临危受命。

    但在他的带领下,使团在各小国四处挑火,相互栽赃离间,终于?使得他们爆发内乱自顾不暇从?而组织不起军队北上骚扰南梁。

    他行事颇有几分剑走偏锋,用的手段也百无禁忌,只要能达到目的,他甚至能让年轻俊美?的手下去勾引国王的老?婆,然后怂恿对方造反,要不就偷走人?家的宝物?丢到敌对部落引起他们的战火,还故意?在上游蓄水,等?到汛期猛地开闸水淹南越诸国等?等?……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

    当时的梁国士人?对他这种?不择手段的行为很是不齿,尤其是水淹之举使得数万平民遭难,所以文彧虽立了不少功,士人?却不待见他,于?是史书的评价也只是平平,一直到后世,社会思潮转变他的口碑才发生逆转。

    那时网友锐评:“国都要亡了这些士人?还在那儿标榜自己高风亮节,活该他们落得这个下场。”

    对于?文彧的做法众人?反而更能认同,他再?不择手段也是为了国家。

    不过就姜从?珚观察,现在的文彧还没表现出赖皮流氓的倾向,或许是现在还不需要吧。

    文彧听了她的话笑着摇头,“公主莫不是在哄我?以大梁如今之国势,出使西域又能有何?作为?”

    所有的外交手段都需要靠强大的国力来?支撑,没有强大的帝国做后盾,所谓的使臣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罢了。

    姜从?珚垂下眼,她明白文彧的意?思,所以,她现在给他另一种?选择。

    “若是有凉州军马为后盾呢?”

    文彧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凉州明面上虽是大梁的一部分,可兵权却是完全独立的。

    他此刻并不怀疑她有没有资格插手凉州兵马,想的反而是另一件事,凉州真的没有反心吗?

    经营西域……

    姜从?珚真诚地看着他,“文大人?不必多想,我只是不想让西域成为匈奴的后花园,我更想让西域成为牵制匈奴的一股力量,而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必然需要大人?这样有识有才之士。”

    文彧见她的神情并不像在说谎。

    如今西域诸国错综复杂,却有个共同点,他们都畏惧于?匈奴强大的势力,纷纷臣服于?匈奴人?的铁骑下,年年向其上贡。

    西域各国被控制,导致汉以来?的丝路被断绝,梁国对西域的影响力也几近于?无,相对于?遥远的梁国,他们更恐惧匈奴人?的刀锋。

    文彧沉默许久。

    姜从?珚也不急着让他做决定,她只是想着,与其让文彧在鸿胪寺白白浪费几年,不如让他去西域,看看能不能闯荡出结果。

    经营淮南壮大自己的实力是一条路,搅乱西域削弱匈奴控制力也是一条路,只是第二条路更不容易。

    西域小国寡民,全赖左右逢源才得以生存,他们现在依附匈奴,可同时被匈奴盘剥,心里对匈奴未必没有异心。

    凉州紧邻西域,要是能结交几个盟友,对凉州来?说有利无弊。

    就算不成也没关系,她看向手边的绢书,最初始的目的她已经达到了。

    两人?的谈话落下帷幕,姜从?珚亲自送他出帐。

    文彧最后又朝他弯腰施了一礼才回到自己帐篷,姜从?珚则在原地站了会儿。

    这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际都变成了深蓝色,她正准备回帐中休息,突然间她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些审视、探究,好?像还有一丝恶意??

    姜从?珚回看过去,王帐那边有好?几个人?都在看着自己,可她却一眼锁定其中一个。

    距离有点远加上天色昏暗,她看不清那人?的具体?模样,但年纪应该不算太?大,只见他骑在马上,目光很深沉,身上穿着跟别人?不太?相同的窄袖兽皮胡服,应该是在鲜卑族中比较有地位的贵族。

    两人?就这么对望着,突然,那人?骑马朝她这边奔来?,速度很快,就算要撞上她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第49章

    四十九章

    变态!

    姜从珚心头一凛,

    双腿却?定在原地,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抬起头不躲不避地看着来人。

    她赌他不敢!

