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老人的身影,

    在她的余光中越发像一面破碎得显出太多裂纹,让人忍不住怀疑他还能撑多久的镜片。

    只68是吴长老的声音听着还正常无68比,在他的指导下,江载月将全68部的注意力68都汇聚到自己手中的镜灯上。

    碎裂的镜面中,她的身影细得就如同一条条过于狭窄的黑线。

    江载月慢慢走68上了一条山路,第一眼时,她看见的是一条笔直通入山内的山路。

    可当她眨了眨眼,原本笔直的那条山路陡然变化成了无68数条蜿蜒的岔道,她再也68看不清原先的那一条道路在哪里。

    江载月看向镜灯,按照吴长老说的,她努力68用意念驱使镜灯中的镜人,走68上那些岔道。

    可是不管她怎么用力68去想,最后急得额头上的汗都要冒出来了,也68愣是没发现镜灯中的镜人有一丝一毫的移动趋势。

    吴长老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啊,怎么镜人动不了呢?……你明明能拿起镜灯……”

    听着吴长老的话,江载月心中难以抑制地冒出一个念头:难道吴长老找上她做巡山人这件事68,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乌龙?

    她其实根本就没有利用镜灯,找出正确山路的天赋?

    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望,江载月正准备将镜灯交到吴长老手中,陡然间,祝烛星开口道。

    “你试一试,用神魂触碰镜灯。”

    神魂触碰镜灯?

    江载月陡然想起了曾经雪白腕足轻轻触碰她额头的那一幕。

    ——仙人,我应该怎么做?把镜灯贴在额头上吗?

    “用你的道肢去触碰它。”

    顺着祝烛星的指引,江载月小68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透明触手,碰了碰一小68片镜面。

    她的透明触手乖巧温和68碰了碰镜面,然后像是被激活了某种深植在基因中的本能,呜哇一声张开口,快速无68比地把那块镜面给吞了……吞了……

    江载月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没来得及出声制止。

    现在她和68吴长老解释她不是故意吃掉他的宝物的,吴长老还会68相信她吗?

    下一刻,一种奇异的热量顺着她的触手,一直蔓延到了她的经脉中,像是热腾腾的温泉,浸润了她身体68血肉的每一处。

    这种满足感比吃下十颗清心丹更68加强烈,当江载月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感觉整个世界在她眼中更68加纤毫毕现,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与镜灯之间建立了一种冥冥之中的微弱联系。

    就像是咬过一口的蛋糕,她清楚地知道了蛋糕的味道,也68知道什么样的蛋糕更68合她的口味,忍住触手一直传来的蠢蠢欲动的还想要多咬一口的冲动,她这次再让镜人走68上那些岔道时,她终于能感觉到,无68数碎裂镜面上的黑影,不带丝毫感情地走68上了那些岔道。

    而在一段时间之后,她与那大部分镜人之间的微弱联系就此掐断,最后唯一返回的镜人,重新出现在了镜灯上。

    江载月看着那条岔路,恍惚地问吴长老。

    “师叔,那一条——是正确的山路吗?”

    吴长老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镜灯多一片还是少一片的小68事68,看着江载月指向的方向,他脸上的皱纹完全68舒展开来,满脸通红地连连应道。

    “是,就是这条路!小68姑娘,你比当年的我还厉害啊!我真是没有选错人,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等到了……”

    说着说着,吴长老转身,竟然要往另一条山路走68去。

    江载月连忙抓住吴长老的衣袖,“师叔,您不是说我刚刚指的那条路是对的吗?那您为什么要走68这一边?”

    吴长老像是这时才回过神,他连连道,“是我老了,糊涂了,糊涂了,走68错了……来,来,你接着往前68走68。”

    江载月有点害怕,但一想到祝烛星和吴长老如果真的想害她,也68不至于大费周章到这个地步才动手。

    她只68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68走68,等到又出现了岔路,她再度用之前68的方法找出了唯一的一条正确的道路。

    吴长老跟在她身后,就像是跟着刚学会68走68路的宝贝孙辈,她往前68走68几步,就听到他发自真心的感叹和68夸赞之声。

    “对,对,就走68这里!”

    “好,好,孩子就是厉害!”

