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张先生。”
“啊？”张先生大概是该说的也都说完了，就停下来看着程梨。
她圆圆的眼睛显不出什么凶相来，但此刻眸光也没有什么温度了。
就算天生声线有些绵软，也不听出语气里的清冷。
“你不如，先照照镜子吧？”程梨道。
张先生表情僵住了，嘴巴抿着，眉眼里逐渐显露出生气的神色来，甚至带着几分恶狠狠的。
程梨准备起身离开，却还不等她起身，张先生就直接一杯茶水朝她脸上泼了过来！
还好已经放了一会儿，不是热茶了。
张先生伸手指着她，满脸愤怒，就好像先说话冒犯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程梨一样。
他怒道，“我可是答应了你爸妈的条件，会给你家十万八的聘礼！就你这样的单亲家庭还养了个有病弟弟的，我能开出这样的条件，已经是看得起你家了！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偷偷拿我的钱去贴补你那个有病弟弟啊！这年头扶弟魔可不少！”
程梨抬手抹了抹脸上的茶水，只觉得自己都多余和这人废话。
她略略垂着眸子，水珠从头发滴落，睫毛上也沾着些细碎的水珠，但是嘴角却是勾起个笑容来。
“谁答应你的条件，你就找谁结婚去。而且您这么好的条件，应该自信才对，何必相亲呢，您这么好的条件，肯定会有大把人对您趋之若鹜的。我就不赶这个趟了，告辞。”
程梨起身朝外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呢，向宝珍就过来了，显然是就坐在别处的座位，远远看到刚才这边的情形了。
向宝珍表情急躁，“怎么回事？你和小张说什么了？！怎么人家还泼你水了？你这个杀千刀的死丫头，怎么就不能让人省心……”
向宝珍似乎是恨不得马上冲去跟张先生解释解释了，程梨却淡声轻轻叫住了她。
“阿姨，张先生说就我这样单亲家庭还养了个有病弟弟的，他能答应你和我爸要那十万八的聘礼，已经是看得起我家了！还说你和我爸为了要那十万八聘礼来养着那有病弟弟，我以后肯定也会偷他钱补贴我那有病弟弟……”
程梨不疾不徐的，话里却是一个刀子一个刀子往向宝珍的心上丢。
不就是踩痛脚吗？谁不会啊。
向宝珍脸色顿时变了。
一旁的媒婆听到了，干巴巴笑着打圆场，“可、可能……就是年轻人聊得不顺，小张可能说话就有点草……”
媒婆嘴里‘草率’的‘率’字还没说出来呢。
“草你大爷的！”向宝珍已经怒不可遏地开口。
甚至连管程梨的功夫都没有了，直直朝着张先生的方向冲了过去，“你个王八秃子！我怀我儿子足月都没你这么大肚子！肥秃子你他娘说谁是有病的弟弟呢？！”
先前对程梨还挺嚣张的张先生，大抵也是看人下菜的。
这会子见到来M.L.Z.L.势汹汹的向宝珍，顿时就怂了，缩着脖子连连说道，“伯母，误会、都是误会。”
听着那边的动静，程梨浅浅地勾了勾嘴角。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毕竟狗咬你一口，你不可能咬狗一口，不过不要紧，你可以想办法让另一只恶犬来和它对咬。
程梨对那边狗咬狗的闹剧已然不感兴趣。
正想离开，却看到不远处，父亲坐在那里。
面色似是也带着几分焦急，口齿不清地唤她，“梨、梨梨啊……”
程梨犹豫了一秒，还是走了过去。
程光远抬眸看着她，程梨略略弯身，看着父亲的眼睛。
“爸爸。”她轻轻叫了他一声，宛如曾经那个无数次希望能够得到父亲维护的小女孩一样。
“梨、梨。”
“她想十万八把我卖掉，这事，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吧？”程梨问了一句，嘴角甚至还噙着笑意，只是眼睛里早就一丝希冀都不剩了。
她早就不是那个希望能够得到父亲维护的小孩子了。
听到程梨这话，程光远浑浊瞳眸里的光，更加黯淡了。
好一会儿，才迟钝又喑哑地说了句，“我老了，身体……不好，不知道……还能活、活多久……总想，看到……到你有个……归宿。”
“你弟弟……那个样……样子。你阿姨担……担心将来我、走了，小墨和……和她，没……没人管了。”
程梨闻言沉默了几秒，很浅地笑了一下。
父亲刚才的第一段话，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第二段话，她知道一定是真的。
程梨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感觉，释然？还是其他的呢，她说不上来。
但她长长呼了一口气，说道，“爸爸，再见。”
第15章
她不是我老婆
听着她这句话，程光远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慌乱感觉，浑浊的眼睛蓦地瞪大了几分。
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苦于本来就口齿不清，心里一急，就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程梨已经转身离开了饭店。
远处，向宝珍还在和张先生骂架，媒婆可能也是没见过这种架势。
她想转头和程光远说句什么，一看到程光远坐在轮椅上那副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又顿时歇了心思。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卡座里。
简麟捏着一根干椒孜然扇子骨，处于一个目瞪口呆的状态，反应了片刻之后，他才赶紧将那根扇子骨叼在嘴里。
擦了擦手上的油，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响了几声之后，那头接听了起来，但却没有做声。
两秒之后，才响起了清冷磁性的一句，“没事就挂了。”
“哎，等等等等等等！”简麟赶忙说道，“我还以为没通呢！你在手术？”
“嗯。”左寒低低应了一声。
此刻他的眼睛正盯着手术显微镜的目镜，面前就是个敞开的头颅，白花花的大脑组织。
手术室的记录护士在不远处给他拿着开着免提的手机。
“所以你有事就启奏。”左寒淡声说了句，然后对旁边的手术护士伸手，“给我探针。”
简麟自己也是这一行的，所以很清楚，在手术室里肯定开的免提。
“呃……那现在先不和你说了吧，你几点结束？来一起喝个酒，见面聊。我碰上了些有意思的事情，你一定会感兴趣的。”简麟道。
左寒闻言，余光扫了一眼手术室墙壁上的电子钟，“四十分钟。”
“行，那你忙完咱们见面说。”简麟说完就结束了通话。
而那边卡座的‘热闹’也已经进入到了尾声。
先前只是向宝珍单方面输出，但那个张先生既然都能对程梨泼水，可见本来也就不是什么脾气好有教养的。
忍得了一会儿，也忍不了太久。
就发展成了两个人的对骂，你来我往，颇为热闹。
