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虞归晚也不怕她瞪,朝床上的妙娘努嘴,道:“你自己问她,可能狠下心来一辈子不见。”

    “可是真的?”幼儿立马向妙娘求证。

    妙娘本就藏着心事,被两双眼睛这么盯着看,惨白的小脸瞬间透红,难为情的将脸转过去面向里侧。

    被泪水浸湿的长睫一颤一颤的,薄唇也抿得紧,一言不发,大有装哑巴到底的架势。

    观此情形,幼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一口气上不来,堵在心头难受得很。

    她将妙娘视为闺中姊妹,只觉自己姊妹什么都好,定要配个极好的人才行,哪里能是阎罗娘那样的土匪头子,还是个朝秦暮楚阅人无数的土匪头子,又曾在阎罗寨养过男宠,之后也在别的女人处留过情。

    越想越为妙娘不值得,若不是看她现在还伤着,幼儿定是要狠狠责备的,怎么就看上那样的,天底下又不是没别的人了。

    虞归晚见她一会蹙眉一会气的,就猜着她这是对阎罗娘不满意,不由好笑。

    就又被幼儿瞪了几眼,“你还笑得出来,阎罗娘那么不正经,就不是能托付终身的人。”

    这话可不得了,妙娘的耳朵都跟着红了,羞恼的不知如何是好。

    “姑娘!”她何时说过要将自己托付给那人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不说,”幼儿把盖着的被子往上弄了弄,“伤口可还疼?你昏睡了这半日,我与岁岁都担心的很。”

    “都是小伤,我没大碍的。外头如何了?景宁侯抓到了吗?城中百姓的伤亡如何?都怪我,没能早点想到景宁侯会放火屠城。”妙娘很自责。

    “你好好养伤,外头的事就先别管了,把伤养好才是要紧的,”幼儿重新坐下,又唤来伺候妙娘的仆妇再细细嘱咐,“缺了什么就打发人去领,还有夜里风大露水也重,细心着点守着,若是让她着了凉又添新病,我拿你们两个来问话。”

    “我们一定尽心照料。”

    “再有,外头的人不管是谁都不许来打扰,你们机灵着点。”

    “是。”

    之后大夫又来了一次,给妙娘换药。

    幼儿眼窝浅,看见妙娘那浑身带血的伤就忍不住垂下泪来。

    虞归晚怕她哭得厉害,夜里又睡不好,明日又病恹恹的没精神,便强行将人带出来。

    瞧她眼圈通红,虞归晚心里就不是滋味,一边拿了干净的帕子为她拭泪,一边冷着脸凶巴巴威胁。

    “不许哭了,再哭我也把你送去边城。”

    幼儿哭得鼻头都红成了山楂色,泪眼婆娑的看她,娇声道:“只要你舍得,尽管送。”

    何止是幼儿对虞归晚没有法子,虞归晚对她同样也没法,谁让自己偏偏就把这人放到了心尖尖上,平日里掉根头发丝都忍不住心疼大半天,哪里又舍得让她去关外吃苦,若真让去了,幼儿还没如何,她自己倒先睡不着觉,心疼得要死过去了。

    “你明知我的心。”她放柔了替幼儿擦泪的动作,生怕自己粗手粗脚的会将人弄疼。

    得着这么一个细皮嫩肉,娇柔得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美人儿,有时都不知道该如何疼宠才好,这也是虞归晚日夜要苦恼的问题。

    幼儿收了泪,只是还有余恼,“谁让你拿话来怄我的。”

    “同你说笑的,哪里就能当真了。”

    “我心眼实,就当真,你能拿我如何?”

    虞归晚认真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道:“罚你什么我都舍不得,还是罚我自己好了。”

    “如何罚,说来我听听。”

    “以后鱼水交欢时我来动,你歇着。”别的惩罚都不如何,唯独这个当真是要她的命。

    幼儿一听,往日在床上的欢好就不自觉浮在脑中,俏脸顿时爬满红霞,往虞归晚胳膊上拧了两把,羞恼道:“你这人真真是……一点正经心思都没有,人来人往,大庭广众之下将这样的事拿出来说,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这附近又没旁人。”

    她的亲兵站得远,旁人更是靠近不得,除非有人长了顺风耳,否则别想听到她们说什么。

    幼儿拉她回营帐,路上还不忘评道:“你也是个不正经的。”

    “你是想说我跟阎罗娘实为一丘之貉。”

    “她就不是个人,妙娘若跟了她,必是要吃苦受罪,你让她少打妙娘的主意。”

    “你这么看不上她?”

