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好笑的是,我竟然从他眼底看到了……挣扎?

    王爷,我乃勇安候之女。

    虽自小体弱,无法像爹娘兄长那般持刀枪上战场,但我的命,绝不可丢于后院。

    我是不想活了。

    但不代表别人就可以随意轻贱我的性命。

    他听完,不屑地冷哼。

    方龄月,你也只会嘴上说说而已。

    你若是有宋夫人一分本事,我都不至于瞧不起你。

    晚膳刚用完,那所谓的汤药便送到了我房中。

    听说杨若琳是前些年在某个宴会上被人下的毒,这些年一直靠着宫里的名贵药材吊着命。

    直至前些日子才找到了解毒的药方。

    好像是因为杨若琳的身子太过孱弱,所以才需要找人试试药的剂量。

    从我吐到地上的那一大摊血看来,应是剂量重了些。

    后来又喝了几次,不是重了就是轻了,始终没能找到那个平衡点。

    再过几日就是中秋宫宴,顾凛要带我出席,只好先将试药的安排停了。

    皇上一见到顾凛就先很不客气地训斥了一番。

    你是怎么照顾你王妃的!竟然又害她犯了心疾!

    你这样对得起宋夫人吗!

    我默不作声地坐在位置上,皇后出声把我唤了过去。

    龄月,好些日子不见,怎么感觉你又瘦了些?

    温暖的手抚在我的面庞,看到这张脸,总会让我想起娘亲。

    是吗?

    可能是试药试的吧。

    就这么随口把顾凛一直隐瞒的事情说了出来,云淡风轻。

    和我料想的一样,大家的反应都很惊讶。

    不用想也知道顾凛那张脸有多难看。

    可我说过的,我不会让自己的性命丢在那样的地方,毫无意义。

    试药?!

    龄月,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子一怒,人人自危。

    顾凛的目光已经可以杀死我了,每一个眼神都在威胁我不要轻举妄动。

    我伸手掏出藏在袖底的手帕,沉下声音,带着一点破釜沉舟的意味。

    一月前,静王爷顾凛不顾妾身意愿,以妾身之躯为若琳王妃试药解毒。

    这是药渣,圣上皇后可派人去查验。

    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妾身愿自请下堂,请圣上皇后成全!

    4

    顾凛猛地抓住了我的右手。

    坐在高位上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龄月,你要不要再想想?

    这就是回绝了。

    尽管我早就猜到不会这么容易,但心里还是不由得失落了一阵。

    好在也不是没有什么收获。

    至少,我可以回家住了。

    宫宴很快就开始了,顾凛没时间和我算账,我也乐得自在。

    反倒是这场宴会让我和许久未见的朋友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龄月,小侯爷也回来了。

    见她们突然提及这人,我一时还没想起来那人的模样。

    但人就是经不起念叨。

    不过是谈笑时说了一嘴,不过一会儿人就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身旁还跟着他的姐姐。

    方小月,好久不见啊!

    还是记忆里那副活泼样。

    我的心情倒是久违的好了一些,你也不错,壮实了不少。

    上回这么和他说话,好像已经是七年前,他刚穿上盔甲去打仗的时候了。

    少时的伙伴如今长得这般丰神俊朗,眉眼间更是意气风发,看得我好生羡慕,也倍感荣焉。

    大家又话了话家常,聊起了童年趣事。

    这大概是我这么些年来,心里最放松的时候。

    但偏偏顾凛又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直接将我带离了那样的场合。

    方龄月,你能不能要点脸?

    你现在可还是静王府的人!

    我都不懂他怎么突然就发神经。

    好不容易积起的好心情现在全被他搞砸了。

    我闷头就想回到原先的座席,却被他掐住了脖颈。

    方龄月,我们自小便是绑在一起的。

    你没有资格离开我。

    顾凛双眼猩红地盯着我,手上的青筋暴起,喉间的最后一点呼吸都被他隔绝在外。

    我死死地抠着他的手,挣扎着想逃离。

    胸脯突然传来的刺痛让我不禁卸了力,手上的力气也越发的小。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真就死在这场宴会上了。

    顾凛!住手!

