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乌达鞮侯侧着脸看了眼,眼神不?善。

    这是他养了数年的鹰,是从?几十只里面挑选训练出来的最聪明?的一只,t?颇通人性,能听懂指令,以往作战的时候还能帮他观察敌形,可?是这一次,它居然没发?现拓跋骁藏起来的五千精兵!

    此刻乌达鞮侯脑海里想不?到那五千兵马藏得很远不?容易被发?现,他只有恼怒。

    他再一次被拓跋骁算计了。

    他倏地坐起身,一手掐到了黑鹰的脖子上,铁钳一样的五指渐渐收拢。

    喉咙被扼住,求生的本能让黑鹰扑腾起翅膀来。

    它体型颇大,翅膀也很有力,乌达鞮侯刚刚死里逃生还没完全恢复力气,竟被它的翅膀掀开了。

    乌达鞮侯的眼神更加阴沉起来,却在此时,黑鹰忽然又飞了起来,在半空中盘旋了会儿,似乎发?现了什?么,朝乌达鞮侯叫了两声。

    乌达鞮侯赶紧藏到了草丛里。

    紧接着远处传来一句悠悠的唱腔,“哎~断竹,续竹,飞土,逐宍……”

    随着歌声越来越响亮,才发?现这是一个放牧的老头儿,身上裹着黑乎乎的羊皮衫,头上带着一顶小圆帽。

    现在正值春夏,河边水草丰茂,老头儿正骑着一匹老马,用长?杆赶着十几只羊在河边吃草。

    老头儿没发?现异样,像往常一样慢悠悠地在河边溜达。

    乌达鞮侯藏在他身后的草丛中,盯着老头儿的背影瞧了一会儿,又落到他骑的马上,金绿色的眸子眯了眯,然后趁老头儿没防备从?背后扑了上去?,一把将人扯到地上,毫不?犹豫抽出腰间的匕首捅进对方的脖子,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仿佛干过无数次。

    牧民老头儿到死都没明?白,自己今天只是照常出门?放个羊,怎么就突然没了命,临死前还瞪着一双惊恐又疑惑的眼睛。

    乌达鞮侯杀完人,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杀了只猎物。

    拿着匕首在老头儿身上蹭了蹭擦掉血迹,重?新收回?鞘中别在腰间。

    随便包扎了下身上的伤口,他骑上马,朝西北而去?。

    原以为这次偷袭能拿下拓跋骁的性命,没想到拓跋骁的大胆和狡诈程度都超乎他想象。

    他至今还不?甘心,拓跋骁竟然看穿了自己的计谋,还将计就计以身入局,等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五千精兵突然出现打?了他一个错手不?及,还好他急中生智临时决定回?去?劫走了那个汉人公主,不?然这回?能不?能逃命还不?好说。

    可?即便如此,还是叫他损失了三千骑兵,还有数百亲卫。

    自从?四年前攻打?鲜卑王庭失利,单于就一直不?太待见他,而他下面的几个弟弟更是趁机讨了单于欢心,分走了原本属于他的权力,他再也不?是匈奴王庭的第一王子了。

    这几年好不?容易积累起战功再次得到重?用,他手里的兵马也不?多,不?过七八千,这次带了一半过来却全部?折损在拓跋骁这儿,岂能不?叫他愤怒。

    乌达鞮侯对拓跋骁恨之入骨,死死勒着缰绳,几乎要嵌进掌心里。

    黑鹰一直飞在半空中跟在他身边,乌达鞮侯瞥了眼,心中的气仍下不?去?。

    他伸出一只胳膊,黑鹰便落到他身上,尖利的爪子搭在他胳膊上。

    乌达鞮侯摸了摸黑鹰的脖子,眯起眼睛看向鲜卑王庭所在的方向,对黑鹰下了几个指令。

    “去?,给我监视拓跋骁和那个汉人公主。”

