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纤密长睫低垂,遮着眼帘。

    他侧身曲膝坐在软榻上,

    单手搭在膝头,转着左手中指上戴着的黑玉银掐丝戒指,戒指微微泛着光。慵懒沉静。

    情.事刚结束,黄金革带凌乱落在别处,玄袍外衣松松垮垮曳地,紧实得没有多余赘肉的蜜色胸膛,正随着呼吸而起伏,脖颈的青筋鼓动,整个人看起来既不可亵渎,又令人欲.望倍增。

    稚陵想着,他或许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自己尴尬了一番,合上匣子,回了软榻上坐着,他却又问:“怎么知道是小孩子的东西?”

    他没看她,只在看雨。

    雨势瓢泼,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能不能停。

    稚陵垂着眼说:“弹弓,火石,小石头,臣妾的哥哥也喜欢这些玩意儿,所以臣妾忖度如此。”

    他淡淡“嗯”了声,不语,稚陵心里蓦然想到个大胆的想法,睁大了眼望他。

    即墨浔注意到她的目光,侧过脸来,狭长沉静的漆黑眼睛对上她,不见半点异常,稚陵又想,他这么高贵的出身,哪里会跟普通人家的小孩子一样玩这些东西,他小时候都长在锦绣堆里。

    即墨浔见她衣衫凌乱,她原本好好一件衣裳,全给他撕碎了。

    他起身到她背后,微低了眼,单手解下他的玄地银绣芝草纹的外衣,草草披在了稚陵的身上,叫她:“穿好。”

    稚陵受宠若惊,抬起眼睛,心里十分欢喜,染着他残余体温的锦袍,披在身上,可御春寒。只是分外宽大了,她穿上很不伦不类,委实没有话本上说的女扮男装的英气。

    袖子袍子都长了一大截。

    但这里实在没有旁的衣裳可穿。

    她小心地系好衣带,他揽她在怀里,棱角分明的下颔抵在她肩窝里,蹭过脸边,那儿就烫起来。

    他的呼吸近在耳边,稚陵心中恍惚觉得,此时此刻,即便不说话,好像也分外亲近。

    她有些舍不得这雨停了。

    但无论舍得舍不得,雨都是要停的。

    天色沉得像墨,申时左右,就已黑得像傍晚。雨好不容易停了,吴有禄在楼梯转角处恭敬请示:“陛下,雨停了,可要起驾?”

    吴有禄恭敬垂头,眼角余光瞧见了先踏下楼梯的一双乌金缂丝龙纹履,接着是一双淡青色缠枝莲纹缎绣鞋。

    绣鞋的主人,却穿着陛下的外衣。

    他诧异不已,陛下可从不是体贴女人的人。

    他脑子里甚至想过,不知是哪位主子要得宠了,等看清人,惊得在原地忘了行礼。

    眉目清丽,唇角含笑,鬓发微乱,乌鬟银簪,几绺碎发落在额前,颇具慵懒气质。

    怎么会是裴婕妤娘娘呢?

    他愣着时,听到陛下冷声吩咐他:“去把琴抬下来。”

    刚刚弹琴的,原来是婕妤娘娘。那倒也说得通了。这后宫中,弹琴弹得最好的,还得是婕妤娘娘……方才琴音响起时,直叫他也颇有感怀,依稀回忆着一番自己这人生,还抹了抹泪。

    只见婕妤娘娘怀里抱着一团灰色,发出啾啾声。娘娘十分爱怜它,眉眼低垂,柔和望着它。

    回了涵元殿,却见殿门口亭亭立着个绯色宫裙的女子,低头拨弄手上的蔻丹,一听得动静,立即往这边儿迎来,脸上笑意盈盈:“陛下——可让臣妾好等。”

    吴有禄心底想着,近日顾美人分外得眼,规矩也不怎么讲了。今日陛下是为着国事烦闷,独自出门散心,大抵嫌弃顾美人在身侧叽叽喳喳的更吵闹。没想到顾美人还特地过来等候。

    只是撞见了婕妤娘娘也在,顾美人那张笑脸上瞬间僵了僵。

    顾以晴没来还好,偏生撞上了,吴有禄见陛下看也不看她,顿在丹陛前,淡淡说:“顾以晴,你好大的胆子。”

    他淡淡一句话,不怒自威,顾以晴被吓得脸色煞白,还僵着脸凑上前去,要扯他的衣袖撒娇:“陛下怎么这么说臣妾呀……”

    他冷眼扫向她,顾以晴已吓得老实收了手,脑子却懵着,等看到陛下身侧不显眼的裴婕妤,不可置信的,眼泪汪汪:“陛下……难道听了别人说什么,就信了吗?”