    果然,距离急速逼近,

    眼看就要撞上她,

    男人却?猛地一勒缰绳急停下来。

    骏马携来的劲风卷起她的乌发和衣摆,

    凌乱的发丝飘到空中,

    缠着她雪白的脸颊和脖颈,

    一双黑眸却?始终镇定,

    寒如星子。

    “你?就是拓跋骁带回来的汉人公主?”他坐在马背上,眼神十分直白地将?她打量了一遍。

    这样的行为十分无礼,不过看男人的样子应该也不在乎冒犯她。

    姜从珚听到他直呼拓跋骁的名字,瞳仁微动,“是,

    我是大梁公主,

    你?便是六王子吧。”

    拓跋勿希听到她一开口竟是鲜卑语,还一语道破了自?己?的身份,控制不住脸上的惊讶。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才来半天就打听清楚了?”拓跋勿希眯起绿色的眼睛,语气里?带着几分威胁。

    “我看你?衣着不似寻常人,还敢直呼漠北王的名字,再结合你?的年纪,

    便猜你?是六王子。”姜从珚不紧不慢地说。

    拓跋勿希听她这么说,

    心想这个汉人公主倒不像那些无知的女人,有几分聪明,

    也有几分胆气,但就算如此,他也不会给她好脸色。

    “听说你?很会笼络人心,

    拓跋骁为你?惩罚了叱干拔列,拓跋骁那种人竟然也会喜欢一个女人,还是说,因为你?是汉女?”

    姜从珚摇摇头,“不是为了我惩罚叱干拔列,而?是他做错了事,这两者有本质区别。”

    拓跋勿希才不听她的狡辩,他冷哼一声,“今后你?在王庭最好安分点,别以为你?是拓跋骁的女人我就不敢动你?,要是被我发现你?有什么阴谋,我可不会手软。”

    拓跋勿希捏起拳头,指节噼啪作响,显然是在用t?武力威胁她。

    姜从珚早知今后的王庭生活绝不会平静,没想到第一天晚上就有人来警告自?己?。

    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自?己?,就算姜从珚不想惹事,她也不能任由他把?自?己?当软柿子捏。

    她冷着一张霜雪般的脸,抬起黑眸直直看着他,丝毫没有怯弱之?态,清声道:“什么叫安分什么叫不安分?我若犯了错,自?然有王惩罚我,再如何?也轮不到你?来插手。”

    “你?……”拓跋勿希没想到她敢反驳自?己?,气得一时?说不出?话?,可现在又确实不能拿她如何?。

    “你?最好不要被我抓到把?柄!哼!”拓跋勿希只能恨恨地抽了下马鞭,骑着马离开了。

    早在下诏书之?前姜从珚就关注过鲜卑王庭的情况,尤其是关于拓跋骁的消息。

    四年前王庭夺位战中,二王子先杀了大王子,三?王子和五王子又联手对付二王子,四王子想浑水摸鱼,可惜最后都被拓跋骁一网打尽。

    前面几个王子都死了,唯独当时?在贺兰部的六王子拓跋勿希躲过一劫,等他赶回来再想跟拓跋骁争夺王位已经晚了。

    他跟大王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母亲是老?鲜卑王拓跋塔的可敦,也是贺兰部首领的女儿,他出?身尊贵,背后站着贺兰部的势力,以他当时?的实力是能跟拓跋骁争一争的。

    但那时?乌达鞮侯正好来犯,为了自?保,他不得不跟拓跋骁联手对付乌达鞮侯。

    在这场王庭战争中,拓跋骁以绝对的战功坐稳了他的王位,拓跋勿希彻底出?局,但他背后依旧有不少势力,便是那些不满拓跋骁汉胡杂血的人。

    姜从珚暗叹一口气,鲜卑内部势力错综复杂,拓跋骁虽能凭借强大的武力弹压住众人,可他们心思各异,尤其是对自?己?这个汉人公主抱着异样的眼光,想要在此间立足并做出?一番事情,着实不容易。

    拓跋勿希离开,姜从珚准备回帐中休息,却?发现不远处有个女孩儿在那儿探头探脑,好奇地看着自?己?。

    她大概十七八岁?姜从珚不是很确定,不过年纪应该不大,梳着一头小辫,头发中间绑着彩绳,带着一顶红色的小圆帽,上身一件长及大腿的窄袖小衫,系着皮编腰带,下面一条纨裤,踩着兽皮靴子,很利落明艳的打扮。

    见自?己?被发现了,她似乎吓了一跳,瞪圆了两只眼,愣了一瞬,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姜从珚:我很可怕吗?

