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华阳目不转睛地看着。

    朝云凑过来:“公主要不要去玩玩?您小时候也爱玩这些呢。”

    而且比起不停地绕圈走路,跳百索更耗力气,还有趣味。

    华阳很是意动,等婉宜热情地跑过来邀请她一起去玩时,华阳顺势同意了。

    朝云喊了珍儿过来,由她们来抡绳子。

    华阳带着四个孩子不停地跑过来跳过去,三郎绊倒的次数最多,摔得滑稽了,就会引起一片笑声。

    陈廷鉴、孙氏居住的春和堂,就在四宜堂旁边。

    笑声一波一波地传过来,陈廷鉴皱起眉头,放下手里的书,对坐在榻上做针线的孙氏道:“虽然孩子们已除丧,这般笑闹也不合适。”

    他对儿子们教导严厉,对孙子们同样如此。

    这份严厉就像那些学问一样深深地印在他骨子里,孙氏知道,已经改不了了。

    所以她也没替孩子们说话,喊来丫鬟腊梅,叫腊梅去跟孩子们说一声。

    腊梅退下,没多久回来了,进了屋,她看看阁老,再看看阁老夫人,难为情地道:“老爷,老夫人,公主陪着小少爷们一起玩呢,我只偷偷瞧了眼,没敢过去。”

    孙氏嘴角一勾,看向书桌旁的丈夫,故意道:“公主怎么了,公主也得守礼,何况她还在丧期,你赶紧过去,就说咱们家阁老不高兴了,叫公主回房待着。”

    腊梅哪能当真,低着头,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

    陈廷鉴无奈地看向老妻:“拿公主说笑,成何体统。”

    孙氏放下针线,腊梅见她要下来,忙去服侍穿鞋。

    陈廷鉴:“你去做什么?”

    孙氏:“腊梅不敢说,我亲自去说。”

    陈廷鉴摇摇头,继续看书了,不信老妻真会那么做。

    孙氏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听花园的玩闹声渐渐淡了,她才慢悠悠走了过去。

    四宜堂送了糕点来,华阳坐在石桌旁边,款待四个孩子。

    婉宜看看大郎,小声对公主道:“四婶,我们出来玩,被我爹知道了,他肯定会训我们。”

    华阳笑:“那可怎么办?”

    婉宜俏皮道:“我可以说是四婶想看我们玩的吗?您是公主,凡是您要做的事,我爹便不敢管了。”

    华阳就知道小姑娘机灵,同意了。

    三郎一边吃糕点一边偷听,这会儿黑眼珠一转,对二郎道:“咱们回去也这么说。”

    二郎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弟弟,大伯父严厉,自家爹爹又不管他们,连绳子都是娘催爹爹帮忙找来的。

    “你们几个小馋嘴,这个时候不去做功课,竟然来公主这里讨吃的。”

    华阳回头,看到婆母笑眯眯地朝这边走来,披了一身的暖阳。

    她笑着起身:“才吃上,娘别吓唬他们。”

    婉宜喊声祖母,把自己的石凳让了出来。

    孙氏摸摸孙女的头,请儿媳一起落座。

    孩子们的脸蛋红扑扑的,华阳的脸更是艳丽得像朵花。

    孙氏假装什么也没看出来,跟着吃了一块儿糕点,等孩子们走了,她才对华阳道:“时间一晃,咱们来陵州也大半年了,只是委屈了公主,金枝玉叶,却要陪着我们困在这小宅里。”

    华阳:“娘又与我见外。”

    孙氏:“好好好,娘跟你说些不见外的,今日是十月初八,公主可知明日是什么日子?”

    华阳面露好奇:“什么日子?”

    孙氏瞅瞅四宜堂,笑道:“是老四的生辰。其实他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过什么生,我跟公主说这个可不是为了让你操持什么,只是我们这边特别讲究长寿面,等会儿公主让小厨房给他煮碗面,也不用特意点出是长寿面,端到他面前叫他吃了就是。”

    家里的这些孩子,凡是过了十岁,都不会再特意庆生,前夜吃顿寿面,第二天晌午叫厨房多做四个菜,就算过了。后来老大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小家,像这样的简单庆生都不再有,随便小两口在自己的院子里操办。老三、老四也都将如此,今日也会是她最后一次跟公主儿媳说这个。

    公主若与老四恩爱,说一次自然会记住,不恩爱,她年年来提醒,只会惹人烦。

    对老大媳妇、老三媳妇,孙氏都是这么做的。

    华阳暗暗好笑,上辈子婆母提醒得比现在委婉多了,唯恐她不高兴,这辈子婆媳关系亲近了,说话也少了拘束。

    “娘放心,我一定让厨房好好给驸马煮碗长寿面,我也会告诉驸马您这份心意,他听了肯定高兴。”

    孙氏哼道:“别跟他说,省着他得意,更不肯改他那驴脾气。”

    .

