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方正再次开口:“这个地方我们年年都来,起初是为了帮阿劲克服障碍,慢慢的就成了一种习惯。头一次来那会儿才上初中,他是被我们骗来的,到了这想躲可是又好面子,就硬着头皮撑着,结果坐着坐着人就倒下去了。医生说这是因紧张过度而产生的反射性昏厥,是一种心理问题。”

    “说来也奇怪,他这人从小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居然死活过不了这一关。其实很多人童年都有过不好的经历,但多数人会渐渐淡忘,他却把它变成一个心结,变成过不去的坎儿,这也许是他这性格里的一种缺陷吧。”方正说着忍不住又翘起二郎腿,沉吟了一下说:“或者是,当时的情形太惨烈。”

    说完看了眼林菀,问:“我猜你是从我表哥那儿听到的他落水的事吧?”

    林菀点头。

    方正笑笑,说:“那就难怪了,因为他也是不清不楚的,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你知道阿劲当初是怎么落水的吗?”

    林菀摇头,心想还不就是小孩子淘气不知深浅或者是逞能,后者倒是很符合陈劲的性格。

    “他是被人扔进水库的,而且是大冬天。”

    林菀惊讶,方正继续说:“我想他真正怕的也许不是水,水对于他来说就像一面魔镜,看见它他就会联想到相关的东西,那才是真正让他恐惧的。”

    林菀立即想起在别墅那天陈劲游泳后的反常表现,她还以为他是习惯性抽风,现在想想,是真的不正常,他说话很奇怪,情绪也不稳定,体温低手一直是冰凉的,而且体力也不比往常,事后压着她睡了几个小时,中间要不是她实在忍受不了把他推开一点估计就得被他压断气了。

    然后她又想起方正曾提过的半句话,问:“你上次说的就是这件事吗?”

    方正愣了下,点头说:“现在想想,他的性格扭曲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然后他长吁了一口气,说:“我只能说这么多了,这是他的禁忌,再说我今天跟你提这个也不是想让你理解他或者同情他,一码是一码。他的缺点都在那摆着呢,我们理解包容他因为我们是哥们,是兄弟,而且他对我们真是没的说,但是别人没必要为他的童年遭遇埋单。我也看出来了,你跟他之间的问题不轻,我猜即使我问你也未必说,所以我也不问了,之前武断了哪里说的不对,跟你道个歉。”说到这他看向林菀,一脸的真诚。

    林菀赶紧说:“没关系。”

    方正淡淡一笑,说:“我没猜错的话,他现在是半强迫着你跟他在一起吧?”林菀没回答,但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方正摇摇头说:“真是没想到,他的强硬手段有一天会用到这方面。”

    方正抬头望了望天,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再想想,如果真的不想勉强的话,我跟向阳试试看不能不说服阿劲,毕竟我们也不想再看到你们受伤害,无论是他还是你。”

    林菀听得心里一热,这算是来自他们那个世界的难得的友好,友好得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一下子就湿了眼眶。方正见状连忙说:“嗳别介,就这么一说,还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呢。”

    “谢谢你,方正,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林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说不出更多的语言,她就像一个在沙漠里跋涉数日的行人,有人告诉她前方就有绿洲,哪怕还要走很远甚至根本没有,她也会感动,只为了那一瞬间的慰藉。

    方正看得微微愣怔,多少有些理解了陈劲的不肯放手,他本能的想抬手给她擦去泪水,手在半空顿了几秒却收回去在口袋里掏出一方淡蓝格子手帕,递给林菀说:“擦擦吧,让人看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林菀接过擦干眼泪,看着印湿了一块的浅色手帕,说:“我洗干净了再还你吧。”

    方正笑着夺过去顺手塞进口袋里,无所谓的说:“多大点儿事,我自己不会洗么。”然后站起来问:“要不要跟我进去看看他,这会儿估计该醒了。”

    林菀点点头,站起来跟他一起离开小花坛。

    俩人一到二楼,就看见向阳从那间临时病房推门出来,脸上的表情明显轻松了许多。方正问:“阿劲醒了?”