    “没错,姑娘,就是这么走68……”

    在老人这通朴实无68华的夸赞声中。江载月不记得自己分辨了多少68条岔路,当她面前68没有再出现一条岔路的时候,江载月停下脚步,发现她竟然来到了当初刚迈进弟子试炼的山门后。

    她转过头,吴长老的身形与当时迎接她的姿态格外相似,但是他脸上的神情是说不出的释怀与轻松,就像是……老人在临终前68看着这方世界的最后一眼……

    江载月下意识想将镜灯交回到吴长老手中,然而吴长老摆了摆手,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小68姑娘,不用给我了,以后这就是你的镜灯了。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它,不用再顾及我这个老头子的想法。”

    “以后这镜山,也68劳烦你多操心了。你每日抽半个时辰来巡视一遍,只68要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就可以回去忙你自己的事68情了。若是镜山里真的有什么异动,你也68不用害怕,去找宗内修人道的那些长老,实在不行68,你就去找宗主68。如果真的到了解决不了的时候,你也68不用担着这副担子,就把镜灯一丢,去外面好好玩几年算了。”

    “你还年轻,还是喜欢热闹的时候。也68是老头子我活不了多久了,才把这么重的任务交给你这么小68的孩子。孩子啊,老吴我对你不住。若是我还能回来,一定好好向你赔罪。”

    吴长老朝她招了招手,像是释然,又像是告别道。

    “不要来找我了。我已经活得够长了,现在只68想做完成当年还没有完成的那个心愿。我要去镜山里,收殓他们的尸骨。他们等我等得太久了,若是收殓不到他们的尸骨,至少68我也68应该和68他们一样,都葬在镜山里。”

    “我本来就是个胸无68大志的闲人。闲人啊,蹉跎百年,但总算——

    可以归家了。”

    老人喃喃自语着,毫不犹豫地踏上了身后蔓延出的那条岔道。

    紧接着吴长老的身影,连同那条岔道,完全68消失在了昏黄的霞光里。

    江载月看着吴长老如此行68动果决的速度,目瞪口呆地张了张口。

    “仙人,吴长老……他,他就看我走68了一回山道,就这么放心地走68了?”

    祝烛星应了一声,雪白腕足温柔地擦了擦她额上的细汗。

    “他想离开这里,已经很久了。选择修人道的修者,都不愿意舍弃身为人的情感,他们心中都有着比性命更68重要的牵挂。”

    想着执着于复活兄长的姚谷主68,还有寻找家人的吴长老,江载月轻轻叹了一口气,也68无68法评价他们的执着是对还是错。

    但是最后,他们都做出了问心无68愧的选择吧。

    从感慨中回过神来,江载月突然想到了一件更68加重要的事68。

    “仙人,你知道卢阁主68和68庄师叔他们去哪了吗?他们该不会68在镜山里迷路了吧?”

    祝烛星平和68道,“没有,他们还在镜山外界,没有擅自踏足镜山。”

    江载月松了一口气,但又想到了一件更68加恐怖的事68情。

    “那灵虫骨巢?仙人,那些灵虫在镜山里,现在不会68死得差不多了吧?”

    祝烛星从来温柔平稳的声音中,少68见地出现了些许迟疑。

    “应该,还有几十条能活下来……”

    江载月心中发出尖锐爆鸣声。

    说好的养灵虫,她差点把姚谷主68的灵虫给养灭绝了!

    “仙人,你快把灵虫骨巢挪到靠近卢阁主68他们在的地方,现在快带着我出去!”

    她猜到祝烛星可能有独特的进出镜山的办法,祝烛星也68没有否认,雪白腕足将她卷到了天上,又在靠近灵虫骨巢的地方放下。

    第049章

    更改宗规

    看着68不远处庄长老与68卢阁主翘首以盼的身影,

    江载月硬着68头皮拎起镜灯,她根本不敢踏上道路以外的地方,只能按照祝烛星的指导,

    努力想象山道的尽头通往庄长老他们所在的方向。

    镜山与68她之间像是建立了一层微弱的联系,

    即便再68度出现的无数条岔路,

    还是给她一种说不出的危险感68,

    但68是原本的山道,下一刻陡然扭曲向外,这也证明了她确实能依靠自68己的念头,

    控制山道通往的位置。

    江载月小68心翼翼提着68镜灯,

    一步步靠近庄长老他们所在之地。

    明明不长的一段路,愣是被她走出一种脚下每一步都可能埋着68地雷的惊心动魄感68。

    而看见少68女手上拎着68的镜灯,

    庄长老的神情微微一怔,却没有多问,

    只是声音温和了几分道。

    “我们现在可以进入镜山了吗?”

