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结束
【饱餐一顿。】
配图是一家精致高端的西餐厅，只是图片的右下角，盛了红酒的高脚杯里，倒映着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精致的轮廓，大波浪的发型，红色裙子，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周栀。
我依稀记得，那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纪念日，我们定好了餐厅，她却临时告诉我公司需要应酬，没办法和我一起过纪念日。
我只好等在家里，亲手为她做了一桌子菜，等到十一点，她才带着微微的酒气回来，穿的就是一件红色连衣裙。
周栀回来后，抱着我亲了又亲，呢喃细语，北书，你真好……
原来，那天并不是应酬，而是将原本定给我们的餐厅换了个男主人。
【夏天的风……】
配图是两个人牵手的图片。
虽然那只白嫩的手上并没有戴我们的情侣对戒，可我依旧能一眼认出，这是周栀的手。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在她的食指上，有一条小小的疤痕。
而江序手腕上的手表，和周栀送我的生日礼物是一模一样的。
我突然觉得心里充满了无力和难过，只觉得窒息。
原来，我珍惜无比的礼物，她早就已经给过别人了。
这些东西，包括她的感情，都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看着看着，江序的朋友圈更新了。
【我们一起去海边吧~】
所以，昨夜以后，周栀决定陪着江序去北海度假。
那个原本我也很向往，我们也有过约定的地方。
却一直为了迁就她的工作，迟迟没有去到的地方……
飞机降落到了北海。
我也很快见到了那个说正在出差的周栀。
正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周栀穿着漂亮的长裙，和江序靠在树上，旁若无人地吻得难舍难分。
白皙的脖子和锁骨上，暧昧的红痕清晰可见。
那是他们昨夜彻夜缠绵的证明。
江序声音惑人。
栀栀，我们要是能永远像现在这样，多好。
周栀笑了笑，没有说话，却再次吻上了江序的唇。
我隔得有些远，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一刻，身体忍不住地颤抖，心里所有的情绪却淡了下来，只剩下平静。
我突然觉得，我像极了电视剧里恶毒的配角，成了横在男女主之间的障碍。
我也想起了周栀第一次亲吻我的时候。
她羞红了脸颊，对着我的唇轻轻地点了一下。
那一刻，我们都红了脸，心跳不止。
可是如今，她用炙热的吻去吻了另一个男人。
我跳动不止的心，时隔多年，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那个护在我面前的周栀，如同绚烂的烟火，璀璨过后，只剩一生虚无。
心里有个声音，平静又郑重地开口。
放手吧，陆北书。
爱情从来不许有人三心两意。
4
当天，我就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
我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
可我却突然发现，我的东西，和周栀的东西，好像已经分不清了。
这个房子虽然是租的，可也是我们一起精心布置的。
周栀喜欢红色，却为了我选了浅蓝色的窗帘和四件套。
阳台上，我也种了她喜欢的白色玫瑰花。
卫生间里的沐浴露，也是我们一起挑选出来最喜欢的味道。
就连床头，还摆放着我们的合照。
不仅有合照。
还有一只可爱的维尼熊玩偶。
玩偶手中，捧着一只精致的黑色小盒子里。
只是可惜了，那天周栀走得太匆忙，没能看一眼那只维尼熊，也没能看到那黑色小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枚戒指。
原本，我用来求婚的戒指。
原本，我是打算在我生日那天向周栀求婚的。
没想到，一切成了一场空。
我拿走了那只维尼熊，却留下了戒指。
按照她的尺寸买的，拿走也没有什么别的意义了。
现在做什么都很方便，包括租房。
不过一下午，我就租好了房子。
只不过，空荡荡的房子里，让人心里觉得孤单。
……
周栀是第二天回来的。
第二天，她出现在了我公司楼下。
顶着双眼下的乌青，流着泪看着我。
北书……为什么……
她似乎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悄无声息地搬离我们的家。
见周围的人愈发的多，她拉着我上了车。
驱车反反复复的绕着公司打圈，她死死握住方向盘，从喉咙口挤出一句苦涩的话。
你是……喜欢上别人了吗?
她问我。
我心里叹息一声，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痛得难受，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用尽了所有力气。
你真的是出差了吗?
周栀，喜欢上别人的人，是你。
在亲眼看到她和江序亲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的感情走到了尽头。
分手两个字，缠绕在心里，却始终不知该从何开口。
我们之前，有一段太过漫长的曾经，早已超越了恋人，成为了彼此最亲近的人。
而周栀，又是我晦暗时光里，唯一的温暖。
轻易地舍去，我做不到。
可在这几个深夜里，我辗转反侧，无数次地回忆曾经的点点滴滴，试图找到自己的错误，以求给这段沾上了污垢的感情找到一个可以清洗的方式。
我想，我做错了什么?
我想，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我想，我难道真的，没人爱我……
可我，始终没能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听到我话后，周栀的脸在瞬间变得惨白，没有半点血色。
她颤抖着手想要拉住我。
我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即被安全气囊死死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没等我反应过来，又是几声刺耳的刹车声与碰撞声。
然后就是，周栀浑身是血的躺在我身边，殷红的鲜血刺痛了我的双眼。
失控的汽车朝我们撞过来，周栀下意识地反打方向盘，让驾驶位迎了上去，承受了最猛烈的撞击，流了一地鲜血。
那一瞬间，我差点忘了周栀出轨的事实，还以为，在她心里只爱一个我……
5
医院的抢救室外，我痛苦地盯着亮起的红灯不敢眨眼。
被摩擦流血的手掌，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还有护士们在小声惊呼：拿命去保护一个人，原来这世上真有至死不渝的爱……
至死不渝的……爱。
周栀对我么?
我实在看不透周栀了。
和江序纠缠不清的人是她。
豁出性命去救我的，也是她。
爱与不爱，真的很难分清界限吗?
我好像也分不清了。
我实在不明白，周栀对我，到底是爱，还是不爱。
……
手术室的灯熄灭。
医生说，还好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需要住院观察，是否还有别的并发症。
周栀昏迷不醒。
我替她向公司请了假。
好巧不巧的，在我正准备关上周栀手机的那一刻，江序给她打来了电话。
我按了接通。
那边传来江序焦急的声音。
栀栀，你怎么突然回去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栀栀，你把我一个人留在北海，我会伤心的……
喂……栀栀?周栀?你怎么不说话?
