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也不管还有要务在身,从御史台匆匆出来,连马车都来不及乘坐,借了李御史的骒马翻身一跃,急急打马扬鞭就往郊外赶。

    待得到了郊外薛家民房,正看见沈矜领着一个小丫鬟蹲在房檐底下给花松土,那小丫鬟不知说了什么,惹得沈矜一笑,直如百花春生,妩媚动人。

    他看得一呆,马儿奔到了沈矜身后都没在意。

    沈矜听闻动静,不觉扭回身看去,见是陆沉舟只身打马过来,心下十分纳罕,便放下花锄,站起身向他问道:「不知侯爷来此有何要事?」

    陆沉舟被她话语惊醒,这才发现周围除却沈矜和小丫鬟,并没有国公夫人和柳婉柔的踪影。

    他坐在马上愣了一愣,沈矜看他行色匆匆,一时不知想到何处,忙追着问了一句:「是不是怀悰他在朝中出事了?」

    怀悰,怀悰,又是薛怀悰,她见到他除却薛怀悰,就没有别的话可说?

    陆沉舟颇有些着恼,然而低头瞧见自己胯下的骒马,方知坏事了。

    自己当真是关心则乱,沈矜做的那个香囊就是用料奇怪了些,余者并无异常,上面连个绣字都没有,柳婉柔便是捡到,也不会找到沈矜这里来。

    她说要寻人,大抵是听闻他在别苑养了个歌姬。

    是他未曾细想,就跑到沈矜这里,还差点……差点别生纠葛,是以他慌忙掉转马头,只留下一句「本侯有事要找薛怀悰,既然他不在家中,本侯再去御史台寻他」,便仓皇逃离了。

    沈矜让他说得一头雾水,薛怀悰是侍御史,不在御史台还会在哪里,干嘛要上家里找他?

    却不知陆沉舟运筹帷幄了这么多年,从未有过今天这般狼狈姿态,情急之下哪里顾得上自己都说了什么?

    他折返回去,一力打马赶到别苑,只见柳婉柔惯常乘坐的那辆八宝车正停在别苑外头,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里头的哭声。

    陆沉舟轻舒口气,翻身下马,理一理衣襟缓步进到别苑中。

    柳婉柔捏着帕子正在院中哭得梨花带雨,国公夫人端身在她跟前坐着,那个被他花钱赎来的歌姬已是罗裙委地,钗环半坠。

    看见他来,歌姬似是见到了救命恩人,忙就直身跪起来掩袖哭啼着哀求他:「侯爷救我!」

    柳婉柔和国公夫人听见,齐齐转回头。

    柳婉柔哭得更加悲戚,两只眼儿肿如桃核,捏着帕子亦只管泣道:「表哥来得正好,妾才知表哥在府外得了个美人儿,可怜妾这些天为表哥殚精竭虑,深恐表哥你冷着饿着,早知有这个妹妹,妾就不那般辛苦了。表哥也是,既然有了意中人,何苦藏着掖着?难道表哥要带人进府,妾还会拦着表哥不成?」

    她说得分外贤惠大方,陆沉舟还不曾开口,国公夫人就一拍圈椅扶手,喝骂了起来:「荒唐!定国公府是什么地方,这个贱人是什么出身,凭她也想进我定国公府,做梦!你身为侯夫人,不说发卖了这个小蹄子,只为着讨你男人欢心,就要把她领进门,我看你是猪油蒙心——糊涂了你!」

    柳婉柔让国公夫人骂得体无完肤,她当然是不愿一个歌姬进府与她分宠的,可她也不愿在陆沉舟面前做个坏人,故而才会想着将国公夫人带到这里来。

    而今看着国公夫人发了话,她心中有数,便接着遮面假意委屈道:「表哥既是把她养在了别苑中,足可见表哥是真心喜爱她的,姨母不是常说要让定国公府开枝散叶吗?多了这个妹妹,说不得咱们府里往后人丁就兴旺了呢。」

    「再喜欢也不行!一个倚门卖笑的,便是怀了陆家的种,我们陆家也不要!」

    她一语提醒了国公夫人,国公夫人早前已听说过陆沉舟多次晚归都是为了这个歌姬,保不齐二人之间早就有了肌肤之亲,未免横生是非,遂扬声叫人去寻落子汤来。

    陆沉舟站在她们婆媳身后,耳听二人言语机锋你来我往说了数回,一直没能插上话,直到这时方启唇制止住国公夫人:

    「不必寻落子汤了,我养她不过是闲暇时听听曲、解解闷罢了,并无其他事。」

    是吗?

