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宋谨央走到架子床边，看着床上脸色通红，胸口微微起伏，出的气比进的气多的王爷，低头假意抹了把泪，心里却恨不得他早点去死。</p>
“王爷，你就这么舍不得白淑宜，为了她不惜跑去相国寺自尽？”</p>
话音刚落，几个儿子倏然变色。</p>
父王坠崖竟然是他一心求死？</p>
可转念一想，凭父王和白姨的感情，还真有可能。</p>
老二崔琦瞥了眼宋谨央，发现她的注意力都在崔承身上，立刻返身将屋门紧紧关上，不管父王是否真的主动跳崖，此事都得死死瞒住外界，否则丑闻一旦泄露，他和老三的升迁只怕就要黄了。</p>
宋谨央一边说话，一边注意着几个儿子的反应，眼角扫到一脸紧张的崔琦，和耳边传来的关门声，心更冷了。</p>
她还是太天真了，只怕儿子们根本不在乎王爷坠崖的真相，也不在乎她这个母亲四十年来受的委屈。</p>
他们只在乎脸面、权势、利益。</p>
“王爷，咱们四十年的夫妻，从及笄到华发，我自认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是，你为了一个白淑宜，竟敢无视先帝的处置，将她抬为平妻，甚至记入族谱？！你就不怕皇上震怒？”</p>
宋谨央每说一句话，几个儿子的脸色便阴沉一分，直到最后变得铁青。</p>
中宗是元后之子。</p>
元后早薨，他在继后手里度日如年。</p>
继后是皇贵妃扶正，皇贵妃相当于副后。</p>
故而他极为厌恶妾室，尤其无法容忍平妻。</p>
多年前有一官员，因平妻之事闹到了宫里，直接被捋了官职，发配边疆。</p>
几个儿子气怒地看向老四崔珑，都怪他口无遮拦，将平妻一事说了出来。</p>
若母妃不依不饶，在皇上跟前上眼药，皇上定然勃然大怒，降罪王府。</p>
老四崔珑受不了兄弟们愤怒的眼神，脸涨得通红，跳起来想辩解，却被老三崔琥死死按住嘴，一把拖了出去。</p>
直到了门外，崔琥才松开手。</p>
崔珑原本火冒三丈，一回头见三哥铁青的脸色，又吓得把话都憋了回去。</p>
他们两个是双胞胎，哥哥崔琥吸收了大部分营养，出生时虎头虎脑，康健强壮。崔珑却先天不足，出生时又小又瘦，险些没立住。</p>
所以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三哥。</p>
崔琥警告他：“母妃正在气头上，你若再说些什么话激怒她，岂非火上浇油？好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有些事，还得母妃出力，否则升迁的事只怕不易。”</p>
崔珑立刻着急起来，三哥平日里没少照顾他，自然巴不得他能够升迁。</p>
“三哥，三嫂娘家不愿意帮忙？”</p>
“不是不愿意，禁卫营是皇上亲卫，升迁的决定权全在皇上手里，我岳父连名单都看不到。”</p>
父王出事后，他立即去了趟岳家，想请岳父帮忙。</p>
岳父明面上待他客气，可一旦涉及到关键问题，立刻说话模棱两可。</p>
只说让他回去等消息，倒是大舅哥送他出来时，多说了几句，提醒他若想升迁，只怕绕不开王妃。</p>
他这才想起：母妃是皇上的救命恩人！</p>
当年皇上病重，母妃献上一株天山雪莲，这才救了皇上一命。</p>
这个时候，绝不能惹怒母妃。</p>
所以，他才出面阻止崔珑。</p>
崔珑一拍脑袋，十分自责。</p>
“糟糕！三哥，母妃救过皇上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就给忘了？”</p>
忘记此事的，何止是他？！</p>
屋里，宋谨央继续说道：“王爷，四十年啊！你整整欺骗了我四十年。既然如此，咱们好聚好散，和离吧！”</p>
见宋谨央竟当着父王的面，再一次提出和离。</p>
儿子们大急，纷纷上前解释，说他们不是为了维护白姨，不过是想家和万事兴，大家彼此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p>
宋谨央心中冷笑，退一步海阔天空？</p>
他们想的可不是彼此退一步，而是想她不断让步，让到让无可让，还得再让。</p>
突然，床上的崔承动了，许是宋谨央的话刺激到他，他竟然睁开双目，浑浊的眼睛看着宋谨央，流出忏悔的眼泪。</p>
“阿谨，对不起，是我错了！不，不，不和……离。”</p>
崔承声音沙哑，含糊不清。</p>
宋谨央强忍恶心。</p>
若非为了小七的下落，谁管他死活？</p>