    黑鹰得到命令,便再次扑腾着翅膀飞向高空离开了。

    第44章

    四十四章

    当谁都跟他一样不知羞吗?……

    谢绍很?快整顿好旅贲卫。

    他将?阵亡将?士的尸骨焚成骨灰带回去,

    同时按姜从珚说的砍了数十颗匈奴人头,用石灰腌着防腐,还取下一些匈奴将?领的信物带回长安,如此一来,

    这个“抗击胡敌,

    保卫公主”的功劳便坐实了。

    至于底下的将?士,

    他们也?觉得?自己冒着性命之险出了不少力气,

    战功或许有些夸大,

    也?不算弄虚作假,

    而且夸大战功也?是很?常见的事,谢绍的做法对他们自身也?十分有利,便都同意了。

    能跟胡人正面交锋还能斩杀他们,他们这支队伍就算放到长安城的精锐中都是佼佼者,根本不心虚。

    一些讨厌谢绍太过一根筋不知变通的人,

    经过这件事后也?对他稍微改观了,

    官场嘛,水至清则无鱼,底下人要的不是一个刚直不阿的主君,而是一个能给他们带来好处的上司,这样才能跟着喝口汤。

    最终的结果便在这种默契中定下。

    第二?日,两边各自整顿好队伍,

    分列在山谷两侧。

    这便是要正式辞别?了。

    谢绍打马上前,

    行至公主仪仗前,翻身而下,

    然后单膝跪地抱拳,“末将?只?能护送公主至此了,愿公主一路顺遂,

    平安无忧。”

    姜从珚坐在马车里,让兕子撩起车帘,朝谢绍看去。

    “也?愿将?军珍重,希望我们,后会有期。”

    谢绍再次俯首行礼。

    愿……后会有期。

    谢绍退回队中,骑在马上目送队伍离去,直到那辆马车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才一挥手,带着剩下的旅贲卫踏上回京之路。

    他现在,也?要去走自己的路了。

    -

    与谢绍分开后,送嫁队伍继续从固原向东北而去。

    走出固原,这一片的地形地貌又有了巨大的变化,不再是山地沟壑,而是一片沙地,不过此时这片高原上的沙漠化程度还没后世那么严重,偶尔能看到一些绿意。

    苏里带来的五千精骑,拓跋骁只?留下少许,其余的让他们提前回去了,大军在外,消耗不少,他们轻装简行而来,带的粮草并不多。

    这里已经是鲜卑外缘,乌达鞮侯败走,没人再敢来挑衅他。

    军队离开前,苏里看着拓跋骁欲言又止,“王,属下想留下,跟王一起回去。”

    王离开王庭去梁国三个月,也?没什?么消息传回来,只?知落定两国盟约了,部落里的大人们都很?好奇他会娶个什?么样的汉女,又会怎么对这个汉人公主。

    最理想的情况就是王只?把汉人公主当个女人玩儿一玩儿,等他没兴趣了后再娶几个鲜卑部族的贵女,让她们为?王生下孩子,但是现在的情况明显朝着大人们最不希望看到的那面走去。

    王自己就不用说了,为?了那个汉人公主居然宁愿放走乌达鞮侯。

    莫多娄喜欢那个汉人也?能理解,莫多娄一直都是王的跟屁虫,他本身也?是杂血,对于王娶谁一点都不在意,王自己喜欢就行。

    可是叱干拔列,这个离开王庭前,跟他们一样不希望王娶汉女的叱干拔列,他不是最讨厌汉人了吗,现在居然也?维护起那个汉女来了!

    那天吵完架,他气消了后又去问了问叱干拔列救汉人公主的具体情形,好嘛,嘴上不肯承认,但以他对叱干拔列的了解,他要不是对汉人公主改变了看法,怎么能在危急瞬间?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挡箭。

    苏里实在想不通怎么会这样,所以他要留下来看看,这个汉人公主究竟有什?么巫术,把他们都迷得?晕头转向,哼!