    “她本事确实不赖,但为人实在不怎么样。”

    “嗯。”

    她这样的反应倒让幼儿觉得稀奇了,道:“你竟不为她说话。”

    “我脸上又没长媒婆痣。”

    对别人的事她向来不感兴趣,尤其这上头的,冷暖自知,旁人终是看不清的,重要的是自己怎么想。

    她可不当媒婆瞎牵线。

    “倒是我误会你了。”幼儿笑道。

    虞归晚哼哼:“我在你眼里就是那样的人。”

    幼儿知道她没有真生气,却也耐心哄道:“是我不对,不该一时情急就误会你,伤了你的心,这次就原谅我,别同我一般见识,可好?”

    虞归晚的眼睛长在头顶上,都不看人的。

    幼儿哭笑不得,她的岁岁啊,心性有时就像个小孩子。

    两人沿着被城民踩出来的泥路回营帐,路上拌嘴闲话玩笑样样有,也是日常情趣。

    在家时她们还更自在些,如今是在外头,城内的局势也严峻,是该收着些,不能让有心人看见,否则又是一桩官司。

    偏偏在半道上碰到了祥云庵的姑子明镜和她的圆脸徒弟笃竹。

    明镜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幼儿认识她,早年在公主府经常见她来和赵祯谈经论道,麒麟城中的官眷也大多是祥云庵的香客,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上香祈福。

    大雍的佛教信众极多,大小寺庙庵宇数不胜数,对这些和尚姑子,就是雍帝在位时也不敢不敬。

    为避免起事端,幼儿对明镜亦是以礼相待。

    虞归晚没什么表情的扫了眼这拦路的师徒俩,并没有开口。

    明镜也没有同她说话,而是看向幼儿,“阿弥陀佛,几年不见,随小姐安好。”

    虞归晚立马将幼儿挡在自己身后。

    “没事,岁岁,让我同她说两句话。”幼儿在后面轻轻拍了拍虞归晚的胳膊。

    虞归晚皱眉,她很不喜欢这个秃头姑子,越看越不顺眼,特别想一刀扎了对方的大动脉。

    “这位想来就是虞将军了。”明镜像是现在才看到她似的。

    虞归晚挡着幼儿不让跟这个姑子接触,而她眼底的杀意也越来越浓。

    “外人不可入营地,”她也不问明镜是谁被人带进来的,只召来亲兵吩咐道,“去查,看是谁无视军令将人放进来的,查到了也不必来回我,打五十军棍,罚俸三个月,直属上峰领二十军棍,罚俸一个月。”

    “是!”

    幼儿知她这是动了怒,也就识趣不去扯老虎须,乖乖藏在她身后当个万事不知的娇小姐。

    明镜淡淡一笑:“阿弥陀佛,皆为贫尼的错,虞将军又何故牵连旁人,严刑加身。”

    鬼神怪力从没被虞归晚放在眼里过,末世比地狱要可怕得多。

    她本不欲跟这个姑子多说,偏偏自己撞上来,那就别怪她。

    “听说你们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你既为一庵的掌事师太,超度法事应该也会做,不如就去偏关为那些战死的英魂和被东辽屠杀的百姓超度一场,也算是你的功德。”

    在麒麟城被官眷香客供着,日子过得神仙那般,不知民间疾苦,出了事就来装个样子,她最看不惯这些道貌岸然假慈悲的,不惹到她还罢,懒得管,权当乐子看,可非要拦路碍眼,就是上杆子找死。

    她说的这事将情理二字都占了,就算被人听了传出去也挑不出错。

    幼儿在后放心一笑,也不出声为明镜解围。

    她跟岁岁一样,认为祥云庵的姑子来得过于巧妙,况且明镜之前跟赵祯多有往来,警惕些总没有错。

    这番话也是在警告明镜,自己对她的底细了如指掌,最好老实些别耍花招。

    “阿弥陀佛,将军所言,贫尼定当尽力为守卫边疆的战士诵经祈福,以慰在天之灵。”

