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沈岱看着瞿末予软塌的、湿润的头发,又看看那盆只沾了水珠的昙花,心中泛起一股难言的酸楚。

    瞿末予一定不会知道,赏昙花对他来说有着怎样特殊的意义。

    “其实家里种了好几盆,你没发现吧,我办公室也有。”瞿末予用手指轻轻抚过那正在缓慢舒展的花骨朵,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情人的秀发,“听说有些昙花养好多年都不开,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开,也不知道它一次会开几朵,从绽放到衰败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它这么香,这么漂亮,却这么倔强。”他笑了笑,“跟你确实很像。”

    当碰触到瞿末予温情又热烈的目光,沈岱下意识地别开了眼睛,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收拾好东西回家,但看着那盆昙花,这难得绽放一次的美,若是错过简直就是有违天意,少时的记忆不断纷涌入脑海,他的心被揪痛了。

    瞿末予擦干净了脸,就抱起昙花放到了窗边的桌子上:“阿岱,我们一起来听雨赏花吧。”

    沈岱迟疑道:“很晚了……”

    “等会儿我送你回去。”瞿末予又走过来,拉着沈岱的手,“它只有那么短暂的绽放,不要错过了,好吗。”

    沈岱慢慢将手腕抽了回来:“好吧。”

    窗外雨疏风骤,沙沙作响,鸦云闭月,天幕黑黑的、矮矮地、沉沉的,玻璃上成串的水珠倒映着核心商业区24小时不灭的灯火,一滴一滴汇成暗夜中的星光。俩人面对面坐在窗前,看着放在他们中间的那盆充满灵气的昙花。

    它正在柔柔地舒展开层层叠叠的花瓣,起初是外围的长瓣放下戒备,像护卫收起了长枪,坦然打开,接着是内层软嫩的、透白的叶瓣一片一片缓缓地起身,如舞女甩动柔韧的腰肢,娇羞一颤,怦然绽放,最后盛放到极致,露出奶油色的细蕊,放肆大胆地美丽。馥郁的花香飘满整个空间,令人陶醉不已。

    沈岱看着它,眼前逐渐模糊起来。

    小的时候,家里养了好几株昙花,一年四季总能欣赏到此番美景,当昙花要开的时候,他和姥姥、姥爷就会准备好热茶和糕点,边聊天边守着它,倘若当晚还有美好的月色,那就更加浪漫,这就像他们一家人的仪式,承载着他最向往、最难忘的回忆。

    那时候,姥爷说,昙花虽美,却只得一现,所以它盛放的时候,一定要尽情地美,我们也要尽情地欣赏,姥爷还说,昙花转瞬即衰,但泰山日月经天,所以给他取名“岱”,既有昙花的美,又有泰山的不渝。他知道,姥爷心里是觉得他的信息素不大吉利的,所以想用名字为他补齐可能有的缺憾。

    他从不觉得昙花不详,人看昙花短暂,天地看人亦是稍纵即逝,万物皆有灵,谁又能说自己一定比昙花久远呢。

    倘若一生只能绽放一次,这一次就要用尽全力。

    沈岱突然感觉到有什么温柔宽厚的东西在抚摸他的脸,他回过神来,发现是瞿末予的手。

    “阿岱,你为什么哭。”瞿末予用指腹轻轻拭去沈岱脸上那宁静的泪水。

    沈岱凝视着瞿末予,他泪眼朦胧,昙花与眼前人皆在他的视界里变作柔焦,那些反复折磨着他的“噪点”在这一瞬好像也暂时消失了,他看不到了。

    下一刻瞿末予附身吻住了他的唇。

    第九十九章

    当瞿末予那温凉的唇瓣贴上他的,黑檀木冷涩的气息也随之侵入了他的感官,与昙花香形成了刚柔两极的反差,却又无比地嵌合,宛若天造地设。俩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他们曾经有过的标记,黑檀木与昙花一度相融相依、你中有我、密不可分,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拥有了对方的烙印,无论如何去压制,只需要一点点刺激就会被唤醒古早的回忆。标记影响的远远不止肉身,心灵上的印记恐怕终其一生也无法彻底消除——哪怕标记已经不在。