    面前这人好像突然回了魂,猛地松开了那只钳制我的左手。

    我开始急促地呼吸,右手紧紧地抓着胸前的衣襟,意图靠这样来缓解那难言的疼痛。

    药……给我药……

    虚浮地抓住顾凛的衣角,手上根本使不出什么力气,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我朝顾凛伸出了手。

    来的时候他就将我身上的药收走了,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顾凛,药呢!

    已经被痛出的冷汗迷蒙了双眼,我根本看不清眼前的状况。

    只能听到那多年未见的少年着急地朝我的夫君质问。

    丢了。

    浑身像被抽去了三魂六魄,我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原来是这样的结果。

    我早该想到的。

    顾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将我的性命放在心上。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想让我死。

    太医!快叫太医!

    昏迷之前,我依稀觉得那夜的星空亮得晃眼,好像是给我铺造的黄泉路。

    美得摄人心魄,突然让人没那么惧怕死亡了。

    5

    再醒来时,身边围满了人。

    尤其是阿梨,两只眼睛都哭肿了。

    问了才知道,是因为我昏睡了五日。

    那这些人来这里的理由也显而易见了。

    方龄月,抱歉。

    顾凛沙哑的声音让我不禁侧目。

    难不成这五日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龄月,母后后悔了……

    皇后的话拉回了出神的我。

    心间的跳动在告诉我这不是在做梦。

    我不同意!

    顾凛言辞凄厉,听得人耳朵一刺。

    皇后欲出言训诫,却被他接下来的话堵在了喉间。

    她已经怀了本王的孩子。

    心中的喜悦还未来得及溢于言表,就被他一句话又推回了深渊。

    而他的话,也成功将本欲助我的皇后拉到了他的阵营。

    真的吗?!

    那我岂不是要有皇孙了!

    皇后一直盼望着自己儿子能给他生个孙儿带带,却没想到这惊喜来得这么突然。

    看向我的眼神中,更是惊喜大于复杂。

    龄月……

    她是想劝我再试试。

    但在看到我冷漠的眼神后,她再说不出什么话。

    所有人都出去了,将这个宫殿留给我和顾凛两个。

    龄月,你再和凛儿好好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

    这几年的时间,我和嬷嬷说的话都比他多。

    房间里寂静得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我无话可说,视线全落在了窗幔上。

    方龄月,孩子已经有一个月了。

    我问过太医,若是这一胎没保住,以后都很难再有。

    我不客气地嗤笑。

    他以为用孩子就能绑住我了吗?

    而且,小产对你的心疾也不好。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逼我吃厌恶的东西对我的身体就好了吗?

    你掐我的时候,也没考虑过我会不会死啊。

    多荒唐!

    要真论下来,小产对我的身体好像还更好些。

    你是不是以为我怀孕了,就离不开你了?

    见我把他心底藏着的那点心思点出来,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方龄月,你别以为你有了孩子就可以爬到我的头上来!

    你是不是还打算和那个姓言的搞在一起!

    念着我才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他倒是非常慈悲地只是钳制了我的肩膀。

    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用尽全力把肩膀上那只手扒开,不顾还虚弱的身体下了床。

    顾凛,你别用你那龌龊的思想来编排我。

    要论滥情,谁能比得过你?

    我强撑着力气走到桌边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方龄月,我只是在报复你而已。

    当初若不是你将我绑在京城,我现在也可以和那个姓言的一样了。

    顾凛自幼习武,想的就是将来有一天能够为国出征。

    可我娘因为救他,我的身体自娘胎里就落下了病根。

    幼时的他自觉应承担起照顾我的责任,从不嫌弃我病弱的身子。

    但责任哪有梦想重要?