    吴有禄寻思,这个别人,不是别人,是裴婕妤娘娘,那可是陪着陛下从齐王殿下到皇帝陛下的女人呐。

    陛下没给她机会多辩解,想来在陛下心里,真相已然分明。

    陛下冷声道:“贬为女役,关押掖庭。”

    稚陵却觉得心惊胆战。

    顾美人得宠的时候,什么珍玩好物,流水似的送到她宫中,游园侍膳,成双成对的;顾美人不得宠的时候,或关或贬,冷清萧索,多年不会问及一句。

    ——犯了这不至于死的罪,也回不了家。

    她望着顾以晴被带下去时,还睁着水润的黑眸子,乞求似的,但被堵了嘴,发不出声音。她恐怕很希望她替她说一句话,毕竟她向来如此贤惠善良。

    可今时她心里有些不能说的嫉妒,顾以晴双亲俱在,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为什么还要抢他对她这点淡薄的怜悯之情……?所以她张了张嘴,又垂眸没有说话。

    大抵人一旦尝到了些甜头,就怎么也舍不得失去了,今日在飞鸿塔上,他叫她晓得了,原来他也有这般温柔体贴她的时候,她怎么还能原谅顾以晴之前顶替她,把这份她渴盼至久的关怀夺走了。

    吴有禄也觉得有些意外,照婕妤娘娘的性子,怎么也会开口求个情的。

    今日倒意外。

    稚陵注视顾以晴被带走,脸色苍白,突然想到,自己将来,会不会也有她这样的下场?

    对顾以晴又生出些兔死狐悲之感。

    直到腰上落了一只大手,将她一揽:“走吧,用晚膳。”

    稚陵惊得回神,仰头正见即墨浔俊美面容含着温和的淡笑,柔情望她,似乎做了件好事等她夸奖一样。她含糊着应了,但脑海里,顾美人的样子却挥之不去。

    这些全落在吴有禄眼里,他私心里想着,婕妤娘娘看起来怎像有些恍惚。

    她怀里那鸟儿却吱吱啾啾叫起来,这才见她嘴角有了点笑意,低头安抚鸟儿。

    吴有禄却一个恍然,不知怎么,他把那鸟儿幻视成了个孩子,望着陛下与婕妤娘娘并肩进殿的背影,心想,若抱的真是孩子,那这画面,倒格外温馨。

    吴有禄隔日亲自去承明殿送去陛下的赏赐时,又见到那只小鸟儿,同那臧夏姑娘一聊,晓得了这是婕妤娘娘捡来的一只雌雉鸟,娘娘甚是喜欢,决心养着。

    娘娘还给它起名叫“冉冉”,王冕有诗,“游丝冉冉游云暖”。

    吴有禄提着陛下赏赐的这只纯金鸟笼子来,不忘在娘娘面前夸了夸这小鸟儿生得尤其可爱。

    娘娘亲手给冉冉上了药,包扎好,捧进小笼子里,销上了锁。

    吴有禄此来,还带了个消息过来:“娘娘,过几日便是十五了,陛下邀您去湖心亭赏月。”

    稚陵听到“十五”,蓦然抬起眼睛,心思微转,就想到该出宫去常记医药坊,不过借赏月之名义遮掩。

    她近来每日吃药,都跟遭了劫似的,只盼吃完这些药,能好转些。

    ——

    宫中妃子们三五月见不到皇帝也是有的,陛下政务繁多,除了留宿在毫无家底的裴婕妤宫中以外,别的宫中,从未留宿过。

    因此闲来无事,偶尔也聚到承明殿里以请安的名义,大家一起说说话。

    陛下虽未明里说过让裴婕妤协理六宫,但宫中纷争琐事,几乎都是她处理的。不过自程绣程婕妤进宫了,她也帮着处理。

    二人是平级,裴婕妤资历老一些,所以裴婕妤仍是更主要的那个。

    但近日她们却都听闻了程婕妤要高升昭仪的事。宫中后妃,出身最高贵的便是程绣,她初入宫便是正四品的婕妤,把那些更衣、才人、美人全比了下去,不过三个月就要晋升,可不是奔着皇后位置的么?