    “嗯。”向阳看了眼他身后的林菀,拉长声说:“你这根烟抽得可够久的。”

    方正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经过时拍了他肩膀一下就往前走,向阳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压低声音说:“刚醒,把这帮人都给轰走了,你进去少待一会儿啊。”

    方正嗯了一声,来到门前还是顿了下,对身边的林菀说:“他这个时候脾气都不大好,你当心别惹恼了他啊。”

    林菀点头,心里难免忐忑。

    可是俩人一进去,却发现陈劲躺在那里双目紧闭,林菀看了眼方正,小声问:“不是醒了吗?”

    方正朝床上看了看,低声说:“可能是又睡了,咱先吃饭去,待会儿再过来。”说着就转身往出走,见林菀还傻愣着就冲她招招手。

    林菀又朝床上瞟了一眼,见那人的气色似乎真的好了些,然后就跟方正出去了。

    门刚被关上,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他现在不想见她,或者是还没准备好见她。他现在脑子有点乱,得好好整理一下。

    清晨,当他翻身时发觉臂弯里是空着的,伸手划拉几下后仍然没有摸到那个软软的身体,顿时就醒了。一看外面天色刚刚放亮,他下床到卫生间和露台找了一遍仍然没人,心里的不安就开始急速扩散,仿佛昨晚那奇怪的直觉正在一点点变成事实。

    他懊恼的拍拍脑袋,昨晚的一切太过完美,林菀像是突然开窍了一样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让他在只顾着享受肉.欲把其他的一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想想,那分明是不正常的,就像是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这样一想更是把自己吓了一大跳,赶紧停下胡思乱想,匆忙找出衣服穿上,冲出房门。

    到外面问了保安得知林菀的确一大早就出去了,他的心顿时就凉了一半,问了大致方向就急三火四的追了过去,居然都忘了应该发动所有人一起找。他越走越担心,林菀之前就有半夜偷偷跑出去的毛病,他还以为她好了,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升级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走到哪里都是危险的,要是遇到不三不四的男人,他都不敢往下想了。

    越走岔路越多,他凭着感觉走了一阵子,仍然找不到人,然后就鬼使神差的想起了一个地方。那是这里大大小小几处湖泊里最大最深的一个,所以他平时基本不会靠近,可是此刻他那该死的直觉告诉他,林菀很有可能就去了那里。他边往那边跑边在心里说,但愿不是真的,但愿是自己多虑了,也许等一会儿回去就见到林菀在房间里了,她也许只是肚子饿了出去找吃的,这样一想他恨不得立刻掉头。

    他还想起林菀出卖他那一次,两个人大吵一架之后他回去找她时紧张兮兮的拉开卫生间门之后的恼羞成怒,他希望这一次也是同样的,他甚至能保证自己不发脾气不怪她到处乱跑。可是这一切侥幸心理在他看到湖面上那一抹桃红色的时候,瞬间灰飞烟灭了。

    他颓丧的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他的视力为什么要这么好呢?不然他就可以当做那只是条鱼或者是别的任何东西,然后告诉自己林菀不在这,转身回去等她。可是他不能多想,因为那个女人在挣扎,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了,所以他纵身一跃就跳了下去,浸入水中的时候才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自己能不能坚持到最后呢?

    54、挣扎

    ...

    陈劲抬起手抹了抹额头,又是一手的潮湿,他现在每每回想起那时的情形都是一身的冷汗。他真是恨死了自己这个毛病,明明是个响当当的爷们儿,一到水里就像三岁小孩儿一样孱弱,简直是个笑话。

    在水里的过程对他来说格外漫长,他必须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然后他就想,林菀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真是想逃想疯了,甚至不惜用这样决绝的方式?这样一想他就觉得怒火中烧,而正是这一股怒火一直支撑着他,否则,他也许就没机会躺这回忆了。