“王爷，你醒了？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再帮你一次！来人，拿我的玉佩，去请太医正。”</p>
说完就解下玉佩递了下去，崔瑜目露激动，立刻派人进宫请太医正。</p>
太医正专为皇上看诊，权贵之家极难请到，除非像母妃那样，曾经救过皇上的命，于皇家有恩的人。</p>
几个儿子对视一眼，均舒了口气。</p>
母妃爱了父王一辈子，怎么舍得抛下他不管？</p>
更何况，她都一把年纪了，没了父王和他们，就是一个啥也不是的老太太。</p>
士农工商，母妃就是再有钱，也是最末等的，只能凭借父王才有高贵的地位。</p>
母妃聪明的话，顺着台阶下，大家的面上都好看。</p>
崔承眼见宋谨央还愿救他，心中一喜，以为阿谨心里还是有他的，要和离不过嘴上说说而已。</p>
他放下心来，深情款款地说：“阿谨，等我好起来，我带你去北疆看雪。”</p>
宋谨央的父亲宋梁是北疆人，她从小在北疆长大，不管过去多少年，始终惦记着北疆的皑皑白雪。</p>
崔承的话非但没能宽慰她，反而让她的心跌至冰谷。</p>
他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这么多年却假装不知，只一味要求自己为这个家付出。</p>
如今成了半死不活的瘫子，还想骗她，骗她尽心尽力地把他当神一般伺候？</p>
他的算盘珠子打得真响啊，可她再也不是那个任他拿捏的宋谨央了。</p>
为了小七，她不得不虚与委蛇。</p>
待她入宫面圣后，若一切有转机，到那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还不是凭她说了算？</p>
更何况，他一个行将就木的瘫子王爷有什么可忌惮的？</p>
她的示弱，是为了蒙蔽儿子们，降低他们的警惕心，让他们误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一心只有情爱的老妇人，方便她寻找真正的小七。</p>
她怀疑他们早就知道小七崔珏的身份，单凭老大那天狠狠扇小杂种的模样，就可见一斑。</p>
若事情真如她猜测的那般，那么他们之间的母子情，当真走到头了。</p>
崔承情意绵绵地倾诉衷肠，宋谨央勉为其难应付着。</p>
这番情景落在儿子们的眼中，却是父母感情深厚的表现，这令他们很满意。</p>
突然，管家急匆匆前来禀报，说宫里的小黄门来了。</p>
宋谨央神色淡然，倒是几个儿子脸色变得诡异起来。</p>
有的激动，有的凝重。</p>
老二崔琦面露喜色，似乎正六品翰林院侍读，已如探囊取物，十拿九稳了。</p>
门外，连向来稳重的老三崔琥，眼底也隐隐有着期盼之色。</p>
宋谨央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赶去迎接宫里的人。</p>
见到来人，她微微一愣，没想到竟然是冯掌事亲自驾临，对方正冲她笑。</p>
她微微颔首，刚想跪地恭迎圣旨，却被冯掌事笑吟吟地拦下。</p>
“王妃，皇上有令，您年事已高，不必下跪，站着听旨即可。下跪一事，便由您的儿子们代劳吧。”</p>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p>
她身后的儿子们不敢耽搁，立刻恭敬地跪地磕头，口中高呼：“皇上万岁！”</p>
紧接着，冯掌事笑盈盈地宣了中宗的口谕，原来是传她明日入宫一趟。</p>
宋谨央心中一动，自己今日本打算入宫的，只是被崔承绊住了。</p>
她早就看出几个儿子的心思，正谋划着怎么脱身，皇上的口谕来得可真是及时啊！</p>
“王妃，皇上听说您近期身子欠佳，嘱您好生休养，切不可过于劳累。”</p>
说罢，视线冷冷地扫过几位爷，看得他们后背发凉，头埋得更低。</p>
眼见震慑的目的达到，冯掌事收回目光，恭敬地说起原委。</p>
“王妃，今日波斯进贡上好的雪莲，皇上立刻就想起了您，说是许久未见，明儿是个好天气，正适合入宫。”</p>
其实，什么雪莲，什么贡品，不过是皇上的借口。</p>
皇上收到王妃要求入宫的消息，立刻激动地热泪盈眶。</p>
等到隔日，皇上左等右等，等不到王妃，一打听才知道王爷病重，王妃被绊住了，气得皇上立刻摔了一套上好的紫砂茶具。</p>
不仅如此，皇上二话不说命他亲自出宫宣旨，务必让王妃尽快入宫，顺便敲打一下那几个贪得无厌的儿子。</p>
“有劳公公了，烦请转告皇上，我明儿个一准早早入宫。”</p>
