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江太太极力否认,说都是补药,是有人挑拨离间,还要拿出药方去对质;江泰和江原支持母亲。

    年纪最小的江原,他甚至拔了枪指向父亲,叫父亲冷静。

    此事不了了之。

    江家众人各自回房,没人有睡意。

    每个人都是一头雾水。

    江郴相信江南浦的话,因为这件事是督军告诉江南浦的;江丰以父亲和大哥是瞻,自然也相信。

    他们父子仨想不通,母亲这样做到底什么目的。

    子嗣乃宗族大计,又是自已的亲生儿子,为何要断儿子的后。

    “她到底怎么了?”江丰问大哥和父亲,“我们这十年一直都在军中,每次回家,还不够孝顺她吗?”

    江郴也不明白。

    他们父子仨想不通,江太太的另外两个儿子,更加想不通。

    江泰和江原围着哭肿眼睛的母亲:“阿爸和哥哥们是不是发了疯?这种耸人听闻的谣言,他们也相信。”

    “如此低调的挑拨,他们为何拿来质问姆妈?听到了,都会很可笑。”

    “姆妈辛苦操持这个家。阿爸和大哥二哥常年在外,家里大事小事都是姆妈,他们怎么听风就是雨?”

    “表妹的事,的确是姆妈做得有点过了,可姆妈也只是想给表妹谋个前途。

    姆妈也说了,能做督军的二夫人最好,不行做个督军府的姨太太,一样是好前途。

    这又不碍着阿爸和哥哥们的事,阿爸非要戳穿,全家跟着变成笑柄倒也罢了,怎么能给姆妈泼这样的脏水?”

    江太太听着两个儿子一言一语,泣不成声。

    她拉着他们的手:“幸好,幸好我还有你们!”

    江太太恨极了。

    当年她嫁给江郴,心不甘情不愿。那么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她父亲替她选的。

    她没办法,只得嫁了。

    她为江郴生了两个儿子。长子江南浦,性格耿直,一点也不像她;次子江丰,容貌七分像江郴,小时候丑不拉几的,只是长大了个子高大修长,身姿又挺拔,看上去还挺不错。

    这两个儿子,她都不满意。

    所以后来,她懒得替江郴生孩子了。

    她与她的爱人,真正在一起后,有了江泰和江原。

    这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聪明,一个比一个英俊,江太太满意极了。

    江家庞大的家业,都在江太太手里。

    她不想给江南浦和江丰。她已经生了他们俩,是天大的恩情。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想给他们。

    她想把一切都留给江泰和江原。

    第264章

    真假难辨

    宁祯再次见到京春安,是三日后。

    雪已经化了,苏城天寒地冻,处处结冰,冷得伸不开手。

    京春安避人耳目,来了趟摘玉居,她提前打电话给宁祯的。

    “哭过了?”

    京春安眼下淤青、眼皮浮肿,看上去格外狼狈。

    “是江南浦和你吵架了吗?”宁祯问。

    京春安摇摇头:“夫人,我是登门道谢的。要不是您把这话告诉督军,再由督军告诉我公公和南浦,没人会相信。”

    她把江家的事,说给宁祯听。

    宁祯听说江家四少拿枪对准父亲,心头一惊。

    她这才意识到,这件事要么不说,要么必须由盛长裕说。

    宁祯去说都不行,更别说京春安或者她娘家了。

    否则,江家没人会相信。

    京春安是少奶奶,她在江家的威望与信誉,远远不及江太太。

    江太太可是四个儿子的妈。

    “我妯娌未必不疑心。她和她娘家一样,不敢说。找不到铁证,哪怕留下药汁,婆婆也可以反咬说是我们换了药污蔑她。

    她的人熬药,药渣肯定会处理,甚至熬药的人必定不清楚药理,不知缘故。婆母敢做,定然都布置好了。”京春安道。

    江太太持家三十年,她的手段,绝不是孩子们可以反抗的。

    别说京春安,常年在驻地的江郴,都能被儿子拿枪指着。

    这个时候怎么办?

