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可?以。”

    兰珠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这两个?字,着实惊讶了一下。

    姜从珚道:“他们都是王的子?民,现在遇到困难,我自然该帮助他们。”

    “好了,别发呆了,我马上?派几个?人到你那儿去,就近安置,你快点去告诉那些牧民,让他们趁着天还没黑赶紧搬过去吧。”

    “你阿干不管事,你就是老大,你要拿出老大的气势来,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温和,这样底下的人才会?敬重你怕你,才会?听从你的命令。”

    ……

    兰珠没想到事情这么轻易就解决了。

    她?带人去安置牧民,进作坊前,她?板起脸,在空中狠甩了下鞭子?,面容前所未有的严肃,“可?敦愿意收留你们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你们要遵守可?敦的规矩,要是被我发现故意闹事不听从安排的,我的鞭子?就要喝血了,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齐声应道。

    她?骑在马上?,年纪虽轻,可?她?身份尊贵,自有种上?位者的气度,之前磨炼了一个?多月,加上?被姜从珚点拨后故意放出气势,众人竟真被镇住了,不敢生出别的念头。

    姜从珚的作坊多是建成的低矮土屋,当时她?就考虑到草原恶劣的风沙暴雪天气,修建得格外厚实,保暖效果比帐篷强上?数倍,土屋十分结实,只有顶上?的瓦片和干草被吹落少许,受损并?不严重,数百间土屋接纳了近万受灾的牧民。

    第二?天统计结果报上?来时,除了牲畜和财物损失比较大,伤亡并?不多,只有不到三百人。

    这算是鲜卑经历如此严峻的雪灾以来伤亡最小的一次了,鲜卑人都不由对可?敦产生了一丝感激和敬佩,尤其是受到照拂的牧民,要不是可?敦收留,他们恐怕都要冻死?在雪夜里?了,于是对姜从珚这个?汉人可?敦也再?生不出任何意见,相?反,他们十分感激她?。

    当然,只有王庭救灾救得十分及时,王庭之外姜从珚暂时就管不到了。

    两三天过后,这场席卷草原的暴风雪才终于过去,姜从珚安排下面的人开展后续的重建工作。

    一切都很顺利,牧民们十分配合,然而,不知何时,王庭里?却传起了一则流言。

    大巫说,“我们鲜卑之所以会?遭受雪灾,是胡天神发怒了,胡天神认为我们鲜卑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众人一惊。

    鲜卑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今年刚来到鲜卑的,不就只有那一个?——可?敦!

    原本对姜从珚心怀感激的人不由迟疑了,今年的暴雪真的是胡天神降下的惩罚吗?

    姜从珚听到这个?流言,第一时间就明白?这是冲自己来的,有人想要对付她?,不愿见到她?在鲜卑威望日重。

    第107章

    一百零七

    “铸金人。”

    “将这妖言惑众,

    意图借鬼神之说谋害可敦的?巫人给本王抓起来,用火烧死!”

    拓跋骁听到谣言后,大怒,当即就叫阿隆去查究竟是谁散播出来的?,

    不过两日就顺藤摸瓜找到了最开?始泄出谣言之人是鲜卑大巫。

    他岂是忍气吞声的?性格,

    他当然也一眼看出这是中?伤姜从珚的?毒计,

    于是目露凶光,

    拔然而起,

    立马就要杀人以泄愤。

    她嫁给他,

    他承诺过会保护她,不会叫任何人伤害她,他一定?会做到。

    当年的?他没能保护好?阿母,现在,他已?经是鲜卑之王,

    绝不会叫她重蹈阿母当年的?覆辙。

    他带上近卫亲自去抓人。

    姜从珚原也还在盘算此事?,

    流言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还出现得如此巧合,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她挡了别?人的?路。

    她不否认自己侵占了原本属于一些鲜卑贵族的?利益,比如被她修建作坊所占去的?土地,土默川的?农田,

    陪嫁而来的?工匠,

    王庭原本的?奴隶,如果她什么都不做,

    这些都该是属于鲜卑人的?,可现在,这一切都在她手里。

    前?几月,

    拓跋骁南下攻打羯族,虽胜,参战的?贵族们都分得了许多金银战利品,但?收获的?奴隶却比从前?少了许多。

    更不用说五日前?的?暴雪,因?她收容了许多无处安身的?牧民?,那些牧民?早已?不复一开?始的?警惕和敌视,反而开?始真?心实意地感谢她,聪明的?人都看得出她不会就此止步,这对原本的?鲜卑贵族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威胁,受到威胁最大的?……

    可地延寻,会是他吗?