    瞿末予捏着沈岱的下巴,从浅吻到含住那柔嫩的下唇,速度快得让沈岱无法做过多的思考。

    沈岱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本能地往后退,却被瞿末予握住了后颈,直到他用力去推,瞿末予才顺势放开他。嘴唇上那亲密的贴合消失了,但还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余温。

    瞿末予用指腹摸了一下嘴唇,在回味的样子,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岱,同时释放出恰到好处的alpha信息素,那是求偶的信号,也是魅惑的毒药,他从沈岱的瞳中看到了慌张无措,心中不禁雀跃起来。

    沈岱站起身:“该回去了。”

    “再等等。”瞿末予柔声道,“看了它的演出,也该看完它的谢幕。”

    沈岱的目光投向那朵昙花,当盛放到极致时,衰落也将开始,从前他是要观赏完这一整个周期,但此时他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和瞿末予在这样的氛围下独处,又因这朵花勾起的万千思绪,让他心慌意乱。他摇了摇头:“我要回去了。”

    瞿末予也站了起来,绕过桌子站在沈岱身边,十分自然地帮沈岱将略长的刘海挽到耳后,并轻声道:“好,我送你回去。”

    沈岱将随身的东西塞进背包,转头就走,大步地走,说是在小跑更合适。

    瞿末予人高腿长,几步就跟了上来,在电梯门关闭之前挤了进去,手里还抱着那盆昙花。

    密闭的空间内,昙花的幽香更加沁人心脾,瞿末予幻想着那是沈岱的信息素,心中瘙痒难耐,很想撕了沈岱的信息素贴纸,把人抵在身后的镜子上,一边欣赏他的omega意乱情迷的神色,一边好好闻一闻那几度令他迷醉的味道。他想得下腹处都有了肿胀感。

    沈岱也很难受,瞿末予有意在不停地释放信息素,在轿厢里的这短短十几秒,他的身体跟过电一样持续不停地受到刺激,他已经尽可能躲在角落,却无法阻止瞿末予非要挨着他站。

    好不容易电梯落了地,沈岱快速走了出去。

    “阿岱,等等,外面还下雨呢。”瞿末予想起自己的伞落在实验室了,他拉住闷头就要往外冲的沈岱,“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拿伞。”

    “好。”

    瞿末予把昙花放在地上,又返回去拿伞。

    沈岱蹲下身,轻轻摸了摸那朵花柔软的花瓣,然后从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转身走进了雨里。

    公司离他现在住的地方很近,只有十来分钟的脚程,此时已是深夜,街上空无一人,偶有车辆驶过,这个从来喧嚣的城市此时安静得好像只剩下风雨声。

    但沈岱分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想早点回家,以至于分不清这过速的心率是因为他走的太快,还是因为瞿末予。

    脑海中不断闪回着绽放的昙花,静谧的雨夜,温柔的眼神和那个仿佛是水到渠成的吻。冒着大雨跑到实验室,只为了和他一起赏昙花,这完全不像是瞿末予会做出来的事,但无论如何,他不该留下来,他怀念的不是花,而是陪他赏花的亲人,他不该因为一时的触动就让瞿末予靠近。

    身后突然传来一下急促的喇叭声,沈岱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瞿末予。

    那辆黑色的幻影停在他前面,瞿末予冒雨下了车,挡住了沈岱的去路,他高声道:“这么晚了,还下着雨,你乱跑什么。”

    这样的雨夜,街上几乎没人,路灯昏暗模糊,简直是为行凶犯罪提供了天然遮蔽,一个omega就这么走在街上,实在太危险了。

    沈岱抬头看着瞿末予:“我马上到了。”

    “还有一条街呢,上车。”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瞿末予就被浇透了,他看着沈岱闪躲的目光,因为方才偷到的那一个吻而雀跃不止的心,此时又冷了下来,这场雨好像直接浇到了心里,他低下头,“或者我陪你走回去。”

    沈岱暗叹一声,只好上了车。

    瞿末予坐进驾驶位,用纸巾胡乱擦了一下脸,又把湿漉漉的额发扒到脑后,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了沈岱一眼,沉默地踩下了油门。

    车很快就开到了公寓的地下停车场,沈岱正要下车,瞿末予开口道:“我身上都湿透了,好冷,能让我上去洗个澡换套衣服吗。”