    低位的妃子们便愈发勤快往昭鸾殿里去请安了。

    二月里春日昏昏,庭中栽的梧桐树初长新叶,翠色如云。

    二月十五恰是个阴沉天气,恐怕晚上没有满月可看。

    稚陵坐在绣架旁,绣了小半个时辰,心不在焉,不由自主地想着,天怎么还没有黑呢——但这才过巳时。

    臧夏却嘟着嘴,一副谁惹了她似的,稚陵绣不下去,索性起身,却假装没瞧见她能挂油壶的小嘴儿,在旁逗起了鸟儿。

    臧夏哪里憋得住,原先是想要娘娘主动问她,但娘娘不问,她只好自己吐出来:“娘娘,今日,听说,各位娘娘又都去昭鸾殿里了。”

    稚陵拿着米粒儿喂着冉冉吃,笑了笑道:“我喜清静,她们来了,我反而应付得乏力。去昭鸾殿不好么,程婕妤最喜欢热闹些。”

    臧夏故意气道:“娘娘怎地不去昭鸾殿?”

    稚陵动作未停:“我为何要去?”

    臧夏咬着嘴唇,十分委屈说:“娘娘这么多年,自从那回,从昭仪贬了婕妤,逢年过节不见升位的。眼看程婕妤要升了昭仪,不是压在娘娘头上了?届时,娘娘得给程昭仪行礼请安呢!娘娘这会儿不去,将来也要去。”

    她说的是气话,却看稚陵喂了鸟吃食,又亲手端了精巧的铜盏子给它喂水喝,再用指尖梳着鸟羽,像分毫不在意般。

    臧夏又苦着脸,近前来,小声唤她:“娘娘!难道娘娘没跟陛下撒个娇……认个错……当年都过了好些年了,娘娘的月俸该涨了!”

    稚陵这才转头来瞧她,嫣然一笑,捏了捏臧夏气鼓鼓的脸颊,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好了,别气了。前日侍膳的时候,陛下说了,要晋我为……。这事儿还没有传出去,你可别往外说。”

    臧夏一个激灵:“昭仪!?”

    连忙捂着嘴,欢喜却已经溢出来,眼睛弯成月牙儿,连连道:“陛下果然不是那么无情的人呢。我就说,娘娘伺候陛下,没有功劳还有苦劳,……”

    泓绿说:“娘娘,臧夏可不是个管得住嘴的,保准会往外传。”

    臧夏拍着胸脯发誓她不会往外说。

    可她心里实在太激动了。

    昭仪意味着,娘娘可不必被程婕妤压一头——同是昭仪,娘娘的资历摆着,程婕妤以后还是得乖乖唤一声“裴姐姐”。

    想一想,臧夏就乐得不行。

    所以她遇到了昭鸾殿里那个朝霞时,挺胸抬头,格外得意。她牢记娘娘说的,不能往外说,朝霞问她是不是捡到了钱,得意成这样。朝霞还顺便炫耀了一番,她主子将升位的喜讯,臧夏却笑嘻嘻的。若是之前,她铁定要变脸了。

    朝霞不由忖度,难道承明殿里有什么好事?

    第034章

    第

    34

    章

    朝霞回头和她家程婕妤嘀咕了两句,

    程绣原本沉浸在升位喜悦里,听了这话,却愣了愣。旁边嬷嬷便小声说着:“怕是裴婕妤也要升位了。”

    朝霞是跟着程绣进宫的陪嫁丫鬟,

    见惯了将军府显赫门庭的富贵,对于出身低微的裴婕妤,

    一向不怎么看得上,嘟囔着:“裴婕妤哪里能跟小姐比。只怕是陛下顾及着裴婕妤资历老,

    顺便给她升一升。”

    嬷嬷眼角一挑:“陛下这些日子,别处没去,

    只去过承明殿。顾庶人的事情,恐怕让陛下对裴婕妤更多了几分怜惜。”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

    吵得程绣头疼,

    心神不宁坐下咕嘟咕嘟喝茶。

    朝霞说:“小姐,

    你莫要烦心,

    裴婕妤无论如何,也做不了皇后呀,

    撑死也就封个和小姐一样的昭仪。”

    这才说到了程绣心坎上。“她做不得,我就做得了?”

    嬷嬷笑说:“娘娘自然能做得,娘娘身后,

    可还有将军,夫人,几位公子呢。”

    “好久没见我娘了。”程绣托着腮,转了转杯盏,

    百无聊赖,“嬷嬷,

    你去拿牌子,改日请我娘进宫一趟吧。”

    宫里有规矩,

    宫妃若想见家人,便可拿自己宫里牌子,到内务府去安排日子。得宠的,一年想见个十来次的,都不打紧;不得宠的,也能见上一两次。只要不是犯了什么事,这一点上,内务府并不为难人。

