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卫瓒登时坐在原地。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他抓起衣裳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

    沈家几房的人都来了京城,

    如今挤在一处宅院里,

    如今却是暗流涌动,

    仆役来回之间,凭谁也不敢高声。

    ——客院里住了个沈家如今的贵人。

    连仆役都晓得,沈鸢深夜到访,与沈老爷谈了一宿。

    天一亮。

    沈老爷便叫各房出银子出钱,将早些年太爷的遗产吐出来。

    如今沈家各房,却是哭的哭,骂的骂,谁知来了趟京城,前程没有求到,先将油水刮了一层。

    沈鸢抿了一口茶,隔着窗,几分倦怠瞧着人来人往,瞧着仆人走路都轻了几分的模样,便禁不住笑了一声:“从前这些人在我面前,可不是这样儿的。”

    “可见仗势欺人还是舒坦的。”

    照霜抱着剑立在后头,不大赞许地说:“事情既然已谈妥了,公子何必亲自回来瞧着。”

    沈鸢撇了撇嘴,道:“我不回来,叫他们一遍一遍去侯府么?还不够他们在卫瓒面前现眼的呢。”

    先头他不在,天天上门儿去叨扰侯夫人,已是很难堪了。

    如今卫瓒回来了,真要让这些人上门,只怕他的脸也要丢光了。

    他一想起沈老爷见着卫瓒那见了肉似的神色,就一阵阵厌倦难堪。

    照霜说:“那也不必夜里就跑来,再见了风怎样使得。”

    沈鸢垂着眸,淡淡说:“我心里不痛快,便也来找一找别人不痛快。”

    ——尤其是沈家的不痛快。

    ……

    就昨日刚刚回府的时候。

    前脚卫瓒一出去,后脚他的伯父,如今的沈老爷,便是殷切含笑问他这个侄儿,那小侯爷如今房中可有人了?

    沈鸢那时一滞,只说:“沈家也想出个侯夫人?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

    沈老爷却是笑说:“正室做不得,妾室总可以。”

    “折春,你四妹如今正是适宜许配人家的年纪。”

    沈鸢听了,不知怎的,便一阵阵烦躁窝火。

    于是声音微冷:“人人都知道我与小侯爷不睦,再送个妹妹来做妾室,我沈折春为了巴上侯府,成了什么人了?”

    “伯父若想恶心我,也费不着这么曲里拐弯的。”

    沈老爷听了便讪讪笑了笑,道:“是侄儿想多了,咱们不过是想亲上加亲罢了。”

    沈鸢心里厌烦,却是嘴上越发尖锐了起来:“沈家与侯府算得哪门子亲?伯父往上头细数,有一个挂的上姓卫的边儿么?有一个看得起武将么?”

    “当年靖安侯被贬江南,就是上门来求助,你们都要啐上一句武夫粗鄙。”

    “如今我便不明白了,这亲上加亲,是想加在哪儿上头?加在我沈折春上头?”

    沈老爷被戳中了痛处,脸色又黑又红,想来是没有料到,他这病秧子多年不见,非但人有了精神,住着侯府有了靠山,比原来更尖嘴薄舌了起来。

    这才说:“侄儿既然这样想,那便就算了。”

    沈老爷走后,沈鸢却是在原处坐了许久,便知晓这刻薄来源于何处。

    卫瓒,妻妾。

    字连在一起,便觉得烦躁。

    偏那卫瓒又昨夜来了。

    卫瓒吃醉了,他却没有。

    只是眼睁睁由着他亲吻,故意问他是否娶亲,卫瓒让他搂着他,他也搂着了。

    故意哄得一声喜欢,要在他眼里,瞧见待他不一样之处。

    卫瓒待他越是不同,他越是得意,越是轻狂。

    他本是妒忌卫瓒,如今却仿佛将心弦扣在了卫瓒的身上,因他而喜、因他而忧。

    ——令人不甘。

    随手将书往桌上一扔,却是喊了一声:“照霜。”

    照霜应了一声。

    便见自家公子蔫巴巴趴在桌上,只冒出一双漂亮的眼睛来。

    照霜一见他这样,便神色几分柔和,轻声道:“怎的,哪里不舒服了?”

    沈鸢说:“没有。”

    照霜又说:“那是想起什么不高兴的了?”