    刚苏醒时,他的意识还不是很清晰,第一个念头就是,林菀呢?可能是他问出声了,随即有人说:“在外面。”然后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被很多人包围着,一张张面孔都极为熟悉,都是他的好哥们,从小玩到大亲密得如同手足,他适时的想起他们的座右铭“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可他刚刚差点为了一件衣服自断手足,他是疯了还是傻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女人做这种蠢事,在他眼里女人都是能用钱打发的,要说付出行动那也就只能局限在床上了。如果这世上有那么一个女人值得让他不要命的往水里跳,那也只能是他老妈。

    林菀?她算什么?不过是他迷恋一时的玩物,不过是个不听话的猎物,猎人有为了追一只逃跑的兔子跳进河里的吗?而且那个猎人还他妈不会水?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恨,肯定是林菀给他灌迷魂汤了,对,美色当前,温柔缱绻,所以他一时糊涂一时冲动做了傻事。

    哼,她不是想逃吗?那他就绑她一辈子,即便是以后他厌了腻了也不放她自由,她这条命是他给的,她欠他的。他陈劲大难不死,以后还会继续活得滋润活得风生水起,他就要看着她难受,看着她天天以泪洗面。这么想想他就觉得快意无限,可是心底某个角落又如撕扯般隐隐作痛。

    所以醒来之后,无论周围人说什么他都没听进去,倒是觉得他们聒噪的烦人干脆把他们都撵出去了。

    向阳特地留下来,一脸凝重的对他说:“阿劲,我也不问你和林菀之间到底有什么事儿了,虽然我很好奇,现在只说一句,这女人不能留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你说为什么?你都躺这了,”向阳忽然一顿,有些艰难的继续:“差点就躺别处去了,这女人到底有什么好?三番五次的陷害你,你还一再纵容她,现在连命都差点搭她手里……”

    “她不知道我怕水。”他无力的解释,还是忍不住为她辩护,尽管自己在心里已经给她判了刑。

    “你怎么知道她不知道?我刚刚已经确认过了。”向阳言之凿凿。

    他心跳一滞,嘴上却说:“她,只是一时想不开……”

    “想不开?哼,我看她是想开了,直接跟你同归于尽。”

    陈劲还记得自己听到那四个字的时候,眼皮狠狠的一跳,如同被四根钢刺扎在心脏上疼得他不能呼吸。她不是想逃,而是要拉上他一起死?她就那么恨他,恨不得跟他玉石俱焚?难道他就一点都不能打动她,减少她一点点的恨意?方正带着林菀进门时,他脑子里正被一个个问句填满,所以他不想理她,他怕他忍不住逼问她,可是他只相信自己,他得自己想个明白。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所以很快就想明白了,是他自己追出去找她也是他自己跳下水的,他不是会受人左右的人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这个认知让他稍微心安。可是一想到林菀跑去寻死,而且还是刚刚跟他一夜欢.好之后,他就难受,这叫什么?死前给他留下一个美好回忆?

    他才不要回忆,什么过去还是未来的都不要,他只要现在,现在他很生气,很愤怒,林菀这女人有种,前一秒把他送上天堂后一秒就把他推入地狱,她生生死死的都在挑战他的底线,折磨他的神经,他恨她,他得好好惩罚她,然后还要继续想辙彻底收服她。

    林菀吃了一顿被方正叫做brunch的饭,又被他要求去沐浴更衣,大概是知道陈劲无碍了,方正又恢复嘻嘻哈哈的风格,他说,你这蓬头垢面的让阿劲看了没准儿又吓晕了,那就白折腾一上午了还得重新扎针。

    林菀好笑的想,她跟陈劲之间,从来都只有他吓她的份儿,不管是凶神恶煞的阎王样儿还是没声没息的死人样儿,都让她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她吓他?她倒是真想了。可是回到房间一照镜子,发现自己还真是挺吓人,头发乱糟糟,眼圈发青,脸色苍白得像只女鬼……难得方正还能对着这张脸吃下饭去。