    十七岁那年,他被皇上勒令不得出皇城半步,从此与他的梦想越来越远。

    方龄月,这都是你欠我的!

    我面无表情地欣赏着他的痛苦。

    随后,将肚子狠狠地撞向了房柱。

    6

    欠?

    那就用你的孩子,偿还你好了。

    顾凛愣住了,他无措地看着那一摊血。

    我觉得自己解脱了。

    太医忙前忙后的,在我手上不断地扎着针。

    皇后在他身后焦急地看着。

    而顾凛,则还是刚才那一副怔愣的模样。

    我仿佛一个局外人,小产的也不是我自己,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

    方龄月,分明是你欠我的!

    你为什么要拿我们的孩子报复我!

    还是第一次听顾凛那么崩溃地冲我吼,心里倒是起了些难言的快感。

    我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花纹,我从未让你把我当成责任,也从未想过阻止你去追求你的梦想。

    是你自己,自作多情……

    说完那些话,我顿感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母后错了,当年我不该拿龄月来堵你的。

    神识还是清醒的,但我就是不想再睁开眼睛了。

    当年我怕你在战场上受伤,才让你父亲逼迫你照顾龄月的。

    你从小就爱照顾龄月,我以为……

    要不是实在没力气了,我恐怕又会笑出来。

    只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不要受伤,就可以将我推出去替他们挡下那些风雨么?

    事到如今我能怪谁呢?

    怪皇后吗?

    好像该怪。

    皇上呢?

    好像也是。

    顾凛就更不用说了。

    那我能做什么?

    皇权至上,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算了算了,想得脑子疼。

    我要睡好久好久才能补足精力了。

    ……

    方小月,猪都没你能睡啊!

    方龄月,他们说寒山寺最灵,怎么我去求了你却还不醒?

    对不起,我好像真的做错了。

    只要你愿意醒过来,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是谁在说话?

    迷迷瞪瞪醒来时,外头的月亮还高挂着。

    居然是顾凛。

    我颇有些后悔醒来了。

    我心里还在筹划着以后的事,整个宫殿就跟白日似的,灯火通明。

    皇后来时,我正咽下阿梨喂来的热粥。

    两母子看我的眼神都是一样的——愧疚。

    龄月,凛儿已经知道错了。

    事情的真相也已经弄清楚了,你们可以像小时候那样……

    不能了。

    我生平第一次阻断了皇后的话。

    皇后娘娘,允我和离吧。

    当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一点愧疚都是他们造成的以后,下堂这样的腌臜话说出来我都觉得脏了自己。

    看到顾凛的表情,我就知道他又要说出拒绝的话来。

    王爷说过的,待我醒来什么都会应允。

    许是一口气还未提上来,胸前又是一股闷气,冲得人直咳嗽。

    心脯那块自醒来后就隐隐作痛,想来是落子的缘故。

    顾凛再说不出什么了,他竟然湿了眼眶。

    你现在身体很不好,还出不了宫。

    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谈,好吗?

    到那时你想要的我都给你,现在先让我照顾你。

    男人卑微得不像一位王爷。

    我分不出什么力气去撇开那只替我拍背的手,只能强忍着心头的不适慢慢挪动身体避开。

    有阿梨照顾我就行,不麻烦你。

    顾凛却寸步不让。

    就当是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7

    方小月!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自被接回王府后,我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外人了。

    此时见到言季,心里倒生出了几分亲人见面两行热泪的亲切感。

    顾凛今日上朝还未归家,倒是免了好些麻烦。

    烤鸡?

    言季这莽小子憨憨的点了头,殷勤地把肉分好放到了一个小碗里。

    见这小气模样,差点没给我气笑了。

    你这侯爷当的,一只烤鸡都舍不得给我吃?