送走了小黄门，宋谨央立刻转身回院子，扔下几个儿子呆立当场。</p>
“王爷，你就这么舍不得白淑宜，为了她不惜跑去相国寺自尽？”</p>
话音刚落，几个儿子倏然变色。</p>
父王坠崖竟然是他一心求死？</p>
可转念一想，凭父王和白姨的感情，还真有可能。</p>
老二崔琦瞥了眼宋谨央，发现她的注意力都在崔承身上，立刻返身将屋门紧紧关上，不管父王是否真的主动跳崖，此事都得死死瞒住外界，否则丑闻一旦泄露，他和老三的升迁只怕就要黄了。</p>
宋谨央一边说话，一边注意着几个儿子的反应，眼角扫到一脸紧张的崔琦，和耳边传来的关门声，心更冷了。</p>
她还是太天真了，只怕儿子们根本不在乎王爷坠崖的真相，也不在乎她这个母亲四十年来受的委屈。</p>
他们只在乎脸面、权势、利益。</p>
“王爷，咱们四十年的夫妻，从及笄到华发，我自认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是，你为了一个白淑宜，竟敢无视先帝的处置，将她抬为平妻，甚至记入族谱？！你就不怕皇上震怒？”</p>
宋谨央每说一句话，几个儿子的脸色便阴沉一分，直到最后变得铁青。</p>
中宗是元后之子。</p>
元后早薨，他在继后手里度日如年。</p>
继后是皇贵妃扶正，皇贵妃相当于副后。</p>
故而他极为厌恶妾室，尤其无法容忍平妻。</p>
多年前有一官员，因平妻之事闹到了宫里，直接被捋了官职，发配边疆。</p>
几个儿子气怒地看向老四崔珑，都怪他口无遮拦，将平妻一事说了出来。</p>
若母妃不依不饶，在皇上跟前上眼药，皇上定然勃然大怒，降罪王府。</p>
老四崔珑受不了兄弟们愤怒的眼神，脸涨得通红，跳起来想辩解，却被老三崔琥死死按住嘴，一把拖了出去。</p>
直到了门外，崔琥才松开手。</p>
崔珑原本火冒三丈，一回头见三哥铁青的脸色，又吓得把话都憋了回去。</p>
他们两个是双胞胎，哥哥崔琥吸收了大部分营养，出生时虎头虎脑，康健强壮。崔珑却先天不足，出生时又小又瘦，险些没立住。</p>
所以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三哥。</p>
崔琥警告他：“母妃正在气头上，你若再说些什么话激怒她，岂非火上浇油？好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有些事，还得母妃出力，否则升迁的事只怕不易。”</p>
崔珑立刻着急起来，三哥平日里没少照顾他，自然巴不得他能够升迁。</p>
“三哥，三嫂娘家不愿意帮忙？”</p>
“不是不愿意，禁卫营是皇上亲卫，升迁的决定权全在皇上手里，我岳父连名单都看不到。”</p>
父王出事后，他立即去了趟岳家，想请岳父帮忙。</p>
岳父明面上待他客气，可一旦涉及到关键问题，立刻说话模棱两可。</p>
只说让他回去等消息，倒是大舅哥送他出来时，多说了几句，提醒他若想升迁，只怕绕不开王妃。</p>
他这才想起：母妃是皇上的救命恩人！</p>
当年皇上病重，母妃献上一株天山雪莲，这才救了皇上一命。</p>
这个时候，绝不能惹怒母妃。</p>
所以，他才出面阻止崔珑。</p>
崔珑一拍脑袋，十分自责。</p>
“糟糕！三哥，母妃救过皇上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就给忘了？”</p>
忘记此事的，何止是他？！</p>
屋里，宋谨央继续说道：“王爷，四十年啊！你整整欺骗了我四十年。既然如此，咱们好聚好散，和离吧！”</p>
见宋谨央竟当着父王的面，再一次提出和离。</p>
儿子们大急，纷纷上前解释，说他们不是为了维护白姨，不过是想家和万事兴，大家彼此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p>
宋谨央心中冷笑，退一步海阔天空？</p>
他们想的可不是彼此退一步，而是想她不断让步，让到让无可让，还得再让。</p>
突然，床上的崔承动了，许是宋谨央的话刺激到他，他竟然睁开双目，浑浊的眼睛看着宋谨央，流出忏悔的眼泪。</p>
“阿谨，对不起，是我错了！不，不，不和……离。”</p>
崔承声音沙哑，含糊不清。</p>
宋谨央强忍恶心。</p>
若非为了小七的下落，谁管他死活？</p>
“王爷，你醒了？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再帮你一次！来人，拿我的玉佩，去请太医正。”</p>