    她冲了个热水澡,梳了梳头发,换了身干净衣服。再次来到病房时,陈劲已经醒了,换了干净衣服身上盖着半边薄被,正面无表情的看着门口的方向,看到她时眼神变得复杂,有茫然有冷漠还似乎有些隐隐的期盼。

    林菀走过去,在离床一米远的地方站定,咬了咬唇,小声说:“谢谢你。”

    陈劲又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勾勾唇角笑笑,说:“谢什么,男人救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

    他的声音有点哑,最后一个字像是没发出来一样,但是却带了几分真诚的意味,林菀听得无语,这个人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平时总把歪理说的理直气壮,可是此刻这话听来却让她产生几分不该有的感动。其实仔细想想,不过是他的变态占有欲罢了。

    陈劲对她的距离和沉默不满意,皱着眉命令:“过来。”

    林菀一听,这才是他的本性,煽情根本不适合他,可脚下却机械的向前迈了两步。

    陈劲拍拍旁边的床铺,说:“上来陪我躺会儿。”见林菀神色一变,他笑出声,说:“怕什么?我现在就算有那想法儿也没那能力了。”

    见她还是不动,他又轻声说了句:“你不累吗?”

    得,又煽情了。可林菀还是脱了鞋在他身边躺下了,也许是想起方正的叮嘱,也许是她真的累了,一见着床就像见着亲戚一样。

    这个大床果然很舒服,床垫软软的像躺在云彩上一样,好像下一秒就能酣然入梦,可是林菀睡不着,因为旁边那位还虎视眈眈着呢。

    “看到我躺在那儿半死不活的样儿你是不是特解恨?”

    林菀愣了愣,解恨?她好像忘了,不过现在他在旁边咬牙切齿的问这个问题的样子着实可恨,果然是自尊心强大到变态的人。

    “问你呢,说话。”旁边的人用胳膊肘推了推她。

    “有点吧。”林菀说完这三个字把自己吓一跳,会不会把他激怒了跳起来给自己一巴掌?

    没想到陈劲居然没动手,只是哼了声说:“算你诚实。”

    隔了会儿他又问:“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也不等她回答他就自己继续:“我在想,这回可得怎么罚你呢?”

    这句话太耳熟了,林菀立刻头皮发麻,她现在就是一只惊弓之鸟,听到弦响就会战栗,然后又听陈劲说:“你不是想投湖吗?那么喜欢水干脆把你往水缸里按个一百次好了。”

    陈劲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盯着林菀,见她果然抖了一下,他抬手捏过她的脸,温柔的问:“怕吗?对待想死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成全她,在她濒死的时候再让她活回来,然后重复无数遍……”

    他看到林菀本来就白着的脸又白了几分,大大的眼睛里也浮出一层水雾,黑黑亮亮的,真好看,他叹了口气,屈指摩挲她凉凉的脸蛋儿,缓了语气说:“傻瓜,你觉得在发生这么多事之后我还能忍心那么对你吗?”

    林菀像被拉到极限的弦,在他最后一触时终于绷断了,泪水决堤而出,哭声也冲破喉咙从颤抖着的嘴唇泄露出来。

    陈劲又是一声叹息,用手指抹去她的泪水,轻声说:“小傻帽儿,瞧把你吓的,我又不是第一次对你说狠话,你从前不是挺勇敢的吗,啊?”

    林菀边哭边想,你也说了是从前,那时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时还没疼过,谁说的疼痛是有记忆的,她现在满身满心都是记忆,她早就不是从前的林菀了,现在的她懦弱的可悲,可怜得让她自己都不敢正视。

    陈劲见她眼泪越流越多,就把脸凑过去用唇吻去她的泪,吻着吻着忽然觉得不对,他不是在演戏吗?要用恩威并重软硬兼施的方法把她彻底收服了,怎么演着演着自己就掉进去了?

    想到这他离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问:“菀菀,你怎么会想寻死呢?活着不好吗?我又没说困你一辈子你怎就绝望了呢,嗯?”

