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她听得很别扭,因为赐婚圣旨还没有下。

    哪怕下了圣旨,在礼部择定良辰吉日完婚之前,她也只是准妃。

    “进来。”里面,传来男人低沉声音。

    骆宁自己撩起帘子,进了雅座。

    一共三人、一狗。

    黑狗瞧见了骆宁,就跃跃欲试想要献殷勤;它唇边血迹被擦掉了,又是黑色发毛,残余看不分明。

    雍王萧怀沣坐在西面,穿一件淡青色素面绸缎袍,表情不耐烦瞥一眼他的狗。

    黑狗立马趴地上,不敢奔向骆宁。

    眼神把狗按住了,萧怀沣这才看向骆宁。

    骆宁觉得,他今日气质不同往常。眉目依旧冷峻,危险与狠戾隐藏眼底,可淡青色袍子,给他添了点温润。

    “见过王爷。方才多谢王爷出手相救。”骆宁敛衽行了屈膝礼。

    萧怀沣语气很冷漠:“起身。”

    骆宁站起来,又道:“冒昧打扰了。王爷,我只是来见个礼,这便先告退了。”

    “既来了,坐下喝杯茶。”萧怀沣淡淡说。

    他对面,是两名男子。

    一人长相清秀俊美,肌肤白,与萧怀沣有四分相似。笑盈盈的,但眉宇间有一点无法遮掩的哀愁。

    另一个也英俊不凡,着世家子特准的朱红色袍子,风流不羁,眼神似带了钩子,看人、看狗都缠绵。哪怕不笑,脸上也似有点笑意。

    “这是三哥;这是舅表弟崔正卿。”萧怀沣难得有了点耐心,介绍说,“这位是骆家大小姐阿宁,我的王妃。”

    对面两人都笑了。

    萧怀沣的三哥是辰王。

    “赐婚的圣旨,过几日才下。”辰王说,“你这么贸然定了,骆小姐恐会尴尬。”

    再看骆宁。

    骆宁有点紧张,却丝毫没有羞赧。

    听到辰王这么说,骆宁还主动解释:“雍王爷同意,婚事便算落定。如何称呼,全凭王爷喜好。”

    一旁的崔正卿哈哈笑起来:“七哥,你这王妃爽快。镇南侯府的,也算是将门女了吧?”

    萧怀沣没出声。

    辰王也说:“方才瞧见了你耍鞭。”

    “拙劣鞭法,实在不堪入目。”萧怀沣说。

    骆宁坐在他旁边,低垂眉目:“只是学了点皮毛。”

    “莫要贴金。”他说,“一出手就被人拽住了鞭尾,能放不能收,这不叫皮毛,入门都不算。”

    他大概很讨厌蠢人。

    骆宁低声应是,没跟他争辩。

    “……下次碰到疯狗,就绕道走。”雍王又说。

    骆宁再次应是。

    萧怀沣见她没有狡辩,心情好了点,亲手给她斟了一杯茶。

    骆宁喝茶,听他们闲话。

    “……董神医难请。”辰王说,“到处寻不到他踪迹。”

    骆宁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王爷说的董神医,可是擅长治心疾的董濡?”

    辰王勉强一笑:“是他。”

    “他出海了。”骆宁说,“我与他在韶阳见过,他要远赴东瀛。听说是他族弟在东瀛失了音讯,那是他唯一亲人,他要去寻回族弟。”

    辰王脸色变了变。

    崔正卿解释给骆宁听:“辰王妃身体不太好。”

    辰王苦笑:“再寻名医吧。”

    怪不得他脸上有一股子无法遮掩的愁容。

    骆宁略微坐了坐。

    萧怀沣没有再同她说话,骆宁一杯茶喝完,很识趣起身告辞。

    她一走,崔正卿便说:“骆小姐好容貌。这等国色天香,怎么名声不响?”

    萧怀沣懒得理他。

    辰王:“不可妄议雍王妃。”

    崔正卿:“瞧着挺好。七哥,你不满意她?”

    雍王冷漠瞥一眼他:“与你不相干的事,少打听。”

    崔正卿插科打诨,说等雍王妃过门后,要送雍王几名美人,保管合他心意。

    萧怀沣一个眼神都没有搭理他。

    往窗外看一眼,有人运走了被黑狗咬死的暗卫。

    “郑家的人,把女儿养得比公主还张扬。”萧怀沣淡淡说,“御史台只顾弹劾郑家少爷、小姐跋扈,反而忽略了他们的野心。好谋算。”

    “郑氏的确野心勃勃。”辰王说。

    三人聊了半日,这才散了。

    茶楼是雍王的产业,专门搜集情报之用。

    骆宁出门一趟,琴既没有修,也没有买到新的,还惹了一身腥。

    她叹口气。

    镇南侯府的元宵节,过得很热闹。

    白慈容坐在骆家兄弟姊妹当中,格外醒目。她凤眼红唇,明艳得近乎灼人,把骆宁的庶妹、堂妹等人,衬托得有点普通了。

    “元宵一过,这年就过完了。”老夫人说,“又是一年。”

    镇南侯:“是。娘的身体比去年健朗。”

    老夫人笑着说:“阿宁回来了,我瞧着欢喜,自然就健朗。”

    “孙女往后定然好好孝顺祖母。”骆宁说。

    老夫人提到了孙女,趁机问侯夫人白氏:“……可有婚姻人选?”