向宝珍：“就你这肥秃子，又矮又丑，身上比羊还膻！我他妈靠你近一点儿都快被熏得睁不开眼了！谁碰上谁倒霉！你还好意思瞧不上我们家？嗬——tui！”
张先生：“你……！你！我还看不上你家呢！你那有精神病的儿子，谁要是娶了你家姑娘，还得扛着个有精神病的小舅子！呸！”
向宝珍：“放你的屁！那死丫头长得漂亮，你看不上？看上的人有的是！你这肥秃子还不配呢！”
张先生：“我还不想要呢！她有你这样的后妈，谁知道已经被卖过几手了啊！我还嫌脏呢！”
对于这场闹剧，程梨并不知晓。
回到江橙公寓的时候，屋里黑灯瞎火的，江橙还没回。
医生都忙，江橙加班是常事。
程梨头发和衣服上，依旧还有那种被水打湿过后的润，她拿了干净衣服进去洗澡。
洗澡的过程中，总有些心不在焉。
脑子里乱糟糟的，想到今天这些破事儿。
她将头埋进花洒的细密水流中，闭上了眼睛。
洗完从浴室出来，程梨连头发都没擦就匆匆走去拿起了自己的包包，从里头翻出了那本结婚证来。
她盯着这喜庆的红色小本子，盯着自己和左寒没什么表情的照片。
心里忽然有了些许想法。
程梨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拿起了手机，发了一条微信出去。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左寒正在慕色酒馆和简麟碰头。
刚到酒馆门口，就看到简麟坐在落地窗边的位置，隔着玻璃向他招手。
刚坐下，简麟就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
左寒皱了皱眉，“不想喝。”
简麟啧了一声，“行行行，我知道酒精可能会影响手部的稳定性，但这不是偶尔才喝两口么？”
左寒握着杯子，垂眸看着里头琥珀色的酒液，没做声也没喝。
简麟直接丢出重磅炸弹，“我刚去吃饭，碰到你老婆了。”
左寒原本还垂着的眼睛，眼皮子抬了抬，看向了简麟。
简麟目光闪闪，“你都不知道那场面有多热闹，我这么不算八卦的人，都忍不住想要八卦一下。”
听了简麟这话，左寒不语，只淡淡看着简麟。
就把简麟看得心虚气短，“行吧，我这么八卦的人，哪里能错过这样的好戏……”
“她不是我老婆，这次去晏城帮我解了个围，然后让我明天上午去民政局撤销婚姻登记。”左寒淡声道。
“我擦？还有这种操作？”简麟眼睛瞪大了，但他转念一想，“可是，没理由啊……”
左寒看着他，问道，“她怎么了。”
简麟就将自己先前在饭店看到的情形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他轻叹了一口气，“我看她也挺不容易，就她家那情况，她没理由想和你撤销关系啊。”
简麟说完，就伸手去端酒，然后就看到，“哎？你不是说不喝酒么？”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左寒手里的酒杯已经空了。
就在这时，左寒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倏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一条微信出现在通知栏里。
通知栏里显示着微信的内容提要，因为信息内容很短，所以在内容提要里就差不多全部显示出来了。
【一颗小酸梨：左医生，你在忙吗？】
简麟冲着他手机方向抬了抬下巴，“喏，来消息了。是她吧？”
左寒拿起了手机。
……
程梨坐在阳台的椅子上，一手握着手机，一手轻轻捏着自己的嘴唇，想要撕掉上面起翘的干皮。
情绪还是有些忐忑的，以至于消息提示音响起的时候，她手一抖差点没抓稳手机。
点开屏幕就看到是左寒的回复。
【神经外科-左寒：不忙。你有事？】
程梨深吸了一口气，想到自己先前心中就已经做好的决定和已经思量好了的措辞。
很是审慎地在屏幕上打了出来，发了过去。
【一颗小酸梨：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商量一下，明天早上能请你一起喝个早茶吗？在我们去民政局之前。】
第16章
你不是他老婆么？
但程梨发出这条消息之后，却没有很快得到回应。
她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回信，倒是大门响起了电子解锁的声音。
程梨起身从阳台进了客厅，就看到满脸疲惫在玄关换鞋的江橙。
程梨：“加班到现在？”
江橙：“是啊，羡慕不羡慕？当年的学霸，沦落为加班狗。刚才手术上给主刀当助手，扛了两小时的大腿，我人都麻了……”
“唉。”程梨轻轻拍了拍江橙的肩膀，体贴道，“你肚子饿不饿啊？我煮碗面给你吃？”
江橙点头，“爱你。”
“那你先去洗澡吧，洗完出来能吃了。”
程梨去厨房煮面，看了一眼手机，依旧没有回复。
……
慕色酒馆。
左寒目光安静地看着屏幕上对话框里的内容。
简麟朝左寒抬了抬下巴，“你不回啊？”
左寒按掉了屏幕，将手机盖在了桌面上，沉默了几秒，才淡声说了句，“我只是觉得……对她这样的人，我多说一句都像是在欺负。”
简麟脑袋上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哥，您体谅一下学渣的智商，有时候不一定能跟得上您飞快的思维速度啊。”
左寒嘴角勾了勾，挑眉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喝酒么？”
简麟：“可你不是说不喝么？”
左寒拿起杯子往简麟酒杯上碰了碰，“就当庆祝一下。”
简麟更懵了，但也赶紧仰头饮尽，被辣得龇牙咧嘴道，“哎不是，庆祝？庆祝什么啊？什么名目啊？”
左寒却没再说话。
另一头，程梨已经煮好面条，江橙洗完澡出来坐在餐桌边，一边嗦面一边听她说今天晚上去吃饭的事儿。
“噗——咳咳！”江橙呛了一下，面条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我就说她要作妖吧！相亲？她可真想得出来啊，她这就是故意找个普信男来恶心你的吧？”
“她是打算把我给卖了。那个男的说，他答应了我家的条件，会给十万八的聘礼。”程梨苦笑道。
江橙紧紧皱眉，“你爸他也知道？”
程梨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江橙清楚程梨的父亲，以前对于程梨被继母欺压的事情，就是不作为，或者为了家庭安稳，息事宁人的让程梨忍一忍，让一让。
但没想到，在这样的事情上，他也依旧这样。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江橙问，“就算这个不成，你那后妈肯定还会再想办法，今天这个只是个开始而已。”
程梨对此当然也心知肚明，她忖了忖，说道，“我会想办法的，你别担心我，累了一天赶紧休息吧。”
江橙不放心地看着她，其实多少猜到程梨可能往哪方面想办法。