我的心沉了沉。
她在医院，你可以来医院找她。
那边是一阵寂静。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似乎都能听到那边微微吹过的风声。
江序真的来了。
赶了当天最后的末班机。
只是他到的时候，周栀还在昏迷中。
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个破坏了我多年感情的人，我竟没有升起一丝厌恶的愤恨的情绪。
我压抑已久的喉咙，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我们，谈谈吧。
医院花园的座椅上，江序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还是我先开了口。
你们……多久了?
江序眉头皱得更深，两年前。
我的心，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两年了。
漫长而又短暂的两年。
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已经相爱两年了。
而我这个蠢货，竟一无所知。
江序还说了很多，关于他们之间的事。
他说，周栀知道他喜欢某个歌手，就想方设法地拿到两张前排的门票，和他一起在战场欢呼雀跃。
周栀同他说，江序，和你在一起，我永远是最快乐，最自由，最热情的我！
他说，自己和甲方谈合作被劝酒，是周栀担心他胃不好将一排烈酒喝了个干净。
喝得醉醺醺的周栀吐了好久，趴在他的怀里还不忘安慰他。
江序，你别喝酒，你会胃疼的……我舍不得你难受……
他说，为了给他过生日，周栀亲自下厨做了好丰盛的一顿烛光晚餐，虽然味道一般，但他们吃得很开心。
周栀说，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他说了很多，他们之间拥有太多美好的回忆。
听得我的心也渐渐揪成了一团，碎成了一片狼藉。
我突然想起了我们的曾经。
曾经，我们还在上学时，周栀知道我喜欢一个歌手，为了帮我买一张他的签名专辑，在学校门口顶着大太阳发了一个月的传单，才凑够买专辑的钱。
当她把专辑绑上精美的蝴蝶结递给我时，我差点没忍住流眼泪。
我帮她扇着风，哽咽着，栀栀，我不值得你为我做这些的，这张专辑，不如你重要。
其实我想说，我不值得她为我付出这么多，我不值得有人费尽心思地哄我开心……
我的父母都不爱我，何况是其他人呢……
周栀却沉下脸来，强迫我对她四目相对，陆北书，不论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你永远值得，值得一切美好，值得被爱。
那一天，是我唯一一次在周栀面前掉眼泪。
我的眼泪，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流干了，我早就忘记了，眼泪是什么味道。
却又在那一刻，重新找了回来。
只是我们谁也想不到，曾经给我最真挚爱意的人，却成了伤我最深的那个人。
我也是到现在才知道，周栀给我的，也给了另一个人。
她可以为了我晒了两个月的太阳买一张专辑，也可以为江序熬几个通宵抢演唱会门票。
她心疼我熬夜加班，也心疼江序被客户灌酒。
她亲自为我做蛋糕，也亲手为江序下厨……
她将她的爱分成了两份。
一份给了我。
一份给了江序。
这一刻，那些问题瞬间失去了意义。
没什么好问的了。
也没什么好纠缠的了。
我盯着病房的方向看了半晌，最终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下午，我守在周栀病床前的时候，旁边病床的小姑娘很是羡慕地看着我。
真羡慕你们的爱情，她可以为了你付出自己的生命，一定是爱惨了你。
就像那句话说的，爱你胜过爱自己，应该就是你们这样的吧。
那时，我只能无奈地扯着嘴角，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失魂落魄。
好像所有人都以为周栀爱惨了我。
却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们之间的爱情，早就烂透了。
江序，周栀就交给你了。
从现在开始，我和周栀的关系，不再是情侣。
这个陪伴在她身边的位置，我拱手让人。
再也不要了。
6
再次见到周栀，是半个月后。
她拄着拐杖，就这样站在我的公司楼下。
那个半个月前，发生车祸的位置。
我们隔着人流，安静地注视着对方。
不过片刻，周栀的眼里就带了眼泪，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夕阳微弱的光芒映在了她白皙的脸颊上，朦胧而又迷离。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向她。
有些话，还是需要当面说。
我们去了游乐园，坐在了摩天轮下的长椅上。
我还记得，我向她表白的那天，也是在这个游乐场。
她欢喜地拉着我玩各种项目，买了一个喜欢的猫耳朵发箍戴在头上。
她笑得眼睛完成月牙，歪着头看着我。
北书，好看吗?
我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好看。
她又开口，陆北书，你喜欢吗?
我再次点头，无比的坚定，喜欢。
周栀，我喜欢你。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绯红在我们两人的脸颊上同时出现。
周栀坐到我的身侧，对着我唇轻轻一吻。
陆北书，我知道，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曾经，我们是出了名的恩爱，周栀满心满眼都是我。
可现在，我们坐在同一张长椅上，却不再是心里只有彼此，过往的深情变成一记惨烈又响亮的耳光，抽在了我的脸上。
我平静地看着周栀的眼睛。
周栀，我们分手吧。
她是个聪明的人。
在从病床上醒来时，看到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是江序的那一刻，就该明白，我什么都知道了。
又是一个漫长的沉默。
我们两个人的寂静和身边的欢声笑语形成了强烈对比。
他们越热闹，我们越孤独。
孤独到，我甚至不想去追问前因后果，也不想去质问她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在周栀出车祸前，我是想问清楚的。
那时候想着，多年的感情，总要有个了断，也想要自己的爱情，死得明明白白。
可现在，我什么都不想问了。
那段背叛的过程，已经不重要了。
怎样的开始，都改变不了我们现在的结局。
沉默过后，周栀声音变得哽咽。
北书……你难道不能原谅我一次吗?
她扯着我的衣角。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这样低声下气地苦苦哀求。
周栀她，一向自信高傲，从不肯向任何人低头。
哪怕当初和江序分手，也是仰起头忍着泪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如今……
周栀不像原本的周栀了。
我摇了摇头。
周栀，有些事是没办法原谅的。
在你和江序在一起的那一刻，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可你依旧做了。
我突然想起了曾经的某一天。
周栀想要亲自做一顿大餐，却不小心把碗打破，将自己的腿划了个大口子。
在我为她擦药包扎的时候，她红着眼睛跟我说，陆北书，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了，永远不分开。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啊，我们永远不分开。
可是现在，那时候的女孩依旧在我身边。
可我却无比明确的知道，周栀的爱不再纯粹。
她的心里，有了别人。
7
不，我不同意分手。
周栀摇头，死死地拉住我的手。
北书，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叹息一声。
周栀，如果你已经厌烦了和我在一起时平淡如水的生活，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们和平分手就是。
可是你不能一边假装对我真心一片温柔体贴，一边和别的男人肆无忌惮地享受狂欢。
我垂眸，声音哽咽。
周栀，你的心，真的可以分给两个人吗?