    江郴又不能毙了儿子。

    江太太不会承认,打死都不认。

    已经惊动了她,再想去查也查不到什么。哪怕佣人出来指证,江太太也会说她倒戈、诬陷。

    江郴现在相信,可又能相信到几时?

    江南浦和江丰兄弟俩呢?是相信自已的妻子,还是相信他们敬爱了多年的母亲?

    宁祯真有点后悔,把这件事告诉盛长裕。

    压根儿不能指望盛长裕委婉,他不把天捅破就算他仁慈了。

    “……春安,你如今怎么办?”宁祯问。

    京春安:“我和弟妹各自回了娘家。我跟南浦、二弟和二弟妹聚了一次,大家的想法一致:我们出去置办小公馆,从家里分出去单过。”

    宁祯:“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现在新派的门第,少爷少奶奶都置办小公馆。长辈也不会反对,以表示自家‘门风开化’。”

    此前,社会舆论上,高门大户很怕被骂顽固,都以“门风开化”为傲。婚礼要西洋式、孩子要出国镀金,光耀门楣。

    换做从前,儿子没资格从大宅分出去,京春安又没有对付婆婆的本事,她就等着死。

    “……先把小公馆置办起来,公公也同意。没跟婆母提。事情不宜闹得太大,我与二弟妹在娘家住几日,还是要回去的。否则,人尽皆知,我们都不光彩。过完年再找借口分家,去住小公馆。”京春安道。

    说到这里,她轻轻叹一口气,“夫人,我很羡慕您,日子轻松。”

    宁祯被她逗乐:“你哪里看得出我轻松?”

    她便把自已这一年多遇到的事,挑了两件不太要紧的,说给京春安听。

    宁祯如今的好日子,是她自已打下来的,而不是她婆婆施舍的。

    要是她没本事,别说婆婆刁难,三姨太徐芳渡也会骑在她头上;盛长裕原本对宁氏女很厌烦,但凡宁祯是个软弱可欺的,他觉得烂泥扶不上墙,也不会偏帮她。

    京春安听得眼睛亮了亮。

    她越发敬佩宁祯。

    “夫人,您说我执意换掉自已身边的女佣,可妥当?”京春安问。

    “当然妥当,这是家务事。你顾虑的,无非是怎么做不损你丈夫的体面,所以你不能长久住在娘家,徒惹非议。

    回去又危险,身边佣人早已被收买。趁机换掉这一批,谁会对外说?”宁祯道。

    京春安点点头。

    她复又回了娘家。

    江家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各自回娘家小住五日,又回了江家大宅。

    只是不到婆婆跟前。

    二少奶奶娘家更灵活,京春安还在犹豫的时候,二少院子里所有的佣人全部换新的了。

    京春安当即毫不顾虑,也把人都换掉。

    外头都在讨论江家,人人看笑话。

    之前江澜那场生日宴,简直提供了无数笑柄。

    江郴如今位高权重,没人敢当面说他什么,背后嘲笑他;而他去军政府开会,板着一张脸,心事重重,旁人只当他是面上无光。

    盛长裕和他单独聊了一次。

    “督军腾出手,是不是要收拾江郴?”

    “这一年多的局势,督军全力提拔的,除了江郴父子,就是宁家了。江郴应该不会倒,否则宁家就不安分了。”

    “宁家还有什么不安分?宁州同是‘国丈’,他还想要什么?督军未必还需要江郴。”

    人心惶惶,老将们一个个夹起尾巴做人,比从前规矩了百倍。

    盛长裕单独找江郴,谈的却不是江澜,而是江太太。

    “……我夫人不会胡说,你亲家也查了药汁,的确是有问题。”盛长裕说。

    “我明白,督军。”江郴说,“我只是想不通。”