只是很多事情真就是未经他人苦，就不要随便劝。所以江橙忍住了，她吃完面刷了牙就早早睡了。
程梨没有什么睡意，打开电脑准备工作，她带的小班课里几个小朋友准备去参加节目，她作为带课老师，当然得帮他们选配乐，做编舞。
而且她也想等一等看，左寒之后会不会有答复。
程梨心里有她的打算，她希望能和左寒明天见面再谈，也是觉得那样更为礼貌。
先前江橙话里的意思，她也明白，就向宝珍的德行，就算这个张先生不成，但既然开了这个头了，之后就会再有赵钱孙李先生，周吴郑王先生。
直到能顺利把她卖出去为止，就算自己可以拒绝，可以一直拒绝，但要是被这种事情一直骚扰也是烦不胜烦。
而且谁知道就向宝珍那德行，会不会闹到她职场上去呢？
所以程梨才想和左寒商量一下，既然他需要一个挡箭牌。而她现在也有了相同的需求，他们完全可以合作一下，互相帮助，互惠互利。
但如果左寒没有回复的话，那她……就只能睡前再发一条消息过去，直接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表明了，看对方什么态度吧。
就算左寒这边不同意，程梨也还有自己的B计划，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走那一步。
听了好多的曲子，终于选定了一首曲子，然后又设计了些适合那几个孩子目前水平的舞蹈动作，打算明天去上课的时候让孩子们试试效果。
合上电脑。程梨又看了一眼手机，还是没有回音。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点开对话框刚准备打字，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忽然就有个语音通话窜了进来！
赫然就是……【神经外科左寒】打进来的。
程梨赶紧接了，“左医生？”
“……我是简麟。”那头传来一道略显耳熟的声音。
程梨有些诧异，“简医生？你怎么……”
“情况是这样的……”简麟在那头有些为难地说道，“你能不能来一趟慕色酒馆？耀阳路上那家。”
“现、现在吗？”程梨问道。
“对，主要是，左寒喝醉了。”简麟语气里有一抹无奈，“你不是他老婆么？”
程梨的脸一下子都快要炸了，“可、可是我和他……”
简麟：“而且我也喝了不少，所以……也没法送他回去。”
程梨听得出来简麟大概是真喝了不少，说话都会有那种明显的迟钝。
比如这会子，他就明显思考了两秒，才继续说道，“而且，左寒的车……不是在你那儿？”
程梨咬了咬唇，“我现在过来。”
“哎。”简麟这才满意地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他伸手推了推对面的左寒，“你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啊？我不管了啊，反正。我把你老婆给叫来了……嗝儿。”
程梨本来都已经准备睡觉了，所以此刻形象，就算没有蓬头垢面，但也可以算得上是不修边幅了。
坐进驾驶座，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自己此刻的形象。
无力地自语了一句，“为什么每次和左医生碰面时，我都是这么不修边幅的样子啊！”
车子朝着慕色酒馆疾驰而去。
二十分钟后，抵达了慕色酒馆。
在门前的车位停好，刚下车呢，程梨就觉得好像被盯上了！非常明显的感觉。
她一抬眸，就对上了酒馆落地窗边位置里，男人黑沉沉直勾勾的视线。
第17章
要忽悠，就趁现在！
左寒坐在那里，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
眼眸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光，黑沉沉的看过来。
而坐在他对面的，就是脸上酡红，笑得乐呵的简麟。
简麟也看到了程梨，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然后就伸手拍了拍左寒的肩膀，说了句什么。
只不过程梨在外头，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她朝着酒馆正门走去。
简麟刚才拍了拍左寒的肩膀，乐呵呵笑着说的是——“哎你看，你老婆、你老婆真的来了哎。”
程梨进了酒馆。
慕色并不是什么那种动次打次的迪吧，里头徜徉着带着几分慵懒腔调的蓝调音乐。
但尽管是这样，里头的客人多半也都精心打扮过。
不会像她这样，头发在脑后就随便用根铅笔簪着，脸上不施粉黛，穿着件宽松T恤，看起来还挺旧了。
她不太穿那种成套的睡衣，就喜欢这种宽松的旧T恤，觉得穿起来睡觉特别自在舒服。
程梨走到了靠窗的卡座。
“简医生，晚上好。”程梨对简麟说道，然后看了左寒一眼，“我来送左医生回家。”
程梨看着左寒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而且比起简麟脸上的酡红而言，左寒脸色如常，怎么看……都不像有什么酒意的样子。
“来得还挺快。”简麟坐直了身子。
“左医生好像……没喝醉？”程梨忍不住说道。
简麟一笑，“醉了，他只是不上脸而已。”
简麟站起身来，拍了拍左寒的肩膀，“左寒，走了。”
左寒也站起身来，跟着他们朝外头走去。
虽说依旧没有什么踉踉跄跄的醉态，但脚步还是略略有些不甚明显的摇晃。
甚至差点撞上玻璃门，程梨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拉了他一把。他被她这个力道带得靠近了几分，烈酒的味道裹进他身上那种带着些消毒水的凛冽气息里。
他是真的喝多了。程梨这才意识到，他那眼睛黑沉沉的，其实已经两眼发直了吧。
“怎么喝成这样……”她有些感叹。
简麟道，“谁知道呢，本来说不喝酒的，忽然又说庆祝一下。”
简麟说着，侧目瞥了程梨一眼，戏谑道，“说不定就是为了庆祝你俩喜结连理？”
程梨一听这话，心里一梗，心说哪里是庆祝喜结连理啊。他就是要庆祝，恐怕也是庆祝明天他俩就桥归桥路归路吧。
简麟送她和左寒上了车，程梨看着他，“简医生，你不上车吗？我来都来了，一起送你啊。”
“我就住在附近，走回去就行，正好散散酒。”简麟乐呵呵摆摆手，“就不打扰你俩了，正好你不是有事情要找左寒商量么？”
听到这话，程梨的眼睛蓦地睁大了，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窘迫赧然。
简麟道，“我不是故意偷看，只是用他手机给你打语音时看到了，不好意思。”
他都这么说了，程梨只能摆摆手，“没事。”
简麟想了想，笑道，“为表歉意，我告诉你个事儿吧？”
“什么事儿？”程梨不解。
简麟半开玩笑半认真，神秘兮兮地说道，“你要是要找他商量什么事儿，就趁现在忽悠，你别看他现在一本正经的样子，但其实最好忽悠。”