    程绣的父亲虽在西关镇守,母亲倒是在上京城里。她还有好几个成家立业的兄弟,嫂嫂、弟妹、自家姊妹,都可进宫见面。

    程绣心里想,裴婕妤却没有家人见面,更不必提在前朝有什么助力……她自然无缘皇后的位置。

    只是自己也就进宫那会儿得了陛下的眷顾,这些时候却没有见到陛下了。她得请娘亲进宫替她筹谋筹谋才是。

    不过,裴婕妤若是升位,她也该准备些礼物给她。

    ——

    人间三五夜,可惜没有满月,乌云遮蔽,密布天穹,叫人疑心即将下大雨。

    不过上京城夜里仍然热闹,走街叫卖声不绝,坊市繁华,灯火明丽,车水马龙。

    分明无月可赏,即墨浔找的这个“赏月”的理由,看起来就有些荒谬了,稚陵在马车上,想到这里,不由轻轻弯了弯唇角。

    身侧男人在假寐。

    稚陵听他说,白日里见了不少进京述职的地方官吏,尚没有见完。

    只得明日再继续了。

    她悄悄拿手指抬起窗边的纱帘往外看去,行人匆匆,灯火明朗,商店摊贩,热闹繁华的景象一股脑儿全从她掀起的小小一角挤进她视野里,看都看不过来。

    上京城里,到底比宜陵要热闹多了。

    宜陵城里只那么几条街最热闹,还得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人多;这儿大抵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热闹着呢。

    她悄悄看了半晌这车外世界,放下帘子时,侧过头来,看到仍旧倚着车壁闭眼假寐的即墨浔。车厢里静谧幽冷,除了呼吸,几乎没有别的声音,幽蓝的光线充斥着四周,和外头格格不入。

    这条街和上回走的路不同,大抵是不必绕去仙客来酒楼那儿,更简短了。到了医坊,稚陵一瞧,隐隐约约已又能听到满院子的嘈杂人声,不由脸色微微发愁。

    正愁着,身后慢悠悠响起即墨浔含着笑的嗓音:“这回都安排好了。”

    进了院子,稚陵才知他说的安排好了是什么意思。原来侍卫早已等候着,同前面的人商量过,使了些银子,人家得了银子,甘心把位置让了出来。

    只有个别几人不肯,但那也无关紧要了,时辰尚早,不至于像上回那样紧迫。她却惊讶,依照即墨浔清俭的个性,竟舍得花钱摆平。不过也很好想通,毕竟他的时间太宝贵。

    稚陵到这儿来,心里就紧张不已,暗暗抚了抚小腹,心道,不知这回可又要诊出什么毛病来……这一个月的苦药,她已喝得够了。

    前边儿也排了一对年轻夫妻,愁眉苦脸的。

    那个苦着脸的丈夫,负着手,在原地小步小步踱来踱去,不一会儿又掏出一面小玉像,双手合十,十分虔诚,低低念着:“菩萨保佑,这回可一定要中……”

    稚陵还瞧见他臂上挎着一只小竹篮,篮子里铺满了红纸包着的糖果,拿蓝棉布盖了。

    那个妇人虽苦着脸,可见她的丈夫这般,掩着嘴笑起来,还抬手打了他一下:“你收敛些,人都瞧着呢。”

    他们两人想必也是久未生育的夫妻。

    做丈夫的说:“收敛什么,这有什么好收敛的,……”

    “说好了,要是怀了……我要吃玉壶斋的茶,翠微楼的酒。”

    “茶可以,酒不行,大夫都说了,你不能喝了!”

    “那我也得吃两盅高兴高兴,你这呆子懂什么?吉祥铺的松仁鹅油卷、玫瑰牛乳糕,稻花村的烤鸭子,……”

    “……”

    “还要,还要!”她手指敲了敲下巴,想起什么,“还要到琼珍阁,买我惦记好久的那套珍珠钗子——到锦绣阁买两件新衣裳,得是浮光锦的!丽人斋的胭脂,流光阁的香膏,……”

    她念出一长串的名字,稚陵听得糊里糊涂,全不知她说的都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到他们两人进去,稚陵心里好奇,虽端端正正站在原地,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瞟过去。

    相比他们两人聒噪,稚陵觉得,即墨浔算得上沉默。他恐怕的确累着了,眉目在淡薄灯笼光下,笼着一层疲惫色,她见他又捏了捏眉心,至于他在想什么,她不得而知。

    她想,他大抵挂念着他的国家大事,哪里会跟她一样,注意到这些边边角角的小事。

    那对夫妻出来时,脸上全是忍都忍不住的笑意了。稚陵忖度,该是怀上了——所以那个做丈夫的一直殷勤着扶着他的夫人,脸上笑开了花,连跨过门槛时,都要小声说着:“嗳嗳,小心!”