    可地延寻的?敌意并不是最明显的?,相?比起他,另外几个叫扶罗寒、呼延匹娄的?鲜卑贵族的?眼神才是最不加掩饰的?,他们的?厌恶几乎要言溢于表了。

    但?有时候,往往不叫的?狗才是咬人最狠的?。

    姜从珚坐在厅屋案前?,腿上盖着薄毯,书案左下一只青铜首脑暖炉,左上一只青玉砚台,另一边全是书纸,都是这些日子整理出来的?资料和报上来的?后续工作进展,等她览阅批示,高高一摞堆叠t?在一起,几乎淹没她半个身子。

    她提笔凝神,迟迟没有下笔,她心里还是觉得可地延寻的?嫌疑最大,思绪飘忽了会儿,却莫名想到拓跋怀,但?拓跋怀前?几日就去了库莫奚部,按理跟他更不可能相?关了。

    她仿佛身在一片暗夜中?被群狼围在中?间,四周全是闪着猩红幽光的?凶眸,她却看不清他们真?正的?模样。

    但?不管是谁,总之她不会叫对方就这么得逞。

    鬼神之说,能起,就能破。

    姜从珚刚有了点眉目,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

    “阿珚姐姐,阿珚姐姐。”兰珠急匆匆赶来。

    “阿珚姐姐!”

    她顾不上失不失礼,等不及侍女通报直接撩开?门帘闯了进来。

    随她扑过来的?冷风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凭空劈开?室内溶溶暖香,卷起姜从珚的?袖摆,又朝她面颊袭来,鬓边发丝轻扬。

    “怎么了?”

    姜从珚并不慌神,还能神态自若地回应兰珠,但?兰珠接下来的?一句话叫她骤然变了脸。

    “王带着人要去杀大巫。”

    “什么?”

    姜从珚下意识起身,膝上毛毯滑落也浑然不觉。

    “我在路上撞见的?,听说这件事?后就赶紧来找阿珚姐姐,只是王的?速度很快,现在恐怕已?经把人抓住了。”

    “大巫在族中?的?地位向来很特?殊,要是就这么被王杀了肯定?会引起众怒的?。”兰珠赶紧阐明其中?的?厉害。

    她自然也听说了那道?流言,大巫的?卜词里说鲜卑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才惹怒天神降下雪灾惩罚,明显就是想败坏阿珚姐姐的?名声。

    大巫居心不良,可她更清楚族中?对于鬼神巫祝的?敬畏之心,是以在得知王的?行动后第一时间来跟阿珚姐姐报信,希望她能阻止王。

    姜从珚早从她言语听出其中?的?厉害关系,没有任何犹豫,抄起衣架上挂着的?狐狸毛斗篷,“走,你带我去。”

    两人便匆匆赶往了风雪中?。

    连续三日的?暴雪暂时停歇,为了重建工作顺利,几条主要干道?的?积雪已?被铲平,可昨日到现在,灰蒙蒙的?天空又飘起了小雪,撒到地面上,使道?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极是危险。

    幸好?姜从珚的?骑术较从前?好?了许多,身下的?玉狮子也是难得一见的?良驹,步伐稳健,一路上倒也没出差错,跟着兰珠一路赶往大巫居所。

    这是一处比王庭地势较高的小丘,几乎在王庭北部边缘了,周遭的?帐篷也很少,山丘下插了不少玄色幡招,上用颜料绘着奇怪的?符号,在寒风中?翻飞作响,无端阴沉而诡异。

    因?为人迹稀少,姜从珚还能看出先前?被踩踏过的?雪地上一串凌乱的?马蹄印。

    兰珠正欲继续上去,姜从珚赶紧叫了声,“等等。”

    兰珠勒马回过头。

    姜从珚指着雪地上的?痕迹,“你看,这里有拖拽摩擦的?痕迹,还有少许血痕,再?看马蹄印,方向是相?反的?,我怀疑王他们已?经不在大巫这里了。”

    顺着痕迹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正是王庭大本营,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

    以防万一,姜从珚当即指使了一个随行亲卫去山丘上查看情况,又对兰珠道?,“我们跟着马蹄印追过去。”