    这样明显的推脱之意傻子都听得出来。

    虞归晚不拆穿,也没有要在这里同她争辩的意思。

    倒是幼儿从后边转出来,轻声道:“当日东辽铁骑破关,杀边民数千,屠战士数万,尸体堆积如山,垒成筑京观用以炫耀和震慑。又将活人的皮生生剥下制成鼓,拿来敲击给铁骑鼓舞士气。师太身在中原,天子脚下,自然是没见过偏关的惨景极刑,也难怪会说出打五十军棍都算严刑这样的话。严禁外人进出防范的是逆党混入,且军令如山,若连军令都敢不听从,军中岂不是要大乱,那又如何抗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师太以为呢?”

    明镜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变化,诚心悔道:“阿弥陀佛,是贫尼失言了。”

    “听闻去年麒麟城中有不少出家人为我们将军说话,怎的师太没有听说么?若是听说了今夜还这么咄咄逼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怼得明镜哑口无言,又念了声佛号就乖乖将路让开了。

    虞归晚收起出鞘的刺刀,走远了还不忘回头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回了营帐,方才去查的亲兵进来禀报。

    “大将军,巡防守卫的人说这两个姑子是长公主带进来的,当时皇后、太子和镇国公都在,他们见没什么就给让行了。”

    “重罚。”

    赵祯带谁进营地都不要紧,但巡防守卫不该无视命令。

    “要再派人去查么?”幼儿问。

    虞归晚摇头,“是狐狸就总有露尾巴的时候,等着就是了。”

    营地有狼群,它们嗅觉敏锐,暗处藏不了人。

    “皇后和太子,你可要去见一见?”

    “让赵祯自己周旋吧,我才懒得见,”她觉得不对劲,“怎么,有人来为难你了?”

    幼儿坐到她身边,笑道:“哪的话,谁敢为难我。”

    “必须要去?”她最烦这些。

    “不去也罢,反正他们都知你桀骜不驯,谁也不放在眼里,如此这样也好,倒省了许多口舌是非。”

    “理他们做什么,爱见就见,不爱见就不见,他们若来烦你,就让人将他们赶出去。你要是往后退,他们反倒得寸进尺,愈发不知自己叫什么姓什么了。”

    “倒也是,这麒麟城中都是些眼高手低的不可一世的。”忆起陈年旧事,幼儿也很感慨。

    虞归晚却不想她思虑这么多,道:“好了,夜深了,你早些歇息。”

    知她今夜是没法睡的,幼儿也不强求,只嘱咐道:“妙娘都伤成那样了,可见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当心些,多带些人在身边,别总是自己一个人翻墙爬树的单打独斗,若回来让我看见你受一点儿伤,我可不依,是定要同你闹的。”

    “知道了。”

    .

    赵祯的营帐也被黑甲兵拱卫在中,也已将杨皇后和太子接过来,只是比不得在宫中一应诸事都有宫女太监伺候,赵显骄纵的脾性又暴露了出来,在帐中抱怨不止。

    “皇姐能忍,我忍不了!既然是率兵来救我与母后,为何迟迟不来拜见?”

    “东门、北门和西门还未攻破,逆党还未清除,何必这个时候召她来见,况且虞归晚桀骜不驯,全不将这些拘泥礼节放在眼里,纵是遣人去请也未必会来,反而惹她反感,于我们更不利。小不忍则乱大谋,又何必为了置气去得罪她,待日后你登基为帝,你为君她为臣,想要她如何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赵祯叫人去排队领了些骨汤和馅儿饼回来,另外还有幼儿差人送来的几盒糕点。

    虽比不得宫里的点心精致,但滋味却不错,又是庶州那边的做法和口味,异于麒麟城,吃着也新鲜。

    在偏关数月,赵祯倒习惯了那边的饮食,吃着也喜欢。

    杨皇后也用了些。

    就只有太子看不上,对赵祯的苦口婆心也不耐烦听了,许是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登基为帝,专横武断的本性暴露无遗,谁的话也不听。

