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韶棠边走边朝四周看了一遍,还未开口,骆羽已然会意,问她:“你要找我们家公子吗?”

    说着他抬手往书房的方向指了下,“他还有点事要忙,得等等了。”

    韶棠听说过许多厉害的画师投入作画的时候,都是没日没夜的,心里着实有些好奇,“他是在作画吗?”

    不等骆羽回答,她又问:

    “我可不可以去看一眼?”

    第7章

    害怕

    “……”

    骆羽觉得嘴里的桃花糕它忽然就不香了。

    他借着放下茶盏的动作,眼角的余光扫过书房——

    还好还好,房门紧闭,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我家公子他……”他斟酌着措辞,“他平时忙碌的时候不怎么喜欢旁边有人看着。”

    韶棠“嗯”了一声,表示理解,她在做绣活时也是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况且如予然先生这般的大家,想来从构思布局到落笔挥洒,都是容不得旁人有一丝打扰的。

    但她这般这么好说话,反倒让骆羽心里咯噔了一下,顿时警惕起来,一双圆溜溜的眼里敛着复杂光芒。

    果不其然,下一瞬,便听她接着说道:“看来传闻不假,你家公子当真是极爱花惜花。”

    她满眼艳羡地看向院子里的锦绣花团,“传闻还说他的画里隐藏了巨大的玄机,花木之下其实是一副袅袅美人图,也是真的吧?”

    “……额。”骆羽一时语塞,这他哪能知道啊。

    犹记得此说法风靡大梁时,他随自家侯爷来这拜访,正好赶上予然公子完成“时花”系列的第二幅画作,他得以观瞻片晌,最后自然什么也没看出来,好奇得紧便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那时予然公子似乎心情很好,听他这么一问,好整以暇地靠在窗牖旁,扬眉问道:“你觉得呢,画里有没有藏着美人?”

    骆羽自觉造诣不高,就这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什么名堂,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看出些什么名堂来,所以一番迟疑后,试探问着:“有……有的?”

    季予然笑了一声,不置可否,转身时顺手收起画作,只潇洒留下一句:“那就有吧。”

    骆羽将这话反复咀嚼,最后长叹一口气,吃完了一整盘的如意糕才恍然大悟,到底是他浅薄了,如此心中有佛佛自生的超然心态他怕是一辈子都难以达成的。

    但他又不能直接跟韶棠说,听起来多少有些敷衍,于是含糊回道:“公子也没说过。”

    话里的“公子”,可以是他家公子,也可以是予然公子,他没特指,所以不算骗人。

    他点点头,随之将话题转移,“韶姑娘,丰乐镇东边街角那一家的白糖糕你吃过吗?唉回来后我吃遍了临安城的白糖糕,都找不出比那家更好吃的了。”

    韶棠没想到他竟对丰乐镇的白糖糕执着至此,回了临安还都念念不忘,不禁莞尔:“那个卖白糖糕的婆婆就住在我们巷子里呢,我小时候天天跟着吃了不少,你若喜欢,改天可以做出来给你尝尝。”

    “真的?”骆羽语调上扬,但转瞬又摇了摇头,“不行,你是客人,怎能麻烦你。”

    “这有什么,只是做几样糕点而已又不辛苦,而且我自己也想吃呀。”

    骆羽被说服了,“那到时候我给你帮忙!”

    韶棠应下,又想到房里放着的那些补药,问:“厨房在何处,能否带我去看看?”

    只要不去书房,骆羽都是乐意之至的,马上起身给韶棠带路。

    因每日都有人来送饭,厨房用的不多,但该有的物件一样都没落下,特别是旁边还设了一处雅致小药庐。稍一走近,韶棠就闻到了淡淡的草药味儿,心中不由暗道,外边关于予然先生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寻常人家谁会愿意天天闻着药味儿生活?