    拓跋骁原本打算让苏里先回去,不过他想留下也?无所谓,于是便同意了。

    苏里便带着几个属下跟在队伍里,开始暗中观察这个汉人公主。

    出了梁国,没了驿站,队伍每日只?能在外面安营扎寨。

    刚开始上路那两天,姜从珚身上的淤伤实在疼得?厉害,只?能躺在马车里什?么都做不了,坚持涂了几天药又一直按揉散於,终于好转不少,能下地行动了。

    脸上的伤也?好了许多,一些细小的伤口已经结痂脱落,只?剩浅浅的痕迹,不过还是不太好见人,帷帽有点影响视线,今日她下车活动时便挂了张面纱,只?露出一双乌黑清亮的眼?眸。

    拓跋骁看到她这个打扮,盯着她瞧了好久。

    一开始姜从珚还以为?自己哪里不妥当,直到发现男人的眼?神?越来越火热。

    “……”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最近男人很?安分,姜从珚想着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和模样他应该不会有兴致,没想到,她高估他了。

    她却不知道,她以为?自己现在模样不好看,可她轻纱遮面后,只?露出一双清冷冰透的眸子,余下的脸庞都半隐在纱下,因此更多了份神?秘感,具体长成什?么模样倒不那么重要了,光这纤柔的身段和水眸便足够令人心猿意马。

    拓跋骁靠到她面前,俯身过来,突然想亲一亲她的眼睛。

    姜从珚赶紧抬手挡住他的脸。

    他不要脸,她还要呢,大庭广众之下的,当谁都跟他一样不知羞吗?

    对此,拓跋骁无奈叹了口气。

    中原女子在这方面就是太矜持,不够奔放,在他们草原上,互相爱慕的男女当众亲吻又怎么了,别?人只?会笑着羡慕他们感情好。

    那日亲过她一次后,他简直无时无刻t?不在回味。

    先前惹恼了她,他本想着过几天她气消了再找机会,他绝不会那么过分了,就亲一亲,结果乌达鞮侯半路杀出,害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一碰就要散架,他便不好做什?么了。

    他从未觉得?回到王庭的路这么漫长。

    已是傍晚,红日西坠,映衬得?在这片大地广袤而荒凉。

    一片黄沙中,偶尔立着几棵萧疏的杨树,似这大地上唯一的生机。

    姜从珚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色,忽然就觉得?以前读过边塞诗词都具象在了眼?前,那些大漠孤烟、秋风萧瑟,万里征程……在这边塞土地一遍又一遍上演。

    凉州其实也?有类似的地形,只?不过她在凉州长大,去过的地方却不多,至于前世,她只?能通过屏幕看向外面的世界,那些奇峰险谷、滔滔江海,是她永远也?不可能到达的彼岸。

    天边的云彩被夕阳晒得?通红,远处的高空中,一只?雄鹰张着翅膀翱翔,为?这苍凉的景色更添壮阔。

    然而拓跋骁的眼?神?却忽然一变,“来人,取弓!”

    姜从珚朝他看去,只?见男人的眼?神?变得?冰冷无比,五官愈发冷硬。

    她顺势看向半空中的黑鹰,“这只?鹰有问题?”

    拓跋骁锐利的碧眸依旧盯着前方:“这是乌达鞮侯的鹰。”

    草原人擅养鹰,而乌达鞮侯养得?尤其多,还训得?特别?好。

    四年前,拓跋骁刚跟乌达鞮侯交手时曾在他手上吃过亏,他当时发现自己的行动很?容易被匈奴人察觉,一开始他以为?是鲜卑中有对方的奸细,后来才发现乌达鞮侯养了鹰,他的鹰可以飞到高空发现敌人的踪迹。

    不过他的鹰也?不是万能的,如果地形复杂或者距离足够远,乌达鞮侯就判断不出来了。

    姜从珚闻言,却想到另一件事,乌达鞮侯果然没死?。

    她并不意外,却还是暗暗叹息了声?。

    阿隆很?快取了拓跋骁专用的乌龙铁脊弓,他张臂搭箭,眯起碧眸,对准了盘旋在半空中的黑鹰。

    男人身体结实,肌肉虬结,此时全力张开双臂拉开这四石强弓,手背上密布的青筋暴起,肩膀和手臂上的肌肉绷到了极致,隔着衣料也?能看到高高隆起的肌肉弧度,不免叫人想象其中积蓄的力量有多恐怖。