    “那就慢慢想。快过年了,没什么要紧事,过完年再回驻地。叫江丰去看着。”盛长裕说。

    江郴道是。

    盛长裕又说:“‘江澜’一事,我原本很恼火。夫人再三劝我,我岳父也说你这个人没野心。况且你人在驻地,城里的变故与你不相干。”

    江郴打起精神:“是,多谢督军信任。”

    又道,“老宁那里,我过年去跟他喝杯酒。督军放心。”

    盛长裕再次点头。

    他与江郴聊完,又跟江南浦聊。

    江南浦同样很受打击,只不过他比江郴直白多了。

    “什么亲娘这样狠心?”江南浦很痛苦。

    盛长裕:“你最近几天才思考这个问题。我思考了二十六年。告诉你,没有答案。”

    又道,“有些亲爹禽兽不如,似乎很好理解。怎么换成了亲娘,就接受不了?不是每个女人都温顺。这世上有些女人,和男人一样狠心。”

    江南浦看一眼他。

    他沉默良久,还是情绪低沉。

    盛长裕又说:“至少,她对你们兄弟一视同仁,而不是专门针对你。你们父子怎么猜测原因的?”

    “猜不出来。”江南浦说,“我头都想破了,也想不出她为何那么做。”

    “慢慢想,多想几年就想通了。”盛长裕道。

    他叫江郴父子回去了。

    这天回家,盛长裕坐在汽车里,耳边忍不住想起了他母亲的话。

    在枪毙戴云兮之前,他与母亲吵一架,母亲说江太太对偷人一事,运用自如,肯定不是头一回那么干。

    女人看女人,可能更准。

    盛长裕便觉得,也许他母亲说得对。

    江太太对两个儿子的子嗣下手,可能江郴真应该查查,有几个儿子是自已的血脉。

    这个症结,江郴估计从未想过,也不敢如此想,故而他们一头雾水,十分费解与痛苦。

    第265章

    情郎是谁?

    盛长裕回家,把自已的想法,和宁祯说了。

    江家之事,很诡异,也很麻烦。小儿子拿枪对准父亲,江郴失望又愤怒,盛长裕看得出来。

    “叫人查查?”宁祯说。

    盛长裕:“我是不太愿意管部下的家务事。不过,此事牵扯太深,还是要查一下。”

    他是上峰,很容易造成误会。

    可这些事有点严重。

    他果然命令下去,叫人查查江太太这些年的踪迹。

    尤其是,有没有与她交往过密的男子。

    然而没查到。

    江太太“地位高”,来往都是贵妇,从未行为不轨,家里也不怎么待客。

    只她娘家人偶尔来住。

    “娘家人?”宁祯问,“娘家的谁?”

    “她妹妹、妹婿时常到苏城来看望她。特别是她妹婿,好像有些生意依仗江郴,总挑江郴回城休沐的时候,单独来拜访江郴,就留宿江家几日。”

    宁祯和盛长裕听了这个回禀,觉得没什么不妥。

    江太太的妹婿戴义轩,处事很懂避嫌,知道挑姐夫在家的日子才登门。

    “这些家务事,不牵扯家国大事,没必要细查。”盛长裕道。

    宁祯不知自已是担心多一点,还是好奇多一点。

    她忍不住说:“江太太的养女,叫戴云兮,而不是江云兮。这个妹婿,未必简单。有时候人会灯下黑。”

    盛长裕:“……”