    而书房里的骆夜白案牍劳形,一直到傍晚时分,府丁送来晚饭,骆羽才去敲了门。

    晚饭时,骆夜白几度有话想说,但想了一下,怕吓到韶棠还是作了罢,只道若是有事可随时来跟他说一声。

    入夜,灯烛渐亮,影影绰绰。

    一番梳洗后,韶棠感觉浑身舒坦了不少,许贵礼的逼迫,路途的劳累,陈家兄弟的穷追不舍,都在这一刻骤然消失。

    可随之,心底又被一股怅然所占据。

    不知道冬奶奶的腿伤好点了没有,不知道冬瑞有没有照顾好冬奶奶,不知道她的绣坊有没有被迁怒破坏,不知道她的小黑猫有没有乖乖听话……

    她坐在榻上,背靠着柔软的锦被,却毫无睡意。

    暮春的天喜怒无常,白日里还凉风拂面,这会儿一入夜忽地就变了脸。

    韶棠发着呆,隐隐听到屋外响起了似野兽低吼般的雷鸣声,断断续续。一开始她没太在意,等回过神时,雷声已变得威凌急促,好似就在耳边。

    她忙起身想确认门窗是否关紧,结果刚走到窗牖前,一道亮光骤然划过苍穹直直落下,而几乎同时,骇人的惊雷响彻天地。

    下一瞬,狂风夹着暴雨席卷而来,毫不留情地敲砸着屋顶和门窗,噼里啪啦,扰人心神。

    韶棠好不容易酝酿的一点睡意,被吵得丝毫不剩,干脆回去披了件外衫,提盏灯坐到桌前,盘算起该如何搭配使用冬奶奶给她备的药材。

    另一边,书房之中,骆夜白自第一声雷鸣响起时就放下了手里的文书,而后更是时不时往正房的方向看去。

    如此反复半晌,眼看风雨未有停歇之势,且雷电交加,他终还是不放心地起了身。

    只不过当真来到门前,他又停下了脚步,已是亥时,他出现在这里多少有些不合适,但不知道她一个人待着会不会害怕?

    踌躇几息,他抬眸,见屋内烛火明灭,朦朦胧胧映出一道半倚圆桌的身影,想来是被雷雨所扰,还未能入眠。

    便不再犹豫,抬手轻轻叩了房门。

    屋内这厢韶棠听到一阵声响,以为是落雨敲窗便没多想,但过了一阵,那声音再次响起,且隐约伴随着一道男声,她这才朝门口看去。

    开门时,风雨凄厉,她猝不及防就被泼了一脸的水雾,不禁打了个寒颤。而骆夜白携着一身湿凉站在门口,整张脸掩在暗沉夜色之中,只听声音低沉:“你……你害怕吗?”

    耳边呼呼作响,韶棠听得不真切,只不过眸里快速闪过一抹不可置信,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他说——

    害怕?

    第8章

    朦胧

    一道炸雷轰然落下.韶棠无暇多想,忙侧身给让出了路。

    “先进来?”她问。

    骆夜白阔步上前再反手合上房门,霎时将屋外的肆虐风雨隔绝开来。

    转身时,灯影恍惚,见她身披掐花外衫,玉面未施粉黛却莹润如脂,一双眸子蕴满了水雾,湿漉漉地看过来,叫人莫名心软。

    他庆幸自己最后还是下了决心过来看一眼,要不然都不知道她一个人待着会被吓成什么样。

    清了清嗓,他道:“暮春多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你别多想。”

    明明是安慰人的话语,却因着不太自然的嗓音,让人无端听出几分佯作镇定的意味来,韶棠无声弯了眉眼,只当是他不想别人知道他害怕打雷一事,便也不拆穿,顺着“嗯”了一声。

    随之视线扫他满身的水渍,道了声“稍等”,转身去方角柜里寻出一方干净巾帕,递给他:“雨势太大先别出去了,你将就着擦一擦,免得着了风寒。”

    骆夜白道了谢,但手里的巾帕刚抬起又换了个方向,轻轻拢在她的肩头,而韶棠恰在此时抬起头,目光相交的瞬间,屋外的风雨好似忽然失了声音,唯剩灯烛轻曳,昏黄的光散着些许朦胧的暧昧,将二人的身影拉长。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骆夜白猛地松了手

    “你先将湿发擦干。”他侧身咳了一声,“我没事。”