    江载月点了点头,

    “两位师叔都跟着68我来吧。”

    然而庄长老不问,卢阁主却是轻轻碾着68他的竹杖,

    温声问道。

    “小68友,你可知道吴长老去了何处?为何是你来接我们进入镜山?”

    看着68卢阁主纹丝不动的样子68,

    江载月也不想再68浪费时68间。

    “刚刚的事说来话长……那些灵虫好像已经受不住了,庄师叔,你先把灵虫骨巢带出去吧,之后68我再68慢慢告诉你们吧。”

    庄长老点了点头。

    卢阁主平静道,“既然如此,

    那我这个瞎子68就不跟着68进去,

    给你们添麻烦了。”

    庄长老雷厉风行,他跟着68江载月,

    很快将卢阁主的身影甩在了身后68。

    一到目的地,庄长老往灵虫骨巢中再68度灌入了许多灵液,原本生机惨淡的骨巢,终于暂时68稳定住了情况。

    紧接着68庄长老袖袍一卷,竟然将整座灵虫骨巢从68坑洞里托举了出来,然后68让灵虫骨巢悬浮在他们头顶的高度。

    感68觉到头上被笼罩的一大片阴影,江载月胆战心惊地提着68镜灯往前走着68,生怕它万一不稳全部砸落下来。

    雪白腕足缠着68她的脖颈,轻轻搭在她的头上,力道比平常更68紧密些,祝烛星温柔安抚道。

    “别怕,即便灵虫骨巢真的落下,我也能护住你。”

    然而在祝烛星开口的同时68,庄长老冷不丁地忽然开口。

    “吴长老走了吗?”

    江载月斟酌着68字句道,“吴长老他,进入了镜山深处,说是要收殓尸骨。”

    庄长老似乎并不在乎吴长老真正的去向,他话头一转,陡然问道。

    “那你便是镜山这一代的巡山长老了。你是修人道的,还是修天道的?”

    这到底是什么死亡问题?如果她现在回答她是修天道的,庄长老该不会68要直接出手,将她就地正法吧?

    更68何况她这个心心念念想要跑路的人,如果混上了宗内的长老之位,目标这么大,以后68还怎么跑路?

    江载月连连摇头,试图转移话题道。

    “庄师叔,我就是一个灵气刚刚入体的弟子68,怎么能担得起巡山长老呢?我现在只是帮吴长老暂时68保管镜灯,等吴长老从68山里出来了,或者68是我找到了还能提起镜灯的其他弟子68,就把这个巡山的重任再68交出去。”

    听完她这么诚恳的话语,庄长老无动于衷,或者68说他木头似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属于活人的神情与68波动。

    “现在镜山是你管事,你要记得去更68改宗规。”

    “更68改,宗规?”

    江载月艰难问出这几个字,她实在难以想象,更68改宗规这种事,竟然会68落到她的头上?

    庄长老慢下脚步,他似乎不太想让镜山外的卢阁主听到他们的这番对话。

    “吴长老现在不在镜山,那么镜山以后68就是你的地域。不管你是修人道还是修天道的,以后68你准备让谁来接管镜山,你现在都不能让太多异魔没有失控的弟子68,死在你的地盘上,否则天魔降临,就会68给你带来灭顶之灾。”

    这个天魔……

    江载月忍住想要抽动的嘴角,这个天魔,她其实有点熟……现在别说给她带来灭顶之灾了,天魔自68己估计都有点自68身难保……

    似乎难得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庄长老都有些不太适应,但68他还是耐下性子68认真道。

    “好好熟悉你的镜山,找到正常弟子68不会68违反,也不会68影响你做事的规矩,然后68去找易无事,把那些规矩都告诉他。他会68说很多让你仔细思量,或者68再68更68改之类的废话,你都不用听他的。只要你的态度强硬,他很快就会68把你更68改的规矩,全部换到宗规上。”

    “易无事——是无事庙的易庙主吗?”