    姜从珚暗自朝旁边退了一步。

    拓跋骁倏地一松弦,嵌着白色尾羽的箭矢便带着泰山崩石的气势流星般划向天际,几乎成了一个黑点。

    姜从珚目不转睛地看着,原以为?拓跋骁肯定能射下这只?鹰,没想到它对危险的敏锐程度竟十分之高,感受到袭来的利箭,它飞快扑腾着翅膀躲闪。

    它飞得?太高,即便拓跋骁力有万钧,箭矢依旧避免不了重力的作用,以至于飞到半空中时力道已经被削减许多,堪堪擦着黑鹰的翅膀掠过。

    箭矢坠地,同时还有些许黑色的羽毛飘落。

    黑鹰虽没被射死?,却擦伤了翅膀。

    它似乎很?恼怒,这个人竟然能伤害到自己,它扑腾着翅膀,发出尖利的叫声?,不断在他们头顶上空盘旋。

    其余鲜卑将?士也?知道这鹰是乌达鞮侯的探子,纷纷挽起弓箭射,一时间?箭雨狂撒。

    只?可惜勇猛的鲜卑骑兵能在草原上来回纵横几千公里,对于这几百米的垂直距离却没有任何办法。

    黑鹰狡猾地飞到高空,那些看似危险的箭矢对它便造不成任何伤害了。

    底下鲜卑将?士都气得?不行。

    虽然这只?鹰伤害不了他们,可一直跟着这么个乌达鞮侯的眼?线也?让他们很?不爽,就连拓跋骁的脸色都有些沉。

    众人射了很?久,还是拿那只?鹰没办法,随着夜幕降临天色变暗,便更看不清了,只?得?暂时放弃。

    用完饭,除了值夜的人都歇下了。

    姜从珚坐在帐篷里,由?阿榧帮自己换完药,又揉了揉还有些淤青的地方,等一切收拾好,换上寝衣准备睡觉,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些许动静,夹杂着胡语的怒骂。