    姜从珚摇摇头,回了帐篷。

    若澜先把卧室收拾了出?来,铺上了地毯,架好了拔步床,铺好被子挂上了床帐,再用十二幅檀木折屏和幔帐隔绝视线,形成一个相对私密的环境。

    细碎的家具和摆设还没来得及放,只在床的一边摆了一张矮榻,还有一副高脚桌椅,旁边一人高的青铜花枝灯台上正燃着几盏明亮的烛火,另一边是衣柜箱笼和妆台,上面摆着几盒首饰和铜镜,还有一些面脂香膏。

    北地干燥,姜从珚肌肤娇嫩,每天都要用面脂涂脸才不至于起皮,到了秋冬日,便连身上也要涂抹。

    用过晚饭又洗漱过,姜从珚护肤完,披了件桃花粉的大衫坐在灯下仔细看文彧给自?己?的名单,将?其一一记在了脑海里?。

    这份名单上记录着三?百多工匠的出?身、姓名、年龄、擅长的技艺等信息,虽然她自?己?也能命人慢慢探听出?来,但有这份名单会方便许多,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份名单背后代表的意义?,她到时能顺理成章地接管队伍。

    拓跋骁从下午开始接见部族里?的属下,禀告的内容基本都是他离开这段时?间王庭发生的事情。

    “王,匈奴一直在贺兰山边境试探,时?常派出?探子来打听王庭的虚实,我们抓到好几个探子,不过他们肯定是恐惧王提前安排好的三?万鲜卑勇士,最终不敢来犯,王,您现在回来了,要不我们打过去吧。”

    “王,羯族那边听到我们与梁国结盟,他们内部分裂出?两个意见,一部分想提前下手,另一部分则想向王示好,尤其大王子或比能被您斩下头颅的消息传回去后,羯人更是深深恐惧于王的勇武,整日战战兢兢哈哈,恨不能立马跪到王面前投降,我看我们就该一举杀过去。”

    “王,慕容部的首领慕容铁死了,他的侄子慕容鳍打败了别人,被推荐成了新任首领。”

    “王,我们今年多了三?万只羊,一万头牛,六千匹马……”

    “王,今年能加入军队的年轻勇士,比去年又多了两千……”

    “王,铁弗部的人按您吩咐的,在春日开垦出?农田,可他们种下的粮食,到现在长得也不好,还不如放牧呢,王,要不把?农田改回草地吧。”

    ……

    拓跋骁听着报上来的一件件事情,有些当场做了决定,有些打算后面再议,即便处理得很迅速,等听完众人的禀告,走出?帐篷时?也已经夜色深沉了。

    他抬头看了看漫天的星辰,估摸下现在的时?间,招手叫来阿隆。

    “她安顿好了吗?”一边说着,一边脚步不停地朝姜从珚的帐篷走过来。

    阿隆不敢隐瞒,“听说收拾好了,但是中间特勤找公主,说了一会儿话?。”而?且态度不太好的样子。

    拓跋骁闻言,脚下一顿,然后便加快了脚步来到姜从珚帐前。

    此时?帐篷内阿椿阿榧她们还在布置,见到漠北王突然闯进来,吓了一跳,连忙屈膝行礼。

    拓跋骁却?看也不看她们,径自?朝里?走去。

    直到他掀开帷帐消失在眼前,两人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最终还是阿椿做了决定,放下手里?的东西,拉着阿榧的手悄悄退出?了帐篷。

    姜从珚听到一阵急促却?沉重的脚步声,转身看过去,果然是拓跋骁。

    她下意识绷起脊背,僵了下。

    拓跋骁的眼神先在她脸上扫了一圈,见她脸蛋白净、神情平和,一副宁静的模样,情绪才稍微缓和下来。

    “拓跋勿希找你?麻烦了?”