    沈鸢:“……”

    半晌才哼哼了一声:“卫瓒。”

    照霜闻言一怔,便忍不住笑了一声,轻轻“嗯”了一声。

    沈鸢垂着眸,好半晌才轻声说:“就是,不甘心罢了。”

    “分明他什么都有了。”

    亲友之情也好,男欢女爱也罢。

    他小侯爷想要什么东西,不都有人巴巴捧着送到他面前去,还生怕他皱一皱眉,嫌品相成色不够上佳。

    凭什么要将他这一点儿心思也夺了去。

    这般心事,却比嫉妒更隐晦,没法儿对亲姐姐似的照霜开口。

    好半天才垂头丧气说:“罢了,我这儿也不需要伺候,你若是闷得无聊,不妨出去帮知雪点一点数,看看他们收拾出来那些东西,够不够抵当年祖父的遗产。”

    “要是有什么喜欢的玩意,直接拿了去玩就是了。”

    照霜说:“我不去,知雪数着就是了,你身边没个人,我不放心。”

    沈鸢支着下巴,慢吞吞道:“沈家如今怕是没心思害我了。”

    沈家这些年却是一年不如一年。

    这几年嘉佑帝裁去了不少冗余的文官,想要不靠科举,单走举荐入朝也越来越难。

    如今见他有了靠山,又有了入朝的希望。

    非但不打算害他,还要大出血,拿出财帛来捧着他、哄着他不可。

    钱财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他其实也是在看到沈家来信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事儿的。

    按着卫瓒的梦中预知来看,卫瓒入狱之后,侯府是被查抄了的。后头他沈鸢不过一个外姓人,哪来的财帛疏通,将卫瓒救了出来,又是哪来的钱四处转圜,买了军中的名额。

    ——思来想去,应当是祖父的遗产。

    原本该给他父亲沈玉堇的那一份儿,从来没到过他手中。

    却是极其丰厚的一笔。

    叫沈家心思各异的人凑出钱帛来,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的,他不情愿再叫沈老爷一遍一遍去侯府丢人。

    倒不如他亲自过来。

    他与沈家人相处的那好些年,多多少少攥了些把柄,如今又狐假虎威仗着侯府的势头。

    这些人一文钱的银子都少不得他的。

    也就只有侯爷侯夫人,不晓得他旧日在沈家学了多少手段,怕沈家这些人欺到他头上来,以为他真如面上一样纯善无辜,甚至想着要收他做义子。

    沈鸢一闭眼,就是那喃喃问他,自己怎么办的卫瓒。

    红烛灯下吻他的卫瓒。

    还有……

    醉了酒笨拙说谎,却根本遮掩不住的卫瓒。

    是没有在一起的

    。

    卫瓒的谎话薄得像是一层纸。

    他的得意却是由此而生的。

    卫瓒借口梦中情缘对他好,他便受着,瞧着,自鸣得意,以为是在拿捏观望。

    如今这谎戳破了,却是他这蠢货,真的动了心思。

    这般想来想去,不知为何,就又绕到了卫瓒的身上。

    沈鸢趴在桌上,懊丧得几乎要将袖口的刺绣给拽脱了线了。

    半晌抿了抿嘴唇,道:“照霜,我又困了,再睡一会儿吧。”

    “若是有沈家的人找上门儿来,便说我不见,给挡回去。”

    照霜应了声好,却是忍不住笑。

    ——睡就睡,做什么睡得气鼓鼓的。

    ++++

    沈鸢在屋里头小憩了片刻,再醒来时,听见外头似有人声。

    只推开一个窗缝去瞧,便见着外头的院里站了足有二十余人。

    他细细去看,似乎皆是侯府家将仆役,个个儿铁面无私,浑身煞气。

    左边儿几个沈府少爷正不知为什么,端着几个冰盆,腰酸手软。

    右边儿沈老爷正将一摞又一摞的书吃力地抬了来。

    为首的人大马金刀一坐,慢悠悠笑说:“你既非要人回来住着,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我沈哥哥在侯府娇生惯养的,冷不得,热不得,没书了也不成。”

    “横不能一回了家,便让你们给磋磨坏了吧。”

    那沈老爷还想卖个笑,说:“小侯爷哪儿的话……”

    却是卫瓒不耐烦打断了,对那端着冰盆的少爷说:“冰盆再抬一抬。”

    卫瓒说话含着几分笑意和胁迫,只慢悠悠道:“端得低了,冷气走不到上头。”

    “这端的高了呢,又容易把沈折春冻着。”

    “你抖什么,我还能让我身后这些人揍你么?”