程梨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什么要忽悠左医生的。那、你路上小心，我就先走了。”
从慕色酒馆开出来，就朝着刚才简麟给的左寒的住址过去。
他住在兴华苑，属于海城比较高档的小区了。
虽说先前和简麟说，自己没什么要忽悠左寒的。
可是一路上还是老忍不住想这个事儿，她趁着红灯，转眸看向左寒。
左寒没有睡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眸子黑沉沉的，明明看起来是很深沉的样子，但是看久了好像是透出几分……呆？
程梨轻咳了一声，叫了他一声，“左医生。”
左寒没有什么反应。
“左寒。”她又叫了一声他名字。
左寒才动了动，转头看向了她。
他似乎有些口渴，嘴唇有些干燥，程梨轻轻咬唇想了想，循循善诱地问道，“你渴不渴？我给你去买水。”
左寒沉默了几秒后，平静道，“谢谢。”
程梨把车开过路口之后，在便利店的路边停下。
下车之前，她转头问了一句，“等下我送你回家，然后明天早上我请你去吃好吃的茶点，好不好？”
左寒并没有作答。
程梨觉得简麟就是骗人的！她叹了一口气，就准备下车去买水。
手刚扣住车门把，就听到男人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哪里的茶点？”
程梨动作一顿，弯眸笑了，转头对他说道，“鼎福楼！可以吗？”
左寒似乎并不知道鼎福楼是哪里，好吃不好吃。
就他目前的状态看来，程梨觉得他可能就只是要一个答案而已。
她去给他买了水来喝，然后就继续开车朝兴华苑过去。
顺利进了小区，在单元楼门前停下。
“左医……左寒，到了。”程梨说道，“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但是左寒却并没有动作，沉默了几秒之后，低声问了一句，“你不是说送我回家？”
在这一瞬间，程梨陡然意识到了概念的参差，她所说送她回家只是指送到楼下，但左寒似乎是指送进家门。
这就很尴尬了。
程梨有些无奈，但还是把车停好了，和他一起进了单元门去。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们走进单元门去的画面被镜头摄入其中。
在他们进入了单元门去之后，拍摄的人才拨了个号码出去，片刻后接通了。
他恭谨对着那头说道，“夫人，是的。二少刚刚回家了，的确是和那个女人一起回来的，他们应该是住在一起没错。好的，那我在楼下继续守一会儿，看他们是不是真的住在一块儿。”
程梨完全不知道，自己和左寒的行踪已经被人盯上。
她陪着左寒进了电梯，“几楼？”
左寒抬手，按向电梯按钮。
两排电梯按钮上，数字‘18’亮了起来。
十八楼？程梨有些诧异。很多人都不会选十八楼，大概是因为有十八层地狱的缘故，会让人觉得不太吉利。
所以通常……十八楼也比较便宜。
但兴华苑每一栋的十八楼，为了好卖，户型和面积都做的非常完美。
堪称兴华苑的楼王。
第18章
怎么就发展成孤男寡女一个屋檐？
不过程梨并不知道这个，她只当左寒是因为尊崇医学于是百无禁忌。
嘀嘀两声，电子门锁已经打开，左寒走进玄关，垂眸换拖鞋，站得不太稳，时不时有些晃荡。
换好拖鞋后，他转头看向了在门外站着的程梨。
程梨在门口与他对视，似乎一度有些僵持。
程梨也看出来了，虽然他眼里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但意思也已经不言而明——你怎么不进来？
程梨心里叹了口气，忖了忖，便问了一句，“你……想喝点醒酒汤吗？或者你家里要是有食材的话，我煮点吃的给你垫垫肚子，吃吗？”
她也没法和一个喝多了的多做计较，和他在门口那样一直大眼瞪小眼的‘深情’对视也不是个办法。
于是只能自己找个由头了。
“吃。”左寒吐出一个音节来。
程梨走进了屋子，这才看到，屋子里颇为宽敞，虽然没细看，但单从客厅就不难看出房子面积不小。
装潢基本都是冷色调，极简的风格，无不透露出一种冷清的感觉，打扫得非常干净整洁，基本没有任何无用的摆设。
厨房也不需要特意寻找，就在餐厅旁边，是个开放式的厨房。
“那我用下你的厨房。”程梨说了一句，就走去了厨房。
厨房里的装潢也极简，灰白色调和不锈钢的风格，收拾得非常干净，感觉像是随时可以在这里开始一场外科手术似的。
以至于，程梨有些担心冰箱里会不会什么都没有，以至于打开冰箱的时候，有一种开盲盒似的紧张感。
好在一打开，看到里面还是有点食材的，程梨松了一口气。
拿着食材去水槽开始清洗收拾的时候，程梨有些愣怔。
自己怎么就在左寒家给他做吃的了？事情究竟……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程梨有些无语，但是看着手中食材……算了，来都来了。
起码可以希望一下明天和左医生商量事情的时候，他能够看在这份上，好说话一点。
说实话，程梨心里其实也悲观地想，左医生会不会因为喝醉后的窘态被她看到，而直接和她老死不相往来呢。
毕竟，男人应该……都挺要面子的吧。
程梨余光朝着客厅扫了一眼，先前还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此刻已经不知所踪了。
虽然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但这反正是他家，总不会走丢了。而且，没有他在后头坐着，程梨还觉得松了一口气。
阳台上。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安静伫立，凉爽的夜风吹散酒气。
黑沉的瞳眸里，凉凉的目光看着楼下。
隔着十八楼这么远的距离，又是晚上，按理说不太能看到什么。
但是左寒微凉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楼下的小区花园里，一个鬼祟的身影，又过了好一会儿，朝着小区门口的方向离开。
左寒的唇角挑起个几不可见的冷讽弧度。
总算是走了。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响起女人听起来有些软软的声线，“嗯？原来你在这里。”
程梨的声音逐渐靠近，“已经煮好了，快来吃吧。”
左寒转身看向她。
她穿着件看起来就很舒适的宽松旧T恤，和一条及膝的打底，露出紧实修长的小腿。大概是平时在家时就是这么穿的，所以看起来自在极了。
身上穿着件围裙，系上绑带后，就勒出了她不盈一握的纤腰。
长发用一支铅笔在脑后簪着，有些许散乱的碎毛在头顶耳边和颈后。
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非常自在且舒适的居家风格。
“左寒？”程梨见他没有回应，伸手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东西做好了，快来吃吧。”
左寒跟着她进屋，在餐桌边坐下。