    你吃不了太多荤腥。

    养病的这段时日,每日不是苦药就是清粥,人都要淡了。

    但就这点肉,馋虫解没解我不知道,反正是对肉的渴望越发重了。

    恰在这时顾凛下朝回来。

    我顿感头胀。

    这两人一见面就不对眼,我捧着那碗鸡肉就打算回房。

    言季,这里是王府。

    这其中的威胁之意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可偏偏言季就不是一般人。

    晚膳之时,他甚至厚着脸皮留了下来,坐在我身旁的位置。

    两人的眼神来往不知道杀了多少回了,好好的一顿饭愣是被他们弄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月姐姐,若琳之前还未谢过姐姐。

    幸亏有姐姐试药,若琳今日才能得个康健的身子。

    我哪里不懂杨若琳的招数?

    但我懒得理,她那举起的酒杯也只能尴尬地立在空中。

    后来还是顾凛面色不善地训斥了几句,她才堪堪放了回去。

    既然姐姐还在病中,妹妹自然是也不好再让姐姐饮酒。

    妾身今日特地命厨房做了虾子,放了好些姜片去腥,姐姐尝尝。

    不等我动作,一旁的言季就先将桌上的那盘虾砸向了远处。

    方小月吃不了虾,她过敏。

    早些听闻王爷曾逼迫自家王妃食下不喜之物,还差点闹出人命,原来……竟是真的!

    我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也没打算阻止这小子。

    方小月是方将军一家的掌上明珠,也是我们幼时这群伙伴捧着的人,我们都从未让她吃过。

    而你,身为她的夫君,却让她吃到呕血!

    言季愤怒的掐碎了手中的酒杯。

    你若是不能好好护着她,便将她还给我们!

    我被言季那青筋暴起的模样惊到了,同时心里又多了些慰藉。

    父兄死后,还是头一回有人替我出头。

    杨若琳显然也没料到会发生这出。

    她一脸看戏的表情,似乎以为顾凛会再像之前那样暴怒,然后来折磨我。

    可顾凛沉默了。

    随着他沉默的时间越来越久,杨若琳渐渐慌了神。

    抱歉……

    相比于顾凛,我的注意力几乎全被杨若琳夺了去。

    她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而后慌乱地跑向顾凛。

    王爷!您这是在做什么,您为什么要和这样的女人道歉?!

    您忘了吗!是她害您不能上战场的啊!

    终于,我没忍住乐呵出来。

    杨若琳现在所做的一切无异于在顾凛的头上作祟,丝毫没看到男人铁青的脸色。

    好不容易逼迫自己忘掉的记忆,被自己不计代价也要迎娶的心爱之人一次又一次提起,顾凛彻底崩溃了。

    从来,都是我……对不起她!

    8

    自那天起,顾凛就好像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即便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地方,我也没再见过他。

    反倒是言季,一有空便翻墙来找我。

    今日过来,身上竟是带了伤。

    又要打仗了?

    见他点了头,气氛没由来地沉重了几分。

    过几日我就要和静王爷比试了,谁赢谁挂帅。

    听到这个消息我倒是有几分意外。

    没想到兜兜转转,顾凛还是有了机会。

    方小月,你只能支持我。

    这霸道的直白令人发笑。

    一般人都会问选谁,也就只有他,给我一个结果。

    方小月,你来帮我吧。

    我惊诧,啊!?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宋夫人的兵法战术,我朝只有一人精通。

    言季的话将我拉回了回忆的深渊。

    娘亲是在我三岁时走的,走的时候只给我留下了一箱子的自传。

    兄长都拿去看过,始终未懂其中之意。

    因为身子的缘故,我并没有像家里人一样自幼学武,反倒是终日窝在房中读书。

    母亲的那些兵法战术也是在那个时候学会的。

    但我从未和人说起过,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五年前,方将军在阳城曾派人传过一封书信给你。

