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原来后头那一阵子抽泣,都是在那儿偷偷调整呼吸。

    可这事儿就越是调整,越是没用,胸口仿佛习惯似的,一顿一顿紧缩。

    若不是卫瓒此刻浑身是伤,沈鸢只怕已是窘迫到给他两拳。

    卫瓒一怔,继而没忍住笑,握着拳咳嗽了一声,半晌说:“那我给你倒杯水。”

    要起身时,手臂一撑,面部扭曲了一下,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伤口早都裂了,全靠着心里头的一股狠劲儿,硬是咬着牙回来了。

    这股劲儿一松,饶是他也晓得疼了,竟一下没坐起来。

    两个人都狼狈至极。

    沈鸢用力地抹着眼睛,撑起身来冷声说:“我去找人过来。”

    卫瓒摇了摇头,说:“你将知雪叫来就好。”

    “我是避着人回来的,随风正在地窖看着个人,你先去将他也安置了。”

    沈鸢怔了一怔。

    卫瓒轻轻捉着他的手,慢慢勾出一个笑意:“幸不辱命,我把人带回来了。”

    沈鸢将他的手一甩,说:“谁的命,我当不起。”

    然后又“呃”了一声。

    沈鸢这下更是恼得厉害了,原本就是肿了的眼睛,这下连脸也红了。

    再好看的人也显得有些可笑。

    卫瓒倒觉着,可爱得一塌糊涂。

    半晌缓声说:“洗一洗脸再去,我没伤得很厉害。”

    “我回来的消息先别放出去,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沈鸢没应声,起身时,不自觉跨过了那些散落一地的杂物。

    小心翼翼不去踩着卫瓒那些东西。

    卫瓒独自在房间里坐着,慢慢漾起一丝无奈地笑,随手拾起沈鸢烧得只剩半张的那张图。

    半晌自言自语了一声:“怎么就不烧了呢。”

    他被追杀了一路,脑子里头便一直盘旋着这样一个念头。

    便是想着,若他死了,沈鸢一定会被逼到绝路上。

    幸好,这一次来得及。

    他闭上眼睛,几分困倦,就这样睡过去了。

    ……

    沈鸢将知雪带回来的时候,见着卫瓒歪着睡在地上,险些胸口又停了跳。

    半晌见这人呼吸均匀,听知雪说这人只是太累了睡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恨自己刚才没咬下他一块肉来。

    这一吓,倒是止住了胸口一下一下的痉挛。

    他立在床边,眼睁睁瞧着知雪将这人伤口一一拆开重新包扎,那健康结实的身上旧伤上又叠新伤,交错纵横着翻了红肉。

    大大小小十余处,连虎口都有持枪震裂了的细伤。

    ——就这还有脸同他说,没伤得很厉害。

    沈鸢瞧着,眼皮不自觉地跳。

    伤成了这样,怪不得连枪都落下了。

    沈鸢心里头骂了一句,半晌问了一声:“他怎么样?”

    知雪也有些吓着了,屏息一一检查上药过来,才说:“还好,没有致命伤,处理得也都好。”

    知雪说:“只是伤得太多,应当没少失血,须得养一阵时候。”

    沈鸢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半晌见着随风还在门口,把人叫了进来,问:“怎么弄成这样。”

    这才知道,卫瓒这几天都做了什么。

    卫瓒出门时并未想到此时有多凶险,又急着出发,便只带着了一个随风去了。

    到了地方才发现,这林大夫名唤林桂樟,自知露了行迹,已带着自己兄弟一家飞快迁逃了。

    林桂樟前脚走,后脚居所便被捣毁了。

    也就是这时候,卫瓒觉着此事古怪,传了第一个消息回来,打算一路追下去。

    之后循着痕迹一路追踪,越追越觉着心惊。这追林桂樟的人马似是安王的人,下手的许多习惯都有辛人死士的影子。

    这事情蹊跷得很,若不是卫瓒前世与安王人马打交道多,也未必会联系到这上头。

    只是安王的死士已让他端得差不多了,此时精锐尽出,竟是在追捕一个大夫。

    卫瓒觉出不对了。

    这林桂樟也很是有些本事,一身医术不说,手上还颇有几分绝活,将兄弟一家藏起,自己便四处吸引注意力,滑的跟泥鳅似的,几次险些被抓到,都使了手段逃了。

    卫瓒向来是胆大包天,瞅准了一个空档,将林大夫给截了出来,又因着追兵,跟随风分了两路来逃。

    只是卫瓒那头带了个不曾习武的林大夫,到底是凶险万分,这一路几次遇劫杀,两人都受了不轻的伤。

    最后好容易才得以诈死脱身。

    安王那只荷包也是这样来的。

    卫瓒忧心靖安侯府让人盯着了,本不该立刻回来,至少在外头养好了伤再说。

    只是卫瓒惦记着沈鸢,不欲在外多留,到底是趁着夜里头沈鸢召集家将搜救时往来人多,撑着一口气,浑水摸鱼回来了。

    沈鸢道:“这么些天了,就不会传个信么?”