    韶棠面上浮起绯色,方才开门那一瞬她被泼了满脸的水雾,此刻方觉额前湿湿凉凉一片,便就着巾帕轻轻擦了下,而后复又从那方角柜里取了新的巾帕递给他。

    这回骆夜白没再拒绝,在旁边的软榻上坐下来,韶棠亦坐到另一侧,两人都低着头擦拭着身上的湿发,一时静默无言。

    半晌过去,韶棠将脸上及额前的湿发擦干,悄悄往对面觊去一眼,瞧着那人姿态闲雅地拭着身前的水渍,英挺眉目未显出丝毫狼狈,便不由有些想笑,原来有些人俨然一副端肃清冷的模样,实际上却是个害怕雷雨天的主。

    其实转念一想,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冬奶奶的小徒弟冬瑞就从小害怕打雷,一遇上雷雨天,总是二话不说就跑来她这里躲着不肯出去,可一旦将对象换成了对面的某人,她便深感违和。

    她像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秘密一般,嘴角压了又压,终还是没忍住,微微翘起。

    少焉,又抬眼去瞧他,不巧正好对上他的视线,她却不像上回那么慌乱,而是若无其事地移了开来,笑意逐渐漫上眉眼。

    骆夜白被她看得一头雾水,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莫不是他过来的这一路上沾了什么东西?

    不应该啊。

    韶棠将他这茫然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噗呲一声笑了,虽然极快收敛好,但还是叫骆夜白给听到了,偏偏他不好开口问,总觉得她那笑带着些许不怀好意,问不出什么好话。

    韶棠的目光落到他那湿了一大半的衣袍上,想着一时半会儿擦拭不干,而他的身子到底不比常人,怕再拖着寒气入体,便委婉道:“我有些渴了,去外边拿些热茶来。”

    骆夜白本想说他去拿,话到嘴边又蓦地停下,改而点点头。

    他目送着韶棠的身影,在她走出去的瞬间,起身大步行至妆台前,凑近铜镜细细查看,可看了几遍也没能从自己脸上找出什么别的东西来,最后只能作罢,赶在她进来前重新坐回到软榻上,一下一下地擦拭着湿发。

    而让骆夜白更为无语的是,这一场风雨并没有如他所言,来得快去的也快,还反而越下越大,雷声不断。

    热茶喝了大半,他见韶棠以手支颐,倦意渐浓,便温声道:“你进去睡罢,外边还有张罗汉床,你若有事可随时喊我。”

    韶棠听明白他这是要留下来的意思,这些年来她除了母亲还从未与他人共处一室过,多少有些不习惯,但外边风雨肆虐,他要是出去指不定会被淋成哪样,况且他们已有婚约,母亲还一直说他是个谦谦公子,不会胡来。

    她点头应下,越过山水围屏,去里边抱了一套厚实锦被给他。

    许是这两天劳神忧心又熬到了深夜,再躺回到榻上,韶棠只觉眼皮越来越沉重,没多久就沉沉睡了去。

    骆夜白留了一盏夜灯,走向外边的罗汉床,他身形高大,那罗汉床本就是备在窗边作小憩用,所以他一躺上去便显得束手束脚,不得不曲起长腿。

    漏尽更阑,风雨渐歇。

    有人一夜好眠,而有人辗转反侧。

    晨光熹微,韶棠醒来时,罗汉床上已没人,只剩那一套锦被叠得整整齐齐。

    一番盥栉,她心情颇好,选了件新的斗篷披上,脚步轻快地走出了房间。

    雨后的院子晨雾薄笼,繁花静卧,但……

    她脚步一顿,眯眼看向院角处那一道萎靡不振的身影,又眨眨眼,不解道:“骆羽?你蹲在那儿做什么?”

    为什么看起来比经历了一晚风雨的花木还要凄楚可怜?

    “完蛋了。”骆羽手里捧着几枝被风雨攀折的娇嫩花枝,声音低迷:“整整两千两啊,怕是把我卖了都不够的。”

    “一片叶子都不够。”

    略带沙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二人两人齐齐转身。

    骆羽脚下一踉跄,惊呼:“侯……公子,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第9章

    补药

    韶棠自然也一眼就看到了骆夜白稍显苍白的脸色,以及眼下的乌青,她心里一惊,想着或许昨晚她就该将里间的床榻让给他,那罗汉床临着窗,风雨凄凄飘了一整夜,他定是没睡好还受了风寒,可能还引发了其他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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