周栀顿住，她似乎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她真的把她的心分成了两份。
她既想拥有江序带来的新鲜刺激，也想保留我带来的安稳踏实。
周栀她，贪心了。
她什么都想要。
周栀眼睛发红，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看着看着，她就哭了出来。
陆北书，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我从没想过要和你分开……
周栀扑进我的怀里，紧紧地抱着我。
她的脸靠在我的怀里，透过衬衣，我感受到了她滚烫的泪水。
陆北书，不要和我分手……
原谅我一次，就这一次，我也以后再也不会和江序联系了……
陆北书……别离开我……
我抬起手，用衣袖帮她擦干眼泪。
周栀，别哭了。
我不会再为你的眼泪而心疼了。
我们相识多年，你应该是最了解我的人。
我们之间，回不去了……何必还要苦苦纠缠呢……
周栀还是哭个不停。
我无能为力。
只能任由她的眼泪打湿我的白色衬衫。
看得出来，周栀眼里是真的痛苦和难过。
她也是真的害怕会失去我。
我也知道，她是真心的爱过我，也是真心不舍得和我分开。
可是她的爱，不纯粹。
所以我也不想要了。
那天，周栀当着我的面，和江序提出了分手。
她不顾电话那头江序是什么情绪，毫不留情地说出了决绝的话。
江序，我对你只是新鲜和刺激，和新鲜和刺激总会消散，所以，我们结束吧。
在我心里，你永远比不过陆北书。
我隐约听到江序哑着声音开口，周栀，所以你之前说更喜欢我的话，是在骗我?
周栀垂下眼眸，抿紧了嘴唇。
她或许不知道，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代表着她克制和不忍。
片刻过后，她再次出声，是。
江序，其实我们都一样。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满眼希冀地看着我，微微发抖的手紧紧拉住我的手，北书，我已经和江序说好了，他再也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北书，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我抽出自己的手。
周栀，我们之间的阻碍从来不是江序。
而是你那颗不坚定的心。
周栀哭得泣不成声。
我帮她擦干了眼泪。
周栀，我们好聚好散吧。
这一次，周栀没有再拦着我不让我离开。
或许她自己也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做错，是不配得到原谅的。
8
这天晚上，我躺在阳台的摇椅上。
晦暗的星光并不明亮，零零散散地落在黑色的幕布上。
相比之下，城市里的灯光，更为璀璨，也更为引人注目。
霓虹绚烂，有多少人还会记得抬头看一眼夜空里的星星呢?
不知什么时候，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过睡得并不安稳，凌乱地做着各种各样的梦。
我梦到了我妈妈死的那一天。
她满目的绝望，毫不犹豫地将耗子药吞进了肚子里，安静地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
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是，小书，好好活着……妈妈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她平静地闭上眼，嘴角带着很久没有看到过的浅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拉着我的手无力地垂下。
我的心也在那一刻痛得喘不过气来。
我爬上床，对着她惨白的脸亲了一下，喊了她最后一声，妈妈，小书会乖乖地，小书会听话，妈妈睡觉吧。
后来，我又梦到了我的爸爸。
他又输了钱，喝了很多酒。
回到家时，顺手抄起了一根棍子，用力地打在我的背上。
扫把星！小畜生！老子看着你就烦，当初就该让你和你那个妈一起死了算了！
他毫不怜惜地打我，一下又一下。
直到他发泄完了脾气，才丢下棍子走了出去。
只是这一回，他再也没能回来，失足掉进了河里。
水不深，可他喝醉了酒，怎么也站不直身体。
寒冬腊月，也不知是被淹死的还是活活冻死的。
他的丧礼，我没有流一滴眼泪，也没有一个人指责我半句。
辗转之间，我又梦到了周栀。
在学校里，同学们为了整我，在门框上架了一桶冰水，只要我推开门，这桶冰水就会倒在我的身上。
在我推门的一瞬间，周栀拉住了我，一脚踹开了门。
水桶落地，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周栀崭新的校服。
她却不以为然，反而冲到带头的同学面前，将他的作业丢进了那一摊水里。
你们不许再欺负陆北书！否则，我就告诉老师去！
同学们哄笑一声，到底还是没有继续为难我。
课间时，周栀拿着带着香味的纸巾帮我擦身上的水。
陆北书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梦境变幻。
长大后的周栀捧着一束白色玫瑰，缓缓地走向我。
陆北书，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不知怎么回事，这个我梦寐以求的场景，却让我陡然惊醒。
心里堵得慌，半天都没能缓过来。
瞧，哪怕在梦里，我也清楚的知道。
我和周栀，不会永远在一起了。
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9
我没想到，江序会和我联系。
接到他电话的那一刻，我还在埋头做方案。
陆北书，我是江序。
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边也顿了一瞬。
接着，他继续说下去。
虽然很冒昧，可我还是不得不联系你。
周栀这段时间经常喝酒，现在已经喝得胃出血，躺在医院里了，可她不愿意接受治疗，反而是闹着要出院。
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找你了。我想，或许她会听你的话。
看在你们多年的感情，你劝劝她吧。
我也不知道江序是抱有什么样的心态联系我。
他语气实在是太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所以当我出现在病房时，他坦然地让出了病床边的位置，没有留恋地走出了病房。
我和周栀，四目相对。
她眼里闪过惊讶和错愕，却又慌乱地避开我的视线。
周栀……你……
我刚开口，就被周栀打断。
北书，我好痛……我好难受……我好想你……
我以前从来没跟你说过……为了和你早点攒够买房的钱，我经常陪客户喝酒喝到吐，把胃也喝坏了……我怕你担心，也怕你想要独自承担买房的辛苦，所以从来没有告诉过你……
可是我最近太想你了，我只能不停地喝酒，把自己灌醉，才能忘掉你已经不要我了这件事……
北书，我真的好想你……每天做梦都是你……
我坐下，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削了起来。
所以呢?现在说这些，还重要吗?