    夜幕笼罩下来,西耳房那边终于传来一声口哨。

    朝云站在廊檐下,瞧着大步走过来的驸马爷,迎上去几步,压低声音,又埋怨又同情地道:“您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公主为了等您,饭都没吃呢。”

    陈敬宗把手里的猎物丢给她,得知华阳在次间,陈敬宗走到次间窗外,隔着闭合的雕花轩窗解释道:“其实我早回来了,只是溪边有两个认识的街坊在洗衣裳,我怕她们认出我,临时藏在树上,没想到一直耽误到现在。”

    他也不想惹她生气,之前在树上,他都想装鬼将那两个不专心洗衣裳反倒聊得热火朝天的妇人吓走。

    华阳在看书,闻言道:“知道了,叫厨房起火吧,趁饭没好你先去沐浴。”

    那声音清灵慵懒,如莲台上的观音半阖着眼吩咐童子去做事,又如一团春燕在耳边呢喃,挠人心肝。

    陈敬宗仔细回味,好像没听出怒气。

    厨房那边叫朝云去跑腿,陈敬宗熟练地去水房拎水,本来就回来晚了,刚刚若风尘仆仆地冲进去,她更要嫌弃。

    寿面早已擀好,沸水里煮一会儿就熟,陈敬宗的澡洗得也很快,湿巾子一擦冷水一浇,身上便半点汗味不剩。

    他不讲究,头发半干不干地就束了起来,再换上干净的衣裳,大步来了上房。

    华阳从次间出来,看他一眼,自去饭桌前坐下。

    陈敬宗打量她的神色,跟以前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朝月带着珠儿将晚饭端了过来。

    天冷吃面很正常,只是陈敬宗一低头,就见碗面中间摆着一个异常漂亮的荷包蛋,左边是笋干青菜,右边密密地摆了一排前阵子他专门买给她的酱牛肉。牛肉是稀罕物,除非遇到附近有百姓家的牛意外死去,基本吃不着,而且牛肉少肥,吃了不怕胖。

    这么多肉,又是这样的摆盘……

    虽然华阳那边也是类似的摆盘,只是份量少了他一半,陈敬宗还是觉得不对劲儿。

    华阳看他一眼,道:“母亲跟我说了,明天是你生辰,这是长寿面,快吃吧。”

    陈敬宗目光微变,探究地看过来:“母亲让你给我煮面,你就煮了?”

    华阳:“不然呢,我还吝啬你一顿寿面不成?”

    陈敬宗笑笑,看她的眼神多了些别的意味,然后就吃了起来。

    华阳微微攥紧筷子。

    上辈子的今晚,他也是那么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华阳不懂,到了晚上他就扑过来了,纵使紧要关头被她呵斥住,他依然饿狼似的缠了她半夜。

    饭后,外面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丫鬟们都退下后,内室也静了下来。

    陈敬宗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手先伸进华阳的被子,试探地碰碰华阳的背,见华阳没来打他也没有骂他,人就钻了过来。

    眼睛看不见,他的鼻息却像火一样扫遍她的全身。

    华阳偏过头,几尺之遥轮廓模糊的梳妆台抽屉里,藏着一个小瓷瓶,瓷瓶里面还有两颗避子丹。

    那是傍晚她特意从箱笼里取出来,放进去的。

    上辈子,他的生辰也是祭日。

    华阳不知道,他在战场倒下的时候,他的心跳停止之前,都想了些什么。

    或许陈敬宗说的没错,她就是仙女下凡,看不得别人可怜。

    抬起手,华阳紧紧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陈敬宗刚要亲上来,就听她低低地在他耳边道:“明天你生辰,今晚你想做什么,我都随你。”

    陈敬宗动作一顿。

    华阳拉着他的脖子贴向自己,证明她不是随口说说。

    陈敬宗的气息更重,过了会儿,他正色问:“那药吃多了,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华阳感受着他仿佛拉满弓的身躯,笑了下:“那就不吃,早点睡吧。”

    陈敬宗:……

    都这样了,谁还睡得着?就是再发一次洪水,他也要先把她睡了!