    年关事情忙,盛长裕一堆公文要处理,他焦头烂额。

    江澜的事,其实他只需要跟他的妻子交代,无需向旁人说什么。如今对外界也澄清了,宁祯知晓了内幕,不仅仅理解他,还对他的坦诚很感动,盛长裕的大事完毕。

    大事落定,盛长裕又烦恼这些文字的述职书,看到头大,再无心思关注江家。

    宁祯却是格外好奇。

    不过,很快她也没了心情。

    她的月事延迟了七日,宁祯都在心里勾勒了孩童的模样,她的月事来了。

    竟真只是延迟。

    宁祯有点沮丧。

    她也不知自已沮丧什么。她与盛长裕同房,不过几个月时间,有些夫妻结婚好几年都无子嗣。

    旁人不说,她二哥和金暖,两个都是好好的人,结婚几年不见动静,今年去了趟港城,才怀上孩子。

    子嗣本就是很玄妙的事。

    宁祯甚至怀疑,是不是每次她与盛长裕只顾快活,动静闹得太大,导致她每次极致快乐的同时又太过于疲倦,才一直怀不上的。

    ——这只是她的猜测,她不是大夫,说不明白。

    盛长裕晚夕回来,听曹妈说:“夫人在楼上睡觉,说有点累了。”

    他疾步上楼。

    宁祯把头埋在被子里,一张小脸恹恹的。

    “怎么了?”他轻手轻脚坐在床侧,手先伸进被窝里暖和一点,才去摸她的脸。

    宁祯如实相告:“……没怀孕。”

    盛长裕也有点失望。他特别渴望和宁祯有个孩子。

    不过,他面上不显,对她道:“过完年我去找大夫瞧瞧,吃点药。再不行的话,老子上祖坟去磕几个头。”

    宁祯噗地笑了。

    她一笑,盛长裕心情一松,又轻柔抚摸她面颊:“不要着急。”

    “我不急,就是有些失落。”宁祯道。

    盛长裕:“吃点好的。我叫督军府做红烧牛肉面送过来,吃完再睡觉。”

    宁祯:“也行。”

    她懒得动,盛长裕把她抱起来,让她靠在他怀里。

    他跟宁祯说起了福州局势。

    宁祯的大哥宁以安这段日子在福州做得很好,已经出了功绩,军中整顿一新。

    几个地头蛇,都被压住了;宁祯的大嫂也出力,怀着身孕还要出门交际,替丈夫打通社交渠道。

    他们夫妻俩配合默契。

    “……幸好大嫂跟着去了。要是你大哥一个人,恐怕行事诸多不便。”盛长裕说。

    “当年很多人要给我大哥做媒,包括大帅,他都不同意。我祖母相中了大嫂,大哥一瞧见她就很满意。

    自已挑的媳妇,他对大嫂一向很敬重,又疼爱。夫妻俩对内、对外,都是一条心,事情自然办得顺。”宁祯说。

    盛长裕轻轻吻了下她眉心:“你比你大嫂更厉害。宁祯,你跟我也要内外一条心。”

    “肯定!”

    “孩子之事,随缘。今后我们不聊此话题。”盛长裕道。

    宁祯点点头。

    宵夜是红烧牛肉面。

    牛肉软烂,汤汁浓郁,面条又格外劲道鲜美,宁祯吃了一大碗。

    她吃得浑身热腾腾的,鼻尖有了薄汗,是一种额外的舒畅。

    盛长裕也同样吃了一大碗。

    吃饱喝足,夫妻俩上楼睡觉,醒过来时宁祯的沮丧已经一扫而空。

    盛长裕想把公文全部扔给程柏升,他带着宁祯出去玩,程柏升拍着桌子骂他:“局势才安稳几年?你要作死,公文都不看了?”

    “你简直啰嗦!”盛长裕也很恼火。

    两人又不轻不重吵了一架,盛长裕还是被程柏升按在了外书房的椅子上,不准他乱跑。

    盛长裕只得耐下性子。

    电话响起,是宁祯打的。

    “我二嫂发动了,直接送去教会妇幼医院,我先过去陪着。”宁祯说。

    盛长裕如闻仙乐:“我也去。”

    宁祯:“她是头胎,从发动到生产需要很长时间,估计一两天。你现在不必去。”

    盛长裕:“……”

    逃也逃不掉的盛长裕,一连抽了两根烟提神,又把几名年轻军官叫进来,找茬骂一顿。

    就这么鸡飞狗跳一整天,终于把公文批完了,盛长裕大大松口气,程柏升也累得精疲力竭。

    要紧的公文是盛长裕看,不太要紧的是程柏升;而不太要紧的屁事,可太多了。

    “我去趟妇幼医院。”盛长裕道。

    程柏升:“你舅哥的孩子要出生?”