“啊？”张先生大概是该说的也都说完了，就停下来看着程梨。
她圆圆的眼睛显不出什么凶相来，但此刻眸光也没有什么温度了。
就算天生声线有些绵软，也不听出语气里的清冷。
“你不如，先照照镜子吧？”程梨道。
张先生表情僵住了，嘴巴抿着，眉眼里逐渐显露出生气的神色来，甚至带着几分恶狠狠的。
程梨准备起身离开，却还不等她起身，张先生就直接一杯茶水朝她脸上泼了过来！
还好已经放了一会儿，不是热茶了。
张先生伸手指着她，满脸愤怒，就好像先说话冒犯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程梨一样。
他怒道，“我可是答应了你爸妈的条件，会给你家十万八的聘礼！就你这样的单亲家庭还养了个有病弟弟的，我能开出这样的条件，已经是看得起你家了！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偷偷拿我的钱去贴补你那个有病弟弟啊！这年头扶弟魔可不少！”
程梨抬手抹了抹脸上的茶水，只觉得自己都多余和这人废话。
她略略垂着眸子，水珠从头发滴落，睫毛上也沾着些细碎的水珠，但是嘴角却是勾起个笑容来。
“谁答应你的条件，你就找谁结婚去。而且您这么好的条件，应该自信才对，何必相亲呢，您这么好的条件，肯定会有大把人对您趋之若鹜的。我就不赶这个趟了，告辞。”
程梨起身朝外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呢，向宝珍就过来了，显然是就坐在别处的座位，远远看到刚才这边的情形了。
向宝珍表情急躁，“怎么回事？你和小张说什么了？！怎么人家还泼你水了？你这个杀千刀的死丫头，怎么就不能让人省心……”
向宝珍似乎是恨不得马上冲去跟张先生解释解释了，程梨却淡声轻轻叫住了她。
“阿姨，张先生说就我这样单亲家庭还养了个有病弟弟的，他能答应你和我爸要那十万八的聘礼，已经是看得起我家了！还说你和我爸为了要那十万八聘礼来养着那有病弟弟，我以后肯定也会偷他钱补贴我那有病弟弟……”
程梨不疾不徐的，话里却是一个刀子一个刀子往向宝珍的心上丢。
不就是踩痛脚吗？谁不会啊。
向宝珍脸色顿时变了。
一旁的媒婆听到了，干巴巴笑着打圆场，“可、可能……就是年轻人聊得不顺，小张可能说话就有点草……”
媒婆嘴里‘草率’的‘率’字还没说出来呢。
“草你大爷的！”向宝珍已经怒不可遏地开口。
甚至连管程梨的功夫都没有了，直直朝着张先生的方向冲了过去，“你个王八秃子！我怀我儿子足月都没你这么大肚子！肥秃子你他娘说谁是有病的弟弟呢？！”
先前对程梨还挺嚣张的张先生，大抵也是看人下菜的。
这会子见到来M.L.Z.L.势汹汹的向宝珍，顿时就怂了，缩着脖子连连说道，“伯母，误会、都是误会。”
听着那边的动静，程梨浅浅地勾了勾嘴角。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毕竟狗咬你一口，你不可能咬狗一口，不过不要紧，你可以想办法让另一只恶犬来和它对咬。
程梨对那边狗咬狗的闹剧已然不感兴趣。
正想离开，却看到不远处，父亲坐在那里。
面色似是也带着几分焦急，口齿不清地唤她，“梨、梨梨啊……”
程梨犹豫了一秒，还是走了过去。
程光远抬眸看着她，程梨略略弯身，看着父亲的眼睛。
“爸爸。”她轻轻叫了他一声，宛如曾经那个无数次希望能够得到父亲维护的小女孩一样。
“梨、梨。”
“她想十万八把我卖掉，这事，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吧？”程梨问了一句，嘴角甚至还噙着笑意，只是眼睛里早就一丝希冀都不剩了。
她早就不是那个希望能够得到父亲维护的小孩子了。
听到程梨这话，程光远浑浊瞳眸里的光，更加黯淡了。
好一会儿，才迟钝又喑哑地说了句，“我老了，身体……不好，不知道……还能活、活多久……总想，看到……到你有个……归宿。”
“你弟弟……那个样……样子。你阿姨担……担心将来我、走了，小墨和……和她，没……没人管了。”
程梨闻言沉默了几秒，很浅地笑了一下。
父亲刚才的第一段话，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第二段话，她知道一定是真的。
程梨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感觉，释然？还是其他的呢，她说不上来。
但她长长呼了一口气，说道，“爸爸，再见。”
第15章
她不是我老婆
听着她这句话，程光远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慌乱感觉，浑浊的眼睛蓦地瞪大了几分。
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苦于本来就口齿不清，心里一急，就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程梨已经转身离开了饭店。
远处，向宝珍还在和张先生骂架，媒婆可能也是没见过这种架势。
她想转头和程光远说句什么，一看到程光远坐在轮椅上那副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又顿时歇了心思。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卡座里。
简麟捏着一根干椒孜然扇子骨，处于一个目瞪口呆的状态，反应了片刻之后，他才赶紧将那根扇子骨叼在嘴里。
擦了擦手上的油，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响了几声之后，那头接听了起来，但却没有做声。
两秒之后，才响起了清冷磁性的一句，“没事就挂了。”
“哎，等等等等等等！”简麟赶忙说道，“我还以为没通呢！你在手术？”
“嗯。”左寒低低应了一声。
此刻他的眼睛正盯着手术显微镜的目镜，面前就是个敞开的头颅，白花花的大脑组织。
手术室的记录护士在不远处给他拿着开着免提的手机。
“所以你有事就启奏。”左寒淡声说了句，然后对旁边的手术护士伸手，“给我探针。”
简麟自己也是这一行的，所以很清楚，在手术室里肯定开的免提。
“呃……那现在先不和你说了吧，你几点结束？来一起喝个酒，见面聊。我碰上了些有意思的事情，你一定会感兴趣的。”简麟道。
左寒闻言，余光扫了一眼手术室墙壁上的电子钟，“四十分钟。”
“行，那你忙完咱们见面说。”简麟说完就结束了通话。
而那边卡座的‘热闹’也已经进入到了尾声。
先前只是向宝珍单方面输出，但那个张先生既然都能对程梨泼水，可见本来也就不是什么脾气好有教养的。
忍得了一会儿，也忍不了太久。
就发展成了两个人的对骂，你来我往，颇为热闹。
向宝珍：“就你这肥秃子，又矮又丑，身上比羊还膻！我他妈靠你近一点儿都快被熏得睁不开眼了！谁碰上谁倒霉！你还好意思瞧不上我们家？嗬——tui！”