    “……”

    “家里有我的衣服,我高中在这里住过,这么湿漉漉的回去,我肯定感冒。”

    沈岱道:“瞿总,这是你的房子。”

    “但现在你住在这里,我当然要问你的意见。”瞿末予转过头来,眼巴巴地看着沈岱,“可以吗。”

    沈岱扔下一句:“我可以说不可以吗。”他开门下了车,径直走进了电梯间。

    在电梯门关闭前,瞿末予再次跟了进来:“那我不进门,给我拿条毛巾就行,我总得擦干。”

    沈岱默默按下了楼层。

    俩人走到了家门口,瞿末予拉住沈岱的手腕,姿态实在有点可怜:“我在这里等你,给我条毛巾就行,好吗?你也不想让我感冒吧,明天我还有个跟你们实验室有关的会呢。”

    沈岱转头看着瞿末予:“你不用这样。”

    “怎样?”

    “瞿总,你还是做你自己吧,不要装成你根本装不来的样子,没有这个必要。”沈岱顿了顿,“你要我听话,我听话了,你还想要什么。”比起眼前这个让他捉摸不透的人,那个居高临下的顶级alpha才是真正的瞿末予,他好不容易看清了那样的瞿末予,他不想费力去猜现在的种种行为都是为了什么目的,瞿末予不如坦荡地冷酷无情,也胜过这装模作样的“好”。

    或许于他而言,冒着大雨要和他一起赏昙花开的瞿末予,比对他用信息素压制的瞿末予,更加可怕。

    瞿末予倒吸一口气,湿冷地贴着皮肤的衣物,终于把寒意渗进了骨髓,他黯然地说:“你问我想要什么,你说呢?我本可以那天就标记你,让你对我言听计从,或者就算不标记你,你也会‘听话’,我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去讨好你,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我喜欢你,我想要的就是从前我不相信、也没有重视过的你的感情,现在我知道错了,我后悔了,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我想要弥补这一切,想要一个机会,想要你原谅我,想要你喜欢我。”瞿末予的声线微微地发抖,“我这样说,够不够详尽清楚?”

    沈岱一手抓着背包的肩带,紧紧地握着,握得指骨酸痛。脑中纷乱不堪,他怔忪地望着地面,眼神充满了茫然和疑惑。

    这是瞿末予说出来的话吗,这是一个顶级alpha一而再地向他低头吗,这是……真的吗。

    瞿末予一手握住沈岱的肩膀,一手撑着门板,将人困在自己的臂膀间,他轻声说:“阿岱,你抬头看看我。”

    沈岱没有抬头,他不敢抬头,如果真的在瞿末予眼里看到了分辨不出真假的爱意,他该如何自处,他是靠着对瞿末予的恨意来一遍又一遍碾碎自我,撕毁所有的幻想,才能把曾经浓烈的感情封印在这具被瞿末予标记过的身体里。他不允许自己对瞿末予还有感情,否则就是对自己和丘丘的背叛,否则他受过的罪就都是活该。

    “阿岱,对不起,我为我犯过的所有错向你道歉。”瞿末予慢慢用额头抵住沈岱的额头,声音柔得一塌糊涂,几近哀求,“你受过的所有委屈所有苦,我都愿意补偿,给我一次机会。”他闭上了眼睛,心室闷痛不已,沈岱那无声的反抗、那看似顺从的违逆,那想尽一切办法和他撇清关系、拉开距离的意图,都让他的心被撕裂了千万遍。

    没错,他是个功利的生意人,只想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所以他层层加注,不断地调整战略,当他意识到用权、用钱、用份位甚至用标记都打动不了沈岱时,他一度感到绝望,他只能掏出这颗心,可倘若沈岱连他的心都不要呢,他该怎么办。

    沈岱突然激动地推开了他,两眼猩红而狠厉:“你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这是你亲口承认的。”他不接受瞿末予的“喜欢”,无论真假,他宁愿相信瞿末予另有所图,也绝不相信自己经受过的那些地狱般的折磨,是基于“喜欢”。