在一起时藏起来的付出，分手了再拿来缅怀，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冷漠，语气也冷得刺人。
周栀顿了顿，微微泛红的眼眶夹杂着晶莹的泪水。
她满眼不可置信。
一向对她视如珍宝，见不得她流一滴眼泪的人，有一天会面对她的示弱会变得如此冷漠。
我头也不抬，将削好的苹果放在盘子里。
沉声道，不重要了。
周栀，如果是我们在一起时你告诉我这件事，我一定会很心疼，会抱着你，会安慰你，也会更加努力为我们的未来去奋斗。
可是现在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再把这件事拿出来卖惨，我只会觉得你不识好歹，想要把曾经的付出和现在的糟蹋身体当做绑架爱情的资本，实在是……毫无意义。
周栀眼里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眼里的光也越来越黯淡。
所以，陆北书，你现在一点儿也不心疼我了吗……
我摇了摇头，想想又点了点头。
周栀，虽然我们分手了，可我依旧感激你曾经对我的保护和付出，那些都是真心的，我能感受到，所以，我也会心疼你的痛苦难过，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朋友一场，仅此而已。
不管你为了我喝得烂醉，还是为了我哭得撕心裂肺，我们都回不到从前了。
心疼不代表心软，也不代表心动。
有些事情，永远无法原谅，也无法弥补。
周栀，别让我们美好的曾经，变成一摊污秽的烂泥。
10
我走时，江序说想和我聊一聊。
我们坐在医院外的花园长椅上。
江序抽了两支烟，才开了口。
陆北书，你知道吗，我很嫉妒你。
我皱了皱眉，不明所以。
嫉妒我?
我一个孤苦伶仃的人，有什么好嫉妒的?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讽刺地笑了起来。
我江序，说一句高富帅也不为过，喜欢我的女人数不胜数，一向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唯有一个周栀让我动了真心。
可偏偏，不论我如何威逼利诱，她都不肯和你提分手。
陆北书你知道吗，这段日子我尽心尽力地照顾她，陪伴她，喝酒也好，发疯也好，我都在她身边，可她在睡梦里，在醉酒后，喊的都是你的名字，一次也没有提到我。
所以，我也明白了，在周栀心里，你的确永远胜过我。
说着，江序又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着我们四周。
陆北书，我放手了。
江序说。
然后猛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大口烟圈。
他说了很多。
我却不生不起丝毫的情绪。
江序，你和我都不是周栀最重要的人。
在她心里，最重要的是自己。她享受你带来的刺激，也享受我带来的安稳，没有你也会有别人给她刺激，没有我她也会在别人那里寻求安稳。
我和你，包括我们给她的爱，对周栀而言，都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江序走得很干脆，没有回头。
而我呢，坐在长椅上，抽了人生中的第一支烟。
很呛。
却让人清醒。
11
最后一次见周栀，是冬日的圣诞节。
从公司出来时，已经是半夜。
夜色朦胧，却白茫茫的一片。
我才发现，原来下雪了。
我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感受着冰凉在掌心融化的感觉。
而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陆北书。
我转头看去，是周栀。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羊毛大衣，裹了一条红色的围巾。
恍惚间，我以为我们回到了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第一次看见满城白雪的那天一样。
她也是这样的打扮。
欢喜地奔跑在白雪皑皑里。
周栀走到我的身边，递给我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物。
她沉默片刻，才说道：
陆北书，圣诞快乐。
抬头看我的瞬间，我才发现现在的周栀有多憔悴。
爱美的她却没有化妆，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连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也布满了红血丝。
我微微蹙眉，没有伸手接她递过来的礼物。
僵持片刻，周栀苦笑起来。
陆北书，我是来给你道别的，这或许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了。
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的确是我错了，是我辜负了你的真心。原本我以为，我们相伴多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我却忘了去珍惜你的付出，甚至还用这样的方式践踏你的真心……
陆北书，对不起……
话音落了，是止不住地哽咽和抽泣。
最终，我还是收下了那份礼物。
只是却没再给她任何希望。
周栀，我爱你的那十年，过去了。
我们也不会有以后。
周栀松开了手，哽咽着点了点头。
那滴眼泪在不经意间落在了雪地里，瞬间成冰。
陆北书，你要幸福。
我走的时候，周栀还站在原地。
呼啸的风雪卷起她的头发，那鲜红的围巾随风飘荡。
只是，我没回头。
永远也不会回头。
12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回到了十岁的时候。
爸爸没有赌博酗酒，妈妈也依旧活着。
他们一个为我整理书包，一个为我准备好中午的食盒。
周栀跳跃着出现在我家门口。
陆北书，快点儿，我们要去上学了！
我连连点头，周栀，等等我！
临出门时，爸爸妈妈各自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
在朝阳上升的时候，我追着周栀的身影跑了出去。
金色的阳光，洒在我们的身上。
多美好啊。
番外：周栀
我从没想过，陆北书会离开我。
毫不犹豫，毫无留恋地离开我。
我们从十岁相识，一直陪伴在彼此身边，可以说我是陆北书最重要最亲近的人。
我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或许正是这样，我自认为陆北书不会离开我。
所以用谎言践踏了他的真心。
从发现病床边不是陆北书时，我就慌了。
一边迫切地想要跟陆北书解释什么，一边又隐隐觉得不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原谅我了。
陆北书这个人，爱恨分明。
分得太清楚了。
他不会原谅我的。
不论是出轨江序也好，还是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欺骗他也好。
陆北书都不会原谅。
我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我羞愧，我无地自容，我恨不得跪在他面前祈求他的原谅。
可是，在面对陆北书的冷漠无情时，我又觉得委屈。
我知道是我的错，可我依旧为陆北书不肯再给我一个机会感到委屈。
我以为，他很爱我的……
我以为，他会不计后果，不求回报地爱我……
我以为，哪怕我犯了错，只要流几滴眼泪他就会心软……
可惜，都没有。
陆北书说的话越来越冷漠，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厌恶。
他说，周栀，有些事是没办法原谅的。
他说，我不会再为你的眼泪而心疼了。
他说，周栀，别让我们美好的曾经，变成一摊污秽的烂泥。
我最终还是失去了我的陆北书。
就连我送的最后一份礼物，也被他丢进了垃圾桶里。
毫无留恋。
所以呢?
