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裴老夫人、裴夫人都将我当做裴家子孙一样,裴大人也是一样,如果我做出什么不好的事,裴大人立即就会端起严父的架子,”裴杞堂说着一笑,“我父亲被处死之后,我不想再牵连裴家,有意与裴家疏远,裴大人却一直坚持肩负着对我的教导之职。”

    裴杞堂眼睛发亮:“想一想,在难过的时候能够支持你,在做错事的时候能够告诉你,将一生的经验和错失完完全全传授给你,不是父亲又是什么呢?”

    琅华听得这些话心里一暖。

    “而你,除了没能选择来到这个世上的方式,生在顾家,长在顾家,为了顾家做了那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已经足够了。”

    琅华看向窗外,这件事虽然已经让她怀疑她的身世,但是她心里并没有特别难过,“我已经无需向别人证明我是谁。”

    所以,祖母才会带着人去宁王府。

    父亲才会继续审问唐彬,将唐彬的口供如实递交给朝廷。

    他们没有退缩,没有犹豫,而是尽全力地护着她。

    同时,她也不会怀疑自己。

    大约是因为与裴杞堂有了相似的经历,琅华第一次觉得站在这里她并不孤单,有个人能明白她的心境,理解她的心情,给予她支持和体贴,发现蹊跷之后,立即与她一起查看许氏多年的做为。

    就因为这样,她也愿意将秘密与他一起分享。

    琅华看着裴杞堂:“我们坐下来,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老乐从禅室里走了出去,琅华盘腿坐在榻上,亲手给裴杞堂斟茶,她的眉眼静谧下来,眼睛中有淡淡的光彩在流淌,嘴微微抿着,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的温存,白皙的手指将茶杯递过来,裴杞堂接过去,不经意地扫过琅华的指尖,他的心就像是被人轻轻扯了一下,然后听到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裴杞堂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平日里没什么两样,他的目光清澈,没有被扰乱心神。

    琅华果然没有察觉到异样,并不知道她只是一个微笑,一个举动,就在他心湖中溅起涟漪。

    琅华与裴杞堂四目相对,他那双眼睛就像是被海浪洗刷过般,说不出的澄明,现在他静静地等待,她说的每句话他都会相信,都会接受。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了解她的心境,而她仿佛潜意识中对他十分的熟知,与他面面相视对坐下来,这样的场景竟然似曾相识。

    在琅华的注视下,裴杞堂第一次低下头,摩挲着手里的杯子,就像一个修身养性的居士,要将所有繁华抛诸脑后,只是微微颤动的睫毛暴露了的心思。

    琅华的心跳也不由地加快,有种微妙的感觉撞在了她的胸口。

    琅华抿了抿嘴唇:“你相信有先知吗?”

    裴杞堂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你也这样想?”许氏真的很像一个未卜先知的人,能利用她预知的将来,为自己和身边的人谋求利益。

    裴杞堂仔细地思量:“我知道从前有《乾坤万年歌》,本朝也有《梅花诗》,不过这些都是王朝建立之后,为了稳住人心朝廷刻意流传出去的,从前发生的事自然能说的灵验,之后的事记载的就含糊其辞,这些东西就像是玄学一样,我并不想相信。”

    聪明人都不会相信这些。

    琅华点点头:“我说的不是这些,如果有人带着一世的记忆重活一辈子呢?虽然她不能预知将来,但是她总是很清楚从前走过的路,从前做过的事。”

    “就像许氏,她做的这些事,虽然看起来与她无关,却都能追本溯源与她联系起来,那时因为前世她走过这条路,自然直到这条路即将通向哪里。”

    裴杞堂抬起头,目光渐渐深沉起来,他知道琅华不会随随便便说出这样一番话,而且这些话有理有据,显然经过了反复的思量。

    尤其是她的目光笃定,表情十分的认真。

    这样解释先知,裴杞堂还是第一次听到,琅华说完之后,她的神情有些放松,仿佛终于说出了压在她心头的秘密。

    一个人能相信一件在别人眼中荒诞无比的事,往往是因为她亲身经历过。

    现在的琅华就给他这样的感觉。

    如果这也是琅华的秘密呢?