    拓跋骁带人闯到大巫的?住处,他原想一刀砍死他,又觉太便宜了这人,况他也察觉到这其中?或许有什么阴谋,于是按下性子审问,结果对方根本不承认,只说自己占得的?星象就是如此,拓跋骁怒极,“不肯交代,那就去死吧。”

    于是叫人绑了大巫,自己亲自抓着绳子将人一路拖行到了胭脂湖中?下游的?东岸。

    时人重鬼神之说,尤其是胡人部族,因?为生存环境恶劣,生产技术不够发达,一旦发生灾祸、疫疾只能听天由命,于是他们更是寄希望于鬼神,希望神能保佑他们化解灾厄。

    寻常人无法接触神明,于是能够沟通鬼神的?大巫就成了神明的?代言人,众人都信服敬畏不已?,不敢对大巫有丝毫不敬,如今见拓跋骁竟将人捆了,还拖行了一路,大巫几乎晕死过去,心中?岂能不惊诧。

    众人碍于王的?雄威不敢当面说什么,却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甚至追随而去,想知王究竟要对大巫如何。

    于是拓跋骁周围,人越聚越多,除了普通牧民?,更有好?些贵族大人。

    “王,您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对大巫如此不敬?”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扶罗寒问。又瞥了眼地上生死不知的?大巫,眼睛里流露出不赞同。

    被他这么一阻,拓跋骁停下马。

    扶罗寒继续说,“大巫是胡天神的?使者,对大巫不敬就是对天神不敬,要是触怒天神,再?降下惩罚该怎么办啊?”

    拓跋骁微眯起碧眸,闪过一道?逼人的?锐光,“你也认为先前?那场暴雪是神的?惩罚?”

    扶罗寒听见他的?语音中?泄出的?危险,后背忽的?一僵,一股凉意窜上来,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起。

    经过两日发酵,先前?那则卜词的?矛头全都指向了一个人,那个汉人公主,他此时要是承认,便是明着得罪王。

    “我不是这个意思。”

    拓跋骁冷哼一声,环视了眼,发现聚过来的?人已?不少,干脆就停在原地,将手里的?麻绳一抛,“来人,架柴。”

    他身后的?亲卫便立即下马,去各处搜罗木柴,堆到路中?间,俨然是要烧死大巫的?架势。

    周遭响起了议论声,交头接耳,时不时小心地瞥上拓跋骁一眼,虽不敢大声反对,从他们的?反应来看,显然是不赞同的?。

    这时又有听到风声的?贵族赶过来,连可地延寻也来了,随着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众人的?底气似乎也越来越足,终于有人主动站出来。

    “王,就算您是王,也不能如此不敬大巫,不敬天神。”呼延匹娄说。

    拓跋骁坐在马上居高临下,见所有人都在反对自己,胸中?横生出一股巨大的?怒火,下颌肌肉绷得笔直,“这巫人故意散布谣言,意图谋害可敦,本王今天杀他又如何,还是说,你们就是背后指使他这么干的?人?”

    拓跋骁一双利目宛如最冰冷无情的?刀锋,扫视过来时,众人只觉身上的?皮肤被铁刃刮擦,冒出一个又一个鸡皮疙瘩。

    所有人沉默不语,这时,原本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大巫,竟然再?次开?口了。

    “王,我说出口的?话,全、全是占卜得来的?卦辞,我从、从没想谋害可敦。”

    他一路被拖过来伤势不轻,说话也颤颤巍巍,语气却是那么坚定?,加上形容凄惨的?外表,众人反倒有几分信了。

    拓跋骁脸色难看至极,眉骨狠狠往下一压,深邃的?眼窝一片阴霾。

    这时,亲卫已?经架好?了柴,拓跋骁命人把他丢到柴垛上,阿隆正举着火把站在边上。

    “本王再?问你最后一遍,前?日的?谣言,是不是有人指使你?你要是交待出主谋本王就绕你一命,要是再?不肯说,那就亲自感受被火烧死究竟是什么滋味。”