    他开门进了屋,将瞿末予如洪水猛兽一般挡在了门外。

    瞿末予看着紧闭的门扉,如雕像般在原地站了很久,身体冷得好像坠入了冰渊。

    第一百章

    第二天确实是有会议的,而且要在总部开,刘息教授要跟高层汇报项目和讨论预算,这是面向投资人的公开会议之前的一个内部会议,沈岱和程子玫都要出席。

    自回到星舟后,这是沈岱第一次来总部,上一次还是办离职,虽然从研究所走到总部大厦只需要五分钟,但他连大食堂都没再来过。

    这栋大楼里有几千人在同时办公,他好不容易适应了研究所的舆论场,研究所的同事们也对他失去了探索欲,但这里是一个全新的场景,他一路上都能从余光感受到那些遮遮掩掩的关注。直到进了电梯,他才感到放松一些。

    他们最先到了会议室,等了十来分钟,开会的人陆陆续续到了。

    瞿末予带着程若泽最后进的屋,他刚落座就连打了两个喷嚏。

    一旁的高管关心地问道:“瞿总,怎么了,着凉了吗?”

    “嗯,空调开大了。”瞿末予说着,隔着半张长桌看了沈岱一眼。

    沈岱微垂着眼帘,做出一个聆听者的姿态。

    会议开始了,因为今年的稀土萃取技术有了实质性的突破,刘息教授说话也有底气得多,高层们也都赞誉有加。

    一个高管正在侃侃而谈,突然话锋一转,微笑着对沈岱说:“沈工觉得我说的对不对?沈工年轻有为,又是刘教授的得力门生,咱们多听取专业人士的意见。”

    会议室里传出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沈岱正在记笔记的手顿住了。

    作为一个职场人,沈岱对这种借花献佛的恭维并不陌生,他的不适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帮人觉得自己成功拍了瞿末予的马屁。

    瞿末予一手支着下颌,凝眸望着沈岱,轻声道:“那就请沈工给点意见吧。”

    沈岱放下笔,恭敬地点点头,把刘息刚才已经说过的话换一套措辞又阐述了一遍。

    那高管一副受益匪浅的做作表情:“沈工说的太有道理了,今年研究所一定会再创佳绩。”

    开完会,也到了午饭时间,瞿末予邀与会人员一起去食堂吃个便饭。

    众人陆续走出会议室时,程若泽叫住了沈岱:“沈工稍等,有件事想请教你。”

    谁都知道这是瞿末予要留人,剩下的人快速离开,沈岱低声对程子玫道:“在门外等我。”

    最终会议室内只剩下瞿末予和沈岱。

    沈岱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见瞿末予不说话,便看了眼时间:“瞿总,还有什么指示。”

    瞿末予小声说:“我真的感冒了,还好没发烧。”

    “……”

    “我就是想单独和你待一会儿。”瞿末予凝眸望着沈岱,眼中是稠密的情愫,“几分钟就好。”

    沈岱低下头,感到无比地别扭。

    “不会太久的,如果跟你独处久了,会忍不住想抱你,想亲你,想闻你的信息素,想对你做更多事。”瞿末予轻轻舔了舔嘴唇,“所以一会儿就好。”

    值此盛夏时节,会议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可沈岱竟觉得面皮开始发烫,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怕瞿末予又故意释放信息素来影响他。顶级alpha的魅力就像一柄武器,杀伤力究竟是来源于信息素还是其自身,很难说得清楚,沈岱必须武装起强大的精神力,才能抵御。

    “虽然你连条毛巾都不给我,我也舍不得怪你。”瞿末予站了起来,一步步走近。

    沈岱那揣在实验服大口袋里的手握得死紧。

    瞿末予走到沈岱面前,突然低头亲了他的额头一下,柔声道:“去吃饭吧,我打个电话就来。”

    沈岱马上开门走人。

    程子玫好奇地看着沈岱紧绷又局促的神色,也不敢问。

    沈岱想到一会儿还要见到瞿末予,实在不想去大食堂吃饭,却又没法走人。

    星舟总部的大食堂曾经是他的午饭首选,在很久以前,在他和瞿末予还没有因为戏剧化的联姻被扯到一起以前,大食堂是他最可能偶遇瞿末予的地方,在一年之中,一只手就可以数的过来的几天中,他能远远地看一眼瞿末予,就会感到轻快和喜悦。