    林菀听到后半句时,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抽泣着问:“你什么时候才能放了我?”

    陈劲一听就来气了,这女人不是想着寻死就是想着离开他,妈的,就算是心里想着也用不着这么直接吧?于是他笑着说:“等你人老珠黄了呗。”

    林菀一听,眼泪又疯狂的往出涌,陈劲无奈的说:“行了,别哭了,我养你那么久还嫌费粮食呢。再说了,我还想换换口味呢,整天对着你这傻样儿烦都烦死了。”

    可是说归说,他还是忍不住爬上她的身体去亲吻她,蹂躏她粉嘟嘟的嘴唇,以前他总嫌她身上凉,现在她身上比他热乎多了他想从那里吸取点热量,他刚才都缺氧了,都是她害的,所以他得从她嘴里讨回点儿零头。

    林菀温顺的忍耐了一会儿又开始挣扎,陈劲心中叫苦,妈的,他都这德行了,怎么下面这位还这么精神呢,真要命,这女人就是他的春.药。他睁开眼看着林菀微红的脸,一本正经的说:“给你两个选择,A,用手,B,坐上来。”

    林菀眼睛瞪得溜圆,一脸的宁死不屈,陈劲又忍不住逗她,“要不,再给你一个选项,用嘴?”

    林菀抬起手使劲一推,陈劲不似往日那般威猛顺势就翻一边儿去了,他仰躺在一旁愤愤的骂:“没良心的女人,伺候你那么多次,你就不能伺候伺候我?古人说的没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感觉到林菀有起身下床的迹象,他长臂一伸把她拽回来往怀里一扣,紧紧的贴着她的身体,恨恨的说:“那就这样吧,不嫌难受你就挺着。”

    倒不是他大发慈悲饶过这女人,只是他忽然意识到,就他现在这状态,要是真来个高.潮还不得再昏厥一回?

    傍晚时分他们一行人就返回B市了,众人不放心非找了人替陈劲开车,林菀坐在后座降下车窗欣赏沿途景色,不时有草木清新的味道飘进来,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一口,心里感慨,这是生命的味道吧,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享有。

    陈劲靠过来在她耳边说:“还是活着好吧?”

    林菀没理他,心说要是没有你在身边更好。

    次日,林菀请了半天假去了李瑾的诊所,一个小时后出来,在路边冷饮店买了一大碗冰激凌,来到附近一个公园坐在木椅上一勺一勺的挖着吃,吃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感觉浑身发冷,冷得她想哭。

    天气晴朗,有点小风,远处草坪上有人在放风筝,色彩鲜艳的风筝飘荡在蓝蓝的天空中,很美,林菀痴痴的看了会儿,又想起李瑾说的话:“抑郁症发展到严重阶段会产生幻觉妄想和自杀倾向,而你的幻觉症状有点严重……现在应该采用药物治疗,还有你一定要减少消极的自我暗示,过度自责只能让自己更加矛盾压抑……”

    她想,每个人都是一只风筝,在天空任意翱翔,但总有一根细细的线在牵引着,那是爱,是牵挂,让它们在遥远的高空也不会寂寞,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可是到了她这儿,那条线却变成了束缚,枷锁,照她眼下的情形,很有可能变成路边随处可见的挂在树杈或是电线上的残骸。

    55、反对(上)

    ...

    林菀摇摇头,甩掉那些消极的念头,从包里取出一个药盒,取出说明书仔细读了一遍,然后叹了口气,从药瓶里倒出一粒就着矿泉水咽下去。

    “阿姨你的药很苦吗?”

