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一一,我只是怕你弃——”

    “你无须怕。”连漾声音平静,“将是事实的东西,便无须怕了。”

    郁凛怔怔抬眸。

    再开口时,他连呼吸都在抖:“为何?为何?”

    连漾出奇的冷静,她开始毫不留情地,甚而近乎冷酷地剖开真相。

    “那日在杂役院,你听见我与翘翘的话了,是么?是因为听见了那些话,所以才这般失常?现下我亦可直接告诉你,我一开始就骗了你,我并非杂役院弟子。亦是我有错在先,故此——”

    她将赤刃剑丢至一旁。

    “此番我会弃剑与你相斗。”

    作者有话说:

    ?

    第

    208

    章

    见她弃剑,

    郁凛僵怔。

    眼下的境况与他想的千差万别,他更没想到她会亲口承认。

    他反复尝试几次,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师妹,

    我并无伤你之心,

    我只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连漾抬手掐诀。

    倏然间,有上下三转银色的细线围在了他周身。

    郁凛垂眸看向那三条银线。

    他仿佛被塞进了逼仄的小箱箧里。

    不见光,浑身每一寸皮肉都在被缓慢挤压变形,

    喘不上气,亦难以动弹。

    可他却眉眼见笑,

    摆出打趣一般的语气道:“师妹真要动手不成?开头便使了锁妖诀,

    是要一口气取了师兄性命?”

    连漾:“师兄试了便知。”

    话落,她稍一蜷手。

    那漂浮在郁凛周身的三转银线倏地收紧。

    他敛了笑,

    转眼便消失在原地。

    那三条银线飞速合拢,

    撞开磅礴气浪。

    气浪飞卷,在墙身刻下臂粗的三道深痕,一旁的窗户更是被毁了个干净。

    霎时间,

    风雨斜入。

    陡来的冷风驱走这屋里仅剩的一点儿暖意,斜落的雨更是将地面洇湿一片。

    天光暗淡,郁凛躬背垂首站在窗边榻旁。他仅着了件玄黑里衣,

    静立时,似如墨笔勾成。

    许久,他才直起腰身,一双狭长的眼亦如落了墨,

    压着黑沉沉的漆光。

    他一转手里的长弓。

    随他动作,

    那赤弓登时变为通体银白。

    “师妹。”他轻拉弓弦,

    眉眼见笑,

    “看来师妹将我与那述家魔子混为一谈,以为我会任由剑刃剖心。”

    连漾不语,只合掌结印。

    有银息覆掌,连漾道:“昙影。”

    话落,银息破碎,凝成昙花花瓣之形。

    那些斜飞入窗的密雨也飞速凝聚成银白色的昙花瓣,如月华倾身,飞舞时柔和夺目。

    郁凛只见过她用剑,眼下还是头回看她使用灵诀。

    手法利落漂亮,亦是使了全力。

    他勾动弓弦,一放。

    箭矢破空而过的同时,连漾也结成了最后一道灵印。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银白箭矢,轻声道:“影杀。”

    倏地,那千百片昙花瓣朝郁凛飞旋而去。

    第一瓣花落在了他的右掌侧,看着没什么力度,却在挨上的瞬间便划开了一道血口。

    掌侧刺痛,他却不顾,只目不转睛地看着身前人。

    “师妹。”

    郁凛垂下手,那支破空的箭矢随之化为气流,消散不见。

    他眼底有笑,泰然受下了那百千瓣刃,语气也轻。

    “此般比剖心更甚。”

    话音落下,片片银芒有如破碎的月辉,轻盈而温和地割开他的皮肉,深嵌至骨。

    银白的瓣儿染了殷红,最后碎成点点星茫,消散不见。

    不过须臾,他便浑身沥血,一身里衣也被割得稀碎。

    郁凛身形微晃,最终瘫坐在榻边的水泊当中。

    有身玄衣作防,尚还看不出他伤口的深浅,但几息过后,那地面的浅水滩就被染得透红。

    他无力地躬着背,血水坠在眼皮上,糊得他睁不开眼。

    恍惚间,有身影靠近,顿在他身前。

    他轻眨了下睫。

    眼上的血水滴下,视线变得清晰些许。

    连漾蹲下了身,将赤刃剑和他送的那把梳子一并放在他怀中。

    木梳上栓着枚镂空莹玉,里面的一小簇狐火抖动着,赤红灼目。

    “此事已过,恩怨两清。”说罢,她便要起身离开。

    可还没动,郁凛忽扣住她的腕,制住她的动作。

    他低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眸。

    眼微弯,丝毫不觉疼似的。

    “师妹……当真下得狠心。”