    随风讷讷道:“发了不少消息,只是让人截了,还设了伏,幸亏主子发现得早。”

    “再加上出来的时候本没想到这样凶险,也没事先准备……”

    谁能想到这林桂樟一个大夫,竟能跟安王扯上边儿。

    半晌随风小声说:“放榜那日,主子还专程写了信的。”

    他中解元的那日。

    后来卫瓒见没有援兵,便知道发信没用,倒是将计就计,给了安王的人许多错误讯息。

    只是到底是敌众我寡,这般一路捉迷藏着回京,连同林桂樟和随风都受了不轻的伤。

    沈鸢沉默了片刻,有许多事还想再问,只是竟也是一阵一阵疲累,没了力气。

    这几日他实在经历的太多,尤其是今日这一整天,大悲大怒,他身子本就吃不住这样的情绪波动。

    半晌挥了挥手,道:“罢了,都休息去吧,你身上的伤记得叫知雪瞧一瞧。”

    “枕戈院我已将人都清干净了,只留了几个可信的,那位林大夫,我也叫照霜看着了。”

    “你暂且先住着,等你主子醒了再说。”

    说罢,见知雪瞧着他红肿的眼睛,沈鸢连羞恼都没力气了,只几分脱力地撇过头去。

    知雪便只说:“一会儿我熬了药送来。”

    沈鸢默默“嗯”了一声。

    待人都走得干净了,沈鸢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眼睛也干疼发涩。他坐着缓了好一阵子,想了想,又去将地上那些卫瓒的东西一样一样拾起来,收好了,放进匣子里,归置到了原处。

    劫后余生的无力和恼恨并存。

    最后回到床边时,见卫瓒已睡得很沉了。

    他恨恨注视了卫瓒许久,仍是一口气吊着下不去。

    抬起手时,恨不得要给卫瓒两巴掌,打得这人头晕眼花才好。

    半晌,却是俯下身去,贴在卫瓒的胸口,慢腾腾去听卫瓒的心跳声。

    一声一声。

    仍是那样的有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6

    18:00:00~2022-09-27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嘎哈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灯桦、倩兮爱啸笑[耶]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五K、这世界全部的漂亮、雾霖、袄子儿、日日青山路、甜文选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Anan

    40瓶;阿布不啊、呵呵哒、冤种竟是我自己

    30瓶;伏山、山上一只猫

    20瓶;18瓶;盒子、杳光

    15瓶;元昭、爪木三、超级喜欢你、云从阵后浮

    10瓶;~( ̄▽ ̄~)~

    8瓶;梨树叶

    6瓶;云想衣裳花想容、墨白、郁南

    5瓶;墨伊凝

    4瓶;非主营业账号、不想改名字

    3瓶;我要上天!、清明酒、葡萄玉米、冬眠萤火虫、qycyyds、长风抚旷野

    2瓶;居居柚、纨籽啊、圆枝吃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70、70

    卫瓒这厢一回来,

    却是睡了足足两天,醒了睡睡了醒的,醒来叮嘱几件要紧的事情,

    掩盖行踪、传讯报信,

    林林总总,说过了,一扭头又睡倒下了。

    他到底是撑着一口气回了京城的,

    好几夜没得安睡。

    那林大夫较他还要更惨些,

    从地窖里抬出来时,神智便已不大清醒了,这一路有一半都是让卫瓒扛麻袋似的扛回来。这几日熬汤施针的,总算是性命无忧,

    却也是浑浑噩噩说胡话。

    再加上沈鸢这个原本身体就不好的。

    知雪私底下跟照霜嘀咕,说枕戈院如今跟伤兵营似的,

    忙得人火烧屁股似的。

    沈鸢听了,倒觉着像这么回事。

    只是沈鸢也没轻松许多,

    卫瓒醒了睡睡了醒的,

    偶尔醒着嘱咐一两句的事儿,倒是要他去办,

    忙得脚不沾地,连书都没静下心来读个一两页。

    越看卫瓒越可恨,

    只觉着这人是睡着也是麻烦,醒了更是麻烦。

    忙活了一个上午,

    沈鸢下午的时候可算抽出了些功夫,去了趟后院,

    三两句将众人调离,

    凑近耳语,

    将卫瓒活着的消息告知了侯夫人。

    侯夫人却是很沉得住气的一个人。

    沈鸢前日调集家将,搬到枕戈院去住,那么大的动静,侯夫人却连半句都没过问。

    如今听得这消息,只眉梢轻轻动了动,便温声笑说:“枕戈院可是更暖和一些?”