    你仅凭信中那一句简略交代的战况便分析出了我军的困局。

    ……

    那时我还没有嫁给顾凛。

    每日只期盼着不要传来父兄的坏消息。

    本想着能够帮父兄稍微分担点,我就将自己的一些拙见送了过去。

    后来得胜还朝,我只当父兄的夸奖是些场面话,就没有放在心上。

    我知晓你不愿一直困于后院之中,但又碍于心疾的缘故,从不奢望旁的,只想好好的活着不给大家添麻烦。

    但方小月,你的天赋不应埋于这贫瘠的后院。

    听完他的话,内心不震撼是假的。

    一直以来,我的奢望便是好好守着我这条命安稳地度过余生。

    心疾就像是横在我脖子上的一把尖刀,稍不留神我就会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

    但现在却有个人告诉我,我活着的价值不止这一条。

    身体就仿佛被点燃了一般。

    脑子都没察觉到,答应的话就说了出去。

    也不知道顾凛是从哪得来的消息,下了值就往我院子跑。

    龄月,你身子还没好,现在为了那小子劳心费神,不值得!

    说到后面,他自己都觉得心虚。

    这或许是这段日子以来,我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

    顾凛,你将我困在后院三年。

    有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这辈子是不是就只能死在那处小方地里。

    你总是拿我的心疾不让我出门,不让我和面接触。

    可我幼时,也曾随父兄外出玩耍过,从未出过事。

    反倒是嫁过来的这几年,身体一年不如一年。

    他对我所做的事,只剩下满身的伤痛,还有无尽的失望。

    幼时的顾凛像个小小的男子汉,丝毫不觉得我是他的累赘。

    只能说世事无常,人心难明。

    待比试结果出来,我们就和离吧。

    9

    那夜之后,顾凛却好像没了争夺的心思。

    每日不是带着我去新开的酒楼里吃饭,就是带着我去茶楼听戏。

    ……龄月,陪我去趟离山吧。

    拒绝的话已经要说出口,却在看到他恳切的目光时收了回来。

    当年母亲便同我说过,她救顾凛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那双赤诚的双眸。

    浸淫官场多年,娘亲第一次在后宫见到那样的眼睛,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救人。

    之前你同我说过,离山有处梅林,这下总算有时间能够陪你来了。

    心里不受控制地泛起了心酸。

    为从前的自己。

    刚成婚的那一年,或许我也幻想过能够和顾凛好好过日子,但却都被时间消磨了。

    后面的一年又一年,我都被心底的愧疚和他的冷漠所折磨。

    我恨自己将他看得那样重,恨自己身体不争气。

    后来才发现,竟是全都恨错了。

    离山的梅林,还是新婚那夜我提起的。

    因为老人说过,去过那片梅林的夫妻,日后都会很恩爱长久。

    这个愿望,直到三年后的今天,我与他即将和离时才得以实现。

    胸腔那处已经被酸涩填满,还有无尽的遗憾。

    见识过了梅林的美后,我们俩人都陷入了沉默。

    龄月,我恨不得杀死那时的自己。

    顾凛哽着嗓音说道。

    仔细听,其中竟然还埋着几分哽咽。

    你杀不死的。

    做过的事怎么可能会消失。

    我以为我会留情。

    但心却如磐石一般,他的话对我不再有任何影响。

    我是不是真的失去你了?

    我从未属于过你。

    他眼底的光逐渐黯淡。

    幼时的赤诚经年累月也终究成了杀死自己的利刃。

    我们的过往,全都会埋葬在这梅林之中。

    10

    顾凛不出意料的输了。

    言季穿着一身金甲朝我炫耀。

    怎么样!还得是小爷我吧?

    和离书早在离山那日,顾凛就给我了。

    我也总算成了个没有包袱的人。

    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出发了,方小月,你东西都收拾好了没?

    你常吃的那几个药方也给我一份,我找人去替你备着。

    意识到不对劲的言季总算反应了过来。

    方小月,你不会又要丢下我了吧……

    这次你还是不选择我吗?

    少年的声音很轻,却听着令人鼻尖发酸。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意?