    妇人说:“你可得了吧。”

    男人喜笑颜开,扶她出来后,便揭开小竹篮的蓝布,对满院子里的人,挨个儿分发那红纸包着的糖,傻笑呵呵的,说:“沾沾喜气,大家沾沾喜气——”

    四周的人纷纷同这对夫妻笑着道喜:“恭喜恭喜!”

    发糖发到稚陵这儿,她伸手想接,犹豫了一下,看向即墨浔。

    灯笼照出的淡薄光覆在他冷峻容颜上,衬得他气质更添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漠。

    即墨浔却伸手接了糖,递给她,若有所思,同那人说:“恭喜。”嗓音淡淡的,神情也寡淡,末了垂眸瞧了眼稚陵,稚陵心里更紧张了。

    那人就笑着说:“同喜!”发完了糖,稚陵又抬眼看到那人揽着妻子出门,两人声音虽小,但全落在她耳中,说的是,待会儿要去刚刚说的那些地方,吃什么玉壶斋的茶,翠微楼的酒,吉祥铺的牛乳糕……

    她心里忽然泛起歆羡来,目光追着他们二人出了院门,才不舍地收回。

    她捏着这块红纸包的糖,拆开了,正要吃,即墨浔却说:“等等。”

    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了,拿过糖,看了又看,不知可看出什么名堂来,才还她。

    稚陵尝了一口,哪知忽然胃里一阵恶心,干呕起来,攀扶他的胳膊勉强站稳,叫即墨浔惊得脸色一变,扶稳她,问:“怎么了?”

    她呕得有些厉害,他睁大了眼睛,捏着那块糖,顿了顿,嗓音冷下来:“难道这糖有问题……?”

    旁边几个人却都捂着嘴笑起来。

    他的几名心腹侍卫自然也不解缘故,只是聚在身边,见旁人笑,个个横眉冷对,一副极不好惹的模样,说:“笑什么?”

    旁人却都不答,只管笑。

    即墨浔越想越觉得是中了毒,脸色也越发难看,揽紧了稚陵的腰身,稚陵说:“应该只是糖太甜了,所以……何况若有问题,也没有这么短时间就发作的。”

    这才让即墨浔稍微放心了些,再看周围的人,吃了糖也没有事;只是不知他们为什么要笑。

    他心里担心着这回看诊的结果,始终皱着眉,神色严肃。

    好容易等到他们进去,上回那小童笑嘻嘻的凑上来,说:“姐姐,是你哦!”稚陵这回特意带了一整盒的玫瑰酥糖,递给这孩子,微笑见他欢喜地蹦开了,这才落座。

    几个侍卫仍然门神般守在门口,堂门紧闭。

    常老大夫一看是他们二人,眼角一扬,先问了一句:“开的药,娘子有好好服用否?”

    稚陵点了点头,心里打鼓,伸出手时,更是心跳得快要跳出了胸口。

    生怕这大夫又诊出什么状况来。

    大夫诊了又诊,换了一只手诊,自个儿点了点头。

    稚陵瞄了眼即墨浔,他正盯着大夫看,她心中紧张,先开口问道:“大夫,我的身子好一些了吗?”

    常大夫扫了眼她,眼里倒溢出些笑:“脉象往来流利,如珠走盘。娘子已好些了,只是还要继续调理,不能半途而废。否则,怀是怀了,生产还是道关。”

    稚陵心想,还得天天喝那苦药么……何止是一道关,那分明是无数道关。

    常大夫收了手去,却转头拿起纸笔,说道:“今日写的这方子,抓了药,每五日服用一次,切记早上服用。”

    即墨浔问:“这是什么方子?”

    常大夫顿了顿笔:“什么方子?”他抬起眼瞅向即墨浔,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轻哼一声:“当然是安胎药了。你这夫人啊,已有月余身孕了。”

    第035章

    第

    35

    章

    话毕,

    即墨浔呆了半晌。

    他和稚陵两人都呆在那儿,常大夫捋着胡子,用力将笔杆敲了敲桌面,

    提高了些声量,说:“你要当爹了,

    偷着乐吧。”

    稚陵反应过来时,抬眸望向他,

    自己的欢喜已快要溢出来,没想到即墨浔还怔着。

    直到她小声唤他:“夫他僵硬着起了身。

    稚陵骤然失重,

    身子一空,低呼出声,

    即墨浔像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直接抱她在空中转了两个圈圈儿,

    眉梢眼角全是笑意,

    低低地说:“太好了——!”

    她身量轻,他抱着毫不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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