    “是他,”庄长老平淡地继续说道,“他就是一个神神叨叨,又胆小68怕事的人。他的话你都不用仔细听,听了也是浪费时间。”

    紧接着68庄长老甚至已经开始给她分享作为一个长老,招募牛马……哦不,应该说招募弟子68干活的心得。

    “如果你的地盘缺干杂活的人手,就招一点神智清明的弟子68,最好是新68入门的,这样异魔失控的概率比较低,干活也会68用点心。不要招那些戴着68面具,胆子68都被吓破的弟子68,他们经常出工不出力。有时68候不仅一点活都不干,异魔失控了也死死瞒着68,就怕我们把他们丢进镜山,或者68是那些修天道的长老的地盘。”

    “但那些老一点的弟子,至少68都谨小68慎微,除非异魔完全失控,才会68做出违反宗规的事情。对那些异魔完全失控的弟子68,你就可以抓住他们,把他们永远留下来当灵仆。比起不知名68的异魔突然失控,长老的异魔至少68不容易失控,也能找到控制的方法。但对灵仆的手段不要太过残忍,也不能吃人炼人。以前这么做过的长老,都被天魔给杀了。”

    听着68庄长老平淡如水的发言,江载月感68觉她心目中长老们神秘恐怖的面纱,终于被一层层揭开。

    合着宗规是长老们按照自68己的心意改的?招收弟子68做任务是为了招到合心意的工具人?长老们也会68看不惯弟子68摸鱼,但68更加看不惯他们违反自己订立的规则?长老们也会68权衡利弊,太过残暴的长老都被杀了,剩下的才会68退而求其次,将异魔失控的弟子变为自己异魔控制的奴仆?

    当了解了这一切后68,江载月突然就没那么害怕——那些存在着68多处矛盾,又隐隐透露出恐怖意味的宗规了。

    因为她竟然也可以去改变宗规,而且她比庄长老更68清楚,那位所谓的会68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的天魔,如今就会68躲在他自68己的巢穴里挖贝壳,连话都说不清楚。

    如果她的属性邪恶一点,她说不定可以狐假虎威,把镜山真的变成她随心所欲的,简直如同太上皇一般驱使弟子68的乐园……

    抛开过于飘远的想法,在这个看似美好的强大诱惑前,江载月再68度坚定了她的初心。

    她是要跑路的!

    就算她阴差阳错地进了观星宗,认识了堪比随身老爷爷一样全能的仙人,还有看似恐怖实则憨憨的宗主,还莫名68其妙地成为了镜山暂时68的巡山人,这种疑似和庄长老他们平起平坐的存在,可她不能就因为这一时68的运气,就觉得自68己可以在这个精神病院大宗门里安然地继续生活下来啊!

    不说别的,光是看似守规矩的修天道长老们,根本不知道宗主已经变傻了这件事,就像一枚不知道什么时68候会68爆炸的哑炮,万一事情真的暴露了,那些修天道的,已经没有人类的情感68的长老或许在短时68间内还不敢对宗主直接动手,但68对于她这么一个抱着68镜山这座“聚宝盆”,又没有太多实力的新68入门弟子68,那可就不一定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了。

    想通了这一点后68,江载月的神志陡然恢复一片清明。

    她认真向庄长老咨询道,“师叔,我可以暂时68不告诉其他人,吴师叔已经进入镜山这件事,然后68在宗规上写上我是吴师叔的弟子68,所有进入镜山的弟子68都必须听我指挥吗?”

    庄曲霄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可以,宗规只是约束你不得伤害那些灵台清明的弟子68,至于你想怎么写,只要不是弟子68都无法做到的无理68要求,就没有人能约束得了你。”

    江载月紧接着68又问了几个与68易庙主还有宗规相关的问题,庄长老都耐心地回答了她。

    “多谢师叔,我明白了。如果接下来我还有什么不懂的问题,还可以再68来问您吗?”

    庄长老应了下来,江载月也长松了一口气。

    但68陡然间,庄长老再68度问道,“你知道天魔是谁吗?”

    冰冰凉凉的触手仍安静搭在她的脖颈上,此时68渗透出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寒意。

    江载月几乎以为庄长老是看出了什么,她仰起脸,诚恳问道。

    “师叔,您说的天魔,不就是我们所见的异魔吗?”

    庄长老的死人脸看不出多少68神情的变化,但68他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得沉重许多。

    “既然你接管了吴长老的镜山,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你在天上看到的每一个星辰,都是一处天魔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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