    一个稚气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林菀抬头一看,原来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自己,她穿着一身粉色长得晶莹可爱,像个小天使,也像是从树林里跳出来的小精灵。

    还没等林菀回答,小女孩低下头在口袋里翻了翻,掏出一颗大白兔递过来,认真的说:“我每次吃药时,妈妈都会给我一颗糖,送给你,这样你就不会哭了。”

    林菀接过糖,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抹眼角,果然是湿润的,她赧然一笑,轻声说:“谢谢你,小朋友。”

    “妮妮,该走了,钢琴课要迟到了……”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声。

    小女孩扭过头看了一眼,然后皱了皱可爱的小眉毛露出沮丧的表情,嘟着嘴说:“妈妈叫我了,又要去上课了。”

    “你不喜欢弹钢琴吗?”林菀好奇的问,她小时候看到邻居家小孩儿弹钢琴可是羡慕得很呢,觉得最简单的叮咚声都特好听。

    “我不喜欢,可是妈妈喜欢我也没办法,我要走了,阿姨再见。”小女孩随即恢复笑脸,朝她挥挥手,然后蹦蹦跳跳的朝妈妈的方向跑去。

    “再见,妮妮。”林菀轻声说,看着那对母女的背影,忽然很羡慕那个母亲,如果她也能有这么一个小天使一样的女儿该有多好,她会放下一切用所有心思去爱她。于是她再次想起王潇,以前他们讨论过,她说她喜欢儿子,可他说喜欢女儿,最好和她长得一摸一样,当时她还觉得酸溜溜的,结果他嘲笑她连自己女儿的醋都吃。

    林菀擦擦脸,越是甜蜜的情节回忆起来越是心酸,越是幸福的时光越是短暂,看着不远处小孩子吹出的肥皂泡,她又想起小时候那个老太太说的话,天生福薄,都说不要迷信,可有时候不得不信,比如她,不是没被幸福光顾过,可是到头来却什么都抓不住……

    她赶紧打住,医生说了这种心理暗示不好,她没人能依赖只能靠自己,能否走出这个迷阵只能看自己够不够坚强,林菀把东西放进包里收好,然后剥开糖纸把奶糖放到嘴里,真好吃,只有活着的人才能享受到这美好的味道,还有这暖暖的阳光也只有活着才能感觉到,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

    尽管陈劲交代又交代,还是有人把他落水的事给传出去了,于是一个加急电话就把他召回家。一进家门,他妈就扑上来嚎啕大哭,“阿劲我的儿,你可让你妈怎么活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孝……”哭得陈劲一愣,心说,我不是活蹦蹦的站在这么,您这是哭谁呐?

    他爸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看了会儿热闹,磕了磕烟灰,单刀直入的问:“听说你这次差点淹死是为了个女人?”

    陈劲心肝儿一颤,忙说:“嗯,她失足落水,我救她上来。”

    袁女士抹了抹眼泪,带着鼻音插话道:“不是说她是要自杀吗?”

    陈劲皱了皱眉,到底哪个孙子干的好事,还能不能再详细点儿?他心一横一口咬定说:“不是自杀,她只是不小心掉下去了。”

    陈慎行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信他的说辞,嘴上却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救人是应该的,男人救自己的女人更是天经地义。”

    陈劲抬头看了父亲一眼,心说,这么多年老爷子训话无数,还就这句听着最入耳。这话他好像跟林菀说过,就凭这一点他们就是亲父子。

    袁女士十分郁闷,还没说上两句这爷俩就站在同一条战线了,这让她的戏可怎么唱?她跟儿子挤在一组沙发上,抹着眼泪埋怨:“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自个儿身体呢?什么了不得的女人值得你赔上一条命啊?你瞧你都三十多了还没娶媳妇呢,我还没抱上孙子呢……”

    陈劲一听,得,敢情您不是心疼儿子,而是心疼那连影都没有的孙子呐。他不得不换了笑脸过去好言安慰,向老妈保证她儿子不会出事,孙子更没问题。可是今天袁女士不像往常那般好糊弄,她擦擦眼泪清清喉咙说:“不行,今儿你得给我个准话儿,到底什么时候结婚?”