周栀，你真是活该。
（全文完）
配图是一家精致高端的西餐厅，只是图片的右下角，盛了红酒的高脚杯里，倒映着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精致的轮廓，大波浪的发型，红色裙子，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周栀。
我依稀记得，那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纪念日，我们定好了餐厅，她却临时告诉我公司需要应酬，没办法和我一起过纪念日。
我只好等在家里，亲手为她做了一桌子菜，等到十一点，她才带着微微的酒气回来，穿的就是一件红色连衣裙。
周栀回来后，抱着我亲了又亲，呢喃细语，北书，你真好……
原来，那天并不是应酬，而是将原本定给我们的餐厅换了个男主人。
【夏天的风……】
配图是两个人牵手的图片。
虽然那只白嫩的手上并没有戴我们的情侣对戒，可我依旧能一眼认出，这是周栀的手。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在她的食指上，有一条小小的疤痕。
而江序手腕上的手表，和周栀送我的生日礼物是一模一样的。
我突然觉得心里充满了无力和难过，只觉得窒息。
原来，我珍惜无比的礼物，她早就已经给过别人了。
这些东西，包括她的感情，都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看着看着，江序的朋友圈更新了。
【我们一起去海边吧~】
所以，昨夜以后，周栀决定陪着江序去北海度假。
那个原本我也很向往，我们也有过约定的地方。
却一直为了迁就她的工作，迟迟没有去到的地方……
飞机降落到了北海。
我也很快见到了那个说正在出差的周栀。
正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周栀穿着漂亮的长裙，和江序靠在树上，旁若无人地吻得难舍难分。
白皙的脖子和锁骨上，暧昧的红痕清晰可见。
那是他们昨夜彻夜缠绵的证明。
江序声音惑人。
栀栀，我们要是能永远像现在这样，多好。
周栀笑了笑，没有说话，却再次吻上了江序的唇。
我隔得有些远，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一刻，身体忍不住地颤抖，心里所有的情绪却淡了下来，只剩下平静。
我突然觉得，我像极了电视剧里恶毒的配角，成了横在男女主之间的障碍。
我也想起了周栀第一次亲吻我的时候。
她羞红了脸颊，对着我的唇轻轻地点了一下。
那一刻，我们都红了脸，心跳不止。
可是如今，她用炙热的吻去吻了另一个男人。
我跳动不止的心，时隔多年，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那个护在我面前的周栀，如同绚烂的烟火，璀璨过后，只剩一生虚无。
心里有个声音，平静又郑重地开口。
放手吧，陆北书。
爱情从来不许有人三心两意。
4
当天，我就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
我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
可我却突然发现，我的东西，和周栀的东西，好像已经分不清了。
这个房子虽然是租的，可也是我们一起精心布置的。
周栀喜欢红色，却为了我选了浅蓝色的窗帘和四件套。
阳台上，我也种了她喜欢的白色玫瑰花。
卫生间里的沐浴露，也是我们一起挑选出来最喜欢的味道。
就连床头，还摆放着我们的合照。
不仅有合照。
还有一只可爱的维尼熊玩偶。
玩偶手中，捧着一只精致的黑色小盒子里。
只是可惜了，那天周栀走得太匆忙，没能看一眼那只维尼熊，也没能看到那黑色小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枚戒指。
原本，我用来求婚的戒指。
原本，我是打算在我生日那天向周栀求婚的。
没想到，一切成了一场空。
我拿走了那只维尼熊，却留下了戒指。
按照她的尺寸买的，拿走也没有什么别的意义了。
现在做什么都很方便，包括租房。
不过一下午，我就租好了房子。
只不过，空荡荡的房子里，让人心里觉得孤单。
……
周栀是第二天回来的。
第二天，她出现在了我公司楼下。
顶着双眼下的乌青，流着泪看着我。
北书……为什么……
她似乎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悄无声息地搬离我们的家。
见周围的人愈发的多，她拉着我上了车。
驱车反反复复的绕着公司打圈，她死死握住方向盘，从喉咙口挤出一句苦涩的话。
你是……喜欢上别人了吗?
她问我。
我心里叹息一声，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痛得难受，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用尽了所有力气。
你真的是出差了吗?
周栀，喜欢上别人的人，是你。
在亲眼看到她和江序亲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的感情走到了尽头。
分手两个字，缠绕在心里，却始终不知该从何开口。
我们之前，有一段太过漫长的曾经，早已超越了恋人，成为了彼此最亲近的人。
而周栀，又是我晦暗时光里，唯一的温暖。
轻易地舍去，我做不到。
可在这几个深夜里，我辗转反侧，无数次地回忆曾经的点点滴滴，试图找到自己的错误，以求给这段沾上了污垢的感情找到一个可以清洗的方式。
我想，我做错了什么?
我想，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我想，我难道真的，没人爱我……
可我，始终没能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听到我话后，周栀的脸在瞬间变得惨白，没有半点血色。
她颤抖着手想要拉住我。
我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即被安全气囊死死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没等我反应过来，又是几声刺耳的刹车声与碰撞声。
然后就是，周栀浑身是血的躺在我身边，殷红的鲜血刺痛了我的双眼。
失控的汽车朝我们撞过来，周栀下意识地反打方向盘，让驾驶位迎了上去，承受了最猛烈的撞击，流了一地鲜血。
那一瞬间，我差点忘了周栀出轨的事实，还以为，在她心里只爱一个我……
5
医院的抢救室外，我痛苦地盯着亮起的红灯不敢眨眼。
被摩擦流血的手掌，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还有护士们在小声惊呼：拿命去保护一个人，原来这世上真有至死不渝的爱……
至死不渝的……爱。
周栀对我么?
我实在看不透周栀了。
和江序纠缠不清的人是她。
豁出性命去救我的，也是她。
爱与不爱，真的很难分清界限吗?
我好像也分不清了。
我实在不明白，周栀对我，到底是爱，还是不爱。
……
手术室的灯熄灭。
医生说，还好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需要住院观察，是否还有别的并发症。
周栀昏迷不醒。
我替她向公司请了假。
好巧不巧的，在我正准备关上周栀手机的那一刻，江序给她打来了电话。
我按了接通。
那边传来江序焦急的声音。
栀栀，你怎么突然回去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栀栀，你把我一个人留在北海，我会伤心的……
喂……栀栀?周栀?你怎么不说话?