    她一开始还以为?又起某种冲突了,叫阿榧给自己取了件斗篷披上,再挂上面纱,出了帐篷她才发现,原来不是人跟人的冲突,是人跟鹰的冲突。

    那只?鹰确实聪明,它傍晚被射了,可能气不过,便趁晚上光线不好众人难以发现时来偷袭,其中一个值夜巡查的鲜卑士兵还被它锋利的爪子抓伤了。

    此时营地里燃起许多火把,明亮的火光将?营地周围照得?通亮,却依旧照不清远处的天空。

    鲜卑战士们都要气死?了,他们身为?战无不胜的鲜卑勇士,现在居然拿一只?鹰没办法,还要被它挑衅。

    于是也?不管能不能看见,胡乱射了一通箭雨。

    姜从珚看了会儿,等不到什?么结果,便准备回帐篷里继续睡觉。

    然而,那鹰躲开了箭雨后,或许是发现她这边人少,竟然借着夜色的遮挡直直朝她俯冲下来,一直到快要靠近时才被众人发现。

    拓跋骁的营帐就在她不远处,见状闪到她身边正欲出手。

    他宛如利箭一样的眼?神?锁定着它,只?要这只?鹰敢下来,他绝不会再让它活着飞回天上。

    拓跋骁勇武无双,他在自己身边,姜从珚确实很?有安全感,倒也?不怕,站在原地看那黑鹰会不会被抓住。

    然而不等它冲到面前,却在此时,不知从何处飞来另一只?大鸟,在半空中朝那黑鹰扇了过去。

    是一只?巨大的白色大鸟。

    它的体型足足比那黑鹰还大出一倍,张开的翅膀竟达丈宽,庞大得?不可思议。

    众人都瞪大了眼?。

    黑鹰被偷袭,也?发出愤怒的尖叫,扑腾着翅膀回击、搏杀,两只?鸟上下翻飞,斗得?羽毛乱撒,叫声?尖利。

    都是猛禽,在空中激战,当真?像极了一场龙争虎斗。

    缠斗了会儿,最终还是那只?白色的大鸟凭借体型和力量优势,一爪子拍到了黑鹰的背上,锋利的指甲顿时划破黑鹰的脊背。

    紧接着,白鸟完全踩在了黑鹰的背上,黑鹰再也?承受不住它的重量跌了下来。

    鲜卑将?士立刻围上前把这只?鹰杀了。

    然而也?是这时他们才发现黑鹰背上那道伤口有多深,几乎将?它劈成两半,身上的羽毛也?被抓掉了一半,他们不出手黑鹰也?绝对活不成了。

    他们回头朝半空中那只?白色巨鸟看去,既惊艳又警惕。

    这只?白鸟一出现苏里就一直盯着它,看到它竟然把乌达鞮侯的鹰干下来,眼?睛瞬间?燃起亮光。

    他从没见过这么神?气的大鸟,要是能抓住它收服它,绝对不比王的骊鹰差。

    苏里搓了搓手,蠢蠢欲动。

    只?希望它别?就这么飞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的祈祷,那白色大鸟还真?的没有飞走,不仅没走,还朝下面俯冲下来。

    它冲下来的位置正好对着姜从珚,拓跋骁眯起眼?,上前一步挡在了她面前,碧色的瞳孔泄出一丝危险的光芒,五指捏了捏。

    其余人也?怕它要伤人,拉着弓箭对准了它。

    苏里赶紧过来,拦住众人,急急吼:“别?放箭!别?放箭,我要抓住它!”

    众人便暂时没放箭,不过依旧警惕。

    这只?大鸟来历不明,战斗力又如此之强,实叫人不放心。

    然而它落地之后,却没表现出攻击性,还收起了翅膀。

    刚刚在半空中时就发现它体型巨大,现在落了地,即便收起翅膀,依旧大得?罕见。

    它足足有一米多高,鼓鼓的白色羽毛看起来光滑又坚硬,还反着油光,黑色的喙和爪子更是锋利无比宛如钢刀,毫不怀疑被它抓上一爪子话?会有开膛破肚的可能。

    它扭了扭头,似乎在观察什?么,然后便跺着步子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苏里站在那儿,见他朝自己走过来,高兴地咧开嘴,心想难不成这只?神?鸟主动对自己示好?

    他伸出手,正想摸一摸它,却见它毫不留情地经过他身边,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然后直直朝拓跋骁走去。

    苏里看着自己落空的手:这鸟还挺会认人?

    难道是看出王才是他们的首领,所以只?臣服于王的气势?

    这时,众人都不知道这只?鸟到底要干什?么,却也?惊叹于它的威武和霸气,一时没攻击它。

    “哟!”白鸟朝拓跋骁叫了一声?。

    拓跋骁没理它。

    他眉眼?沉着,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这只?白鸟。

    这时,姜从珚从他身后站出来。

    白鸟眼?神?一亮。

    按理来说鸟应该没有多少表情,可众人偏就从它眼?睛里看出了高兴的情绪。

    “哟!”

    他摇着那硕大的躯体,直直朝姜从珚奔来,然后朝她腿上一摔。

    可惜它的毛还没能碰到她的衣角,就被拓跋骁一脚踢出去了。

    白鸟咕噜噜滚了一圈才茫然地站起身体,它不明白自t?己怎么被踢了,但它有点生气。

    它站好身体,对着拓跋骁,这个刚刚踢自己的男人,很?不满地从喉咙发出一声?。

    “咕!”

    听这语气,众人才发现它先前叫的那两声?是多么矫揉。

    吼完拓跋骁,它继续看着姜从珚,又对她叫了一声?,同样还是很?矫揉的“哟!”

    众人这才发现这只?白鸟的异样,它好像……认识这个汉人公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姜从珚身上,拓跋骁也?看向她。

    姜从珚也?很?意外,她看向白鸟,“你认识我?”

    “哟!”