    一个八岁的孩子却能拧转乾坤,靠的也许并不是佛菩萨,而是……

    裴杞堂想到这里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琅华没有说出那些话,他也不该去探究,他们说许氏就只是许氏而已。

    裴杞堂道:“我虽然很难相信,但是你说了,我愿意试着去推测。”

    裴杞堂没有张嘴就打断她的话,否决她的思量,这样已经是很难得了。

    琅华道:“现在仔细地想起我小时候的事,许氏没有给我做过一件衣服,没有教导过我,没有跟我讲过道理,只是在人前一味宠溺,在人后不理不睬,从前我以为许氏是厌恶顾家和我父亲,对我自然没有喜爱。”

    “我不是顾家女儿的话,许氏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多年关切徐士元,可见对徐士元旧情未了,我若是徐士元的女儿,许氏把握住我,对徐士元才是最好的感情要挟。”可是前世许氏这个能够翻云覆雨的女人,却始终没有利用她的身世与徐士元走到一起。

    徐士元也不曾对她有半点的关切。

    她不但不像是徐士元的女儿,甚至与许氏之间也没有母女之情。

    琅华道:“我和许氏之间的关系,我更像许氏愤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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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九十三章

    释然

    提起许氏琅华脸上再也没有了悲伤,而是冷静的神情。

    裴杞堂很佩服琅华,在关键时刻她总是能找到自己的本心,能够冷静地分析做出做好的选择。

    琅华道:“喜欢一个人和愤恨一个人做的事是不一样的。”琅华试着将所有因素剥离开来,只留下许氏前世今生对她做过的种种。

    “许氏眼看着甚至于一手安排,让人将我的眼睛弄瞎。”

    “一手安排我的婚事,勾结沈昌吉陷害顾家,抹黑我和兄长的名声,这就是愤恨一个人才能做出来的。”

    “祖母和父亲对我的才是关切和喜爱,”琅华静静地道,“现在我能分得清楚。”

    前世她是个瞎子,身边也没有了祖母和父亲,所以并不知道被长辈爱护是什么样子。

    裴杞堂静静地听着琅华说话,看着她的眉眼,不想错过她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

    琅华很意外她说了这么久,裴杞堂脸上没有厌烦的神色,反而在帮她回忆往事。

    裴杞堂道:“顾世叔走了之后,你就一直在顾老太太身边长大?那么许氏有没有教你女孩子喜欢做的那些事。”

    琅华摇摇头:“没有,许氏没说过。”就连前世她成亲的时候,许氏也只是告诉她,新婚之夜要都听夫君的安排,然后请了一个嬷嬷与她说了说成亲的规矩和礼仪。

    裴杞堂一下子站起身:“早知道是这样,她在皇城司大牢里时,我就想方设法地去审问她。”

    琅华的情绪微微波动,但是很快她定了定神:“我让周升去镇江,查了当年接产的稳婆,稳婆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强人,如今这案子还没有个结果。因是在外面生产,借用了一处民户,徐夫人和许氏都情况危急,人手又不够,幸亏陆文顕正带了两个婆子去陆家田庄上办事,就由陆家的下人帮着稳婆接生。”

    “等我祖母带着人赶过去的时候,许氏和徐夫人都生下了孩子,让陆家的婆子照应,”琅华静静地讲给裴杞堂听,“或许是我多心,可我觉得许氏更喜欢徐谨莜。”

    前世,许氏经常将庆元公主徐谨莜挂在嘴边,经常会送些礼物给徐谨莜,她问起来,许氏说,这都是为了她好,有庆元公主这样的靠山,陆二太太才不会随便欺负她这个瞎媳妇。

    那时候的她就是许氏手里的皮影人,任由许氏摆布。

    裴杞堂已经明白琅华说的是什么意思,心中有几分的震惊:“许氏很有可能事先安排,将你和徐谨莜调换了。”

    琅华没有否认他的猜测。

    裴杞堂表情肃穆,过于冷静的目光泄露了他愤怒的情绪:“我让人继续审问左承恩,就算是将整个京都都翻过来,也要找到许氏。”

    相比较裴杞堂,琅华的神情就像是刚刚升起的骄阳,她就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裴杞堂,如同广阔的天空,碧蓝而澄净。她终于明白了前世为何会死,今生重活一遍就是要拿回应该属于她的东西。