    那些日子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正如当初的自己,也不可想象他和瞿末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有些时候,人与人之间走得越近,反而离得越远。

    会议室在二楼,大食堂在地下一层,中午等电梯的人太多,他们走了楼梯,在穿过大堂时,沈岱在前台的位置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岱马上放慢脚步,往一个高大的alpha身后躲,可惜晚了,远远地,就见那个精致漂亮、一身名牌的omega抻着脖子朝他看过来,一挑眉一瞪眼,显然发现了他。

    “我靠,那不是尤柏悦吗。”程子玫低呼道。

    尤柏悦笑盈盈地走到沈岱身边:“好巧啊哥哥。”

    沈岱点点头:“你好。”

    “我是来找予哥的,没想到碰到你了,中午我请你吃个饭吧。”尤柏悦笑道,“或者你请我,这附近你肯定熟。”

    “我们正要去食堂吃工作餐,还要讨论工作,不太方便。”沈岱不动声色地说,“不好意思。”他说完拉着程子玫就走。

    “哎。”尤柏悦一步拦到沈岱的身前,“那我跟你们一起吃食堂好了,听说星舟的食堂很不错呢。”

    “我们是工作餐,不是私人聚餐。”此时正是午休时间,大堂人来人往,已经有人认出了尤柏悦,俩人站在一起,岂不是给他的同事们又提供了一波八卦素材。

    “我又不会打扰你们。”尤柏悦突然凑近沈岱,低声说,“予哥不愿意见我,你帮帮我好不好。”

    沈岱皱起眉:“我帮不了你。”他再次绕过尤柏悦。

    尤柏悦一把挽住了沈岱的胳膊,嗲声嗲气地撒娇道:“哥哥,求求你啦。”

    沈岱头皮都麻了,他莫名想起了瞿末予很久以前说过“喜欢会撒娇的”,这种能力确实让人难以抵抗,不管是因为受用,还是因为尴尬。

    程子玫的表情也十分微妙。

    “你放开我好吗。”沈岱低声道,“这里是公司,你要找瞿末予你找我干嘛。”尤柏悦是因为和瞿承尘分手了所以又来找瞿末予吗?尤柏悦深知自己的魅力,瞿末予也坦言过就喜欢这一款,他们确实是对良配。

    沈岱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他只希望尤柏悦马上消失。

    “予哥不见我呀。”尤柏悦抱着沈岱的胳膊不撒手,他个子虽然矮了沈岱小半头,但劲儿还真不小,“我是你唯一的弟弟哎,你不要这么冷漠嘛。”

    沈岱沉着脸:“你先放开我。”大庭广众之下,他真不知道怎么摆脱这个麻烦。

    “哥哥,我的小侄子信息素等级高吗?”尤柏悦眨了眨眼睛,“你还挺有本事的,之前低估你了。”

    沈岱冷道:“尤柏悦,这里不是你尤家,没人会惯着你,你放开我,或者我叫保安。”

    尤柏悦愣了愣,他盯着沈岱,突然眼圈就湿了,哽咽着说:“连你也要欺负我吗。”

    “……”

    程子玫突然看向俩人背后,夸张地叫了一声“瞿总”。

    尤柏悦转过身去。

    瞿末予正信步走来,他看到尤柏悦便微微蹙起眉,又略显紧张地看了一眼沈岱。

    尤柏悦松开了沈岱,走向瞿末予,有些委屈地喊着“予哥”。

    “你来公司干什么。”瞿末予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悦,但很冷淡。

    “找你呀。”尤柏悦站定在瞿末予的身前,俩人离得很近,一般人都不敢随便入侵顶级alpha的亲密距离,但他毫无顾忌,软绵绵地说,“予哥。我们谈谈好不好。”

    瞿末予皱了皱眉,没有看尤柏悦,而是将目光投向沈岱,但见沈岱什么表情都没有,一时不知道该放松还是该失落。

    沈岱匆匆瞥了俩人一眼,顶级AO站在一起,简直是天造地设、光彩夺目,除此之外的其他人,就不适合出现在这个取景框内,他对程子玫道:“走吧。”