    白鸟听到她的声?音,兴奋地抖了抖翅膀。

    接着它又走过来,到了她跟前的时候,故意朝她身上一摔。

    姜从珚哪里经得?起这么大只?鸟撞过来,下意识伸出手要推开它,掌心却碰到了它脑袋。

    然后,它主动蹭了蹭她。

    这只?大白鸟,好像在对这个汉人公主……撒娇?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尤其是苏里。

    他极喜欢养宠,养了好几条狼犬,时常带出去打猎,当然也?有鹰,但那只?是普通的鹰,根本称不上神?兽,连乌达鞮侯那只?都不如。

    前两年他们发现一个野马群,其中一匹马异常高大神?骏,是马群的马王,无人不想驯服它将?它变成自己的坐骑,最后还是王凭借他的勇武收服了,也?就是骊鹰。

    他当时就眼?馋得?不行,却也?没妄想着跟王争,而且他确实没有王的本事能驯服骊鹰,只?能在剩下的马群里面挑了一匹。

    他刚刚看到这只?白鸟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了骊鹰,他们都是罕见的神?兽,原先还想着抓住这只?白鸟收服它,结果,它,它居然主动去找那汉女?

    苏里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又是不可置信,又是生气。

    要是它去找王他都能接受,可它偏偏主动朝那汉女示好!

    苏里要气炸了,一双异瞳狠狠地盯着姜从珚。

    姜从珚没工夫去关?注别?人,她看着眼?前这只?大鸟,它主动朝自己身上摔了两次,心里浮现出很?久之前的一段记忆。

    “你是……灵霄?”她迟疑着开口。

    听到这两个字,白鸟突然兴奋得?不行,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倏地张开巨大的翅膀拍打起来,顿时掀起一场狂风,姜从珚被吓了一跳。

    拓跋骁眼?疾手快地再次踹了一脚将?它踢远,免得?它不知分寸伤到她。

    灵霄:“???”

    它咕噜起身,仰起脖子对着拓跋骁愤怒地叫了一声?。

    这个男人老是踢自己。

    然后又看向姜从珚,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

    “哟!”

    所有人都被戏剧化的一幕弄得?不知所措起来,就算他们先前还有怀疑,现在也?能看出来,这只?大鸟就是来找汉人公主的,它认识她。

    “灵霄。”姜从珚又叫了一声?。

    灵霄便又殷勤地摇着步子走过来了,脑袋想往她身上蹭,却又怕再被男人踢。

    “这是你的鸟?”拓跋骁微垂着视线冷冷瞥了大白鸟一眼?,然后看着她问。

    “大概吧。”

    “大概?”

    姜从珚点点头,便跟他解释起来。

    “四年前我还在凉州的时候,有一次表哥表姐们进山打猎,我闹着要跟着他们一起去,然后在林中捡到一只?受伤的幼鸟,我看这幼鸟长得?可爱又可怜,就带回去养着了,权当解闷。它颇有灵性,好像还能听懂人说话?,我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灵霄。”

    “养了两个月,灵霄的伤好了,然而有一天它突然就飞走了,我想它可能不喜欢被圈养的生活,就算了,没想到还能再见,还长成了这个样子。”

    “我捡到它的时候还很?小一只?,只?比普通的鸟大一点点,怎么也?想不到它会长这么大,所以一开始我也?没认出来。”

    那时的灵霄虽然也?是白色羽毛,喙却是金色的,但是现在,它的喙变成了黑色,两只?眼?更是覆着红色的瞳膜,血红的眼?珠看着有些瘆人。

    最关?键的,它实在太大只?了,谁能想到当初那么小一只?鸟能长这么大呢?

    姜从珚刚捡到灵霄时,它伤了腿,走路走不稳,养伤的时候总歪歪斜斜的,她看它要摔倒,便张开手心去扶它。

    结果它好像还喜欢上了这个游戏,总故意朝她身边一倒让她去接它,甚至伤好之后还要故意倒在她脚边,她呢有了这么个小宠物也?挺开心,便经常陪它这么玩儿。

    直到有一天,她照常喂它吃肉干,它却忽然啄了她的手,还把她的手指都啄出血了。

    不知它是晓得?自己犯了错,还是单纯不想留在她身边了,啄了她之后它就飞走了。

    后来外祖母知道,还骂了它好几天,说它是个养不熟的扁毛畜牲,把她宝贝孙女儿啄伤了,还想叫仆人四处去巡捕它,姜从珚赶紧劝下。

    天大地大,要抓一只?鸟何其难,何必浪费这么多人力,再说了,只?是一道小伤口,养养就好了。

    她只?是有点怅然,她还以为?能把灵霄一直留在身边呢,其实它也?有它自己的世界和自由?。

    不过,现在看着“女大十八变”的灵霄回来找自己,她的心情突然有点不一样了。

    “灵霄。”