    以往有冒犯天神或是被视为灾星的?人,大巫对待他们的?手段就是以火烧死对方,以此祈求天神的?原谅,对方被焚烧时,他甚至还要在一旁跳舞祝祷。

    大巫眼皮一跳,僵硬的?身体不由颤抖了下,他感到一股从脚底升起的?寒意,可想到什么,最终还是压抑住了这份恐惧,霍地睁开?眼,宛如在糙黑的?树皮上凭空出现一个孔洞。

    他仰面望着雾蒙蒙的?天空,用尽所有力气从嘶哑破败的?嗓子里吼:“我从巫祝数十年,诚心侍奉天神,天神才终于愿意降下指示,我占出的?卜词全是神意,没有任何人指使我。”

    “我见长星出柳,荧星和惑星在心宿附近停留,这意味着妖邪要登场,这才占卜求问天神旨意,王,这是天神给予鲜卑的?警示啊,你要是不遵从,会给鲜卑带来无穷的?灾祸的?。”

    他抬起胳膊,枯瘦的?五指抓向天空,仿佛要极力抓住什么,大口大口喘着气,那双宛如树洞的?眼球一下凸了出来,形状极其凄惨又可怖。

    他每说一个字,拓跋骁胸中?的?怒火就窜高一分,额角青筋突突地暴跳,指节兀起。

    这巫人的?话简直其心可诛,他的?意思是以后再?发生什么灾难,就都是他得罪了天神导致的?。

    拓跋骁从不怕这缥缈的?鬼神,他只信自己,相?信自己武力带来的?力量。

    “点火。”

    “王,您不能这么做。”

    “是啊,触怒了天神,今后鲜卑就不得安宁了。”

    “王,你真?的?要为了一个汉女杀了大巫吗?”可地延寻t?问。

    拓跋骁再?听不见旁人的?劝阻,眸色冰冷,“点火。”

    阿隆不敢犹疑,将火把伸向大巫,就在火苗即将燎上柴垛上的?干草时,一道?清亮的?女声突然穿破人群中?层层杂音清晰地落入他耳中?。

    “住手!”

    阿隆听出这道?声音的?主人,立马收回了手。

    拓跋骁也下意识回望过去,只见一道?雪白的?丽影冒着风雪赶过来。

    围观的?群众自动散开?一条过道?,姜从珚放慢速度,最终停在拓跋骁面前?。

    她第一时间望向他身后,果见一个穿着羊皮袄外披五彩衣脸绘青黑彩图的?人被架在柴垛上,看样子还没死。

    还好?,赶上了。姜从珚想。

    “你怎么来了?”拓跋骁拨马转头。

    姜从珚一路急奔而来,累得心脏砰砰直跳,大口喘着气。

    她兜帽上、肩上落了不少碎雪,眉毛和眼睫上亦有零星雪花,却又被她温热的?体温和呼出的?暖气融化,变成细小的?水珠洇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加上因?为剧烈运动而泛红的?脸颊,让她整个人呈现出湿润的?晶莹感,仿佛于冰雪中?绽放的?一枝春桃。

    拓跋骁的?眼神一落在她脸上就移不开?了,喉咙不自觉滚了下,连被这巫人激出的?汹涌怒火都平息了不少。

    他不合时宜地想到夜晚某些时刻,她也是这般面带潮红,整个人湿漉漉的?……

    姜从珚稍稍平息呼吸,待能顺利说话了,问他,“你准备烧死大巫?”

    “是。”拓跋骁被她一句话带回了现场的?情况,眼里那点欢愉散去,重新?凝成了寒冰。

    “不行。”

    “这人居心叵测,意图借鬼神之说归罪于你,我不杀他不足以泄恨。”

    姜从珚摇头,“我的?意思并不是就这么放过他。杀他一个人容易,可杀了他,其余人会怎么想?”

    说到这儿,她环视了眼围观的?鲜卑人,又看到以可地延寻为首的?一些贵族。

    流言并不能直接杀人,可人心易变,在某些时刻甚至还能成为扭转局势的?关键。

    “我本就是汉人,族人对我心怀迟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如今流言已?经传遍王庭,如果用这种方法杀了大巫,恐怕只会加深族人对我的?成见。”姜从珚不紧不慢地将事?情利弊阐明开?来。

    拓跋骁气闷,他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可涉及到她,他不能不多考虑。

    “你想怎么办?”