    沈鸢:“……”

    他本想把人打发走了就算了,却见这门口一片荒唐。

    才不得不推开门,那位靖安侯府的小侯爷,正大模大样坐在他门口。

    金绣紫衣,玉簪宝石,罕见打扮得这般潇洒尊贵,却是抱胸而坐,笑意中透着几分危险,将沈家这些人戏耍得团团转。

    他倒想起晋桉说的来了。

    早几年京中的混世魔王,小侯爷卫瓒。

    他第一次来京中瞧见卫瓒。

    便是这几分兴味,几分傲慢的模样。

    坐在墙上,肆无忌惮抱着胸打量他。

    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

    似是考量,他配不配得上一声“沈哥哥”。

    ——谁承想他们会成今日这样。

    他刚刚从门口踏出一步,便听一群家将,齐刷刷向他抱拳行礼:“沈公子!”

    二十余人同时开口,又齐又凶,将那些少爷手中的冰盆都震落了几个。

    沈鸢:……侯府到底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排场了。

    卫瓒见他醒了,便坐在那,慢慢瞧他,说:“睡醒了?”

    目光一交错。

    沈鸢就想起昨夜的事儿来了,指尖儿不自觉就泛了红,说:“你来做什么?”

    便见这小侯爷勾了勾唇角,理直气壮说:“跟你回家啊。”

    山不就他。

    他便就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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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46、46

    卫瓒这人,

    做恶霸的确是有一套的。

    平日里在侯府,一应排场俱无,如今往沈家这般一坐,

    却是要吃要喝、要人服侍,

    一样不落。

    他走到哪儿,冰盆儿就得端到哪儿,从外头酒楼叫来了一桌子宴席,

    他吃着人家看着。

    见沈鸢饭吃两口便放下了,

    开始差使这群公子少爷挨个给他讲笑话。

    讲得好笑,便把冰盆放下一会儿,歇着打一打扇。

    不好笑便再添一铲子冰来。

    沈鸢听笑话没笑,只是见他那十成十恶霸的做派,

    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那少爷刚刚想将冰盆放下,便让卫瓒瞧了一眼,

    似笑非笑说:“给我端着。”

    “那是你逗笑的么?”

    眉目飞扬间,几分嚣张高傲。

    沈鸢瞧了一眼,

    便忍不住心一颤,

    移开了目光。

    沈鸢说:“小侯爷什么时候玩够了,便回去罢。”

    他已瞧着有人派了仆从,

    屁滚尿流往侯府去告状去了。

    那小侯爷却是将一碗杏仁豆腐推到他面前,慢条斯理说:“我玩什么?”

    “咱俩素日焦不离孟,

    孟不离焦的。你要回家,我自然也得跟着你回来。”

    “我多年不做恶事,

    砸房子打人的事儿做不出来,也没理。”

    “这沈家也是你本家,

    他们要你回来,

    合情合理,

    我也没想拦着,只是总得像个样……”

    卫瓒就是睁眼说瞎话,也是说的脸不红心不虚,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倒是忽得招了招手,将那沈老爷招到近前,难得见了几分笑模样:“沈老爷。”

    沈老爷受宠若惊:“小侯爷吩咐。”

    卫瓒慢条斯理说:“我须得交代交代你,沈折春在侯府时,有一大夫养在府中,每月百两纹银。”

    “我已传了信儿了,叫他明儿就打包袱来。”

    沈老爷便是脸色一僵。

    沈鸢心道这就是欺负沈老爷刚来京城不懂行呢,谁家的大夫月酬百两。

    卫瓒又用指节一下一下轻轻敲着桌案,笑说:“至于吃的药,倒算不上什么大挑费,只是参要百年的,一月一支供着,便差不多了。”

    “制衣的绫罗绸缎倒没什么挑的,我不懂这个,只是母亲一季要添置个五六箱,只比照着我身上的料子来就是。”

    “至于余下一应花销,我已找人做了账,你今晚回去好好读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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