    柳婉柔隔着帕子幽怨地看向陆沉舟,现放着如此美的人儿在眼皮底下,当真会有男子坐怀不乱吗?

    陆沉舟情知她和国公夫人不信,就让国公夫人旁边的嬷嬷带着歌姬进屋验明正身,半炷香之后嬷嬷走出来,对着国公夫人道:「此女的确还是完璧之身。」

    国公夫人出了口气,还好她这个儿子知道轻重,没有与这歌姬发生苟且之事,那便好办了。

    她之前因娘家事与陆沉舟恼了许久,过后想想,倘或吴家的事当真牵连到定国公府,让定国公府跟着遭殃,她这个国公夫人也别想再有往日荣光,故此自己倒把气消了一半。

    今日抓着陆沉舟一个把柄,她不想再给儿子难堪,便把陆沉舟叫到跟前道:「人是你领过来的,你自己说怎么打发吧?」

    陆沉舟方才被她母亲一句话说中,看着面前的歌姬,知道再怎么喜爱也没有用,假的终究是假的,真的那个恐是这辈子都与他无缘,他也无心再与歌姬纠缠下去,便摆一摆手:「她是金陵人,看在她曾给儿子解闷的分儿上,母亲就让人把她送回金陵去罢。」

    至于那个香囊,未免后患无穷,陆沉舟便从柳婉柔手里要回来,当着众人的面儿烧了个一干二净,与之一并烧掉的还有他那隐秘不为人知的念想。

    22.

    薛怀悰觉得入冬之后他家大人的脾气似乎比之前好了许多,见着他也偶尔会露个笑脸。

    他不善于在官场上揣摩人心,但顶头上峰好伺候,他的差事自然办得更加顺手。

    本想着年前把台中的事清一清,年后天气寒冷,百姓不宜耕种,官署停止办公,到正月里头刚好有一个月的假期,他预备和沈矜、薛夫人好好在家休息休息,玩乐一回。

    偏是人算不如天算,当朝吕相和天章阁待制范大人因为新政改革一事又吵起来了。

    朝上一忙,薛怀悰的那些个打算便不知放到猴年马月才能完成。

    沈矜知他事多,寻常也不以琐事烦他,每日里专一做好饭菜等他散值回来一道享用。

    这日已过酉时,夜色深浓,却还不见薛怀悰回来,掐算着日子,也不是薛怀悰轮值的时候,沈矜心里骤然不安起来。

    她在庭院中不住地踱步,只想着再多等半个时辰,若半个时辰后薛怀悰还没回来,她就上衙门找找去。

    岂料半个时辰还没到,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她急急赶去开了门,抬眼一瞧,不是薛怀悰,竟是她大伯父沈瞻来了。

    「这么晚了,父亲大人怎的过来了?」

    沈矜心头诧异万分,因她婚前已过继到了沈瞻夫妇名下,故而口头上早已改了称呼,一面好奇问着,一面将沈瞻往屋子里请。

    沈瞻刚散值回来,家都没回,就赶到了沈矜这里,为的就是告诉她一句话:「怀悰出事了,他在朝堂上直言进谏,惹怒官家,如今已经被下了大狱。」

    「怎么会这样?」

    沈矜闻言直如五雷轰顶,扶着门框,差点没站稳身子,「怀悰他一向谨小慎微,怎会在朝堂上惹怒官家?且谏官司言,御史司察,他为何要直言进谏?」

    「还不是因为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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