    “你别走嘛。”尤柏悦道,“哥哥,咱们一起吃个饭吧,都一年多没见你了。”

    沈岱转身就走。程子玫十分不爽地瞪了尤柏悦一眼,也跟着走了。

    那顿工作餐都快吃完了,瞿末予才迟迟赶到,他以茶代酒,和众人碰了个杯,匆匆吃了几口饭,就又走了。

    沈岱全程都没有和瞿末予对视。

    回研究所的路上,沈岱才发现瞿末予给他发了微信:他来找我谈创海的事,没有别的。

    “你说那个尤柏悦什么毛病啊,跟瞿承尘分了又来巴着太子?还有,他居然那么若无其事地叫你‘哥哥’,也不想想他那个渣爹怎么对你的,脸皮真够厚的。”程子玫发了一路的牢骚。

    “随他吧。”沈岱低声说。

    “你不能随他,他算什么东西,现在创海都完了,尤家就算留了点家底,也不够还债的,他还当自己是什么小公主啊。”程子玫冷笑一声,“现在他最好的出路就是找个能负担他奢侈生活的alpha嫁了,真是精明得让人害怕。”

    沈岱又看了一眼瞿末予发来的信息,把手机扔进了口袋里。

    程子玫说的对,连一个外人都知道尤柏悦的目的,瞿末予却说“没有别的”,有没有“别的”,与他何干呢。

    第一百零一章

    沈岱有预感尤柏悦会再来骚扰他,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当天下午下班,他刚走出研究所的大门,尤柏悦就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沈岱沉着脸往前走,“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也不会帮你。”

    “只是想跟你建立一下感情嘛。”尤柏悦嬉皮笑脸地跟着他,“现在形势不同了,我家道中落,你眼看就要成为瞿家的太太了,那我不得抓紧巴结你一下。”

    沈岱简直不知道如何应对尤柏悦这样的人。他莫名想起了曾经在瞿家过年时见过的瞿末予的一个alpha堂妹,那种见过世面的、侃侃而谈的气度让人很羡慕。他总以为有钱人家养大的小孩会有高自尊,这点不假,但同时有一部分人,还有着极高的自信和行动力,完全不惧怕被拒绝,甚至没有自己会被轻视的意识,只做想做的、说想说的,比如尤柏悦,这样飞扬又肆意的性格是多少金钱和宠爱堆起来的呢。

    他以为他会为创海的破产而幸灾乐祸,实际上尤柏悦看起来依旧光鲜亮丽,他们也必然早有准备转移了资产,再不济,尤柏悦所拥有的也是他一辈子无法匹及的。他一直试图躲避尤柏悦,正是因为这个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弟,会激发他的嫉妒和自卑,在很多个痛苦到辗转难眠的夜晚,想起瞿末予捅进他心脏的一刀又一刀,他会忍不住地想,假如他是尤柏悦,假如他有那样的家世和那样的信息素等级,假如他是一个配得上顶级alpha的omega,瞿末予就不会那样轻贱他。

    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皆在鼓励他不可因客观因素或他人的否定而否定自我,不可妄自菲薄,不可以信息素等级论长短,然而他毕竟是一个活在现实世界里的人,只有在无可避免的对比时,他才会体会到他辛苦建立起来的自信有多么脆弱。

    所以他必须尽快远离尤柏悦,趁着他还能忍住气性。

    尤柏悦却不依不饶地跟着他:“哥哥,你别这么固执嘛,我爸都破产了,你应该挺解气的呀,我好惨啊我名下的一套房子都被拿去抵债了。哎呀,你是不是吃醋了呀,我去找予哥不是想勾搭他,我知道……”

    沈岱顿住了脚步,他看着尤柏悦,目光寒凉:“你们的任何事都与我无关,不要再骚扰我!”