    沈鸢垂眸道:“的确要暖些。”

    侯夫人轻声道:“既如此,那折春便住下吧,也省得冬日里头再犯毛病。”

    “一应用具,姨母都帮你送到院里,纵然你姨父不在,这府中断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

    沈鸢便明白侯夫人的心思。

    垂眸一拱手道:“姨母得空时,不妨来瞧一瞧折春。”

    侯夫人笑着说了一声好。

    沈鸢低头时,瞧见侯夫人拿着绢帕的小指微微颤抖。

    这些天过来,怎能不忧心、怎能不欣喜。

    沈鸢既是如释重负,却又生出一股浅浅、毫无道理的涩意。

    他垂眸掩去了目光中的神色,正欲温声说笑。

    却听得侯夫人几分忧心问:“折春,昨日是不是熬得久了,怎么眼睛肿得这么厉害。”

    沈鸢怔了一怔,没料到这时侯夫人竟还能顾及他的眼睛。

    侯夫人急忙唤人取了热巾帕给他敷眼来。

    他便轻轻咳嗽了一声,道:“读书读得晚了些。”

    将那热巾在眼上盖着,疲累和酸涩终于消去了些。

    却听见侯夫人声音中如从前一般温和稳重,道:“折春,你别忧心,姨母还在,事情就轮不到你一个孩子顶着。”

    沈鸢心里羞愧,又忍不住生出一丝细细的甜来。

    ++++

    沈鸢在侯夫人那儿又坐了小半个时辰,让侯夫人灌了一肚子的汤汤水水,滋补得饭都吃不下了,才姗姗回到院里。

    正见卫瓒在床上刚刚醒来没多久,似乎是午时撑着眼皮,起来净面修容,洗漱过后,总算有了几分精神。

    知雪那头的药也刚刚煎好,一个院里这好些病人,将这小丫头忙得团团转。

    沈鸢便端到屋里来,问他:“醒了?”

    卫瓒道:“醒了。”

    却是半点伤员的自觉都没有,还要撑着起身。

    他这一动,便扯得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痛,又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沈鸢瞧了他一眼,说不出含着几分恼意,挽着袖端了药过来,说:“喝了。”

    他说:“抬不起手来。”

    他接连几日都没放下过刀枪,手臂皮肉伤得不重,却伤着筋骨了,着实是一动就疼。

    沈鸢凶巴巴看了他一眼,连个汤匙也没拿起来,只一手端着碗,一手捏着他下巴,俨然就是要愣往里头灌的架势。

    他哭笑不得:“沈折春,有你这么喂药的么?”

    沈鸢冷冷淡淡说:“一口气喝了才不苦。”

    话罢,咕嘟咕嘟灌了他一肚子苦药。

    不等他回过味儿来,那黑乎乎一碗药已经下了肚了。

    确实,喝得快了,就没那么苦了,只是满口怪异的涩味儿尚在。

    沈鸢连块儿蜜饯也没给他,他一抬头,倒是见着沈鸢自己抱着糖果蜜饯匣子,腮帮子一动一动,怎么瞧都吃得气鼓鼓的。

    他便晓得沈鸢仍是在心里恼他。

    或许还要更复杂一些。

    沈鸢不是恨他的冒失,是恨这段强索来的情。

    他险些将这小病秧子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叫这多年来寒窗的辛劳都付诸东流,叫沈鸢珍视的一切都毁了。

    可沈鸢坐在这儿。

    只这一点,就叫卫瓒心软了一半,只笑着逗引他说话:“沈折春,你怎么还欺负伤患啊。”

    沈鸢却用他的话来堵他:“小侯爷不早说了么,我是毒夫。”

    擅长读书的人,记仇好像也是一等一的。

    隔了片刻,沈鸢瞧了他一眼,忽得说:“想吃?”

    他难得乖巧说:“想。”

    沈鸢眸子却闪过一丝恶意。

    慢条斯理从匣子里捏出一块酥糖来,当着他的面,轻轻握碎了。

    那白皙素净的一只手在他面前慢慢摊开,手心却满是碎了的糖渣。

    沈鸢说:“我洗了手了。”

    在卫瓒一低头就能以唇触碰的位置,沈鸢只是眉眼几分冷意瞧着他,仿佛逗引松风院的大毛二毛似的:“手臂不能动,头能低么?”

    卫瓒喉结动了动,他总觉着,这小病秧子也许并不那么清楚,这些举动里头撩拨暧昧的含义。

    只是凭着本能发泄,甚至带着几分想要羞辱他的意味,却勾得他心里头痒痒。

    他定定瞧了沈鸢半晌。

    沈鸢抿了抿唇,轻嗤了一声,说:“罢了。”

    却不想在他收手的前一刻,卫瓒竟真低下头。

    柔软的嘴唇碰在手心,又是与大型犬截然不同的酥麻。

    微热湿润的舌,柔软地舔吻过掌心的纹路。

    将那些碎糖纳入口中,却仍是没有停下来。

    他咬着了他的指尖。沈鸢的手指总是修长又漂亮。

    撩拨似的用舌卷过,用牙齿磨蹭,指尖还有着蜜饯上糖霜的甜。

    卫瓒的眼睛,却始终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沈鸢,笑意却含着几分侵略。

    像是吃尽了他手中的糖,便要向他讨要下一口食粮。

    沈鸢像是被这眼神儿冒犯了似的,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他的舌,却反被席卷纠缠。

    便一发不可收。

    仿佛指尖与舌的缠绵热吻,进退反复。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