    白氏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词回答。

    她正旦发作骆宁,被镇南侯禁足,没有参加任何春宴,上哪里去给骆宁做媒?

    犹豫再三,侯夫人委婉说:“要再看看。婚约是大事,不能凑合。”

    老夫人似乎也想起了前事,微微颔首:“此言不差,你多留心。”

    骆宁便觉得,自己应该说出实情。

    她站起身,走到老夫人身边:“祖母,太后娘娘想请圣旨给我指婚。已经有了人选,待礼部开印就下旨。”

    众人微愣。

    镇南侯又惊又喜:“当真?”

    圣旨赐婚的女婿,大概是门阀子弟。

    他还以为,骆宁已经没什么价值了,没想到太后如此仁慈多情,竟要管她的婚姻。

    “太后娘娘是这样透露给女儿的。”骆宁说。

    镇南侯搓了搓手:“明日礼部开印。这几日果真有好消息的话,赶紧多预备一些鞭炮。”

    侯夫人笑容满面:“阿宁,你果然走运。太后盛情,你往后要时刻牢记。”

    骆宁道是。

    然而,正月十六并没有传来赐婚的圣旨。

    原因很简单,辰王妃病逝了。

    辰王妃才二十一岁,只是小病了半年。辰王大受打击,太后也心痛。在这个节骨眼,先办丧事。

    【第027章

    王爷重金送礼】

    正月二十,距离礼部开印已经好几日了,骆宁没有接到圣旨赐婚。

    倒是孔妈妈外出,替她带回来一封信。

    “……是雍王府的人递来的。”孔妈妈说。

    骆宁展信。

    雍王写给她的。简简单单几个字,叫她去一趟王府,有事商议。

    骆宁让孔妈妈去车马房,用她从南边带回来的那位车夫,不要其他人送她。

    “这五两银子,给马车房的管事。往后咱们出门,都用自己人。”骆宁说。

    孔妈妈应是。

    她是骆家的老人,丈夫又在外院账房做事,骆家里里外外的管事,多少跟她有几分薄情面。

    她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赶得上管事一个月的月例,管事自然睁只眼闭只眼。

    去的路上,骆宁想着自己前世并没有投靠雍王。若无法更改命运,这门婚事可能得作罢。

    作罢就算了。

    她画押的那张卖身契,总叫她不安,能取回更好。

    做人不能太贪心。太后已经很照拂她了,做不了雍王妃也不算大损失。

    骆宁劝好了自己,到了雍王府时,心情平和。

    雍王在前院的次厅等她。

    下人上茶,骆宁没喝,开门见山问他:“王爷,可是赐婚有异了?”

    “三嫂出身高门,又与三哥感情笃深,母后也很中意她。她突然病故,于情于理不好立刻给我指婚。”萧怀沣说。

    丧事尚未落定,立马就订婚,哪怕是平常百姓家,也要受人诟病,何况是皇族?

    骆宁能理解:“民女改日进宫看望太后娘娘,替娘娘解忧。”

    雍王点点头。

    “劳你稍待。”他表情寡淡,黑眸里无喜无怒,“三嫂百日后,再请陛下圣旨赐婚。”

    百日,三个月后。

    骆宁想着,来得及。

    她只是想借助雍王权势,并不着急嫁人。

    她与镇南侯府的恩怨,尚未了结。嫁人了就要离开,甚至自己雍王妃的身份,还能给他们添彩。

    侯府没了骆宁,他们的日子会很好过——岂能叫他们如愿?

    “王爷,民女不急。”骆宁说。

    雍王颔首。

    他喝了口茶,喊了自己亲卫:“把东西拿给王妃。”

    他叫她“王妃”,口吻平淡,没有任何绮思。仿佛这个词比较体面,他叫得顺口。

    骆宁想着,也喝了口茶,遮掩自己的情绪,不能把内心想法泄露半分。

    周副将很快进来,把一张琴放在小几上——虽然用绸布包着,也看得出是瑶琴。

    萧怀沣示意骆宁打开。

    骆宁瞧见了古梧桐木的瑶琴,微微吸了口气。

    她试了两个音。

    比起她的瑶琴,果然松透动听。

    “……真是好琴。”骆宁说。

    “郡王府流出来的,听闻很不错。本王不通音律,你拿了去玩。”萧怀沣语气平淡。

    那天很多人去抢,不乏豪门望族,却被他买到了。

    “多谢王爷。”骆宁接了,又笑道,“王爷可要听我抚琴?”