张先生：“你……！你！我还看不上你家呢！你那有精神病的儿子，谁要是娶了你家姑娘，还得扛着个有精神病的小舅子！呸！”
向宝珍：“放你的屁！那死丫头长得漂亮，你看不上？看上的人有的是！你这肥秃子还不配呢！”
张先生：“我还不想要呢！她有你这样的后妈，谁知道已经被卖过几手了啊！我还嫌脏呢！”
对于这场闹剧，程梨并不知晓。
回到江橙公寓的时候，屋里黑灯瞎火的，江橙还没回。
医生都忙，江橙加班是常事。
程梨头发和衣服上，依旧还有那种被水打湿过后的润，她拿了干净衣服进去洗澡。
洗澡的过程中，总有些心不在焉。
脑子里乱糟糟的，想到今天这些破事儿。
她将头埋进花洒的细密水流中，闭上了眼睛。
洗完从浴室出来，程梨连头发都没擦就匆匆走去拿起了自己的包包，从里头翻出了那本结婚证来。
她盯着这喜庆的红色小本子，盯着自己和左寒没什么表情的照片。
心里忽然有了些许想法。
程梨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拿起了手机，发了一条微信出去。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左寒正在慕色酒馆和简麟碰头。
刚到酒馆门口，就看到简麟坐在落地窗边的位置，隔着玻璃向他招手。
刚坐下，简麟就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
左寒皱了皱眉，“不想喝。”
简麟啧了一声，“行行行，我知道酒精可能会影响手部的稳定性，但这不是偶尔才喝两口么？”
左寒握着杯子，垂眸看着里头琥珀色的酒液，没做声也没喝。
简麟直接丢出重磅炸弹，“我刚去吃饭，碰到你老婆了。”
左寒原本还垂着的眼睛，眼皮子抬了抬，看向了简麟。
简麟目光闪闪，“你都不知道那场面有多热闹，我这么不算八卦的人，都忍不住想要八卦一下。”
听了简麟这话，左寒不语，只淡淡看着简麟。
就把简麟看得心虚气短，“行吧，我这么八卦的人，哪里能错过这样的好戏……”
“她不是我老婆，这次去晏城帮我解了个围，然后让我明天上午去民政局撤销婚姻登记。”左寒淡声道。
“我擦？还有这种操作？”简麟眼睛瞪大了，但他转念一想，“可是，没理由啊……”
左寒看着他，问道，“她怎么了。”
简麟就将自己先前在饭店看到的情形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他轻叹了一口气，“我看她也挺不容易，就她家那情况，她没理由想和你撤销关系啊。”
简麟说完，就伸手去端酒，然后就看到，“哎？你不是说不喝酒么？”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左寒手里的酒杯已经空了。
就在这时，左寒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倏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一条微信出现在通知栏里。
通知栏里显示着微信的内容提要，因为信息内容很短，所以在内容提要里就差不多全部显示出来了。
【一颗小酸梨：左医生，你在忙吗？】
简麟冲着他手机方向抬了抬下巴，“喏，来消息了。是她吧？”
左寒拿起了手机。
……
程梨坐在阳台的椅子上，一手握着手机，一手轻轻捏着自己的嘴唇，想要撕掉上面起翘的干皮。
情绪还是有些忐忑的，以至于消息提示音响起的时候，她手一抖差点没抓稳手机。
点开屏幕就看到是左寒的回复。
【神经外科-左寒：不忙。你有事？】
程梨深吸了一口气，想到自己先前心中就已经做好的决定和已经思量好了的措辞。
很是审慎地在屏幕上打了出来，发了过去。
【一颗小酸梨：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商量一下，明天早上能请你一起喝个早茶吗？在我们去民政局之前。】
第16章
你不是他老婆么？
但程梨发出这条消息之后，却没有很快得到回应。
她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回信，倒是大门响起了电子解锁的声音。
程梨起身从阳台进了客厅，就看到满脸疲惫在玄关换鞋的江橙。
程梨：“加班到现在？”
江橙：“是啊，羡慕不羡慕？当年的学霸，沦落为加班狗。刚才手术上给主刀当助手，扛了两小时的大腿，我人都麻了……”
“唉。”程梨轻轻拍了拍江橙的肩膀，体贴道，“你肚子饿不饿啊？我煮碗面给你吃？”
江橙点头，“爱你。”
“那你先去洗澡吧，洗完出来能吃了。”
程梨去厨房煮面，看了一眼手机，依旧没有回复。
……
慕色酒馆。
左寒目光安静地看着屏幕上对话框里的内容。
简麟朝左寒抬了抬下巴，“你不回啊？”
左寒按掉了屏幕，将手机盖在了桌面上，沉默了几秒，才淡声说了句，“我只是觉得……对她这样的人，我多说一句都像是在欺负。”
简麟脑袋上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哥，您体谅一下学渣的智商，有时候不一定能跟得上您飞快的思维速度啊。”
左寒嘴角勾了勾，挑眉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喝酒么？”
简麟：“可你不是说不喝么？”
左寒拿起杯子往简麟酒杯上碰了碰，“就当庆祝一下。”
简麟更懵了，但也赶紧仰头饮尽，被辣得龇牙咧嘴道，“哎不是，庆祝？庆祝什么啊？什么名目啊？”
左寒却没再说话。
另一头，程梨已经煮好面条，江橙洗完澡出来坐在餐桌边，一边嗦面一边听她说今天晚上去吃饭的事儿。
“噗——咳咳！”江橙呛了一下，面条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我就说她要作妖吧！相亲？她可真想得出来啊，她这就是故意找个普信男来恶心你的吧？”
“她是打算把我给卖了。那个男的说，他答应了我家的条件，会给十万八的聘礼。”程梨苦笑道。
江橙紧紧皱眉，“你爸他也知道？”
程梨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江橙清楚程梨的父亲，以前对于程梨被继母欺压的事情，就是不作为，或者为了家庭安稳，息事宁人的让程梨忍一忍，让一让。
但没想到，在这样的事情上，他也依旧这样。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江橙问，“就算这个不成，你那后妈肯定还会再想办法，今天这个只是个开始而已。”
程梨对此当然也心知肚明，她忖了忖，说道，“我会想办法的，你别担心我，累了一天赶紧休息吧。”
江橙不放心地看着她，其实多少猜到程梨可能往哪方面想办法。
只是很多事情真就是未经他人苦，就不要随便劝。所以江橙忍住了，她吃完面刷了牙就早早睡了。
