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当初在我跟前说话多么神气的，怎么？现在就想不起来了？你倒是忘性大。”
那头传来的女声里，语气带着些眼高于顶的傲慢和居高临下的轻蔑。
如果说先前程梨还不知道对方是谁的话，这话一出也已经明了了。是左寒的母亲——邱瑾。
程梨眼眸蓦地瞪大了几分，瞳孔紧缩。
那头继续说道，“你忘性大没事儿，我记性好，都帮你记着的呢。”
“您找我有什么事。您怎么会有我手机号码？”程梨问道。
尽管她对这位母亲并无什么好感，语气和称呼也依旧是礼貌的。
邱瑾在那头冷笑了一声，“怎么没什么事还不能找你了不成？”
程梨沉默不语。
邱瑾半天没听到声音，就有些狐疑地开口，“喂？喂？你挂我电话？”
程梨淡声道，“我在听您讲。”
邱瑾冷笑道，“哼，谅你也不敢挂我电话。至于你问我怎么会知道你号码？那还用说，当然是左寒给我的，他就是和我再不对付，也是我儿子，你真当他会不认我，向着你这个外人吗？你懂不懂什么叫做打断骨头连着筋？”
程梨听了这话之后，也依旧是沉默不语。
邱瑾在那头，无形的烦躁迅速冒了上来，“说话！你哑巴了？！”
程梨听得出来，对方已经烦躁得不得了了，所以又沉默了几秒，才说了句，“我在听您讲呢。”
“听了你吱个声啊！”邱瑾虽然素来声音都傲慢轻蔑，但鲜少有特别愤怒暴躁的声音状态。
但是现在，却明显已经有这样的情绪在声音里了。
比起邱瑾的暴躁，程梨的状态，就显得淡定多了。
大概是因为和向宝珍相处久了的缘故，程梨有着一套自己的方法。
原始逻辑就是装聋作哑，敷衍了事，以及渣男话术和渣男心态。什么……‘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工作忙’，‘在开会’诸如此类的。
总的说起来，就是体现出一个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状态。
所以虽说在向宝珍这儿，程梨的确是没少受欺负，但是久了之后，程梨也有自己的应对方法，向宝珍就算话骂得再难听，通常面对程梨这些态度，也得被气得无能狂怒咆哮。
向宝珍能不能伤敌一千不好说，但基本都得自损八百。
此刻，邱瑾也体验到了这一套。
她在那边还算克制，声音只是压在嗓子眼里的低吼声。
程梨听了之后，哦了一声，平静问道，“您想听我说什么呢？”
就这么清清淡淡一句反问，直接让邱瑾梗住了，“我……”
程梨不疾不徐地说道，“我想，您打电话来，可能也只是想教训教训我而已，所以我才什么都没说，安静听着您的教诲。”
说实话，这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语气里但凡捎带那么一丢丢偏差，就会显得阴阳怪气儿了！
秦舒正在给程梨盘头发呢，听着程梨这话，觉得有些厉害。
因为这明明非常容易就可能被说成阴阳怪气儿的话语，在程梨的口中出来，竟然就不偏不倚，真的就只是非常平静的淡然。
可尽管如此，邱瑾在那头还是气笑了。
“程梨，你不用在这儿跟我摆谱。”邱瑾在那头冷冷笑了一声，“你是个什么样的家庭，我清楚得很，你这样的家庭养不出什么好鸟来。”
程梨抿唇不语，尽管再磨练得水火不侵，也总有弱点。程梨的弱点，可能就是对于自己原生家庭稀碎的自卑了。
所以邱瑾这话，还是让她平静的情绪和表情有了波澜。
邱瑾还在继续说道，“我查过你了，真厉害啊。父母早离了婚，爹不疼妈不爱，谁也不想要你，跟个皮球似的被踢来踢去。继母是个邻里街坊看到都得退避三舍的爱占小便宜的泼妇，继父是个屡教不改的家暴男……”
程梨听到这里时，眼睛蓦地瞪大了，就连嘴唇都在颤抖着。
“你说什么？”程梨问道，声音高了些。
程梨就是在因为自己从不知道的事实，而确认性地发问。
可是这话听在邱瑾耳朵里，却成了程梨被她揭穿了之后的恼羞成怒。
不管怎么样，程梨的这个情绪状态，都让邱瑾感到满意，并且解气。
所以她变本加厉地说道，“我说什么？我说错什么了吗？你那个继母，邻里街坊看到了都恨不得绕着走。而你继父，不仅是个赌鬼，还是个屡教不改的家暴男。”
“确切地说是暴力男，不仅多次因为输牌了就闹事被带进警察局，还多次殴打你妈，邻居都听不下去了报了警，警察还上门来调解。”
“这些都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儿，就算不去警察局查，附近邻居随便问两嘴，都清楚得很。我说错什么了？说中你家的那些糟心事儿了，你就恼羞成怒了？”
“还是说，我说中了你家那样的家庭养不出什么好东西，你就恼羞成怒了？我也没冤枉你吧？程梨，你和我儿子结婚才多久呢？他先是把自己的车给你了，然后又再给你买了一辆车吧？”
“你之前还有工作，起码还是个人呢。怎么？现在觉得傍上我儿子了，连工作都不做了，等着他养你呢？”
程梨抬手用力抹了抹眼睛。
她的泪水已经盈满眼眶，不是因为邱瑾这些羞辱的话。
而是因为邱瑾之前说的，母亲竟然遭受了多次家庭暴力！
她一直都知道，继父林磊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给人感觉就有些暴躁，但是没有想到，竟是会动手打人。
而且母亲也从来不和她说……
程梨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抬手擦去眼睛里盛着的泪水。
可是又有泪水再次盈满眼眶。
程梨抿了抿唇，对着电话那头坚定地说道，“女士，你怎么知道我家就养不出好女儿呢？毕竟像您这样的歹竹，都能出左寒这样的好笋呢。”
第128章
我就花他的钱，我就要啃老公
她的声音里，明明都带着些委屈的浅浅鼻音了，却是字字铿锵。
左寒的脚步在门口停住了。
程梨一抬眸，就对上了左寒深邃的眼睛，她一眨眼，泪水从眸中滑落。
那一滴眼泪，像是落到了什么很深处的地方，激起了阵阵涟漪。左寒在那一瞬间，甚至连手指都不受控制地收紧了。
而程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先前都还能努力忍住的，在看到左寒的瞬间，好像情绪就决了堤似的。
原本，程梨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渐渐的，她有些明白了，或许，人都是这样的，就像小孩子摔倒了，如果没有人看到，就会自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就算疼，恐怕也只会瘪瘪嘴。
可是如果知道有关心自己的人在旁边，那原本只是瘪瘪嘴就能忍过去的委屈，就变得忍不了了，只想扑在关心自己的人怀里大哭一场。
程梨在那一瞬间，忽然就明白了自己情绪决堤的原因。
是因为……原来自己已经把左寒当做自己的依靠，当做关心自己的人。
早在左寒一次又一次的帮助和维护中，她一点点，一点点将自己的防线退守得越来越近。
然后，退到退无可退。她终于将这个男人，放在了自己防线的这一边。
程梨的眼泪汹涌。
邱瑾因为程梨这话，简直要气疯了。
当年的事情，她也不是没有过愧疚，可是她有着很多家长的通病，那就是……觉得生恩大于天。
我都生了你，那还不是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
我都养活你了，你还跟我谈什么尊重？我是长辈！你一个晚辈在我面前，说什么尊重不尊重？
就算我做错了，我是你妈！你就不能宽容一点？你怎么就这么心胸狭隘？你怎么就这么斤斤计较呢？你和生你养你的父母，都这么记仇，你往后怎么在社会中生存？
归根结底，就是觉得。父母不会有错，就算有错，出发点也是为了你好。再退一万步讲，伤害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你怎么能记父母的仇呢？你身上流着他们的血呢！
总之，就是从来不会对自己的孩子，好好的，诚恳的，出自内心发自肺腑地说一声对不起。
就算道歉，也往往只是——我向你道歉，行了吧？满意了没有？还是要我给你跪下你才觉得满意？
就觉得好像要是说了这句抱歉，自己的面子就被踏到了泥里。可是有的时候，父母儿女之间，面子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而且，所有的事情，都要子女听自己的安排。典型的控制型父母，不会管你是十岁，二十岁，还是三十岁。只要我是父母，你就得听我的，无条件。
每一点，都让人觉得窒息。