    姜从珚微微垂眸,而后乌瞳中?流出一道?明光,“铸金人。”

    第108章

    一百零八章

    不是还有你吗。

    听到“铸金人”三?个字,

    拓跋骁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你要用铸金人的方法来破除谣言?”拓跋骁浓眉拧起,一双狭长的碧眸微眯了下,五官线条僵硬,

    明显是不太赞同这个办法。

    姜从珚迎着男人复杂深沉的目光,

    坚定地点了下头,

    “是。”

    “武力对武力,

    鬼神对鬼神,

    他既想?以天意神鬼来攻击我,

    那我便要做到天意所归,使人心向我,那时,谣言自会?不攻自破。”

    漫天飘飘扬扬的碎雪撒下,宽大的兜帽中她粉扑扑的脸蛋上?一双清凌凌的黑眸如同两颗寒星,

    迸出?锋利寒芒,

    玉柔花软的脸蛋下,是一往无前的勇气和自信。

    铸金人是自古以来占卜天意的手段之一,无论匈奴、鲜卑、还是羯人都?是北方游牧民?族,在民?风教?化方面更加封闭,宗教?和祭祀在生活中占据的重?要程度比中原王朝更高。

    一开始铸金人跟其余占卜手段一样只是求问天意,比如战争是否会?顺利,

    后慢慢演变出?以铸金人择定王后人选,

    再然后更是发?展到成为皇后必须得?铸成金人。

    现在这个时期还没?形成一定要铸金人才能?成为王后的规矩,但要是能?铸成金人,

    那意味着她是被?天神选定的,无论她是何?部?族是什么身份,都?能?获得?民?众的认可。那时,

    再没?有任何?人能?质疑她。

    拓跋骁唇角仍绷着:“铸金人并非万无一失,一旦失败……”

    “一旦失败,不是还有你吗。”姜从珚偏了偏头,眼睛弯出?一个月牙形状,轻轻地笑了下。

    拓跋骁的心脏瞬间被?这句话狠狠攫住了,胸膛突兀得?起伏了一下,动作大到肩膀都?跟着抖了抖,连胯-下的骊鹰仿佛都?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原地踢了踢蹄子。

    他碧眸中射出?的两点目光完全聚焦到她脸上?,一寸一寸,要不是时机不对,他只恨不能?重?重?吻上?去,尤其是这双此刻只倒映着自己一个人的乌眸。

    拓跋骁的呼吸一下就沉了,他终还是没?忍住抬手碰了碰她柔嫩的脸颊。

    “对,有我在,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用担心。”拓跋骁对她说,也是对自己说。

    “好。”姜从珚扬唇浅笑,脸颊主动朝他掌心蹭了下。

    拓跋骁忽就觉得?手心起了火,半只胳膊都?酥麻失去了知觉。

    姜从珚却俏皮地一触即离,很快正起脖颈,轻轻拍了下马,朝柴垛上?的大巫靠近。

    她看了眼大巫,命阿隆给他解绑放人下来。

    阿隆抬头看了眼王,见他不说话,便懂了,听从可敦的命令将大巫拎了下来。

    大巫一路被?拓跋骁拖过来,浑身涂满雪泥,后背血肉模糊,手脚也都?被?路上?的碎石尖枝刺破,便是松了绑也只能?无力地躺倒在雪地上?。

    姜从珚并不可怜他,只冷淡瞥眼,又看向围在周遭的鲜卑贵族,然后用鲜卑语朗声道:“大巫,诸位大人,我愿铸金人以占卜天意,你们可应?”

    清澈明亮的女声顺着呼号的风雪刮进众人耳中,在场无人不惊,连兰珠都?被?吓到了。

    刚才她跟拓跋骁说的是汉语,声音也不大,众人并没?有听懂他们的话,直到此刻才猛然明白她的打算。

    可地延寻等人目露惊疑,姜从珚却不给他们反应时间,“诸位大人难道不觉得?铸金人比星象占卜更能?展现天神的旨意吗?”

    她此刻高坐在一匹雪白的马儿上?,身披一件银亮雪白的狐狸毛斗篷,白皙的脸颊即便在灰蒙的天色下也显得?明亮而耀眼,一双黑瞳亮如明星,神态自若,整个人透着飘飘乎的仙气和贵气,怎么看都?不能?跟所谓的灾星联系到一起。

    铸金人成功率并不高,甚至可以说很低,按理她很可能?失败,到时鲜卑人会?更排斥她,这相当于她自己给自己挖了个陷阱,可不知为何?,可地延寻看着她那双镇定的眼睛,忽然就没?底了。

    她是觉得?自己一定会?成功吗?