    “是的。”

    程柏升感觉他精力旺盛。这么忙累,还能有力气赶着去看宁祯。

    他曾经也有过这样似打了鸡血的时光,可惜很短暂就结束了。

    程柏升回家睡觉去。

    他才回到小公馆,女佣说他母亲亲自登门了,在楼上小客房等着他。

    母亲来,没有旁的事,只催促他过年相看几家姑娘,及早结婚。

    程柏升想到这里,立马转身跑了。

    他母亲在楼上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走到阳台上喊:“柏升!”

    程柏升猛踩油门,很快消失在母亲的视野里。

    第266章

    未婚夫的电话

    宁家众人等在医院,就连盛长裕也来了。

    妇幼医院专门把四楼的贵宾区收拾出来,招待督军。

    宁家没打算如此麻烦医院,不过院长战战兢兢,需要在督军面前表现,宁家就没拒绝。

    金暖在隔壁产房,几名有经验的女医生陪着她。

    宁策问宁祯:“打个赌吗?我赌是侄女。”

    母亲在旁边,啧了声:“多大人了,你像话吗?”

    “又没事忙。”宁策说。

    宁祯:“我懒得跟你赌。你又给不了我想要的。”

    她想要什么,可以跟盛长裕赌。

    宁策:“……你得势才几时,就这样嚣张?”

    母亲又看过来。

    宁策:“姆妈,您瞧瞧她嘴脸。”

    “要不你回家吧,吵得我耳朵疼。”母亲说。

    宁策:“……”

    宁州同和祖母坐在房间另一角的沙发里,没留意他们这些的唇枪舌剑。

    母子俩低声说话,两个人表情都很严肃。

    宁祯往那边看了几次。

    “总感觉,我阿爸最近有点担忧,不知他遇到了什么为难事。”宁祯说,又问宁策,“上次阿爸叫你翻译什么德文?”

    “一份政府文书,毫无新意的套话。他不知怎么非要这东西,我就译出来给他了。”宁策道。

    盛长裕一直没插话。

    他也看了眼岳父方向。

    宁祯看他,他摇摇头:“姚劭告密的事,都按下了。我不知岳父在愁什么。”

    未必就是跟盛长裕有关。

    几个人闲话,宁以申坐不住,又去找医生,询问金暖的情况。

    得到的回答,依旧是“等着”。

    没那么快。

    宁以申急得不行,一直进进出出的,一会儿去问几句情况。

    母亲也烦死他了:“要不你们兄弟俩都回家。一点忙帮不上,净添乱。”

    这时候,程柏升推门而入。

    瞧见他,宁家众人表情一敛,怀疑出了大事。

    程柏升笑容满面:“二少奶奶生了吗,男孩还是女孩?”

    “还没。”宁祯回答他,“你怎么来了?”

    又叫宁策去搬个椅子,放在督军旁边。

    宁策去了。

    程柏升回答宁祯:“我母亲逼婚,去了我的小公馆。出来躲躲清净,又没地方去。”

    宁祯:“……”

    “柏升,我们在打赌,我二嫂肚子里是男还是女,你可要参加?”宁策一边放下椅子,一边问。

    宁祯:“姆妈说得不错,你真的好烦人。你回去得了。”

    宁策:“……”

    他们斗了几句嘴,宁祯的父亲却走过来,和程柏升寒暄几句,就叫程柏升出去说话。

    两人在医院走廊尽头,说了半日。

    宁祯问怎么回事,程柏升敷衍说无事。

    入了夜,留下宁以申一个人在此等候,又留下宁策打下手,其他人纷纷回去了。

    宁祯邀请程柏升去摘玉居,楼下客房还没有招待过客人,程柏升算第一个。

    程柏升同意了。

    盛长裕没反对,只是也不太高兴程柏升粘过来。

    “……我阿爸跟你聊什么?”宁祯还是忍不住问。

    程柏升:“宁师座问我,军政府与德国人的来往多不多,有没有什么交易之类的。

    我如实告诉他,除了一些军火,没有其他交易。他又问我,买军火用什么结算。我说是白银,他有点怀疑似的。”

    宁祯:“是用白银吗?”