    不管许氏是不是换了她和徐谨莜,她终于已经不受许氏摆布,重新拥有了她自己的人生,所以她不生气,也没有觉得难过。

    真正难过的应该是前世的顾琅华。

    今生,一切都过去了,她不会让前世种种再发生。

    不但不会发生,她还会要回她应有的东西。

    琅华道:“陆文顕那样的人,许氏给过他几次好处,他就会对许氏趋之若鹜。沈昌吉定然是发现了许氏的秘密将许氏带去审问,然后相信了许氏的话来对付我和顾家,徐士元这样的人不会轻易相信许氏,即便许氏说出什么话来,他也只会以为许氏是为了留住他在身边,才会这样胡言乱语,直到……许氏的话都开始灵验,徐士元才觉得许氏尚可以利用。”

    “一个人只有身陷绝境的时候,才会说实话,徐士元将许氏仍在大牢里,目的也可能是让许氏说出实情,毕竟相信一个人具备先知的能力,是很不容易的事。”

    “这时候我父亲却去了皇城司,皇城司不再是左承恩只手遮天,他们只有想方设法将许氏弄出皇城司大牢才更加稳妥,许氏正好在那时候咬舌自尽,就给了他们一个极好的机会。”

    琅华看向裴杞堂:“你不用将京都翻过来去找许氏,想要藏匿一个人有千万种方法,只要许氏成为了他们的拖累,许氏也就活不成了,现在……我们是要查许氏,但同时……我们更要看清楚徐士元。”

    “我更想知道,徐士元他们背后的人是谁?在朝廷没有了储君,皇帝昏聩,内斗不断的时候,谁想要坐收渔翁之利,这个人才是我们真正要对付的。”

    琅华目光烁烁。

    裴杞堂心里一下子被喜悦塞满,琅华说的是“我们”,在所有一切都渐渐清晰的时候,琅华仍旧与他站在一起。

    这个“我们”就代表了他们的将来。

    “琅华,”裴杞堂轻轻地道,“你放心,这条大鱼我一定会钓起来。”

    裴杞堂的五官俊逸,笑着的时候嘴唇微微上扬,让她有种春风拂面的感觉。

    本来该是她难过的时候,却没想到她会这样的轻松。

    她相信,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

    徐谨莜让何嬷嬷去打听宫里的消息,过了半个时辰何嬷嬷却没有回来。

    她心中说不出的焦急。

    顾琅华的身世会不会大白于天下?顾琅华真的就是徐家庶子的奸生子?

    奸生子,而且是庶子的。

    这样的身份,如果让祖母知道了,心中一定会十分的厌恶,恨不得将顾琅华沉潭,免得伤了徐家的名声。

    她没想到顾琅华会是这样的结局。

    下次见到顾琅华的时候,她要怎么跟顾琅华说话?以族姐自居,如果顾琅华有不合礼数的地方,她一定要告诫、训斥顾琅华。

    只要想到这里,徐谨莜的心就“砰砰”欢跳个不停。

    “徐大小姐,何嬷嬷将脚崴了,现下是不能走路了,让您过去瞧瞧。”女官过来禀告。

    徐谨莜脸色一变立即起身:“她在哪里?怎么会崴了脚?有没有让人传医工?”

    “已经去喊人了,”女官安慰徐谨莜,“奴婢引您过去,您就都清楚了。”

    徐谨莜点点头,忙随着女官走出了屋子。

    ……………………………………………………

    第一章。

    第二章稍后。

    第三百九十四章

    意想不到

    徐谨莜望着周围的宫殿,女官引她走的路越来越偏僻。

    徐谨莜想要开口询问,前面的女官却先开了口:“徐大小姐,您有没有听说顾大小姐的事?”

    不等徐谨莜说话,女官道:“不知怎么回事一下子传得沸沸扬扬,”说着顿了顿,“好像他们都说……顾大小姐的生父其实是徐三老爷。”

    徐谨莜很惊讶宫中的人会这样直接地在她面前提起这档子事。

    都说当年有人为了借着许家的关系参加恩科试,所以与许氏******那年参加恩科试的名单摆在那里,杭州走过许家关系的人,也就那么一个,那个人就是徐士元。

    紧接着就从太常少卿董家传出来一个消息,徐士元的太太请董夫人出面做保山去顾家为陆三爷提亲。

    提亲的对象就是顾琅华。

    顾琅华和徐士元如果没有任何关系的话,徐士元为什么会对顾琅华那样关切,还着急顾琅华的婚事。

    要知道顾家和陆家是已经退婚了的,一个外人插手这样的婚事很不合适,不但不合适而且不合规矩。

    一件从无到有的事,一下子就人尽皆知。

    徐谨莜很喜欢别人这样议论顾琅华,于是她没有打断女官的话,而是低声道:“这种事不能乱传,会坏了我们两家的名声。”

    女官仿佛仍旧没有意识道徐谨莜的身份,只是道:“只怕以后不会有人愿意与顾家议亲了。”

    一旦名声没了,谁还会要她。

    徐谨莜想到这里就觉得好笑,却装作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我三叔不是那样的人,顾家……顾琅华要怎么办啊?”