    但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也不是他能?拒绝得?了的,再看四周的族人,他们无不热切地看着这个汉女——鲜卑已经很久没?出?现可敦亲自铸金人的情况了,这个汉人公主会?是天选之人吗?

    “好。”可地延寻咬了下牙,“可敦需要几日准备?”

    “三?日。”

    “只需三?日?”

    姜从珚点头,“三?日之后,我会?在冶金作坊前设祷祝台,请大巫和诸位大人到场亲验。”

    ……

    事情落定,众人很快散了,现场只留下他们几人,还有那个大巫。

    “你真的有把?握吗?”拓跋骁还是不放心。

    他当然会?保护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就算铸金人失败他也只认可她做自己的妻,但他仍不由担心,担心族人厌恶她。

    他自己是不在意旁人的看法的,但想?到可能?有人暗地里诅咒她,一股又一股的火就止不住蹿出?来。

    兰珠也一脸忧虑,“阿珚姐姐,我听说铸金人很难一次成功的。”

    姜从珚迎上?两人的目光,笑了笑,“我觉得?有七八成把?握。”

    所谓的铸金人不是用纯金,而是鎏金铜像,前面的工序也不需她亲自动手,只需要在最?后一刻将铜液灌注到模具中即可。

    受这个时代技艺所限,尤其游牧民族冶炼水平本就不如中原,这便导致铸金人成功率极低,或许有一定运气在里面,更多还是考验冶金水平,可人们并不能准确找到铸造失败的原因,最?终只能归结于天神的旨意上?。

    可她不一样啊,她手下有冶金作坊,更在数年前就开设了银楼,积累的经验和技术要是连个普通的铜人都?铸不成功,那她这作坊可以关门大吉了。

    简单安抚了两人几句,姜从珚问兰珠:“你认识我婚礼那次主持祭祀礼的那名女巫吗?你知道她的情况吗?”

    “认识,她也是王庭中很重?要的巫师,只是没?大巫地位那么高,哦,对了,她以前还跟这人争过大巫的位置。”说着她觑了眼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大巫。

    姜从珚本只是问一句,没?想?到还有这渊源,眼神一亮,“这t?太好了。兰珠,我想?请你帮我做件事……”

    兰珠驱马靠过来,两人肩膀几乎贴到一起,姜从珚细声对她说了几句话。

    “好,我找人去试试。”兰珠说。

    “这事就拜托你了。”

    流言的事让姜从珚忽然意识到舆论的重?要性,不,也不能?这么说,她其实一直在营造自己在王庭的名声,只是忽略了一个重?要的舆论阵地,鬼神巫祝。

    主要是她自己不太信这些,虽然连穿越重?生这么玄幻的事都?发?生了,但她对鬼神还是不太感兴趣,最?多只是心怀敬畏,尤其所谓的鬼神更多是被?当权者利用的工具,她就更不喜欢了,巧的是拓跋骁也不信,于是两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都?没?关注这方面的事。

    这次的事给她提了个醒,既然鬼神巫祝在胡人部?落中这么重?要,她何?不利用起来。

    她提出?铸金人,不仅是为了消弭流言,更要趁此机会?掌握王庭中的舆论向导。

    人心所向四个字,有时只是一句空话,有时却能?起到超乎想?象的作用。

    室外风雪太大,草草处理完现场,拓跋骁叫人把?大巫带回去,等他醒来再好好审问。

    他当然不相信这巫人口中的星象,若真是如此,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他,反而故意传出?那样的流言。

    等他抓到背后捣鬼之人……拓跋骁眸色瞬间阴冷,杀意毕露,瞥见一旁的姜从珚,却又敛住了神色,眼底浮出?一丝柔意。

    “路上?有冰,我带你回去。”他朝她伸手。

    “还好,刚才我也是自己过来的,我觉得?我的骑术……啊!”