我的心沉了沉。
她在医院，你可以来医院找她。
那边是一阵寂静。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似乎都能听到那边微微吹过的风声。
江序真的来了。
赶了当天最后的末班机。
只是他到的时候，周栀还在昏迷中。
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个破坏了我多年感情的人，我竟没有升起一丝厌恶的愤恨的情绪。
我压抑已久的喉咙，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我们，谈谈吧。
医院花园的座椅上，江序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还是我先开了口。
你们……多久了?
江序眉头皱得更深，两年前。
我的心，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两年了。
漫长而又短暂的两年。
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已经相爱两年了。
而我这个蠢货，竟一无所知。
江序还说了很多，关于他们之间的事。
他说，周栀知道他喜欢某个歌手，就想方设法地拿到两张前排的门票，和他一起在战场欢呼雀跃。
周栀同他说，江序，和你在一起，我永远是最快乐，最自由，最热情的我！
他说，自己和甲方谈合作被劝酒，是周栀担心他胃不好将一排烈酒喝了个干净。
喝得醉醺醺的周栀吐了好久，趴在他的怀里还不忘安慰他。
江序，你别喝酒，你会胃疼的……我舍不得你难受……
他说，为了给他过生日，周栀亲自下厨做了好丰盛的一顿烛光晚餐，虽然味道一般，但他们吃得很开心。
周栀说，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他说了很多，他们之间拥有太多美好的回忆。
听得我的心也渐渐揪成了一团，碎成了一片狼藉。
我突然想起了我们的曾经。
曾经，我们还在上学时，周栀知道我喜欢一个歌手，为了帮我买一张他的签名专辑，在学校门口顶着大太阳发了一个月的传单，才凑够买专辑的钱。
当她把专辑绑上精美的蝴蝶结递给我时，我差点没忍住流眼泪。
我帮她扇着风，哽咽着，栀栀，我不值得你为我做这些的，这张专辑，不如你重要。
其实我想说，我不值得她为我付出这么多，我不值得有人费尽心思地哄我开心……
我的父母都不爱我，何况是其他人呢……
周栀却沉下脸来，强迫我对她四目相对，陆北书，不论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你永远值得，值得一切美好，值得被爱。
那一天，是我唯一一次在周栀面前掉眼泪。
我的眼泪，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流干了，我早就忘记了，眼泪是什么味道。
却又在那一刻，重新找了回来。
只是我们谁也想不到，曾经给我最真挚爱意的人，却成了伤我最深的那个人。
我也是到现在才知道，周栀给我的，也给了另一个人。
她可以为了我晒了两个月的太阳买一张专辑，也可以为江序熬几个通宵抢演唱会门票。
她心疼我熬夜加班，也心疼江序被客户灌酒。
她亲自为我做蛋糕，也亲手为江序下厨……
她将她的爱分成了两份。
一份给了我。
一份给了江序。
这一刻，那些问题瞬间失去了意义。
没什么好问的了。
也没什么好纠缠的了。
我盯着病房的方向看了半晌，最终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下午，我守在周栀病床前的时候，旁边病床的小姑娘很是羡慕地看着我。
真羡慕你们的爱情，她可以为了你付出自己的生命，一定是爱惨了你。
就像那句话说的，爱你胜过爱自己，应该就是你们这样的吧。
那时，我只能无奈地扯着嘴角，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失魂落魄。
好像所有人都以为周栀爱惨了我。
却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们之间的爱情，早就烂透了。
江序，周栀就交给你了。
从现在开始，我和周栀的关系，不再是情侣。
这个陪伴在她身边的位置，我拱手让人。
再也不要了。
6
再次见到周栀，是半个月后。
她拄着拐杖，就这样站在我的公司楼下。
那个半个月前，发生车祸的位置。
我们隔着人流，安静地注视着对方。
不过片刻，周栀的眼里就带了眼泪，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夕阳微弱的光芒映在了她白皙的脸颊上，朦胧而又迷离。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向她。
有些话，还是需要当面说。
我们去了游乐园，坐在了摩天轮下的长椅上。
我还记得，我向她表白的那天，也是在这个游乐场。
她欢喜地拉着我玩各种项目，买了一个喜欢的猫耳朵发箍戴在头上。
她笑得眼睛完成月牙，歪着头看着我。
北书，好看吗?
我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好看。
她又开口，陆北书，你喜欢吗?
我再次点头，无比的坚定，喜欢。
周栀，我喜欢你。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绯红在我们两人的脸颊上同时出现。
周栀坐到我的身侧，对着我唇轻轻一吻。
陆北书，我知道，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曾经，我们是出了名的恩爱，周栀满心满眼都是我。
可现在，我们坐在同一张长椅上，却不再是心里只有彼此，过往的深情变成一记惨烈又响亮的耳光，抽在了我的脸上。
我平静地看着周栀的眼睛。
周栀，我们分手吧。
她是个聪明的人。
在从病床上醒来时，看到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是江序的那一刻，就该明白，我什么都知道了。
又是一个漫长的沉默。
我们两个人的寂静和身边的欢声笑语形成了强烈对比。
他们越热闹，我们越孤独。
孤独到，我甚至不想去追问前因后果，也不想去质问她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在周栀出车祸前，我是想问清楚的。
那时候想着，多年的感情，总要有个了断，也想要自己的爱情，死得明明白白。
可现在，我什么都不想问了。
那段背叛的过程，已经不重要了。
怎样的开始，都改变不了我们现在的结局。
沉默过后，周栀声音变得哽咽。
北书……你难道不能原谅我一次吗?
她扯着我的衣角。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这样低声下气地苦苦哀求。
周栀她，一向自信高傲，从不肯向任何人低头。
哪怕当初和江序分手，也是仰起头忍着泪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如今……
周栀不像原本的周栀了。
我摇了摇头。
周栀，有些事是没办法原谅的。
在你和江序在一起的那一刻，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可你依旧做了。
我突然想起了曾经的某一天。
周栀想要亲自做一顿大餐，却不小心把碗打破，将自己的腿划了个大口子。
在我为她擦药包扎的时候，她红着眼睛跟我说，陆北书，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了，永远不分开。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啊，我们永远不分开。
可是现在，那时候的女孩依旧在我身边。
可我却无比明确的知道，周栀的爱不再纯粹。
她的心里，有了别人。
7
不，我不同意分手。
周栀摇头，死死地拉住我的手。
北书，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叹息一声。
周栀，如果你已经厌烦了和我在一起时平淡如水的生活，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们和平分手就是。
可是你不能一边假装对我真心一片温柔体贴，一边和别的男人肆无忌惮地享受狂欢。
我垂眸，声音哽咽。
周栀，你的心，真的可以分给两个人吗?