邱瑾对左寒的态度，就是非常典型的这个样子。因为她很清楚，一切关系都不监牢，只有她和左寒之间的血缘，是斩不断的。
所以，她无法接受，左寒脱离自己的控制。
尽管左寒无数次将自己的态度，无比坚决地表露出来，也没有用，邱瑾依旧是这样。
哪怕左寒甚至会对她恶言相向，她也能够选择性无视，继续说自己想说的，做自己想做的，看不懂左寒的拒绝，不想听也不想接受。
反正你拒绝你的，我安排我的。
可是，这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情，就算是仇怨，也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情！
这个程梨是个什么东西！
邱瑾在那头，几乎像是要爆炸一样的怒吼着。
都不用像秦舒隔程梨这么近，就连刚走进房间的左寒，都能听到母亲的声音，狂暴的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
“程梨！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敢这样和我说话？我捏死你都不用多费力气！你那个继母已经联系我了，舔着个脸，像狗一样摇着尾巴来找我要钱！你说，我只要给她这个钱，再让她签个什么协议之内的，能不能顺手把你这一家给按死呢？”
“也不知道，按死你这样微不足道的一家人，要花几个钱呢？”
邱瑾的声音充满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程梨听得连身体都有些略略地发抖起来，左寒在一旁看着，眉心忍不住皱了起来。
甚至连他都觉得，虽然不知道邱瑾先前在电话里究竟说了什么。
但是此刻程梨看上去，情绪像是已经崩溃，面对邱瑾，似乎已经完全溃不成军了的样子了。
就连左寒都已经这么认为了。
却不料，程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身体的微微发抖，就忽然停住了，甚至就连声音里的鼻音，好像都没有那么重了似的。
左寒觉得，这个小女人脾气很好，性子很软，老好人似的，看起来像是最好欺负的了。
可是，当她让人觉得已经彻底被压垮的时候，她又会战战巍巍地站起来，就像是风吹雨打都无法打垮的小草。
不起眼的，看起来甚至是柔弱的植物，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绝对的韧性。
根本打不趴。
程梨的声音带着些鼻音，语气已经逐渐趋于冷静，她说道，“对，我就不上班，我就要啃左寒。我和他法定夫妻，我就要当全职太太你又能把我怎样？”
“我就花我老公的钱，你去告我呗。我就要我老公给我买车，我等会还要让他给我买房，写我的名儿。”
“我让我老公给我买房买车，犯法吗？哦，还有，你这么恨他给我买了新车？他还给我买了新戒指呢，我特别喜欢，刚刚没忍住，查了一下。”
“卡地亚的满钻，镶嵌了八十八颗钻石呢，六万多块钱，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给我买了，他自己都只戴素圈呢，却给我买满钻。”
“我就要让他养我，我就啃左寒，我就乐意当全职太太，不服你就去告我好了！你想忽悠我继母借你的钱，陷害我一家？没事你尽管陷害好了，反正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再说了，你也说了，我继母就那样的人，你当她能对我有多好？你还指望我替她买单吗？”
“你尽管去，你陷害了她，我还得感谢你帮我报仇雪恨呢，不愧是亲婆婆，就是疼媳妇啊。”
第129章
哪天被骗去嘎了腰子都不知道…
程梨说话的语速其实素来都是不急不慢的，有时候甚至会给人一种，温吞吞的很柔和的感觉。
不紧不慢，让人觉得不激进，不吵闹，很M.L.Z.L.舒服。
可是现在，她的语速却一反常态的，非常快速，简直跟连珠炮一样了。
一连串的输出，甚至让邱瑾在那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程梨就已经将自己想说的，全部都说出来了。
她也没说假话，她先前真的查了一下那个戒指的价钱，却不是因为自己忍不住。
而是秦舒在给她盘头发的时候，注意到她手上的戒指，夸了一句‘你这个卡地亚的满钻戒指好好看啊’。
程梨这才反应过来，这戒指，好像不是什么平价的牌子。
她这才上网查了一下自己手上这个戒指的价钱，六万块。
程梨先是暗中咋舌郭老师也实在太慷慨了吧？居然给她买这么贵的戒指……就算理智上程梨也很清楚，这是因为郭老师心疼自己的得意门生。
但是还是忍不住感到吃惊，想到自己刚才居然就戴着它又是泡温泉，又是洗菜，又是烧烤……
程梨就想要赶紧伸手摘下来放进盒子里小心收藏。
其实就在邱瑾电话打来之前，程梨都还在纠结这个戒指的事情呢。然后邱瑾的电话没多久就打过来了。
程梨也就将这事儿，从刚才那段爆发的话语里给带出来了。
因为情绪激动，加上这话语速又很快的缘故。
说完之后，程梨就轻轻喘着气。
她心中忍不住想，自己难得硬气一回，可不要被对方听出自己的气喘吁吁，显得自己太过色厉内荏……
程梨想要小心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声，可是就更加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呼吸声，比她自己此刻的呼吸声还大。
不难听出邱瑾的呼吸声中，有着濒临爆发的狂怒。
“程梨，你最好像你话里这么硬气，否则，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整死你！不信，咱们就试试！”
邱瑾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那些濒临爆发的狂怒，又都压制住了，一点点都没有往外流露，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只剩下声音里的那些阴冷。
却感觉，比狂怒要显得更加让人觉得不安。
程梨张了张嘴，似是还想要说什么，但其实自己先前的那些劲儿已经过去了。
此刻就算再想说些什么，似乎也都没有了先前的力度和冲劲儿。
但也不等程梨开口，两根修长的手指就从她手里捏过了手机。
程梨抬起被泪水沾湿的眼，看着左寒。
左寒目光平静且稳定，这让程梨觉得……心里都跟着安定下来。
但凡左寒眼睛里有任何因为此事的不高兴，又或者因为怕麻烦的不耐，程梨心里恐怕都会因此不安。
正如邱瑾先前话里所说的那般，她和左寒再怎么样，那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母子俩，而这世上也的确是有太多的人，帮亲不帮理。
可是，程梨并未从左寒眼里看到任何不高兴，或者不耐烦的情绪。
他的瞳眸里，仿佛永远都会这么平静，稳定。
左寒将手机贴到了耳边，他轻笑了一声。
那是怎样的笑声啊，简直没有任何温度。
只听到左寒这声轻笑，邱瑾在那边就已经没了声音。
然后声音有些冷冷的，略带些僵硬地说了句，“怎么？她这么快就找你告状了？”
左寒低声说道，“你不用吓唬程梨，没用。”
邱瑾声音一滞，她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不敢对付她？不敢对付你？你要是把我惹急……”
邱瑾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左寒淡淡打断了，“你尽管试试，我奉陪到底。但你蹬鼻子上脸，我都已经结婚了，还不死心，在我这儿没能满足你畸形的控制欲，就私下联系我老婆。”
“我也不是泥巴捏的，你总不可能指望我还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可怜吧？”左寒淡声说道，“既然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搅乱我的生活，控制我的人生，我也会做出应有的反抗。”
左寒说着，就看向了秦舒，“麻烦你，去叫我那位老同学过来一趟吧。就说，我手头上有他感兴趣的东西，现在愿意和他谈一谈了。”