    第31章

    陈敬宗能感觉到华阳的害怕。

    他们去年冬天成亲,

    花烛夜她是懵懂,打那晚之后,白天她对他是嫌弃,

    夜里就变成了警惕与防备,像一只虽然长着华丽羽毛却没什么战力的小凤凰,

    为逐渐靠近的虎狼不安。

    陈敬宗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他可以说甜言蜜语,可两人的身体差别那么大,他说得再多,都改变不了她要承受的事实。

    最顺利的那一回,

    反而是今年的四月,

    她带着泪扑进他怀里,

    她抱他抱的那么紧,

    仿佛比他还迫不及待。

    “上次不是不怕了?”

    他低下头问。

    华阳轻轻颤着。

    上次不一样啊,她把他当还阳的鬼,

    三年的阴阳相隔终于又见面,

    哪有心思想别的。

    陈敬宗亲了亲她的脸。

    华阳知道他在等。

    她努力去想些别的,

    譬如守寡那三年的无数个长夜漫漫,譬如她在姑母府里看到的两个侍卫,

    譬如重生回来的那一晚。

    她真正尝过了那滋味,

    她也是想要的。

    “试,试试吧。”

    她颤颤的,陈敬宗忽然想到个办法:“不舒服就打我,

    咱们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华阳想笑,

    下一刻,

    她猛地吸口气,

    抬起手就要打他。

    陈敬宗却扣住她的两条腕子,

    哑声道:“还是骂吧,我欺你一下,你骂我一声,我喜欢听。”

    他是畜生,就喜欢她动弹不了的样。

    .

    有些时候,陈敬宗是个节俭的人。

    药肯定要吃的,既然要吃,那不如让这颗药吃得更值一些,就像派出去的死士,杀一个小兵是杀,多杀几个更值。

    天亮之前,陈敬宗又将软绵绵的公主拉到了怀里。

    他知道她累了,可他也不容易,夫妻都辛苦这一回,接下来有三个月可以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华阳太困了,拍开他的手,抱着被子躲到最里侧。

    陈敬宗追上来,只想睡觉的华阳恼了,睁开眼睛就要骂他。

    陈敬宗幽幽地看着她:“今日我生辰,最后一次?”

    华阳:……

    谁都可以说“最后”,唯独他不可以,他会长命百岁,他还可以有很多回。

    她一垂眼帘,陈敬宗就明白了。

    原来过生辰就能得她优待,那明年一整年,至少生辰这日的侍寝肯定妥了。

    当然,前提是她还想要他这个驸马,没有休了他。

    陈敬宗一直都记得,大婚那晚的待客宴,有个敬酒的男宾在他耳边说:“你这种人,根本配不上她。”

    配不配陈敬宗说了不算,那人也做不得主,能做主的只有华阳。

    陈敬宗也不知道这小祖宗什么时候就又变回去,又把他当一团泥巴看不进眼。

    可至少这一刻,她在他身下,他是她男人。

    .

    华阳一觉睡到了黄昏。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好像还在晃,惊慌地睁开眼,帷帐低垂的拔步床内,只她一人。

    她看着帷帐上的牡丹刺绣。

    忘了昨晚陈敬宗到底讨了几回,只记得每次结束,他都会抱着她喂回水。

    清晨的那次,华阳虽然意识模糊,还是催着他取了一颗避子丹喂她服下,彻底断了他的念头。

    怪谁呢,怪她心软可怜他,最后变成了公主与蛇。一个傻乎乎的公主,与一条会变大的赖皮蛇。

    身上哪哪都酸,华阳也不想让丫鬟瞧见自己这副样子,她强忍着腰间的不适坐了起来,右手随意划过底下的蜀锦褥面……

    好像哪里不对。

    华阳低头,就见她珍爱无比绣着牡丹的这床蜀锦上,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窟窿边缘并不规则,不像被人故意剪破或是撕破,倒更像一点点被什么粗糙的东西磨破。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是陈敬宗的。

    华阳立即拉起被子,完完全全裹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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