周栀顿住，她似乎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她真的把她的心分成了两份。
她既想拥有江序带来的新鲜刺激，也想保留我带来的安稳踏实。
周栀她，贪心了。
她什么都想要。
周栀眼睛发红，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看着看着，她就哭了出来。
陆北书，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我从没想过要和你分开……
周栀扑进我的怀里，紧紧地抱着我。
她的脸靠在我的怀里，透过衬衣，我感受到了她滚烫的泪水。
陆北书，不要和我分手……
原谅我一次，就这一次，我也以后再也不会和江序联系了……
陆北书……别离开我……
我抬起手，用衣袖帮她擦干眼泪。
周栀，别哭了。
我不会再为你的眼泪而心疼了。
我们相识多年，你应该是最了解我的人。
我们之间，回不去了……何必还要苦苦纠缠呢……
周栀还是哭个不停。
我无能为力。
只能任由她的眼泪打湿我的白色衬衫。
看得出来，周栀眼里是真的痛苦和难过。
她也是真的害怕会失去我。
我也知道，她是真心的爱过我，也是真心不舍得和我分开。
可是她的爱，不纯粹。
所以我也不想要了。
那天，周栀当着我的面，和江序提出了分手。
她不顾电话那头江序是什么情绪，毫不留情地说出了决绝的话。
江序，我对你只是新鲜和刺激，和新鲜和刺激总会消散，所以，我们结束吧。
在我心里，你永远比不过陆北书。
我隐约听到江序哑着声音开口，周栀，所以你之前说更喜欢我的话，是在骗我?
周栀垂下眼眸，抿紧了嘴唇。
她或许不知道，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代表着她克制和不忍。
片刻过后，她再次出声，是。
江序，其实我们都一样。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满眼希冀地看着我，微微发抖的手紧紧拉住我的手，北书，我已经和江序说好了，他再也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北书，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我抽出自己的手。
周栀，我们之间的阻碍从来不是江序。
而是你那颗不坚定的心。
周栀哭得泣不成声。
我帮她擦干了眼泪。
周栀，我们好聚好散吧。
这一次，周栀没有再拦着我不让我离开。
或许她自己也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做错，是不配得到原谅的。
8
这天晚上，我躺在阳台的摇椅上。
晦暗的星光并不明亮，零零散散地落在黑色的幕布上。
相比之下，城市里的灯光，更为璀璨，也更为引人注目。
霓虹绚烂，有多少人还会记得抬头看一眼夜空里的星星呢?
不知什么时候，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过睡得并不安稳，凌乱地做着各种各样的梦。
我梦到了我妈妈死的那一天。
她满目的绝望，毫不犹豫地将耗子药吞进了肚子里，安静地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
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是，小书，好好活着……妈妈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她平静地闭上眼，嘴角带着很久没有看到过的浅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拉着我的手无力地垂下。
我的心也在那一刻痛得喘不过气来。
我爬上床，对着她惨白的脸亲了一下，喊了她最后一声，妈妈，小书会乖乖地，小书会听话，妈妈睡觉吧。
后来，我又梦到了我的爸爸。
他又输了钱，喝了很多酒。
回到家时，顺手抄起了一根棍子，用力地打在我的背上。
扫把星！小畜生！老子看着你就烦，当初就该让你和你那个妈一起死了算了！
他毫不怜惜地打我，一下又一下。
直到他发泄完了脾气，才丢下棍子走了出去。
只是这一回，他再也没能回来，失足掉进了河里。
水不深，可他喝醉了酒，怎么也站不直身体。
寒冬腊月，也不知是被淹死的还是活活冻死的。
他的丧礼，我没有流一滴眼泪，也没有一个人指责我半句。
辗转之间，我又梦到了周栀。
在学校里，同学们为了整我，在门框上架了一桶冰水，只要我推开门，这桶冰水就会倒在我的身上。
在我推门的一瞬间，周栀拉住了我，一脚踹开了门。
水桶落地，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周栀崭新的校服。
她却不以为然，反而冲到带头的同学面前，将他的作业丢进了那一摊水里。
你们不许再欺负陆北书！否则，我就告诉老师去！
同学们哄笑一声，到底还是没有继续为难我。
课间时，周栀拿着带着香味的纸巾帮我擦身上的水。
陆北书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梦境变幻。
长大后的周栀捧着一束白色玫瑰，缓缓地走向我。
陆北书，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不知怎么回事，这个我梦寐以求的场景，却让我陡然惊醒。
心里堵得慌，半天都没能缓过来。
瞧，哪怕在梦里，我也清楚的知道。
我和周栀，不会永远在一起了。
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9
我没想到，江序会和我联系。
接到他电话的那一刻，我还在埋头做方案。
陆北书，我是江序。
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边也顿了一瞬。
接着，他继续说下去。
虽然很冒昧，可我还是不得不联系你。
周栀这段时间经常喝酒，现在已经喝得胃出血，躺在医院里了，可她不愿意接受治疗，反而是闹着要出院。
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找你了。我想，或许她会听你的话。
看在你们多年的感情，你劝劝她吧。
我也不知道江序是抱有什么样的心态联系我。
他语气实在是太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所以当我出现在病房时，他坦然地让出了病床边的位置，没有留恋地走出了病房。
我和周栀，四目相对。
她眼里闪过惊讶和错愕，却又慌乱地避开我的视线。
周栀……你……
我刚开口，就被周栀打断。
北书，我好痛……我好难受……我好想你……
我以前从来没跟你说过……为了和你早点攒够买房的钱，我经常陪客户喝酒喝到吐，把胃也喝坏了……我怕你担心，也怕你想要独自承担买房的辛苦，所以从来没有告诉过你……
可是我最近太想你了，我只能不停地喝酒，把自己灌醉，才能忘掉你已经不要我了这件事……
北书，我真的好想你……每天做梦都是你……
我坐下，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削了起来。
所以呢?现在说这些，还重要吗?