秦舒虽然对于刚才这些情况，都已经惊呆了，但是听着左寒这话，也知道兹事体大，不敢怠慢，马上就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邱瑾在那头，自然也听得出来左寒这话里的意思，顿时有些紧张，说道，“左寒，你说什么？你想要做什么？”
“一直以来，我做什么，都取决于你想做什么。”左寒声音依旧很淡，而且话语听起来漫不经心的，仿佛没什么心思和邱瑾废话的样子。
甚至还伸手扯了张纸巾，随意擦了擦程梨脸上的泪痕。
“你希望左年好，却一次次来招惹我，我看你是想要他死。”左寒淡声说着。
邱瑾的声音愈发紧张，“你、你说什么？你想做什么？左寒，你想做什么！那是你哥！他是你亲哥！”
左寒很轻地笑了一声，瞳眸里除了凉，什么都不剩。
“多新鲜啊。”左寒道，“你还是我亲妈呢。所以呢？就能砍我一刀，我还得笑眯眯夸你砍得好？顺便再把我老婆的脖子也扯过来让你砍一刀？”
“你……！你……！”邱瑾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却不难听出，呼吸一直有些重。
左寒已经不想和她再多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然后顺手就用程梨的手机，把邱瑾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左寒有些无奈地看着程梨眼圈红红的样子，片刻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陌生的电话也随便接，哪天被骗去嘎了腰子都不知道。”
左寒原本是想调侃一下，让她的情绪能够缓和一点。他是很不会开玩笑的人，能说这话，都已经是努力了。
下一秒，左寒却陡然停住了。
身形有着很短暂的停止。
因为，一个温软的身子，一语不发扑进了他的怀里。
热泪浸透了他的衣襟。
第130章
她竟然一头扑进了左寒怀里！
程梨温软的身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下一秒，他好像就感觉到了，有温热的液体，浸透了他的衣襟。怀里纤柔的身体，也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但是，没有声音。
她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她就好像，连难过都是寂静无声的。
左寒停在原地，一时之间，什么动作都没有，就好像被关停了一样，不知道应该有什么动作。
直到他终于反应过来，在这个时候，应该做些什么动作。
他才轻轻抬起了手，一只手轻轻圈住了她的腰，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带着安抚的力道和频率，一下一下，轻轻的。
“没事了。”左寒说道。
直到他说出了这简短的三个字之后，怀里的人，一直寂静无声的难过，才终于有了委屈的动静。
“呜呜呜呜……”
程梨很低声地啜泣着，就连发泄情绪，都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感觉在里头。
左寒眉心轻轻拧了拧，他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程梨这个模样，他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左寒继续拍着她的肩背，陪着她，等着她把情绪发泄出来。
程梨也不知道自己啜泣了多久，等到她终于哭得差不多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鼻子里像是封了少说三五斤水泥在里面。
真是，通不了一丝一毫的空气啊！
程梨艰难地尝试用鼻子呼吸了两下，简直感到窒息！
她从左寒的怀里抬起头来，委屈地看着左寒，原本已经差不多发泄完的情绪，又有些委屈上来了。
左寒清楚看到她的嘴角瘪了瘪，声音里有着无尽地委屈，带着非常浓重的鼻音，感觉就只剩鼻音了，“我的鼻子不能呼吸了……”
“水肿了，过一会儿会好的。”左寒说道，然后问了句，“她和你说什么了？”
左寒一直清楚，程梨其实算是抗压能力比较强的人了。他觉得这样说，都还不够，程梨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抗压能力非常强的人了。
抗压能力不强的人，都没法从那样的原生家庭里好好长大。所以，一定是邱瑾说了什么，才让程梨的情绪完全失控。
程梨抿了抿唇，小声说了句，“左寒，我有点害怕。”
左寒问道，“害怕什么？”
“你妈妈说她查了我。”
“没什么好怕的，她就算查了你，也不能把你怎么样。”话虽是这么说，左寒的眉头还是皱了起来，因为不管怎么样，都是他将她拉进了这样的处境里。
所以左寒停顿了片刻，补充了一句，“我会保护你。”
程梨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我害怕的不是她查了我，而是她查到一些我根本不知道的事情。她说……我继父是家暴男，而且还是烂赌鬼，我妈好几次被他打得警察都上门去调解了。这些，我全都不知道……”
“我怎么能一点都不知道呢？我明明是她女儿啊。”程梨的瞳眸怔怔的睁着，目光里是对自己的难以置信。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要是你母亲没有查了我，再告诉我这些的话，我是不是永远都不知道了？”
她想了想之后，又说道，“或许知道了，也装作不知道。又或者说，明明察觉到可能有些端倪，也不想去细想，因为怕麻烦，怕自己的生活受到影响，因为自己的生活一直以来，已经够不容易了。”
程梨像是不需要等待左寒的回答似的，自顾自地说着。
声音带着些自语式的喃喃，比起是说给左寒听，更不如说，她像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一句句，都像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是不是因为，她一直以来是这么对我的，所以……我才会也这样对她？并且习以为常，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合理的？你知道吗？”
“我小时候被向宝珍虐待，身上很多伤，我怕我妈担心，所以我妈来探望我带我出去吃饭的时候，我也不敢告诉她。”
“可是她看到了我身上的伤……却避开了目光。就像，没看到一样。”
“所以会不会因为这样？我才变成了和她一样的人？我虽然没有看到过她身上的伤，也没有看到过我继父对她使用暴力。”
“但我一直知道，继父脾气很不好，暴躁易怒。这样的人，本来就是极有可能使用暴力的，不是吗？”
“我有点害怕。”程梨抬起头来，终于不再是先前这样喃喃自语式的状态，她看着左寒的眼睛，“左寒。”
左寒从她还未褪去哭红的眼睛里，看到了些惶惶的情绪，“我害怕我变成我最不想变成的样子，我不想变成面对她的伤痛，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既然这样，等回来了，就去好好了解一下她的情况，然后再做打算，有问题就解决问题。不用害怕。”左寒说道。
他的语气平静沉稳，不带任何温柔劝慰的意思。
说来也神奇，正因为他不带任何温柔劝慰的声音，倒是更显得理智中肯，更让人能信服。
“你也不用先责怪自己变成了对他人伤痛视若无睹的冷漠样子，毕竟，她从未主动告诉过你，按照常理推断，你母亲很可能因为小时候那样对待过你的伤痛。对你有所歉疚，所以不想让你知道这些。”
左寒看着她的眼睛，继续平静沉稳说道，“一个成年人如果有心不让另一个人知道的话，通常会很小心地隐藏，不一定会露出什么端倪。所以你不知道，也是正常。”
程梨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她想了想，小声说道，“你知道么，之前她还给我打了电话，说等我们从江南回去了，想见你一面呢。”
左寒嗯了一声，“到时候你定就行。”
程梨情绪逐渐冷静下来，终于有些回过劲儿来。
此刻再想到，刚才自己竟然就那样一头扑进左寒的怀里暴风哭泣！
程梨只觉得连头皮都是发麻的，她后怕地看了一眼左寒的衣服，果不其然，衣襟上已经是一塌糊涂。
“对、对不起啊……”程梨小声道歉，“把你衣服都弄脏了，我帮你洗洗吧。”