    说着,他将那把梳子塞进她手中,动作迟缓吃力,却是压上了全身的劲儿。

    他抬着双血红的眸,断断续续道。

    “恩怨可清,有些……不能。”

    连漾一挣,可他攥得死紧,那木梳的梳齿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她紧拧起眉,随即一膝抵地,靠近他。

    “师兄。”她抬起手,轻揉着那因妖息流失过多而出现的狐耳,“师兄多苦多难,我确会觉得可怜、不公,亦想帮师兄分忧。可你莫要借此算计我,迫我做些什么,消耗最后一点情分。”

    她手稍移,托起他的面颊。

    “师兄亦说过,妖多放纵,更无苛求节制之说,但我不喜与此类妖族来往。若算计人是师兄的天性,往后也还是这般……”

    连漾送出一小股灵息,打在他的颈侧,疼痛使然,他下意识松了手。

    她顺势将木梳扔回他怀里。

    “那便再不见。”

    她转身要走,刚行一步,就被攥住袍角。

    “那若……若……”

    郁凛已在昏厥边缘,连笑都难以维持。他被细雨眯得睁不开眼,只能竭力望着那朦胧的影子。

    “若往后不再这般……往后……不再这般呢?”

    连漾眉头未展。

    “如师兄坦诚,自会有坦诚的方式应你。”

    说完,恰有一片瓣刃落下,将那截袍角轻松割断。

    她转身离开了洞府,片刻停顿也无。

    -

    待走出好一截,连漾才想起什么。

    她侧身一瞧——

    身后,扶鹤与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默不作声地跟着她。

    见她停下,他亦顿住。

    还没走么?

    连漾忽记起,方才他将她揪下桌子时,她正和郁凛接吻。

    定是被看见了。

    她将伞柄往肩上一压,心里尚还因郁凛躁得很,索性直言。

    “你方才看见了吗?若你介意,以后我会尽量保持距离,不会再和你亲——”

    “看见何物?”

    扶鹤忽打断她。

    他望着她,眉眼间的情绪比落下的雨点子还冷。

    “我并未看见什么。”

    没看见吗?

    连漾懵了。

    “那你为何不回去?”她眸光一抬,落在他那被雨水洇透的肩上,“我这里也没什么麻烦了。”

    扶鹤静立不动,仿佛融在那片雨中。

    “等离开此处便走。”

    连漾细思一阵,招手道:“那你过来,免得淋雨。”

    扶鹤往前数步,停在她身旁。

    连漾朝他身上丢了个诀法,待弄干那些水,便将伞一斜,挡在两人头上。

    “扶鹤。”她低垂着头,问,“你知道罪宫在哪儿吗?”

    扶鹤拿过伞,低声应道:“十二界山,主掌刑狱。若风令卫在暗,罪宫兵卫便在明。”

    “这样么……”连漾忽踢了下地面的浅水洼,挑起四溅的水点,“那要是被关进罪宫,可还有离开的可能?”

    扶鹤侧过眸,望向她的发顶。

    “罪名亦有轻重之别。”

    连漾便不再问。

    这回再到阵门时,她只轻一跨,就离开了结界。

    断开凝影线前,扶鹤忽道:“漾漾不过是受那狐媚的一时蛊惑,无需因他疏远与我。”

    他声音极轻,似是说与她听,又更像自语。

    连漾没大听清,但还没来得及问,他便消失不见了。

    ***

    “只带这些去蓬定山吗?”连漾盯着祝翘满手的红穗,面露怀疑。

    祝翘木讷点头。

    “可是……你确定吗?”连漾拈起一条红穗,“旁人会不会以为我们是去卖剑穗的?”

    祝翘愣了会儿,才问:“可以卖吗?”

    “……”连漾失笑道,“翘翘,为何要卖呀,你不是很喜欢这些穗子嘛?”

    祝翘垂首,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些薄红。

    “我想……换些灵石,免得总浪费你的灵力。”

    “好翘翘。”连漾抱住她,“一点灵力不打紧的。”

    祝翘面色更红,小声应道:“嗯。”

    “不过,”连漾抬眸,“若你想赚灵石,咱们可以试试其他法子。”

    祝翘又点头,这回幅度大了不少:“想的。”

    “好。”连漾快步走至她的剑架,仔细挑了把剑,“除开剑穗,再带把剑去吧。这回去蓬定山,也会有其他剑宗门派,是学剑的好机会。”

    祝翘接剑,又问:“漾漾,我们何时走?”

    连漾瞥了眼天。

    上午雨便停了,这会儿隐约能瞧见些太阳影子。

    “应该快了,方才我问闻辞,他说已经到山下了。”

    刚说完,她就听见一阵轻快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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