在一起时藏起来的付出，分手了再拿来缅怀，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冷漠，语气也冷得刺人。
周栀顿了顿，微微泛红的眼眶夹杂着晶莹的泪水。
她满眼不可置信。
一向对她视如珍宝，见不得她流一滴眼泪的人，有一天会面对她的示弱会变得如此冷漠。
我头也不抬，将削好的苹果放在盘子里。
沉声道，不重要了。
周栀，如果是我们在一起时你告诉我这件事，我一定会很心疼，会抱着你，会安慰你，也会更加努力为我们的未来去奋斗。
可是现在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再把这件事拿出来卖惨，我只会觉得你不识好歹，想要把曾经的付出和现在的糟蹋身体当做绑架爱情的资本，实在是……毫无意义。
周栀眼里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眼里的光也越来越黯淡。
所以，陆北书，你现在一点儿也不心疼我了吗……
我摇了摇头，想想又点了点头。
周栀，虽然我们分手了，可我依旧感激你曾经对我的保护和付出，那些都是真心的，我能感受到，所以，我也会心疼你的痛苦难过，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朋友一场，仅此而已。
不管你为了我喝得烂醉，还是为了我哭得撕心裂肺，我们都回不到从前了。
心疼不代表心软，也不代表心动。
有些事情，永远无法原谅，也无法弥补。
周栀，别让我们美好的曾经，变成一摊污秽的烂泥。
10
我走时，江序说想和我聊一聊。
我们坐在医院外的花园长椅上。
江序抽了两支烟，才开了口。
陆北书，你知道吗，我很嫉妒你。
我皱了皱眉，不明所以。
嫉妒我?
我一个孤苦伶仃的人，有什么好嫉妒的?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讽刺地笑了起来。
我江序，说一句高富帅也不为过，喜欢我的女人数不胜数，一向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唯有一个周栀让我动了真心。
可偏偏，不论我如何威逼利诱，她都不肯和你提分手。
陆北书你知道吗，这段日子我尽心尽力地照顾她，陪伴她，喝酒也好，发疯也好，我都在她身边，可她在睡梦里，在醉酒后，喊的都是你的名字，一次也没有提到我。
所以，我也明白了，在周栀心里，你的确永远胜过我。
说着，江序又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着我们四周。
陆北书，我放手了。
江序说。
然后猛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大口烟圈。
他说了很多。
我却不生不起丝毫的情绪。
江序，你和我都不是周栀最重要的人。
在她心里，最重要的是自己。她享受你带来的刺激，也享受我带来的安稳，没有你也会有别人给她刺激，没有我她也会在别人那里寻求安稳。
我和你，包括我们给她的爱，对周栀而言，都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江序走得很干脆，没有回头。
而我呢，坐在长椅上，抽了人生中的第一支烟。
很呛。
却让人清醒。
11
最后一次见周栀，是冬日的圣诞节。
从公司出来时，已经是半夜。
夜色朦胧，却白茫茫的一片。
我才发现，原来下雪了。
我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感受着冰凉在掌心融化的感觉。
而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陆北书。
我转头看去，是周栀。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羊毛大衣，裹了一条红色的围巾。
恍惚间，我以为我们回到了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第一次看见满城白雪的那天一样。
她也是这样的打扮。
欢喜地奔跑在白雪皑皑里。
周栀走到我的身边，递给我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物。
她沉默片刻，才说道：
陆北书，圣诞快乐。
抬头看我的瞬间，我才发现现在的周栀有多憔悴。
爱美的她却没有化妆，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连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也布满了红血丝。
我微微蹙眉，没有伸手接她递过来的礼物。
僵持片刻，周栀苦笑起来。
陆北书，我是来给你道别的，这或许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了。
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的确是我错了，是我辜负了你的真心。原本我以为，我们相伴多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我却忘了去珍惜你的付出，甚至还用这样的方式践踏你的真心……
陆北书，对不起……
话音落了，是止不住地哽咽和抽泣。
最终，我还是收下了那份礼物。
只是却没再给她任何希望。
周栀，我爱你的那十年，过去了。
我们也不会有以后。
周栀松开了手，哽咽着点了点头。
那滴眼泪在不经意间落在了雪地里，瞬间成冰。
陆北书，你要幸福。
我走的时候，周栀还站在原地。
呼啸的风雪卷起她的头发，那鲜红的围巾随风飘荡。
只是，我没回头。
永远也不会回头。
12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回到了十岁的时候。
爸爸没有赌博酗酒，妈妈也依旧活着。
他们一个为我整理书包，一个为我准备好中午的食盒。
周栀跳跃着出现在我家门口。
陆北书，快点儿，我们要去上学了！
我连连点头，周栀，等等我！
临出门时，爸爸妈妈各自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
在朝阳上升的时候，我追着周栀的身影跑了出去。
金色的阳光，洒在我们的身上。
多美好啊。
番外：周栀
我从没想过，陆北书会离开我。
毫不犹豫，毫无留恋地离开我。
我们从十岁相识，一直陪伴在彼此身边，可以说我是陆北书最重要最亲近的人。
我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或许正是这样，我自认为陆北书不会离开我。
所以用谎言践踏了他的真心。
从发现病床边不是陆北书时，我就慌了。
一边迫切地想要跟陆北书解释什么，一边又隐隐觉得不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原谅我了。
陆北书这个人，爱恨分明。
分得太清楚了。
他不会原谅我的。
不论是出轨江序也好，还是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欺骗他也好。
陆北书都不会原谅。
我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我羞愧，我无地自容，我恨不得跪在他面前祈求他的原谅。
可是，在面对陆北书的冷漠无情时，我又觉得委屈。
我知道是我的错，可我依旧为陆北书不肯再给我一个机会感到委屈。
我以为，他很爱我的……
我以为，他会不计后果，不求回报地爱我……
我以为，哪怕我犯了错，只要流几滴眼泪他就会心软……
可惜，都没有。
陆北书说的话越来越冷漠，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厌恶。
他说，周栀，有些事是没办法原谅的。
他说，我不会再为你的眼泪而心疼了。
他说，周栀，别让我们美好的曾经，变成一摊污秽的烂泥。
我最终还是失去了我的陆北书。
就连我送的最后一份礼物，也被他丢进了垃圾桶里。
毫无留恋。
所以呢?
周栀，你真是活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