    姜从珚听他第一句话?竟是问这件事,其中还透露着关心之?意,心情松了些,微笑?着遥遥头,“没有,只是说了几句话?。”

    “说什么了?”他又逼近一步,站到了矮榻前,高大的身影笼了过来。

    “他问我‘你?就是拓跋骁带回来的汉人公主’,我说我就是,然后我又猜出?了他的身份是六王子,他很惊讶。”姜从珚笑?着说,隐去了拓跋勿希不善的两句话?。

    她没打算因为这点小事就告状,若是连几句闲言碎语都忍受不了,她就不用在王庭混了。她跟拓跋骁实话?实说的话?,说不定他立马就会去找拓跋勿希算账,才来第一天就大动干戈实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尤其拓跋勿希根本没干什么,只是几句言语,又没证据,说不定别人还要嫌她一来就挑唆拓跋骁。

    拓跋骁却?没轻易相信,“我说过的,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你?要是受了委屈,不用忍。”

    他这话?说得自?信张狂又理所当然,姜从珚心头一动,确实生出?几分被维护的喜悦,却?仍旧摇头,“真?的没事。”

    “而?且您知道我的性格的,要是真?有人冒犯我,我绝对不会委屈自?己?,肯定会找您做主啊。”

    这话?说到拓跋骁心头去了,他就喜欢她依赖自?己?向自?己?撒娇的模样。

    说完拓跋勿希,他的心思不免又落到她整个人身上。

    因洗漱过,她素着一张脸,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却?更凸显出?她的白皙柔腻,琼玉般的肌肤上没有一点瑕疵,在明亮的烛火下散发着莹莹浅光,看得人喉咙一紧。

    再加上她披了件平日里?少见的浅粉色外衫,正值初夏衣料轻薄,她盘腿坐在那里?,层层轻柔鲜嫩的粉色堆叠,更让她的脸颊如粉牡丹花般娇艳,偏偏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美,仍用寻常的目光看着自?己?,毫不设防。

    身体蠢蠢欲动。

    他长腿一跨,大马金刀地坐到了她旁边。

    姜从珚因他靠近才想起自?己?还在矮榻上盘腿坐着,姿态实在有些懒散,赶紧想起身坐正身体,一动,却?露出?没穿鞋袜的脚。

    拓跋骁的目光一时?被这双玉足吸引,她的脚生得纤细,薄薄的雪白的皮肉贴在掌骨上,瞧着跟白笋一样,偏足底是浅浅的软肉,还泛着粉,像小猫的粉垫子,瞧着可爱极了。

    拓跋骁下意识伸出?手比了比,发现她的脚还没自?己?的手长,轻轻一握就能抓住。

    姜从珚被他看得不自?在,白皙圆润的脚趾蜷了起来,一时?进退两难,想把?脚塞回衣角遮住,然而?拓跋骁t?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了,他大掌一伸便捉住她玲珑的脚踝。

    粗糙灼热的掌心骤然贴上肌肤,姜从珚脚背绷起,下意识往回缩,可男人不仅不放,还故意拽了一下。

    他力气不小,姜从珚被这力道拽得身形不稳,就这么扑了过去摔进他怀里?。

    他胸膛很硬,撞得她都有点疼。

    姜从珚手忙脚乱起身,却?又被男人一手揽住了腰扣在了怀里?。

    她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下一秒预感就成了真?。

    拓跋骁的脸贴了过来,他重重地咬上她的唇,呼吸也变得急促滚烫。

    时?隔一个多月,拓跋骁终于再次吻到日思夜想的软唇,只这一抹柔软的触感就让他浑身都亢奋起来。

    姜从珚实在不习惯他突然且强势的吻,扭头想躲,却?被一只大掌控住了后脑动弹不得。

    他今天的表现跟先前那次的克制截然不同?,仿佛换了个人,不,也不是,他一直这样,上次那种克制才罕见。

    她心跳加快,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脸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薄红,更叫她多了几分动人的媚态。

    男人吻得极重,感觉都不像在亲而?像是在咬,她的唇都被碾得有些痛了,忍不住蹙起秀眉,可男人一点都不满足,他一碰到她就觉得她的唇又香又软,带着令人沉醉的甜,简直想让人吞进肚子里?。

    只吻过一次,就叫他上了瘾。

    他伸出?舌,将?她的唇瓣尝了个遍,还想继续往里?,却?遭到了抵抗。

    她现在整个人都被他把?在掌心里?,根本抵抗不住男人的力气,只能咬着牙关不松口。

    拓跋骁探了两回,见她十分坚决,眸色一暗,扶在她腰间的手便轻轻一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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