程梨没有什么睡意，打开电脑准备工作，她带的小班课里几个小朋友准备去参加节目，她作为带课老师，当然得帮他们选配乐，做编舞。
而且她也想等一等看，左寒之后会不会有答复。
程梨心里有她的打算，她希望能和左寒明天见面再谈，也是觉得那样更为礼貌。
先前江橙话里的意思，她也明白，就向宝珍的德行，就算这个张先生不成，但既然开了这个头了，之后就会再有赵钱孙李先生，周吴郑王先生。
直到能顺利把她卖出去为止，就算自己可以拒绝，可以一直拒绝，但要是被这种事情一直骚扰也是烦不胜烦。
而且谁知道就向宝珍那德行，会不会闹到她职场上去呢？
所以程梨才想和左寒商量一下，既然他需要一个挡箭牌。而她现在也有了相同的需求，他们完全可以合作一下，互相帮助，互惠互利。
但如果左寒没有回复的话，那她……就只能睡前再发一条消息过去，直接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表明了，看对方什么态度吧。
就算左寒这边不同意，程梨也还有自己的B计划，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走那一步。
听了好多的曲子，终于选定了一首曲子，然后又设计了些适合那几个孩子目前水平的舞蹈动作，打算明天去上课的时候让孩子们试试效果。
合上电脑。程梨又看了一眼手机，还是没有回音。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点开对话框刚准备打字，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忽然就有个语音通话窜了进来！
赫然就是……【神经外科左寒】打进来的。
程梨赶紧接了，“左医生？”
“……我是简麟。”那头传来一道略显耳熟的声音。
程梨有些诧异，“简医生？你怎么……”
“情况是这样的……”简麟在那头有些为难地说道，“你能不能来一趟慕色酒馆？耀阳路上那家。”
“现、现在吗？”程梨问道。
“对，主要是，左寒喝醉了。”简麟语气里有一抹无奈，“你不是他老婆么？”
程梨的脸一下子都快要炸了，“可、可是我和他……”
简麟：“而且我也喝了不少，所以……也没法送他回去。”
程梨听得出来简麟大概是真喝了不少，说话都会有那种明显的迟钝。
比如这会子，他就明显思考了两秒，才继续说道，“而且，左寒的车……不是在你那儿？”
程梨咬了咬唇，“我现在过来。”
“哎。”简麟这才满意地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他伸手推了推对面的左寒，“你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啊？我不管了啊，反正。我把你老婆给叫来了……嗝儿。”
程梨本来都已经准备睡觉了，所以此刻形象，就算没有蓬头垢面，但也可以算得上是不修边幅了。
坐进驾驶座，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自己此刻的形象。
无力地自语了一句，“为什么每次和左医生碰面时，我都是这么不修边幅的样子啊！”
车子朝着慕色酒馆疾驰而去。
二十分钟后，抵达了慕色酒馆。
在门前的车位停好，刚下车呢，程梨就觉得好像被盯上了！非常明显的感觉。
她一抬眸，就对上了酒馆落地窗边位置里，男人黑沉沉直勾勾的视线。
第17章
要忽悠，就趁现在！
左寒坐在那里，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
眼眸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光，黑沉沉的看过来。
而坐在他对面的，就是脸上酡红，笑得乐呵的简麟。
简麟也看到了程梨，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然后就伸手拍了拍左寒的肩膀，说了句什么。
只不过程梨在外头，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她朝着酒馆正门走去。
简麟刚才拍了拍左寒的肩膀，乐呵呵笑着说的是——“哎你看，你老婆、你老婆真的来了哎。”
程梨进了酒馆。
慕色并不是什么那种动次打次的迪吧，里头徜徉着带着几分慵懒腔调的蓝调音乐。
但尽管是这样，里头的客人多半也都精心打扮过。
不会像她这样，头发在脑后就随便用根铅笔簪着，脸上不施粉黛，穿着件宽松T恤，看起来还挺旧了。
她不太穿那种成套的睡衣，就喜欢这种宽松的旧T恤，觉得穿起来睡觉特别自在舒服。
程梨走到了靠窗的卡座。
“简医生，晚上好。”程梨对简麟说道，然后看了左寒一眼，“我来送左医生回家。”
程梨看着左寒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而且比起简麟脸上的酡红而言，左寒脸色如常，怎么看……都不像有什么酒意的样子。
“来得还挺快。”简麟坐直了身子。
“左医生好像……没喝醉？”程梨忍不住说道。
简麟一笑，“醉了，他只是不上脸而已。”
简麟站起身来，拍了拍左寒的肩膀，“左寒，走了。”
左寒也站起身来，跟着他们朝外头走去。
虽说依旧没有什么踉踉跄跄的醉态，但脚步还是略略有些不甚明显的摇晃。
甚至差点撞上玻璃门，程梨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拉了他一把。他被她这个力道带得靠近了几分，烈酒的味道裹进他身上那种带着些消毒水的凛冽气息里。
他是真的喝多了。程梨这才意识到，他那眼睛黑沉沉的，其实已经两眼发直了吧。
“怎么喝成这样……”她有些感叹。
简麟道，“谁知道呢，本来说不喝酒的，忽然又说庆祝一下。”
简麟说着，侧目瞥了程梨一眼，戏谑道，“说不定就是为了庆祝你俩喜结连理？”
程梨一听这话，心里一梗，心说哪里是庆祝喜结连理啊。他就是要庆祝，恐怕也是庆祝明天他俩就桥归桥路归路吧。
简麟送她和左寒上了车，程梨看着他，“简医生，你不上车吗？我来都来了，一起送你啊。”
“我就住在附近，走回去就行，正好散散酒。”简麟乐呵呵摆摆手，“就不打扰你俩了，正好你不是有事情要找左寒商量么？”
听到这话，程梨的眼睛蓦地睁大了，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窘迫赧然。
简麟道，“我不是故意偷看，只是用他手机给你打语音时看到了，不好意思。”
他都这么说了，程梨只能摆摆手，“没事。”
简麟想了想，笑道，“为表歉意，我告诉你个事儿吧？”
“什么事儿？”程梨不解。
简麟半开玩笑半认真，神秘兮兮地说道，“你要是要找他商量什么事儿，就趁现在忽悠，你别看他现在一本正经的样子，但其实最好忽悠。”
程梨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什么要忽悠左医生的。那、你路上小心，我就先走了。”