    当那双浸润着浓烈爱意的眼睛放在我的身上,每每我都只能漠视回避。

    刚从抽筋拔骨里的磨难出来,我怎么可能还有那些心思……

    言季,我选择我自己。

    对不起了,这次我想为自己的后半生好好活一次。

    那我等你!

    只要你听到我打了胜仗的消息,就代表我自愿再等你一年!

    我刚想开口拒绝,就被这莽小子搂在了怀里。

    方小月,你不能连这点机会都不给我。

    耳边的咬牙切齿听得让人发笑。

    果然还是少年心性,威胁人都那么幼稚。

    罢了,总有一天他自己会想明白的,谁又能等谁多久呢。

    等人撞个头破血流就知道后退了。

    ……

    我唯一的亲人只有阿梨了。

    和她告别完,我就独自踏上了一个人的征程。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干什么,只是不想再在那座皇城中浪费生命。

    言季的话也给我留了个心眼。

    我开始留意起每个国家的战况,对他们目前所陷困境分析,随后洋洋洒洒写下自己的一些见闻。

    也不管对方能不能收到,我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后来有个军营采用了我的战术,破了困境,我的名声就此打开。

    在一大堆人打听那人是谁之时,我正窝在一处小山村里教人读书识字。

    本是没觉得自己做了多大一件事,不过是几个小国之间的摩擦罢了。

    直到我住的那小草房被人包围,我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你就是那个破了行军阵的月先生?

    听他那么直言不讳地将我的化名喊出,反倒使我不自在了许多。

    这次来是给我们将军送信的……言季将军。

    出来游玩也有两年的时间了,一时听到这个名字还有些陌生。

    我以为这群人是抓我走的,结果并不然,他们只是气势汹汹的来给我送个信。

    又在村子里待上了五日,我再一次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大半年的地方。

    照信上所言,言季现在碰到了一个大麻烦。

    回想到这些年传来的那些胜仗的消息,我还是有些意外那浑小子竟然会写信来找我求救。

    不过到底是少时的玩伴,又有那么深的情意,我终究是放心不下。

    11

    当我看到言季满身狼狈卧躺在床时,心里的那点疑惑全都被担忧冲散。

    你这是怎么弄的?

    之前不是还一直在打胜仗的吗!

    说到这个我还有些来气。

    这人之前还说打一次胜仗就等我一年,如今这身子看起来竟是比我还要虚弱。

    谁料言季倒是虚虚的笑了起来,许是又扯到了伤口,脸都疼得变了形。

    说吧,哪个人把你打得那么惨?

    这些年我虽到处走,但还没听说过有哪个人能压制你的。

    见我提起这事,言季的表情明显凝滞了。

    当时我只当这人是拉不下面子。

    没谁。

    你过来一趟也累了吧?要不要上来和我一起躺躺?

    听他还有心思耍宝,我没好气地给人身上来了一巴掌。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开玩笑。

    方小月,你现在能了啊,我可听说你把那个林番小国给打得屁滚尿流的,现在一堆人争着抢着要你。

    但你也不能就不管我的死活了吧!

    这么有中气的声音,隔着营帐都能听到,对他身体的那点担心也放下了些。

    照顾了言季好些时日后,我才发现了不对劲。

    之前来的时候没注意,这军营里的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一副刚打完胜仗的喜色。

    我终于察觉出了那浑小子的目的,差点没气地把人从床上揪下来。

    言季!你耍我!

    被人骗的心一下就难受了起来,当即就要收拾行李离开。

    却被身后的人抱了个满怀。

    你在外面荡了那么多年也不知道回来看我一眼,一听到那么多人要找你,我就只好出此下策把你先骗回来。

    我不管,这次我说什么也不把你放走。

    这纯纯无赖的语气,听得我发笑。

    你小时候答应过我的,要娶我的!

    我无奈扶额,那不是小时候过家家玩的嘛。

    算了算了,不和这种人计较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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