    杨皇后看着太子直皱眉。

    赵祯倒不生气,反而好言好语相劝,可细细分辨就会发现她这有火上浇油的意味。

    只是赵显蠢笨不开窍,听不出其中深意。

    赵显对虞归晚的不满和忌惮在心里生根发芽,暗暗发誓等自己登了基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她。

    这么一想赵显就觉得舒心了许多,像是听进去了赵祯的劝告,道:“皇姐说的对,等我继了位,让她往东就得往东,不听话就是违逆圣意,即刻就能拖出去砍了。”

    赵祯回以温和一笑。

    同杨皇后闲话了几句,赵祯就找借口离了营帐。

    第198章

    禁军统领、副统领以及几个主要的将领都被蛊虫控制在城内疯杀百姓和百官,

    与黑甲兵缠斗较量之后被蒙灰和佟汉擒获,已五花大绑与梁钰一起被关了起来,四周重兵把守,

    更有凶恶的狼群和盘旋在半空的黑鹰,铜墙铁壁,连苍蝇都飞不进来。

    没了统领的禁军宛如一盘散沙,纵顽强抵抗也撑不了多久,在晨曦微露之时三门皆以被攻破。

    黑甲兵迅速在东城、北城和西城进行搜捕,擒获逆党数千人,其余的不是被火药筒给炸没了,就是遭狼群撕碎,

    要么就是被黑甲兵捅穿了割下头颅去领功。

    可惜的是一直都没有找到景宁侯的踪迹,

    黑甲兵将景宁侯府翻了个底朝天也只找到了一些被焚毁的书信而已,满盆灰烬,纸张残缺,已辨别不了上面写了什么。

    蒙灰一拳砸在门框上,咬牙道:“我就不信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搜!掘地三尺都要把人找出来!”

    经过仔细搜寻,

    士兵在后院的隐蔽处找到了暗室的入口,可里面已经人去室空。

    室内明显有人住过,

    床铺都还在,

    柜子里的也都是女人衣裳。

    佟汉从床褥下找到一柄弯刀,

    眼神瞬间就冷下来,

    将刀抛给身后的陈妇,

    道:“东辽人的东西,这景宁侯跟东辽果然有勾结。”

    这弯刀应只是普通骑士的,

    没甚稀奇,上头也没有能表明身份的图腾,

    不然也不会被留在这,东辽人对能象征自己身份的东西看得极重,如人骨链、匕首和弯刀这些都是不离身的,人跑了刀却留在这,就证明这刀不是跑掉那人的。

    陈妇踱步转了一圈,心中已有了猜测。

    “那日并没有找到刘卜算的尸体,主子就料定这个毒妇还活着,她精通巫蛊之术,又会些歪门邪道的功夫,连主子都差点着过她的道,能躲开我的人逃来麒麟城避难倒也说得过去。若躲在这的人真是刘卜算,景宁侯怕是早离开麒麟城不知去了哪里,你立刻派人回去禀告主子,看是否要多派人手往云州方向追,丽妃乔装出城也是往云州方向去,这姐妹俩怕是想从云州出海去倭国。”

    佟汉派的人腿脚很快,立马就将这边的发现上报给了虞归晚,也很快就将虞归晚的命令带回给陈*

    妇等人。

    “大将军说不必费力去追,我们的人也要从皇宫和百官的府邸撤出,里头有无情况都与我们无关。”

    陈妇和佟汉对视一眼,瞬间就明白过来虞归晚的用意。

    很快黑甲兵就撤了出来。

    百官还在南城,知道逆党被清了之后立马就将太子从营帐请出来,齐齐跪地高呼要拥护他登基为帝,而搬来救兵的赵祯则成了陪衬,无一人提及她的功劳,连杨皇后和镇国公都将她抛在脑后,只拥在太子身旁,又命人准备着迎太子回城。

    虞归晚倒是配合,黑甲兵列队在正街,也很给赵显面子,让他乘战车入城。

    刚经历过战火的百姓站在道路两边翘首以盼,这就是新帝?

    登基典礼不会这么快,只是将赵显迎回城中坐了那个位置,百官才能安心,之后就各自忙开,六部齐上阵,遭受大火焚烧的南城很快就恢复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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