    她又轻轻唤了一声?,灵霄听到后果然十分开心,又想来蹭她。

    拓跋骁还是不放心,这么大一只?猛禽,凶猛程度不亚于一个成年男人,尤其是它尖利的喙,若是发起狠来能把她纤细的手腕都啄断。

    拓跋骁刚想像之前那样踹开它,却被一只?软若无骨的手拉住胳膊。

    她动作很?轻,几乎没有什?么力道,但他却顿住了动作。

    “您别?踢它了,它会记仇的。”姜从珚笑着说。

    拓跋骁哼了声?,他才不担心被一个扁毛畜牲记恨。

    但她都这么说了,他便收起腿,转而劝她:“它虽与你有些渊源,毕竟是猛禽,你这么柔弱又不会武,不该让它靠你太近。”

    它看起来应该是雕的一种,这种鸟通常凶猛桀骜性情不定,极容易伤人。

    姜从珚一想,他说得?也?有点道理,毕竟灵霄曾经啄过她,那时它还小威力没这么大,要是现在再啄一口她可承受不住,于是点点头。

    “好,我不靠近它,您也?让您的手下别?伤害它,它或许待够了就走了。”

    她也?没想着再把它捉回来,天大地大,它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吧,自由?两个字,很?难得?。

    拓跋骁便吩咐了几句,众人便散了。

    不管怎么说,乌达鞮侯的鹰死?了,他们也?算出了口恶气。

    唯独苏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眼?馋地看着灵霄,很?想把它捉起来,可王又下了命令,不准他们对它动手。

    那个汉人公主,看起来像是这只?鸟的主人。

    哼,她不过是个柔弱的汉女,怎么能驯服凶猛的神?鹰呢?她果然有巫术吧!

    第45章

    四十五章

    挑起了她面纱后的下巴。

    姜从珚注意到苏里的眼神有点奇怪,

    大?概是嫉妒中夹杂着愤恨,心下一笑,却不怕什么。

    小时?候飞跑的小鸟,现在又飞回来?找自己,

    她还是挺高兴的,

    让阿椿去拿了点肉干喂给灵霄吃。

    灵霄三两口吃完,

    还想过来?蹭她,

    却一直被拓跋骁挡着。

    它又朝她叫了两声,

    那声音实在有点可怜巴巴的,

    好像在说“这么久没见?,你都不跟我亲了”。

    它这么大?个子,长得又这么凶猛,偏偏发出的声音委屈极了。

    姜从珚有点不忍心,便朝前走了一步,

    却被拓跋骁紧紧拽住手腕。

    她回身抬起脖子看他,

    朝他露出一抹笑,隔着面纱看不清下半张脸的表情,可光是这双纤长柔媚的水眸便叫人?心头一动。

    “王勇猛无双,我相信只要您在这里,我不会受伤的。”她轻轻说。

    她音色本是清冷的,可稍微放软语气后便又清又甜,

    好听得不像话,

    再加上这双在清冷月色下水波盈盈的乌眸,闪着晶莹的亮光,

    简直叫人?说不出一字拒绝的话。

    拓跋骁实在很少见?到她对?自己撒娇的模样,一时?怔了下,紧接着眸色便暗了下来?,

    火热的视线落在她莹白的耳廓。

    姜从珚此时?已经转回头,便没注意到,她伸出左手,灵霄便迫不及待蹭了过来?,一直用头顶她的手心。

    柔软的、光滑的、温热的触感,跟小时?候很像,那时?候灵霄也很喜欢用头来?蹭自己。

    她不知道它当初为什么离开,现在又为什么回来?,不过几年?过去它都没忘记自己,姜从珚心里还是有点感慨的。

    摸了一会儿,天色实在有些晚了,姜从珚便被拓跋骁拽着回了营帐。

    灵霄想跟着她一起进去,被他冷冷看了一眼。

    动物有时?对?人?的气势更敏感,灵霄感受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不t?欢迎,脑袋歪了歪,血红的眼珠子盯着他瞧了会儿,可能在衡量自己能不能打过他,发现自己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后,只能憋屈地留在帐篷外,不满地“咕噜”了一声。

    拓跋骁则冷哼了一声。

    姜从珚有些好笑,问他,“您是不是不喜欢灵霄?”