    她话还没?说完,男人直接长臂一捞就将她掠到了他马背上?。

    “你怎么又这样?老吓我很有意思吗?”姜从珚捂住胸口,忍不住怒斥男人。

    拓跋骁听着她好听的声音,不觉恼,反而只觉舒坦,圈着她的腰,拨开她的兜帽靠在她耳边,“刚才就想?这么抱你了,你喘着气过来的模样美极了。”

    姜从珚耳根一热,也不知是被?他气息熏的还是恼的。

    “你在外面给我安分些。”她只能?丢出?这么一句没?什么威胁的话。

    拓跋骁想?,他还不够安分?他浅浅啄了下她的耳腮,不等她反应,重?新将兜帽给她捂好,大腿用力一夹马腹,骤然加快速度,颠簸加剧,姜从珚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只能?默默扶着骊鹰起伏的颈背。

    骊鹰一开始对她可高傲了,或许是她乘坐了许多次习惯了,或许是反抗不过,它最?终只能?无奈接受这个事实。

    不过她还没?试着单独骑它,不知道拓跋骁不在的话,还会?不会?这么听话。可能?不吧。

    回到寝帐,姜从珚先换了身衣裳,坐到暖炉旁边取暖,男人挨过来。

    姜从珚主动看向他,“你今天太冲动了。”

    拓跋骁眉眼微沉,想?说点什么,却见她忽然倾过来,竟主动投入他怀中,还环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膛。

    他一时间甚至不敢相信有这美事儿,浑身都?僵住了,接着他又听怀里的人说,“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男人的唇就扬了起来。

    第109章

    一百零九章

    双手掐了他的面皮往两边扯……

    “你以后再不许这么?冲动了。”姜从珚抬起头,

    看?着男人骨骼明晰的下巴,上面?一圈浅浅的青黑色痕迹,大概是过于愤怒今晨忘记去须了。

    她准备退出男人怀抱,刚直起一点腰,

    却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箍住。

    男人肌理结实的臂膀宛如两条钢筋铁骨,

    不仅硬得硌人,

    力气更是大得要把她揉碎,

    两人胸膛相接,

    再没一丝缝隙。

    姜从珚被?压得都快呼吸不上来了,

    可?肩膀却被?男人环着抬不起来,不得不掐了掐他腰间的肉提醒男人松开自己。

    她是特意?加重了力道的,男人果然身体绷起,腹下肌肉跳了跳。

    姜从珚以为他该清醒过来了,仰头对上男人俯下来的俊脸,

    却只瞧见他碧眸中闪烁着兴奋而诡异的光芒。

    “……”

    “你放开我,

    勒得太紧了,我难受。”迎着充满侵略性的眼神,她声音越来越低,不自觉带了两分娇怯。

    话音刚落,只见男人英挺的眉眼急速逼近,唇上便多出一道温热的触感,

    不等她反应,

    男人的舌就趁她不备钻了进?去,不断攫取甜津。

    姜从珚本就呼吸困难,

    再被?他这么?搅弄,越发缺氧,脑袋发晕,

    只能?呜呜了两声便被?男人吞没声音,说不出一个字,手指不自觉攥紧他腰侧的衣摆。

    两人的影子被?青铜灯台上的烛火映到身后的屏风上,只见那高大的身影将另一道笼罩大半,头影交颈变换,仿佛世?间最亲昵的拥吻,俄而,那影子忽的暴起,身形一转,纤弱的身影便完全被?他吞噬,宽大的背影耸动,仿佛猛兽进?食……女孩儿只能?发出几声低吟的呜咽,好似最后的挣扎。

    也不知过了多久,拓跋骁才终于按下身体里兴奋叫嚣的血液,大掌覆在她瘦削的肩骨上,轻轻一捏松开了少?许距离,但他额还抵着她光洁的额,高挺的鼻尖跟她碰在一起,带着情-潮的呼吸交缠不休,热气将她脸颊熏红。

    视线往下,见她唇瓣被?自己啃吻得发红肿胀,挂着一层浅浅的水光,在一旁烛火映衬中比世?上最艳丽的花瓣还要靡丽,正微微张起,大口大口喘着气,吐出芬芳的气息,他只恨不能?再啃上去,把这柔软的唇嚼到肚子里。

    姜从珚有些气恼男人这样不知分寸,刚想再拧他一下,又想起先前?就是这么?刺激到了他,只能?恨恨地收回手,曲起胳膊用力推他。

    男人低笑一声,顺势松了松,却将她柔软的拳握进?掌心。

    “先前?见到你时就想亲你了,我都憋到了现?在。”

    听这语气,他还委屈上了?姜从珚用力瞪他,眼前?却忽然落下一片阴影,视线被?他掌心遮挡。

    “别这么?看?我。”男人哑声说,声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

    闹了一阵,待脸色恢复正常,姜从珚重新跟男人说起正事。

    他为了自己出头,她虽觉得他冲动了些,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他做到了他许下的诺言,说会?好好保护她。