    陈劲恍然大悟,借题发挥,赤裸裸的借题发挥,他老妈段数升级了。

    “妈,咱不是说好了吗?三十五之前不谈结婚的事儿。”

    “那是你自己说的,我们可没同意,现在出了这事儿,更不能由着你胡来。”

    陈劲心说,这怎么有点像古时男子出征前家里给张罗着拜堂成亲,唯恐儿子战死沙场断了香火。他心里有些不对味儿,把他当成什么了?但是一看老妈那双泛湿的眼睛,还有她那难得一见的执拗表情,他只好继续采取怀柔政策,“妈,瞧您说的,那结婚可是大事,也不是想结就结,总得让您儿子找到合适的对象吧?”

    “哎呀,”袁女士一拍大腿,心说就等你这句话哪,陈劲也立马明白了,他中了老妈的苦肉计了,袁女士乐呵呵的说:“这个交给你妈我就成了,我明儿就给你物色人选去,对了我手里现在就有几张照片,这就给你找去。”说着一路小跑着上楼了,那步伐那叫一个矫健。

    陈劲颓然的往沙发背一靠,朝他老爸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陈慎行眼睛盯着报纸上的芝麻小字,头也不抬的说:“你也该成个家定下来了,老这么晃悠着可不是个事儿。”

    “爸,我这不是以事业为重吗?您不是也说男人要先立业后成家吗?”

    “哼,立业,你那业立得还不够大?还想登梯子上天?人的欲望就是个无底洞,你填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陈慎行在儿子创业初期还是比较支持的,但自从陈劲涉猎房地产行业他就极力反对,因为这一行水太深,牵扯也多,基本上把陈家和袁家的关系都卷了进来,无奈他这个儿子继承了他的倔强甚至更甚之,他也只能紧盯着并且时不时的敲打两下,好在陈劲做事谨慎倒是没出过什么纰漏。

    “还是赶紧成个家把心收一收,就你那混乱的生活作风,我都懒得说。”老头噼里啪啦说完把报纸往茶几上一丢,站起身背着手上楼了。

    陈劲看着老爷子挺直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摇头笑笑,生活作风,现下谁还讲究这个呢,这年头人都被欲望牵着走,从一而终不是美德,多多益善才是硬道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似乎没什么是值得坚持的,就说他家老头吧,那也曾经是一把利剑,做过反贪工作也曾大刀阔斧的做了不少实事,可是结果呢?

    想到这儿他反射性的摸了摸左胸处,里面似乎还在隐隐发痛,他失笑,记性太好也不是好事儿,因为对疼痛的记忆更是格外清晰。再坚定的信念也未必抵得过现实,现实是什么?现实就是地震,山崩海啸,是颠覆是侵蚀,人不是神,人得向大自然低头。

    他家老头渐渐向现实妥协了,妥协是个痛苦的过程,早年间老头常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喝闷酒,他知道,他也心疼,但是从来不会去劝他。谁不痛苦呢,有人说过,天地为炉,煎熬众生。他觉得一个人若是活了一把年纪还不能认清现实,那就是愚蠢。现实就是这德性,看不惯就像屈原那样投江喂鱼去,舍不得死就学着跟它狼狈为奸。

    没一会儿,他妈就乐呵呵的下来了,二十来张照片往茶几上一摊,圆脸方脸锥子脸,当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陈劲好笑的想,自己这待遇可赶上古代的皇帝了。袁女士挑出一张说:“我看这个不错,人长得秀气,面相也好,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而且家里还是……”

    陈劲心里好笑,他妈每次挑姑娘都特注重人家的脾性,她说她做不了恶婆婆总不能找个恶媳妇,可是一点脾气没有像个小面瓜似的他还稀罕呢,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漫不经心的说:“太白了,跟贫血似的。”

    “呦,是有点儿,身体不好可不行,我还要抱孙子呐。”袁女士忙把那张给抽出去打入冷宫,陈劲见状暗笑,那姑娘一看就是粉底打厚了,跟刷墙似的左一层右一层,不知道吃饭时会不会往碗里掉。

    “这个,这个健康。”

    陈劲瞟了一眼,哼了一声,“比我还黑呢,晚上一拉灯谁也看不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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