左寒瞥了她一眼，说道，“不是说要花我的钱，要啃我？还要我养你，给你买房买车么？现在弄脏件衣服，怎么就这么慌了？”
“……”程梨内心微笑哭泣，果然啊，公开处刑虽迟但到。
第131章
因为，你不是别人
“我、我……”因为鼻子还是不通的缘故，程梨伸手用力揉了揉，原本就有些泛红的鼻子，这会子更是红的像是小丑鼻子似的了。
“我不是故意的。”程梨小声说道，“你听我狡……”
她声音倏然停住，就看到左寒的表情有些似笑非笑的。
左寒嗯了一声，“我听你狡辩，说吧。”
程梨忍不住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你听我解释。我刚才就是太生气了，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辞职了，她觉得我是因为想要靠你养，所以才不上班了。”
“本来她说到这里我也不是不能忍，可是她又说到我爸妈……我就没忍住。所以才那么说的，不好意思啊。”程梨说道。
左寒听完，也就轻轻点了点头。
“你没生气吧？”程梨有些不放心。
“不至于。”左寒说道。
他原本说到这里，就结束了的，没准备往下说。
但是却看到程梨还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像是还在等着他说下去。
所以左寒停顿了片刻，才又说道，“上次陆景林说我的话，你还记得么。”
程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话题转换得如此之快，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陆景林当时说了挺多的，程梨虽然差不多都记得，但却不知道左寒指的是哪一句。
只不过，左寒接下来的话，倒是给了她答案。
“陆景林虽然有些夸大其词，却不算完全胡说八道。”左寒声音很淡，平平静静的，“我的事情，你多少也听我婶婶说过了。所以我的确是有些心理上的问题。”
程梨虽然依旧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左寒会忽然提到这一出。这和他们刚才所说的话题究竟有什么关系。
但是，听到左寒说起他自己的事情，还是让程梨觉得有些吃惊，甚至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是惊喜还是受宠若惊？她也说不好。
真要说那个感觉就是，一个受过人类伤害，于是充满防备的动物，终于放下了些许防备，朝你走近了一步的感觉似的。
虽然只是拉近了一些距离，但依旧会让人觉得有些吃惊。
程梨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以至于甚至都无暇去顾及左寒现在说的话题，和他们先前说的有什么关系了。
程梨小声问了一句，“不要紧吧？严重吗？”
程梨对这方面不是太了解，但也有所听闻，心理问题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有的人抑郁、焦虑，那都是会出大事的！
更何况，左寒当初经历的，是那么严重，那么可怕的事情，会带来的心理创伤也是可想而知的，可能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严不严重，都是有可能的。
左寒从她眼里看到了掩饰不住的担忧之色，那种透着些小心翼翼的担忧，就好像哪怕关心，都担心被他觉得没有边界感。
左寒声音平静道，“基本影响不到我的工作和生活。主要表现在，我很多时候，感受不到别人的情绪，同情心和同理心也很少，共情能力低下。”
程梨眨了眨眼睛，听起来好像的确对他自己没有太多的伤害，最多就是……可能会在人际关系上有所欠缺？
“总而言之，我的意思就是。”左寒看着她，淡声说，“我没有那么容易生气，更不会因为你和她说了什么就生气。因为我同情心和同理心以及共情能力，都很低下的缘故。”
程梨听着他这话，整个人有些愣住了。
左寒这话想表达的，就是这个。
可是程梨对他话语里的内容，却是无法认同，她小声说了句，“谁说你同情心同理心和共情能力低下？你不就共情到我的情绪了么？所以才安慰我啊，不是么？”
左寒并没说话，表情停顿了片刻。
门口响起了门铃声，他走去开门前，程梨听到他那把素来淡漠而磁性的嗓子低声说了句，“你不是别人。”
程梨愣住了。
慕赟站在门口，眉心紧拧着，表情里还带着些将信将疑的犹豫，“她说你找我，是不是真的啊？”
秦舒在一旁站着，表情有些委屈，也有些低落。
她一语不发地站在旁边。
左寒说道，“是，出去聊吧。”
左寒看向秦舒，“不好意思麻烦你，程梨那个头发和那个脸，你再帮她整理一下吧，刚才弄乱了。”
秦舒怔了怔，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好的。”
左寒转眸看了程梨一眼，就和慕赟一起走出门到外头院子去。
秦舒走进屋里，房门咔哒一声关上。
程梨喃喃道，“他刚才居然说我不是别人？我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秦舒听到了程梨这喃喃自语的话，就浅浅笑了笑，说道，“你当然不是别人啊，你是他的妻子。不像我，我和慕赟之间，那才是别人。”
程梨反应过来秦舒在这儿，陡然回过神来，就看到秦舒微微泛红的眼圈，“小舒，你怎么了？还好吧？”
程梨给她递了柔纸巾过去。
秦舒接过之后，咬着唇，在眼睛上按了按，吸掉了眼眶里的泪水。
然后才仰着头，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用手在眼睛边轻轻扇着风，仿佛这样就能够让眼泪不要那么不受控制。
程梨当然看得出来秦舒和慕赟之间的关系不太寻常，但她也不敢问，她本来对人的私事，就不是很喜欢打听。
也是性格使然，在这方面会比较谨慎。对自己的私事比较不喜欢被人知道的人，通常也不会很喜欢去打听别人的私事。
所以程梨一直没问，安静在旁边待着，去冰箱里拿了两罐冰镇饮料过来，一罐给自己敷着眼睛，一罐给秦舒等会儿敷眼睛。
看着她一个字都不追问，却把后续都给准备好了。
秦舒原本有些即将决堤的情绪，一下子有些续不上了，低低笑了起来。
看到她笑了，程梨倒是松了一口气。
“好了我没事了，我可是有任务在身的……”秦舒说着，看了一眼程梨的头发，有些无奈道，“怎、怎么？刚才我走了之后，你是和你老公睡了一觉吗？这头发怎么能在短时间之内乱成这样啊？”
程梨瞪圆了眼睛。
第132章
左寒说一起去，就一定会一起去
“怎么可能！谁能这么短时间内睡一觉……我们就只是，只是……我哭，他安慰我呢。”程梨赶紧解释道。
秦舒笑着看着她，程梨总觉得她这眼神好像有点不对劲儿，但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劲。
然后就听到秦舒说道，“时间是有点短，早知道我晚点过来了，多给你们些时间。”
程梨眼睛圆溜溜的，脸色涨的通红，“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舒没有再多说什么，解开了程梨的头发，站到她身后，重新给她梳理起来。
一边重新给她打理头发，一边说道，“这么害羞做什么，我和慕赟要是能有你和你老公那么好的感情，我高兴都来不及呢，肯定恨不得到处炫耀。”
程梨从镜子里看了秦舒一眼，“我以为……”
她也不知道怎么说，但着实，先前在听到他俩只是什么男伴女伴关系的时候，就觉得这两人可能只是玩玩而已。
毕竟现代社会，进步开放。虽然她自己接受不了开放关系，但如果别人是开放关系，程梨觉得自己也能够尊重。
可是开放关系里，要是哪一方投入感情了，那……就是人间惨剧了。
相当被动不说，还可能会遍体鳞伤。
别人拿你当个伴儿，也还会和其他的伴儿有来有往，可你表面上还不能在意，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憋在心底里。
每一次憋下来的情绪，都是一把绞肉的刀，藏在心里，将自己的心绞得稀烂，血肉模糊。
程梨有些惊愕地看着秦舒。
秦舒注意到她的眼神，就从镜子里和她对视了一眼，无奈地笑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没、没事。”程梨轻轻咬了咬唇，想了想之后，还是说道，“还是多为自己着想一点。”