    “……我知道予哥喜欢你。”尤柏悦喃喃说道,“他亲口说的。”

    沈岱皱起眉。

    “我好羡慕你。”尤柏悦突然苦笑了一下,“可能你觉得挺可笑的吧,我当时跟你说了那么多,好像很有经验,结果我自己却抓不住一个alpha。结果你呢,还一副不想要的样子,说实话挺气人的。”

    “……”

    “对了,我的小侄子叫什么名字呀。”

    想起丘丘,沈岱的眼神也不自觉变得柔和:“丘丘。”

    “丘丘,真可爱。”尤柏悦笑道,“什么时候能让我见见,我给他包个大红包。”

    沈岱没有回答。

    尤柏悦失望地撇了撇嘴:“我真想不通你怎么生下他的,你不是洗掉标记了吗。”

    沈岱自然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那没有表情的表情当真是油盐不进,尤柏悦抿了抿唇,轻声说:“我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你,他甚至为了你退婚,不在意你生的只是个普通alpha,将你们的关系昭告天下,他还说,说他会给你标记。”

    “我们之间不会再有标记。”沈岱只是听到“标记”这两个字就遍体生寒。

    尤柏悦凝眸望着沈岱,眼神称得上幽怨:“予哥曾经说过,他这辈子都不会给出标记的,第一次算是他被设计了,但这一次他是认真的。你知道我有多想要标记吗,我想不通我走错了哪一步,我有哪里不够格,我有哪里比不上你,其实我不讨厌你,我只是不甘心。”

    “你去问他。”沈岱也很想知道,瞿末予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人越是想要什么,就越会被什么折磨,得到顶级alpha的标记就一定是件好事吗?他们站在食物链顶端,是会吃人的。”

    尤柏悦怔住了。

    沈岱后退两步:“别再来找我。”

    转身的瞬间,尤柏悦再次叫住他:“没错,他们站在食物链顶端,所以顶级alpha被世人戏称为‘顶级掠食者’,但我从来不这么认为。”

    沈岱顿住了脚步。

    尤柏悦看着沈岱的背影,目光逐渐沉静了下来:“真正的‘顶级掠食者’,应该是那个能够驯服顶级alpha、驾驭这个星球上最强猛兽的人。我祝你成为那样的人。”

    沈岱心神一颤。

    回到家,沈岱把刚才在街边花店买的一束芍药放进花瓶,抱来丘丘一起看花。

    丘丘用小手去抓半开的花苞,沈岱闻着丘丘身上淡淡的黑檀木气息,不禁想起那个瞿末予带着昙花来见他的雨夜,至少在那一刻,他相信瞿末予对他是有一点感情的,堂堂星舟的执行总裁做出愣头青一样的行为,似乎找不出别的解释了。

    可他打从心底无法接受,无法接受瞿末予竟然也许喜欢他这个可能。

    正沉溺在思绪中,保姆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了:“沈先生,吃饭啦。”

    沈岱回过神来:“丘丘吃饱了?”

    “吃饱了,哪里饿得着他,最能吃了。”保姆笑道。

    沈岱把丘丘放在摇摇椅上,自己坐在一旁,打算边吃饭边和他互动。但丘丘不大老实,非要沈岱抱,只要一放下就闹,这顿饭吃得断断续续。

    这时,门铃响了,沈岱直觉来人是瞿末予。

    果然,瞿末予提着大包小包进了门,他每次来都会带各种东西——给沈岱的、给丘丘的。

    “瞿总,您吃饭没有呀。”保姆接下他手里的袋子,恭敬地问道。

    “吃了,在公司吃的便饭,刚忙完就过来了。”瞿末予熟稔的就像自己住在这里,他换了拖鞋走过去,坐在了沈岱旁边,“阿岱,你还没吃完饭啊。”

    沈岱低头夹了口菜:“快了。”

    保姆解释道:“丘丘一直让沈先生抱,哎哟,这顿饭吃了快一个小时了。”

    瞿末予看了丘丘一眼:“臭小子,不让爸爸吃饭啊。”他伸出手,点了点丘丘的肉脸蛋,“我来哄他,你好好吃饭。”

    “不行……”

    沈岱刚要阻止,瞿末予却自然而然地将丘丘抱了起来。

    丘丘竟然既没有哭、也没有反抗。

    沈岱呆住了。瞿末予恨不得让保姆把丘丘所有的东西都喷上自己的腺液制成的香水,一开始还很淡,后来浓度逐渐升高,沈岱明知如此也没有办法,看来这招是真的管用。他还怀疑瞿末予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来过,可能不止一次,否则不会这么自信的直接把丘丘抱起来,而丘丘也并不意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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