说完就解下玉佩递了下去，崔瑜目露激动，立刻派人进宫请太医正。</p>
太医正专为皇上看诊，权贵之家极难请到，除非像母妃那样，曾经救过皇上的命，于皇家有恩的人。</p>
几个儿子对视一眼，均舒了口气。</p>
母妃爱了父王一辈子，怎么舍得抛下他不管？</p>
更何况，她都一把年纪了，没了父王和他们，就是一个啥也不是的老太太。</p>
士农工商，母妃就是再有钱，也是最末等的，只能凭借父王才有高贵的地位。</p>
母妃聪明的话，顺着台阶下，大家的面上都好看。</p>
崔承眼见宋谨央还愿救他，心中一喜，以为阿谨心里还是有他的，要和离不过嘴上说说而已。</p>
他放下心来，深情款款地说：“阿谨，等我好起来，我带你去北疆看雪。”</p>
宋谨央的父亲宋梁是北疆人，她从小在北疆长大，不管过去多少年，始终惦记着北疆的皑皑白雪。</p>
崔承的话非但没能宽慰她，反而让她的心跌至冰谷。</p>
他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这么多年却假装不知，只一味要求自己为这个家付出。</p>
如今成了半死不活的瘫子，还想骗她，骗她尽心尽力地把他当神一般伺候？</p>
他的算盘珠子打得真响啊，可她再也不是那个任他拿捏的宋谨央了。</p>
为了小七，她不得不虚与委蛇。</p>
待她入宫面圣后，若一切有转机，到那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还不是凭她说了算？</p>
更何况，他一个行将就木的瘫子王爷有什么可忌惮的？</p>
她的示弱，是为了蒙蔽儿子们，降低他们的警惕心，让他们误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一心只有情爱的老妇人，方便她寻找真正的小七。</p>
她怀疑他们早就知道小七崔珏的身份，单凭老大那天狠狠扇小杂种的模样，就可见一斑。</p>
若事情真如她猜测的那般，那么他们之间的母子情，当真走到头了。</p>
崔承情意绵绵地倾诉衷肠，宋谨央勉为其难应付着。</p>
这番情景落在儿子们的眼中，却是父母感情深厚的表现，这令他们很满意。</p>
突然，管家急匆匆前来禀报，说宫里的小黄门来了。</p>
宋谨央神色淡然，倒是几个儿子脸色变得诡异起来。</p>
有的激动，有的凝重。</p>
老二崔琦面露喜色，似乎正六品翰林院侍读，已如探囊取物，十拿九稳了。</p>
门外，连向来稳重的老三崔琥，眼底也隐隐有着期盼之色。</p>
宋谨央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赶去迎接宫里的人。</p>
见到来人，她微微一愣，没想到竟然是冯掌事亲自驾临，对方正冲她笑。</p>
她微微颔首，刚想跪地恭迎圣旨，却被冯掌事笑吟吟地拦下。</p>
“王妃，皇上有令，您年事已高，不必下跪，站着听旨即可。下跪一事，便由您的儿子们代劳吧。”</p>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p>
她身后的儿子们不敢耽搁，立刻恭敬地跪地磕头，口中高呼：“皇上万岁！”</p>
紧接着，冯掌事笑盈盈地宣了中宗的口谕，原来是传她明日入宫一趟。</p>
宋谨央心中一动，自己今日本打算入宫的，只是被崔承绊住了。</p>
她早就看出几个儿子的心思，正谋划着怎么脱身，皇上的口谕来得可真是及时啊！</p>
“王妃，皇上听说您近期身子欠佳，嘱您好生休养，切不可过于劳累。”</p>
说罢，视线冷冷地扫过几位爷，看得他们后背发凉，头埋得更低。</p>
眼见震慑的目的达到，冯掌事收回目光，恭敬地说起原委。</p>
“王妃，今日波斯进贡上好的雪莲，皇上立刻就想起了您，说是许久未见，明儿是个好天气，正适合入宫。”</p>
其实，什么雪莲，什么贡品，不过是皇上的借口。</p>
皇上收到王妃要求入宫的消息，立刻激动地热泪盈眶。</p>
等到隔日，皇上左等右等，等不到王妃，一打听才知道王爷病重，王妃被绊住了，气得皇上立刻摔了一套上好的紫砂茶具。</p>
不仅如此，皇上二话不说命他亲自出宫宣旨，务必让王妃尽快入宫，顺便敲打一下那几个贪得无厌的儿子。</p>
“有劳公公了，烦请转告皇上，我明儿个一准早早入宫。”</p>
送走了小黄门，宋谨央立刻转身回院子，扔下几个儿子呆立当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