那头传来的女声里，语气带着些眼高于顶的傲慢和居高临下的轻蔑。
如果说先前程梨还不知道对方是谁的话，这话一出也已经明了了。是左寒的母亲——邱瑾。
程梨眼眸蓦地瞪大了几分，瞳孔紧缩。
那头继续说道，“你忘性大没事儿，我记性好，都帮你记着的呢。”
“您找我有什么事。您怎么会有我手机号码？”程梨问道。
尽管她对这位母亲并无什么好感，语气和称呼也依旧是礼貌的。
邱瑾在那头冷笑了一声，“怎么没什么事还不能找你了不成？”
程梨沉默不语。
邱瑾半天没听到声音，就有些狐疑地开口，“喂？喂？你挂我电话？”
程梨淡声道，“我在听您讲。”
邱瑾冷笑道，“哼，谅你也不敢挂我电话。至于你问我怎么会知道你号码？那还用说，当然是左寒给我的，他就是和我再不对付，也是我儿子，你真当他会不认我，向着你这个外人吗？你懂不懂什么叫做打断骨头连着筋？”
程梨听了这话之后，也依旧是沉默不语。
邱瑾在那头，无形的烦躁迅速冒了上来，“说话！你哑巴了？！”
程梨听得出来，对方已经烦躁得不得了了，所以又沉默了几秒，才说了句，“我在听您讲呢。”
“听了你吱个声啊！”邱瑾虽然素来声音都傲慢轻蔑，但鲜少有特别愤怒暴躁的声音状态。
但是现在，却明显已经有这样的情绪在声音里了。
比起邱瑾的暴躁，程梨的状态，就显得淡定多了。
大概是因为和向宝珍相处久了的缘故，程梨有着一套自己的方法。
原始逻辑就是装聋作哑，敷衍了事，以及渣男话术和渣男心态。什么……‘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工作忙’，‘在开会’诸如此类的。
总的说起来，就是体现出一个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状态。
所以虽说在向宝珍这儿，程梨的确是没少受欺负，但是久了之后，程梨也有自己的应对方法，向宝珍就算话骂得再难听，通常面对程梨这些态度，也得被气得无能狂怒咆哮。
向宝珍能不能伤敌一千不好说，但基本都得自损八百。
此刻，邱瑾也体验到了这一套。
她在那边还算克制，声音只是压在嗓子眼里的低吼声。
程梨听了之后，哦了一声，平静问道，“您想听我说什么呢？”
就这么清清淡淡一句反问，直接让邱瑾梗住了，“我……”
程梨不疾不徐地说道，“我想，您打电话来，可能也只是想教训教训我而已，所以我才什么都没说，安静听着您的教诲。”
说实话，这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语气里但凡捎带那么一丢丢偏差，就会显得阴阳怪气儿了！
秦舒正在给程梨盘头发呢，听着程梨这话，觉得有些厉害。
因为这明明非常容易就可能被说成阴阳怪气儿的话语，在程梨的口中出来，竟然就不偏不倚，真的就只是非常平静的淡然。
可尽管如此，邱瑾在那头还是气笑了。
“程梨，你不用在这儿跟我摆谱。”邱瑾在那头冷冷笑了一声，“你是个什么样的家庭，我清楚得很，你这样的家庭养不出什么好鸟来。”
程梨抿唇不语，尽管再磨练得水火不侵，也总有弱点。程梨的弱点，可能就是对于自己原生家庭稀碎的自卑了。
所以邱瑾这话，还是让她平静的情绪和表情有了波澜。
邱瑾还在继续说道，“我查过你了，真厉害啊。父母早离了婚，爹不疼妈不爱，谁也不想要你，跟个皮球似的被踢来踢去。继母是个邻里街坊看到都得退避三舍的爱占小便宜的泼妇，继父是个屡教不改的家暴男……”
程梨听到这里时，眼睛蓦地瞪大了，就连嘴唇都在颤抖着。
“你说什么？”程梨问道，声音高了些。
程梨就是在因为自己从不知道的事实，而确认性地发问。
可是这话听在邱瑾耳朵里，却成了程梨被她揭穿了之后的恼羞成怒。
不管怎么样，程梨的这个情绪状态，都让邱瑾感到满意，并且解气。
所以她变本加厉地说道，“我说什么？我说错什么了吗？你那个继母，邻里街坊看到了都恨不得绕着走。而你继父，不仅是个赌鬼，还是个屡教不改的家暴男。”
“确切地说是暴力男，不仅多次因为输牌了就闹事被带进警察局，还多次殴打你妈，邻居都听不下去了报了警，警察还上门来调解。”
“这些都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儿，就算不去警察局查，附近邻居随便问两嘴，都清楚得很。我说错什么了？说中你家的那些糟心事儿了，你就恼羞成怒了？”
“还是说，我说中了你家那样的家庭养不出什么好东西，你就恼羞成怒了？我也没冤枉你吧？程梨，你和我儿子结婚才多久呢？他先是把自己的车给你了，然后又再给你买了一辆车吧？”
“你之前还有工作，起码还是个人呢。怎么？现在觉得傍上我儿子了，连工作都不做了，等着他养你呢？”
程梨抬手用力抹了抹眼睛。
她的泪水已经盈满眼眶，不是因为邱瑾这些羞辱的话。
而是因为邱瑾之前说的，母亲竟然遭受了多次家庭暴力！
她一直都知道，继父林磊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给人感觉就有些暴躁，但是没有想到，竟是会动手打人。
而且母亲也从来不和她说……
程梨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抬手擦去眼睛里盛着的泪水。
可是又有泪水再次盈满眼眶。
程梨抿了抿唇，对着电话那头坚定地说道，“女士，你怎么知道我家就养不出好女儿呢？毕竟像您这样的歹竹，都能出左寒这样的好笋呢。”
第128章
我就花他的钱，我就要啃老公
她的声音里，明明都带着些委屈的浅浅鼻音了，却是字字铿锵。
左寒的脚步在门口停住了。
程梨一抬眸，就对上了左寒深邃的眼睛，她一眨眼，泪水从眸中滑落。
那一滴眼泪，像是落到了什么很深处的地方，激起了阵阵涟漪。左寒在那一瞬间，甚至连手指都不受控制地收紧了。
而程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先前都还能努力忍住的，在看到左寒的瞬间，好像情绪就决了堤似的。
原本，程梨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渐渐的，她有些明白了，或许，人都是这样的，就像小孩子摔倒了，如果没有人看到，就会自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就算疼，恐怕也只会瘪瘪嘴。
可是如果知道有关心自己的人在旁边，那原本只是瘪瘪嘴就能忍过去的委屈，就变得忍不了了，只想扑在关心自己的人怀里大哭一场。
程梨在那一瞬间，忽然就明白了自己情绪决堤的原因。
是因为……原来自己已经把左寒当做自己的依靠，当做关心自己的人。
早在左寒一次又一次的帮助和维护中，她一点点，一点点将自己的防线退守得越来越近。
然后，退到退无可退。她终于将这个男人，放在了自己防线的这一边。
程梨的眼泪汹涌。
邱瑾因为程梨这话，简直要气疯了。
当年的事情，她也不是没有过愧疚，可是她有着很多家长的通病，那就是……觉得生恩大于天。
我都生了你，那还不是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
我都养活你了，你还跟我谈什么尊重？我是长辈！你一个晚辈在我面前，说什么尊重不尊重？
就算我做错了，我是你妈！你就不能宽容一点？你怎么就这么心胸狭隘？你怎么就这么斤斤计较呢？你和生你养你的父母，都这么记仇，你往后怎么在社会中生存？
归根结底，就是觉得。父母不会有错，就算有错，出发点也是为了你好。再退一万步讲，伤害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你怎么能记父母的仇呢？你身上流着他们的血呢！
总之，就是从来不会对自己的孩子，好好的，诚恳的，出自内心发自肺腑地说一声对不起。
就算道歉，也往往只是——我向你道歉，行了吧？满意了没有？还是要我给你跪下你才觉得满意？
就觉得好像要是说了这句抱歉，自己的面子就被踏到了泥里。可是有的时候，父母儿女之间，面子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而且，所有的事情，都要子女听自己的安排。典型的控制型父母，不会管你是十岁，二十岁，还是三十岁。只要我是父母，你就得听我的，无条件。
每一点，都让人觉得窒息。
邱瑾对左寒的态度，就是非常典型的这个样子。因为她很清楚，一切关系都不监牢，只有她和左寒之间的血缘，是斩不断的。