    顾家还会要顾琅华吗?会不会干脆就将顾琅华送来徐家,到时候祖母不让顾琅华进门,顾琅华怎么办?

    难不成直接剃了头去做姑子。

    女官静静地道:“这样的身份,不会有多好的结果,”转过头看了徐谨莜一眼,“徐大小姐,您知道吗?”

    知道什么?

    知道顾琅华从此之后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

    徐谨莜下意识地颌首,心中无比的高兴,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会在太后娘娘面前与她争宠,而且父亲、母亲也再没有脸面提起顾琅华。

    顾琅华这样被毁了,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女官道:“您知道就好。”然后停下了步子。

    徐谨莜这才回过神来,仔细看了看周围,这……这不是平安长公主的寝宫吗?平安长公主薨了之后,这些就废弃了,太后娘娘不准任何人到这里来。

    徐谨莜皱起眉头:“到这里来做什么?”

    女官笑容可掬:“何嬷嬷正好在这里受了伤,就让人搀扶着进去歇着。”

    徐谨莜脸色难看提起裙子就向里面走去:“太后娘娘交代过,不准任何人到这里来,快让人帮帮忙,将她带出来……”

    若是让太后娘娘知晓,一定会心中不快。

    女官没有说话,只是跟着徐谨莜进了门。

    正殿的门紧锁着,侧殿外有个内侍站在那里,见到徐谨莜立即推开了房门:“徐大小姐,何嬷嬷在这里。”

    徐谨莜走进去,抬起眼睛环顾一周,就看到坐在角落里的何嬷嬷。

    何嬷嬷抬起了头,脸色苍白如纸,紧紧地抿着嘴唇,眼睛一片漆黑,目光中满是惊恐,看到了徐谨莜不禁激动起来立即就要上前:“大小姐救救奴婢,大小姐……”她话刚说到这里,立即看到了角落里的内侍走出来。

    何嬷嬷闭上了嘴,因为她知道,她只要再多说一个字,都会遭受生不如死的痛苦,她不要,她不要再去承受。

    徐谨莜愣在那里:“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崴了脚,行动不便吗?这是……”眼前的情形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女官走了出去,门口的内侍将门紧紧地关起来。

    大殿里只剩下琅华、何嬷嬷和三个内侍。

    一个上前来说话,另外两个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屋子里有一条春凳,旁边放着一只水桶,桌子上放着几张桑皮纸,何嬷嬷的衣服已经被打湿了,几缕头发还在向下滴着水。

    徐谨莜看到这些明白过来,何嬷嬷方才经受了审讯,宫里有许多手段,可以让人说实话出来。

    宫人们常常议论,都说皇城司的沈昌吉刀不见血。

    其实这话有问题。

    刀不见血的不是沈昌吉,而是宫中那些有手段的内侍。

    内侍看向何嬷嬷,何嬷嬷立即跪下来,看向徐谨莜颤声道:“大小姐,奴婢是被陆文顕和许氏有意送来徐家,到了您身边,为的是……为的是……要仔细地照顾您,让您在徐家顺风顺水。”

    徐谨莜不禁有些惊讶,她知道何嬷嬷是陆文顕送来的,陆文顕出了事,祖母还提起何嬷嬷,她竭力说何嬷嬷的好话,才将何嬷嬷留在了徐家。

    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何嬷嬷在这时候提起这件事。

    何嬷嬷道:“大小姐……奴婢不会向别人提起的,即便是皇城司捉了奴婢去审问,奴婢也会守口如瓶,您……跟他们说说,放了奴婢吧,奴婢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侍奉大小姐,没有谁……比奴婢更加心疼大小姐……大小姐您就救奴婢一命,往后……奴婢只会报答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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