    “白银和黄金都有过。每次有了新式的武器,都会买点回来研究。太复杂的,就直接大批量采购。”

    接话的,是盛长裕。

    盛长裕又道,“姚劭污蔑我叛国,估计也是利用这些事做文章,岳父还在担心这件事。”

    宁祯:“长裕,柏升,你们都懂得政治敏感,我就不多说了。总之,处处当心。我阿爸这个人,有时候很固执,一旦他起了警惕,他心里没有得到确切答案,总会不安心。你们别怪他。”

    程柏升:“怎么会,宁师座对家国一片忠心,对你和长裕,也是满心爱护。这是他的拳拳之心,不能说他固执。我觉得很好。”

    盛长裕看向宁祯:“我也觉得岳父这点做得很好。柏升会继续留心的。”

    “我没放松警惕。”程柏升道。

    宁祯点点头。

    翌日一大清早,宁祯拎了吃的,又去了医院。

    医生很为难,不同意宁祯进产房,可又不太敢阻拦督军夫人。

    宁祯没进去,只是叫护土小姐拿了吃的给金暖。

    金暖的哭喊声,在门口听得到,估计不会吃。

    二哥急得不行,嘴里长了个水泡,越发疼。

    经过了三十多个小时的折腾,金暖终于生了。

    宁策说准了,是个侄女。

    全家都高兴。

    宁州同心情也不错,比前几天放松多了。

    盛长裕上午要去军政府,下午来了医院,也听闻“宁冬”是个女孩子,他满意点点头。

    孩子抱出来,给盛长裕瞧瞧。

    “……有点像你。”他对宁祯说。

    宁祯:“哪里像?”

    “嘴巴。”他说。

    宁祯没看出来。

    “是有点像。侄女像姑,将来好福气。”宁以申说。

    宁祯:“她名字是姑父取的,注定就是好福气。”

    又道,“跟暖暖和你一样,不操心吃喝、不操心琐事,就是最幸运的孩子了。”

    宁以申:“……”

    话是好话,听着有点似骂人。

    众人笑作一团。

    盛长裕站在旁边,静静听着、看着,心里倏然软得厉害。

    原来家人就是这样的。

    他与弟弟、妹妹隔阂太深,永远不像宁家兄弟姊妹这样,相互关爱、打闹

    。

    “将来,我们也多生几个,好不好?”回去时,他对宁祯说。

    宁祯:“生六个?”

    盛长裕失笑:“怕你太吃苦。生三个。”

    宁祯轻轻握住他的手:“长裕,我会做个好母亲。咱们的孩子,将来未必会成器,但肯定很快乐和睦。”

    她懂他想法。

    盛长裕回握了她:“就怕将来会打仗。”

    “那我过年时候去祈福,愿国运昌隆,家国安泰。”宁祯道。

    盛长裕忍不住笑。

    夫妻俩情绪很不错,在寒冬的夜里笑得很温暖,心中都有暖流。

    回到摘玉居,待要上楼时,电话响起。

    曹妈去接了,对宁祯说:“夫人,找您的。”

    宁祯示意盛长裕先上楼,她走过去接电话。

    她的脚步轻盈,脸上还挂着淡淡微笑。

    却听到电话里清晰男声,似从大洋彼岸吹拂到了她耳边:“宁祯,你还好吗?”

    她的笑,凝固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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