所以，她无法接受，左寒脱离自己的控制。
尽管左寒无数次将自己的态度，无比坚决地表露出来，也没有用，邱瑾依旧是这样。
哪怕左寒甚至会对她恶言相向，她也能够选择性无视，继续说自己想说的，做自己想做的，看不懂左寒的拒绝，不想听也不想接受。
反正你拒绝你的，我安排我的。
可是，这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情，就算是仇怨，也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情！
这个程梨是个什么东西！
邱瑾在那头，几乎像是要爆炸一样的怒吼着。
都不用像秦舒隔程梨这么近，就连刚走进房间的左寒，都能听到母亲的声音，狂暴的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
“程梨！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敢这样和我说话？我捏死你都不用多费力气！你那个继母已经联系我了，舔着个脸，像狗一样摇着尾巴来找我要钱！你说，我只要给她这个钱，再让她签个什么协议之内的，能不能顺手把你这一家给按死呢？”
“也不知道，按死你这样微不足道的一家人，要花几个钱呢？”
邱瑾的声音充满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程梨听得连身体都有些略略地发抖起来，左寒在一旁看着，眉心忍不住皱了起来。
甚至连他都觉得，虽然不知道邱瑾先前在电话里究竟说了什么。
但是此刻程梨看上去，情绪像是已经崩溃，面对邱瑾，似乎已经完全溃不成军了的样子了。
就连左寒都已经这么认为了。
却不料，程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身体的微微发抖，就忽然停住了，甚至就连声音里的鼻音，好像都没有那么重了似的。
左寒觉得，这个小女人脾气很好，性子很软，老好人似的，看起来像是最好欺负的了。
可是，当她让人觉得已经彻底被压垮的时候，她又会战战巍巍地站起来，就像是风吹雨打都无法打垮的小草。
不起眼的，看起来甚至是柔弱的植物，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绝对的韧性。
根本打不趴。
程梨的声音带着些鼻音，语气已经逐渐趋于冷静，她说道，“对，我就不上班，我就要啃左寒。我和他法定夫妻，我就要当全职太太你又能把我怎样？”
“我就花我老公的钱，你去告我呗。我就要我老公给我买车，我等会还要让他给我买房，写我的名儿。”
“我让我老公给我买房买车，犯法吗？哦，还有，你这么恨他给我买了新车？他还给我买了新戒指呢，我特别喜欢，刚刚没忍住，查了一下。”
“卡地亚的满钻，镶嵌了八十八颗钻石呢，六万多块钱，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给我买了，他自己都只戴素圈呢，却给我买满钻。”
“我就要让他养我，我就啃左寒，我就乐意当全职太太，不服你就去告我好了！你想忽悠我继母借你的钱，陷害我一家？没事你尽管陷害好了，反正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再说了，你也说了，我继母就那样的人，你当她能对我有多好？你还指望我替她买单吗？”
“你尽管去，你陷害了她，我还得感谢你帮我报仇雪恨呢，不愧是亲婆婆，就是疼媳妇啊。”
第129章
哪天被骗去嘎了腰子都不知道…
程梨说话的语速其实素来都是不急不慢的，有时候甚至会给人一种，温吞吞的很柔和的感觉。
不紧不慢，让人觉得不激进，不吵闹，很M.L.Z.L.舒服。
可是现在，她的语速却一反常态的，非常快速，简直跟连珠炮一样了。
一连串的输出，甚至让邱瑾在那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程梨就已经将自己想说的，全部都说出来了。
她也没说假话，她先前真的查了一下那个戒指的价钱，却不是因为自己忍不住。
而是秦舒在给她盘头发的时候，注意到她手上的戒指，夸了一句‘你这个卡地亚的满钻戒指好好看啊’。
程梨这才反应过来，这戒指，好像不是什么平价的牌子。
她这才上网查了一下自己手上这个戒指的价钱，六万块。
程梨先是暗中咋舌郭老师也实在太慷慨了吧？居然给她买这么贵的戒指……就算理智上程梨也很清楚，这是因为郭老师心疼自己的得意门生。
但是还是忍不住感到吃惊，想到自己刚才居然就戴着它又是泡温泉，又是洗菜，又是烧烤……
程梨就想要赶紧伸手摘下来放进盒子里小心收藏。
其实就在邱瑾电话打来之前，程梨都还在纠结这个戒指的事情呢。然后邱瑾的电话没多久就打过来了。
程梨也就将这事儿，从刚才那段爆发的话语里给带出来了。
因为情绪激动，加上这话语速又很快的缘故。
说完之后，程梨就轻轻喘着气。
她心中忍不住想，自己难得硬气一回，可不要被对方听出自己的气喘吁吁，显得自己太过色厉内荏……
程梨想要小心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声，可是就更加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呼吸声，比她自己此刻的呼吸声还大。
不难听出邱瑾的呼吸声中，有着濒临爆发的狂怒。
“程梨，你最好像你话里这么硬气，否则，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整死你！不信，咱们就试试！”
邱瑾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那些濒临爆发的狂怒，又都压制住了，一点点都没有往外流露，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只剩下声音里的那些阴冷。
却感觉，比狂怒要显得更加让人觉得不安。
程梨张了张嘴，似是还想要说什么，但其实自己先前的那些劲儿已经过去了。
此刻就算再想说些什么，似乎也都没有了先前的力度和冲劲儿。
但也不等程梨开口，两根修长的手指就从她手里捏过了手机。
程梨抬起被泪水沾湿的眼，看着左寒。
左寒目光平静且稳定，这让程梨觉得……心里都跟着安定下来。
但凡左寒眼睛里有任何因为此事的不高兴，又或者因为怕麻烦的不耐，程梨心里恐怕都会因此不安。
正如邱瑾先前话里所说的那般，她和左寒再怎么样，那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母子俩，而这世上也的确是有太多的人，帮亲不帮理。
可是，程梨并未从左寒眼里看到任何不高兴，或者不耐烦的情绪。
他的瞳眸里，仿佛永远都会这么平静，稳定。
左寒将手机贴到了耳边，他轻笑了一声。
那是怎样的笑声啊，简直没有任何温度。
只听到左寒这声轻笑，邱瑾在那边就已经没了声音。
然后声音有些冷冷的，略带些僵硬地说了句，“怎么？她这么快就找你告状了？”
左寒低声说道，“你不用吓唬程梨，没用。”
邱瑾声音一滞，她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不敢对付她？不敢对付你？你要是把我惹急……”
邱瑾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左寒淡淡打断了，“你尽管试试，我奉陪到底。但你蹬鼻子上脸，我都已经结婚了，还不死心，在我这儿没能满足你畸形的控制欲，就私下联系我老婆。”
“我也不是泥巴捏的，你总不可能指望我还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可怜吧？”左寒淡声说道，“既然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搅乱我的生活，控制我的人生，我也会做出应有的反抗。”
左寒说着，就看向了秦舒，“麻烦你，去叫我那位老同学过来一趟吧。就说，我手头上有他感兴趣的东西，现在愿意和他谈一谈了。”
秦舒虽然对于刚才这些情况，都已经惊呆了，但是听着左寒这话，也知道兹事体大，不敢怠慢，马上就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邱瑾在那头，自然也听得出来左寒这话里的意思，顿时有些紧张，说道，“左寒，你说什么？你想要做什么？”