    她刚只是想稍稍回应下,谁知男人这么?不经撩。

    “要是我没及时赶到,你真把大巫烧死?,到时不仅是我,连你的名声都会?受到很?大影响,或者说,对你的影响会?比我更甚。”

    姜从珚不知道这背后之人究竟只是针对自己,还是连带着把拓跋骁也算计了进?去,若真是后者,对方实在心机深沉,似已完全摸透了拓跋骁的性格。

    一个不顾天意?、仅仅为了个女人就要当着所有族人的面?烧死?族中备受尊敬的大巫的王,就算族人暂时被?他强大的武力威慑,一旦有心人在暗中煽风点火,今后无论发生什么?天灾全都归罪到他身上,说是他惹怒了天神所致,时日?渐久,便极有可?能?威胁到他的统治。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拓跋骁一脸无所谓。

    姜从珚气得打了他一下,“刚才我的话都白说了是不是?人家挖了陷阱,你就非要任性地往里跳,自恃你无人能?敌是不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任何不利的苗头一旦发现?就要及时掐灭,否则真在这上面?栽跟头就晚了。”

    她越说越气,干脆抬起两只胳膊,双手掐了他的面?皮往两边扯了扯,力道很?大,他皮糙肉厚的脸都被?她掐红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按你说的,三思而后行,再也不冲动了,行了吧。”

    不可?一世?的漠北王,此时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任由她对自己为所欲为。

    姜从珚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大概人无完人,拓跋骁骁勇善战,治军手段厉害,可?他也冲动易怒,一旦戳中他肺管子,他疯起来便什么?都顾不上了。

    姜从珚总忧心着两年后的事,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身体肯定没问题,那更大的可?能?就是他中了某种算计,如是这样,她要努力纠改拓跋骁的性情,尽量避免历史的轨迹重现?。

    “……按理,大巫在族中地位如此超凡,他怎么?会?舍得自己拥有的一切只为了把你我拖下水呢?就算是用巨量金银财宝收买他,可?他命都要没了还是不肯承认,反而在最后把矛头指向你,怎么?看?都不太对劲。”姜从珚近乎自言自语地问。

    她心中感慨,即便是粗陋如草原部族,涉及到权力便也全是刀光剑影、暗流涌动。拓跋骁毕竟登上王位时日?太短,他前?几年忙着东征西战,并没有把精力放在族内事务上,t?加上他背后没有母族支持,直到今日?,许多事情还是被?原有的鲜卑贵族把持着。

    “会?是可?地延寻吗?”

    “他?也有可?能?。”拓跋骁眯了眯碧色的眸子。

    “你用烧死?的手段来威胁大巫他都不曾交代,我估计是问不出什么?了,我想到个办法,试试能?不能?钓出背后之人。”

    “什么?办法?”

    姜从珚笑了笑,仰起明媚的脸蛋看?着他,“不告诉你,等着看?戏吧。”

    “嗯?”鱼儿还没钓上来,拓跋骁的好奇心先被?钓起来了,他不满地看?着她,“你说不说?”

    姜从珚就笑着摇头。

    拓跋骁气闷了下,盯着她嫩生生的脸蛋瞧了片刻,突然扣住她后脑,将下巴凑过来,故意?用浅浅的胡茬扎她。

    姜从珚有些疼又有些痒,哼出了声,连忙躲他,可?又哪里敌得过男人的力道。

    “你说不说。”

    姜从珚不说,他就继续扎她,原本白净的两腮一片通红,人也在推桑中被?他压倒在了坐榻上。

    “你就欺负我打不过你。”她控诉。

    拓跋骁看?着她又蓄起水雾的眼睛,眸色一暗,“你难道没欺负我?勾起我的火又不让我……”

    姜从珚已经预想到他说不出什么?正经话,赶紧捂他的嘴。

    -

    前?一日?姜从珚要铸金人的消息传遍王庭,她唤来付铁生,两人商量了许久,命他下去准备相关事宜。

    第二?日?,有人看?到她亲自去了趟冶金作坊,虽没能?进?去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却听到作坊中爆发出了热烈欢呼声,那兴奋的情绪好似要掀翻屋顶。

    难道铸金人成功了?

    虽是以铸金人来占卜天意?,但选王后跟别的占卜又不同,她可?以提前?练习铸金技艺。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