    拓跋骁说不上来?。

    按理来?说,这样神骏的大?鸟没有人?会不喜欢,尤其是对?于他们这种崇拜武力的部族来?说,能拥有这样一只神鸟是他们炫耀自己勇武的方式,他的骊鹰便是类似的神兽。

    但?拓跋骁见?她对?那只鸟这么关注,尤其是那鸟也谄媚得很,老想往她身边蹭,便喜欢不起来?。

    只是这话说出来?好像显得他很小气一样,他便抿了抿唇,一本正经道:“性情还没摸透,不好太过松懈,你身边的女?仆不是它的对?手。”

    好吧,既是这样,姜从珚也无话可说,接着她又听到他问:“它叫灵霄,哪个霄?”

    姜从珚这才想起他的名字里也带“骁”,她笑了笑,没回答他,反而仰起头问:“您是觉得冒犯了您的名字,需要避讳吗?”

    “可这是好几年?前取的,那时?我还不认识您呢。”她故意这么说,语气分明有些狡黠。

    拓跋骁绷着脸:“本王才不会跟一只鸟计较,也没你们中原皇帝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避讳。”

    自称都变了还说不在乎。

    她看着他,故意沉默了会儿,男人?的下颌线果然愈发冷硬,唇角抿成一条直线,虽没生?气,可谁都看得出他的不高兴,可她偏不哄他,一直到男人?脸色越来?越黑,她才忽的朝他扬起一抹浅笑,眼尾弯了弯,声音清甜,“您的‘骁’是骁勇善战,而灵霄的‘霄’,是冲上云霄。”

    拓跋骁听她这么说,终于满意了。

    虽然能想到她不会给一只鸟取“骁”这个字,可真要跟这扁毛畜牲同样一个名字,他也没大?度到这个地步。

    男人?的表情虽然没有太大?变化?,可姜从珚分明感觉到自己说出这句话后,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哼,装模作样,口是心非!

    如果当真跟他的名字一样,不用他说,她自己也会改的,毕竟拿他跟一只鸟相提并论还是太辱没他了。

    说完话,姜从珚定?住脚步,站在床前,一双清凌凌的黑眸看他,没说话,但?意思不言而喻。

    拓跋骁知道她在赶自己走了。

    除了那夜,后面她再没允许自己留在她这里过夜,即便拓跋骁心痒难耐,可一来?先?前那次失控把?她吓着了,二?来?她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他也答应过她婚礼之前不过界。

    可理智是一回事儿,欲望又是另一回事儿。

    因是半夜惊起,她里面只穿了寝衣,外面一件细绸斗篷,软薄的衣料轻轻垂挂在她身上,勾勒出少女?轻盈纤细的身段,随着空气拂动绸摆,能隐约看到里面雪白柔软的衣料,笼在昏黄的烛火中,却反衬出她的动人的身韵和气质,带着缥缈的清冷。

    她脸隐在白纱下,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可这份神秘在昏暗的夜色中却多了几分撩人的意味。

    他当时看她这么从帐篷里走出来时?,浑身都硬了。

    拓跋骁眼神直勾勾落到她脸上,在烛光浮动的帐篷内明灭不定?,带着跳动的危险。

    姜从珚后脊一僵,心脏跟着绷起,下意识往后退,可惜她慢了一步,男人?直接长臂一伸贴上她纤细柔软的腰肢,稍一用力便将她捞回了自己怀里,她第一时?间抬起手抵在中间却还是没能阻止两人?紧贴在一起。

    现下正值春夏,气温回升了许多,男人?年?轻火气旺,便不曾再穿多少衣服,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锦衣,根本挡不住他胸膛处不断往外冒的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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