“一直以来，我做什么，都取决于你想做什么。”左寒声音依旧很淡，而且话语听起来漫不经心的，仿佛没什么心思和邱瑾废话的样子。
甚至还伸手扯了张纸巾，随意擦了擦程梨脸上的泪痕。
“你希望左年好，却一次次来招惹我，我看你是想要他死。”左寒淡声说着。
邱瑾的声音愈发紧张，“你、你说什么？你想做什么？左寒，你想做什么！那是你哥！他是你亲哥！”
左寒很轻地笑了一声，瞳眸里除了凉，什么都不剩。
“多新鲜啊。”左寒道，“你还是我亲妈呢。所以呢？就能砍我一刀，我还得笑眯眯夸你砍得好？顺便再把我老婆的脖子也扯过来让你砍一刀？”
“你……！你……！”邱瑾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却不难听出，呼吸一直有些重。
左寒已经不想和她再多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然后顺手就用程梨的手机，把邱瑾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左寒有些无奈地看着程梨眼圈红红的样子，片刻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陌生的电话也随便接，哪天被骗去嘎了腰子都不知道。”
左寒原本是想调侃一下，让她的情绪能够缓和一点。他是很不会开玩笑的人，能说这话，都已经是努力了。
下一秒，左寒却陡然停住了。
身形有着很短暂的停止。
因为，一个温软的身子，一语不发扑进了他的怀里。
热泪浸透了他的衣襟。
第130章
她竟然一头扑进了左寒怀里！
程梨温软的身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下一秒，他好像就感觉到了，有温热的液体，浸透了他的衣襟。怀里纤柔的身体，也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但是，没有声音。
她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她就好像，连难过都是寂静无声的。
左寒停在原地，一时之间，什么动作都没有，就好像被关停了一样，不知道应该有什么动作。
直到他终于反应过来，在这个时候，应该做些什么动作。
他才轻轻抬起了手，一只手轻轻圈住了她的腰，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带着安抚的力道和频率，一下一下，轻轻的。
“没事了。”左寒说道。
直到他说出了这简短的三个字之后，怀里的人，一直寂静无声的难过，才终于有了委屈的动静。
“呜呜呜呜……”
程梨很低声地啜泣着，就连发泄情绪，都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感觉在里头。
左寒眉心轻轻拧了拧，他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程梨这个模样，他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左寒继续拍着她的肩背，陪着她，等着她把情绪发泄出来。
程梨也不知道自己啜泣了多久，等到她终于哭得差不多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鼻子里像是封了少说三五斤水泥在里面。
真是，通不了一丝一毫的空气啊！
程梨艰难地尝试用鼻子呼吸了两下，简直感到窒息！
她从左寒的怀里抬起头来，委屈地看着左寒，原本已经差不多发泄完的情绪，又有些委屈上来了。
左寒清楚看到她的嘴角瘪了瘪，声音里有着无尽地委屈，带着非常浓重的鼻音，感觉就只剩鼻音了，“我的鼻子不能呼吸了……”
“水肿了，过一会儿会好的。”左寒说道，然后问了句，“她和你说什么了？”
左寒一直清楚，程梨其实算是抗压能力比较强的人了。他觉得这样说，都还不够，程梨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抗压能力非常强的人了。
抗压能力不强的人，都没法从那样的原生家庭里好好长大。所以，一定是邱瑾说了什么，才让程梨的情绪完全失控。
程梨抿了抿唇，小声说了句，“左寒，我有点害怕。”
左寒问道，“害怕什么？”
“你妈妈说她查了我。”
“没什么好怕的，她就算查了你，也不能把你怎么样。”话虽是这么说，左寒的眉头还是皱了起来，因为不管怎么样，都是他将她拉进了这样的处境里。
所以左寒停顿了片刻，补充了一句，“我会保护你。”
程梨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我害怕的不是她查了我，而是她查到一些我根本不知道的事情。她说……我继父是家暴男，而且还是烂赌鬼，我妈好几次被他打得警察都上门去调解了。这些，我全都不知道……”
“我怎么能一点都不知道呢？我明明是她女儿啊。”程梨的瞳眸怔怔的睁着，目光里是对自己的难以置信。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要是你母亲没有查了我，再告诉我这些的话，我是不是永远都不知道了？”
她想了想之后，又说道，“或许知道了，也装作不知道。又或者说，明明察觉到可能有些端倪，也不想去细想，因为怕麻烦，怕自己的生活受到影响，因为自己的生活一直以来，已经够不容易了。”
程梨像是不需要等待左寒的回答似的，自顾自地说着。
声音带着些自语式的喃喃，比起是说给左寒听，更不如说，她像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一句句，都像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是不是因为，她一直以来是这么对我的，所以……我才会也这样对她？并且习以为常，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合理的？你知道吗？”
“我小时候被向宝珍虐待，身上很多伤，我怕我妈担心，所以我妈来探望我带我出去吃饭的时候，我也不敢告诉她。”
“可是她看到了我身上的伤……却避开了目光。就像，没看到一样。”
“所以会不会因为这样？我才变成了和她一样的人？我虽然没有看到过她身上的伤，也没有看到过我继父对她使用暴力。”
“但我一直知道，继父脾气很不好，暴躁易怒。这样的人，本来就是极有可能使用暴力的，不是吗？”
“我有点害怕。”程梨抬起头来，终于不再是先前这样喃喃自语式的状态，她看着左寒的眼睛，“左寒。”
左寒从她还未褪去哭红的眼睛里，看到了些惶惶的情绪，“我害怕我变成我最不想变成的样子，我不想变成面对她的伤痛，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既然这样，等回来了，就去好好了解一下她的情况，然后再做打算，有问题就解决问题。不用害怕。”左寒说道。
他的语气平静沉稳，不带任何温柔劝慰的意思。
说来也神奇，正因为他不带任何温柔劝慰的声音，倒是更显得理智中肯，更让人能信服。
“你也不用先责怪自己变成了对他人伤痛视若无睹的冷漠样子，毕竟，她从未主动告诉过你，按照常理推断，你母亲很可能因为小时候那样对待过你的伤痛。对你有所歉疚，所以不想让你知道这些。”
左寒看着她的眼睛，继续平静沉稳说道，“一个成年人如果有心不让另一个人知道的话，通常会很小心地隐藏，不一定会露出什么端倪。所以你不知道，也是正常。”
程梨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她想了想，小声说道，“你知道么，之前她还给我打了电话，说等我们从江南回去了，想见你一面呢。”
左寒嗯了一声，“到时候你定就行。”
程梨情绪逐渐冷静下来，终于有些回过劲儿来。
此刻再想到，刚才自己竟然就那样一头扑进左寒的怀里暴风哭泣！
程梨只觉得连头皮都是发麻的，她后怕地看了一眼左寒的衣服，果不其然，衣襟上已经是一塌糊涂。
“对、对不起啊……”程梨小声道歉，“把你衣服都弄脏了，我帮你洗洗吧。”
左寒瞥了她一眼，说道，“不是说要花我的钱，要啃我？还要我养你，给你买房买车么？现在弄脏件衣服，怎么就这么慌了？”