从慕色酒馆开出来，就朝着刚才简麟给的左寒的住址过去。
他住在兴华苑，属于海城比较高档的小区了。
虽说先前和简麟说，自己没什么要忽悠左寒的。
可是一路上还是老忍不住想这个事儿，她趁着红灯，转眸看向左寒。
左寒没有睡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眸子黑沉沉的，明明看起来是很深沉的样子，但是看久了好像是透出几分……呆？
程梨轻咳了一声，叫了他一声，“左医生。”
左寒没有什么反应。
“左寒。”她又叫了一声他名字。
左寒才动了动，转头看向了她。
他似乎有些口渴，嘴唇有些干燥，程梨轻轻咬唇想了想，循循善诱地问道，“你渴不渴？我给你去买水。”
左寒沉默了几秒后，平静道，“谢谢。”
程梨把车开过路口之后，在便利店的路边停下。
下车之前，她转头问了一句，“等下我送你回家，然后明天早上我请你去吃好吃的茶点，好不好？”
左寒并没有作答。
程梨觉得简麟就是骗人的！她叹了一口气，就准备下车去买水。
手刚扣住车门把，就听到男人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哪里的茶点？”
程梨动作一顿，弯眸笑了，转头对他说道，“鼎福楼！可以吗？”
左寒似乎并不知道鼎福楼是哪里，好吃不好吃。
就他目前的状态看来，程梨觉得他可能就只是要一个答案而已。
她去给他买了水来喝，然后就继续开车朝兴华苑过去。
顺利进了小区，在单元楼门前停下。
“左医……左寒，到了。”程梨说道，“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但是左寒却并没有动作，沉默了几秒之后，低声问了一句，“你不是说送我回家？”
在这一瞬间，程梨陡然意识到了概念的参差，她所说送她回家只是指送到楼下，但左寒似乎是指送进家门。
这就很尴尬了。
程梨有些无奈，但还是把车停好了，和他一起进了单元门去。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们走进单元门去的画面被镜头摄入其中。
在他们进入了单元门去之后，拍摄的人才拨了个号码出去，片刻后接通了。
他恭谨对着那头说道，“夫人，是的。二少刚刚回家了，的确是和那个女人一起回来的，他们应该是住在一起没错。好的，那我在楼下继续守一会儿，看他们是不是真的住在一块儿。”
程梨完全不知道，自己和左寒的行踪已经被人盯上。
她陪着左寒进了电梯，“几楼？”
左寒抬手，按向电梯按钮。
两排电梯按钮上，数字‘18’亮了起来。
十八楼？程梨有些诧异。很多人都不会选十八楼，大概是因为有十八层地狱的缘故，会让人觉得不太吉利。
所以通常……十八楼也比较便宜。
但兴华苑每一栋的十八楼，为了好卖，户型和面积都做的非常完美。
堪称兴华苑的楼王。
第18章
怎么就发展成孤男寡女一个屋檐？
不过程梨并不知道这个，她只当左寒是因为尊崇医学于是百无禁忌。
嘀嘀两声，电子门锁已经打开，左寒走进玄关，垂眸换拖鞋，站得不太稳，时不时有些晃荡。
换好拖鞋后，他转头看向了在门外站着的程梨。
程梨在门口与他对视，似乎一度有些僵持。
程梨也看出来了，虽然他眼里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但意思也已经不言而明——你怎么不进来？
程梨心里叹了口气，忖了忖，便问了一句，“你……想喝点醒酒汤吗？或者你家里要是有食材的话，我煮点吃的给你垫垫肚子，吃吗？”
她也没法和一个喝多了的多做计较，和他在门口那样一直大眼瞪小眼的‘深情’对视也不是个办法。
于是只能自己找个由头了。
“吃。”左寒吐出一个音节来。
程梨走进了屋子，这才看到，屋子里颇为宽敞，虽然没细看，但单从客厅就不难看出房子面积不小。
装潢基本都是冷色调，极简的风格，无不透露出一种冷清的感觉，打扫得非常干净整洁，基本没有任何无用的摆设。
厨房也不需要特意寻找，就在餐厅旁边，是个开放式的厨房。
“那我用下你的厨房。”程梨说了一句，就走去了厨房。
厨房里的装潢也极简，灰白色调和不锈钢的风格，收拾得非常干净，感觉像是随时可以在这里开始一场外科手术似的。
以至于，程梨有些担心冰箱里会不会什么都没有，以至于打开冰箱的时候，有一种开盲盒似的紧张感。
好在一打开，看到里面还是有点食材的，程梨松了一口气。
拿着食材去水槽开始清洗收拾的时候，程梨有些愣怔。
自己怎么就在左寒家给他做吃的了？事情究竟……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程梨有些无语，但是看着手中食材……算了，来都来了。
起码可以希望一下明天和左医生商量事情的时候，他能够看在这份上，好说话一点。
说实话，程梨心里其实也悲观地想，左医生会不会因为喝醉后的窘态被她看到，而直接和她老死不相往来呢。
毕竟，男人应该……都挺要面子的吧。
程梨余光朝着客厅扫了一眼，先前还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此刻已经不知所踪了。
虽然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但这反正是他家，总不会走丢了。而且，没有他在后头坐着，程梨还觉得松了一口气。
阳台上。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安静伫立，凉爽的夜风吹散酒气。
黑沉的瞳眸里，凉凉的目光看着楼下。
隔着十八楼这么远的距离，又是晚上，按理说不太能看到什么。
但是左寒微凉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楼下的小区花园里，一个鬼祟的身影，又过了好一会儿，朝着小区门口的方向离开。
左寒的唇角挑起个几不可见的冷讽弧度。
总算是走了。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响起女人听起来有些软软的声线，“嗯？原来你在这里。”
程梨的声音逐渐靠近，“已经煮好了，快来吃吧。”
左寒转身看向她。
她穿着件看起来就很舒适的宽松旧T恤，和一条及膝的打底，露出紧实修长的小腿。大概是平时在家时就是这么穿的，所以看起来自在极了。
身上穿着件围裙，系上绑带后，就勒出了她不盈一握的纤腰。
长发用一支铅笔在脑后簪着，有些许散乱的碎毛在头顶耳边和颈后。
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非常自在且舒适的居家风格。
“左寒？”程梨见他没有回应，伸手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东西做好了，快来吃吧。”
左寒跟着她进屋，在餐桌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