    萧怀沣微微颔首。

    骆宁稍做准备,下人搬进来琴凳,她调准了之后,弹了一曲。

    她还怕自己弹不好,很久不曾动指了。

    可到底是从小练的,最开始有些生疏后,很快熟了起来。

    她弹了一曲自己十二岁时编的谱子,比较欢快。

    她时常自己编谱。因为擅长,也因为喜欢。只不过是从去韶阳开始,曲风都比较忧郁哀伤。

    一曲弹毕,骆宁看向雍王。

    他仍是面无表情。

    “……没听过这曲子。”他半晌才道。

    骆宁:“我喜欢拿了古琴谱改调子,这首也是我自己改的。”

    雍王似有些意外,目光落在她脸上:“难得。还以为你从小老成,没想到还能改这么调皮的谱子。”

    骆宁面颊微微一红。

    这句话,反正怎么理解,都不能算是一句褒奖。

    她收下了古琴。

    萧怀沣又对她说:“你琴弹得不错,要是耍鞭能及万一,也不会出门就被人欺辱。”

    骆宁垂首受教。

    “本王派人寻一名鞭法好的女教头,她目前人在异地,要些日子才能到经常。你姑且等等。”萧怀沣又道。

    骆宁抬眸,诧异看向她。

    萧怀沣眸色冷:“鞭法如此差,丢雍王府的脸。”

    他说话很不好听。

    甚至,骆宁感觉他对着她说这句话时,是很嫌弃她的。

    眉宇间藏着几分不耐烦。

    他从小处处优秀,好胜心极强。

    骆宁在他眼里,真不够看的。要不是画了卖身契,这个王妃比较好掌控,他大概不想娶骆宁。

    可骆宁会刨去表相,看到内在:她得了好处。

    她心里很感激他,知恩图报。

    “多谢王爷。等有了教头,我一定刻苦练习,不叫王爷失望。”骆宁保证。

    萧怀沣的神色,并没有缓和。他只是轻轻一点头,仍非常冷漠:“望你说到做到。”

    骆宁抱着瑶琴,从王府离开。

    回到了文绮院,她没有立马去练习耍鞭。因为她意识到,她跟着秋华爹启蒙的,可能没掌握到鞭法真正的窍门。

    错误的路,越是刻苦往前走,错得越远。

    不如等教头来了,从头纠正,再好好打磨。

    她的琴却弹得不错,当年请过琴法高超的师父指点。

    骆宁在院中抚琴。

    弹的,还是那支比较欢快的曲子。她听着心情还不错,比其他忧郁的更叫她舒服。

    琴声从院子里传出去,飘荡很远。

    镇南侯府,却在议论骆宁的“指婚”。

    骆宁说此事时,镇南侯不疑有他。他对佳婿有所期待,飘飘然,口头上无遮掩,侯府上下都听说了。

    可开印后,宫里并没有立马下旨,镇南侯有些急。

    他叫了骆宁去问。

    骆宁如实告诉他:“辰王妃病逝,恐怕一时无心思替我指婚,至少等辰王妃百日。”

    镇南侯眉头紧锁。

    他说:“哪怕先皇驾崩,也只二十七日孝期。又不是皇后死了。辰王妃去世,怎么得拖延百日?”

    又凌厉盯着她,“你莫不是信口雌黄?”

    “当然不是。”

    “那就是你听错了。太后娘娘只是考虑,并未落实此事。”镇南侯又道。

    骆宁:“也不会。”

    镇南侯神色难看:“你休要在我跟前耍心眼。一推百日,谁等得起?”

    骆宁眼神平静:“爹爹,女儿婚事,女儿自己等得起,您怎会等不起?”

    镇南侯被噎住,恼羞成怒。

    他骂了骆宁一顿。

    外头有服侍的丫鬟,听到镇南侯大发脾气,说什么“指婚”,猜测骆宁的指婚只是个谎言。

    消息传开。

    侯府有了闲言碎语。

    文绮院的饭菜,又开始差了。

    她刚回来时,大厨房送过来的饭菜很糟糕。骆宁拿了太后的赏赐后,叫孔妈妈往大厨房使了银子。

    加上她让侯夫人吃瘪,下人见风使舵,她的饭菜正常了不少。

    正月侯夫人被禁足,大厨房送到文绮院的饭菜,比份例的多了好些。

    如今,镇南侯不过是小小发了个脾气,骆宁的饭菜又差了。

    她往里面搭了至少二十两银子。

    太亏。

    “咱们院里得添个小厨房。”骆宁对孔妈妈说。

    孔妈妈:“奴婢会做饭。要是夫人同意给咱们院子添个小厨房,奴婢包管叫大小姐吃好。”

    “待我筹划一下。”骆宁说。

    她在考虑用什么借口。

    只是她还没有找事,事情先找她了。

    【第028章

    娶不了骆宁,去做了和尚】

    骆宁重生后,心情一直很不错。

    做了十几年的鬼,前世的痛苦回想起来,在记忆里泛黄枯萎。

    只偶然被刺激太狠了,有点小哀伤,大部分时候情绪轻盈。

    如今,她容许任何意外发生。

    快要指婚时,辰王妃去世,导致指婚被拖延,她不担忧;镇南侯不信她,府里流言四起,她也不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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