“……”程梨内心微笑哭泣，果然啊，公开处刑虽迟但到。
第131章
因为，你不是别人
“我、我……”因为鼻子还是不通的缘故，程梨伸手用力揉了揉，原本就有些泛红的鼻子，这会子更是红的像是小丑鼻子似的了。
“我不是故意的。”程梨小声说道，“你听我狡……”
她声音倏然停住，就看到左寒的表情有些似笑非笑的。
左寒嗯了一声，“我听你狡辩，说吧。”
程梨忍不住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你听我解释。我刚才就是太生气了，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辞职了，她觉得我是因为想要靠你养，所以才不上班了。”
“本来她说到这里我也不是不能忍，可是她又说到我爸妈……我就没忍住。所以才那么说的，不好意思啊。”程梨说道。
左寒听完，也就轻轻点了点头。
“你没生气吧？”程梨有些不放心。
“不至于。”左寒说道。
他原本说到这里，就结束了的，没准备往下说。
但是却看到程梨还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像是还在等着他说下去。
所以左寒停顿了片刻，才又说道，“上次陆景林说我的话，你还记得么。”
程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话题转换得如此之快，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陆景林当时说了挺多的，程梨虽然差不多都记得，但却不知道左寒指的是哪一句。
只不过，左寒接下来的话，倒是给了她答案。
“陆景林虽然有些夸大其词，却不算完全胡说八道。”左寒声音很淡，平平静静的，“我的事情，你多少也听我婶婶说过了。所以我的确是有些心理上的问题。”
程梨虽然依旧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左寒会忽然提到这一出。这和他们刚才所说的话题究竟有什么关系。
但是，听到左寒说起他自己的事情，还是让程梨觉得有些吃惊，甚至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是惊喜还是受宠若惊？她也说不好。
真要说那个感觉就是，一个受过人类伤害，于是充满防备的动物，终于放下了些许防备，朝你走近了一步的感觉似的。
虽然只是拉近了一些距离，但依旧会让人觉得有些吃惊。
程梨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以至于甚至都无暇去顾及左寒现在说的话题，和他们先前说的有什么关系了。
程梨小声问了一句，“不要紧吧？严重吗？”
程梨对这方面不是太了解，但也有所听闻，心理问题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有的人抑郁、焦虑，那都是会出大事的！
更何况，左寒当初经历的，是那么严重，那么可怕的事情，会带来的心理创伤也是可想而知的，可能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严不严重，都是有可能的。
左寒从她眼里看到了掩饰不住的担忧之色，那种透着些小心翼翼的担忧，就好像哪怕关心，都担心被他觉得没有边界感。
左寒声音平静道，“基本影响不到我的工作和生活。主要表现在，我很多时候，感受不到别人的情绪，同情心和同理心也很少，共情能力低下。”
程梨眨了眨眼睛，听起来好像的确对他自己没有太多的伤害，最多就是……可能会在人际关系上有所欠缺？
“总而言之，我的意思就是。”左寒看着她，淡声说，“我没有那么容易生气，更不会因为你和她说了什么就生气。因为我同情心和同理心以及共情能力，都很低下的缘故。”
程梨听着他这话，整个人有些愣住了。
左寒这话想表达的，就是这个。
可是程梨对他话语里的内容，却是无法认同，她小声说了句，“谁说你同情心同理心和共情能力低下？你不就共情到我的情绪了么？所以才安慰我啊，不是么？”
左寒并没说话，表情停顿了片刻。
门口响起了门铃声，他走去开门前，程梨听到他那把素来淡漠而磁性的嗓子低声说了句，“你不是别人。”
程梨愣住了。
慕赟站在门口，眉心紧拧着，表情里还带着些将信将疑的犹豫，“她说你找我，是不是真的啊？”
秦舒在一旁站着，表情有些委屈，也有些低落。
她一语不发地站在旁边。
左寒说道，“是，出去聊吧。”
左寒看向秦舒，“不好意思麻烦你，程梨那个头发和那个脸，你再帮她整理一下吧，刚才弄乱了。”
秦舒怔了怔，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好的。”
左寒转眸看了程梨一眼，就和慕赟一起走出门到外头院子去。
秦舒走进屋里，房门咔哒一声关上。
程梨喃喃道，“他刚才居然说我不是别人？我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秦舒听到了程梨这喃喃自语的话，就浅浅笑了笑，说道，“你当然不是别人啊，你是他的妻子。不像我，我和慕赟之间，那才是别人。”
程梨反应过来秦舒在这儿，陡然回过神来，就看到秦舒微微泛红的眼圈，“小舒，你怎么了？还好吧？”
程梨给她递了柔纸巾过去。
秦舒接过之后，咬着唇，在眼睛上按了按，吸掉了眼眶里的泪水。
然后才仰着头，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用手在眼睛边轻轻扇着风，仿佛这样就能够让眼泪不要那么不受控制。
程梨当然看得出来秦舒和慕赟之间的关系不太寻常，但她也不敢问，她本来对人的私事，就不是很喜欢打听。
也是性格使然，在这方面会比较谨慎。对自己的私事比较不喜欢被人知道的人，通常也不会很喜欢去打听别人的私事。
所以程梨一直没问，安静在旁边待着，去冰箱里拿了两罐冰镇饮料过来，一罐给自己敷着眼睛，一罐给秦舒等会儿敷眼睛。
看着她一个字都不追问，却把后续都给准备好了。
秦舒原本有些即将决堤的情绪，一下子有些续不上了，低低笑了起来。
看到她笑了，程梨倒是松了一口气。
“好了我没事了，我可是有任务在身的……”秦舒说着，看了一眼程梨的头发，有些无奈道，“怎、怎么？刚才我走了之后，你是和你老公睡了一觉吗？这头发怎么能在短时间之内乱成这样啊？”
程梨瞪圆了眼睛。
第132章
左寒说一起去，就一定会一起去
“怎么可能！谁能这么短时间内睡一觉……我们就只是，只是……我哭，他安慰我呢。”程梨赶紧解释道。
秦舒笑着看着她，程梨总觉得她这眼神好像有点不对劲儿，但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劲。
然后就听到秦舒说道，“时间是有点短，早知道我晚点过来了，多给你们些时间。”
程梨眼睛圆溜溜的，脸色涨的通红，“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舒没有再多说什么，解开了程梨的头发，站到她身后，重新给她梳理起来。
一边重新给她打理头发，一边说道，“这么害羞做什么，我和慕赟要是能有你和你老公那么好的感情，我高兴都来不及呢，肯定恨不得到处炫耀。”
程梨从镜子里看了秦舒一眼，“我以为……”
她也不知道怎么说，但着实，先前在听到他俩只是什么男伴女伴关系的时候，就觉得这两人可能只是玩玩而已。
毕竟现代社会，进步开放。虽然她自己接受不了开放关系，但如果别人是开放关系，程梨觉得自己也能够尊重。
可是开放关系里，要是哪一方投入感情了，那……就是人间惨剧了。
相当被动不说，还可能会遍体鳞伤。
别人拿你当个伴儿，也还会和其他的伴儿有来有往，可你表面上还不能在意，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憋在心底里。
每一次憋下来的情绪，都是一把绞肉的刀，藏在心里，将自己的心绞得稀烂，血肉模糊。
程梨有些惊愕地看着秦舒。
秦舒注意到她的眼神，就从镜子里和她对视了一眼，无奈地笑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没、没事。”程梨轻轻咬了咬唇，想了想之后，还是说道，“还是多为自己着想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