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云小山回头,“妈,我没说什么,我说想爸爸。”

    柳雁松了口气,忐忑又窘迫,“小山的确挺想你的,天天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家。”

    瞎子都看得出来,这是柳雁拿儿子做挡箭牌,在向云严求和。

    云严看看怀中胖乎乎的儿子,暗暗深叹,起身,“走吧,回家。”说完,又回头跟老爷子说,“爷爷,过年总得跟我们回去吧?”

    柳雁得了云严回家的话,已是大喜,进来帮他收拾东西,听见这句,也对老爷子说,“是啊,爷爷,到时候让云严来接你,我们一起过年。”

    她在尽力改变了,算是对云严表达歉意,从前,她是绝对不会对老爷子这么客气的。

    老爷子不愿意孙子为难,点了点头,“好。”

    一家三口,终于上车离开这里,车上,柳雁眼眶红红的,小声跟云严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云严开着车,看着前方,道路两侧的树,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没有。

    又是一年冬啊……

    又是一年,林清屏的生活也已进入寒假模式。

    小琴专业考试初试成绩不错,成功入围复试名单,要过完年,下学期再来复试,所以,已经高高兴兴回家了。

    顾有莲和杜根两地夫妻,只要放假,必然是要去杜根那里的,然后住到过年,再跟杜根一起回村。

    二妹今年参加了一个春季交换项目,寒假竟去国外学习交流了,这一去,要毕业才能回来。

    林清屏把赵大姐也早早放了假,这个寒假,林清屏家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清。

    只有志远,在偌大的屋子里陪着她。

    两人一个看书写作业,一个一心扑到新甜品和新服装的设计上,倒是安静又充实。

    尤其林清屏,每天都在实验新的吃食,简直让喜爱甜食的志远大饱口福。

    原以为寒假就是这样过了,也以为过年就是他们两人,但世上总有那么多没想到……

    【第266章

    他的信】

    年前,这条街开始有住户说,冻在外面的肉和菜丢了,想是有小偷,大家便都不在院子里冻东西了。

    但有一天,还是有人报警了,说有人入室盗窃。

    那天,林清屏正拉着志远准备全屋大扫除呢,看见警察挨家挨户来问,家里是不是丢东西了。

    林清屏家倒是没有,但是她想着去顾有莲家看看,结果,果然看见,顾有莲家的窗户是被撬开过的。

    她赶紧进屋去检查,屋子里翻得乱七八糟了。

    警察问她丢了什么,她也说不上来,这是顾有莲的家,不是她的,她怎么知道呢?只能写信去问她,但眼下,还是得把翻乱了的东西,都给归整好。

    从客厅开始,一直到顾有莲卧室。

    客厅里大件的电器都没少,林清屏只担心顾有莲有没有把现金放在家里,不过,按照顾有莲节省小心的性格,就算放了也不会多。

    她一边收拾,一边胡思乱想,直到开始收拾顾有莲卧室的书桌。

    书桌中间带锁的抽屉都被撬开了,证件户口本什么的,落了满地,林清屏一样样给收起来。

    地上还有打碎的两个相框,一个里面放了杜根、顾有莲和小麦的照片,一个框着顾家一家子的照片,看起来是顾钧成参军那年照的,顾家老两口坐着,顾钧成和顾有莲站在后面,顾钧成穿着一身刚入伍的士兵穿的军装,胸前带着大红花。

    那时候还是黑白照片,不过,就是能想象出来,军装是什么颜色,以及,他胸前那朵大红花有多么鲜红。

    林清屏心里涌起浓浓的酸楚,把玻璃捡掉,两张照片叠起来,和证件合在一起,准备放回中间抽屉里去。

    当她打开抽屉,却发现里面有一叠信,也是散乱的,基本都是杜根从南方寄给她的,写的“顾有莲”收,然而,其中有一封,字迹却和杜根的截然不同,“顾有莲”三个字,银钩铁划,格外苍劲有力。

    这样的字体,她很熟悉。

    这辈子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了,正是来自顾钧成。

    就在她家的抽屉里,也躺着这么一叠信,他写给她的,每封信的字字句句,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从一堆信里,挑出那一封出来,明知道,这是隐私,明知道,她跟他已经离婚了,可她还是把那封信打开了。

    志远在自家院子里久等林清屏不归,有些着急,跑过来找,还在门口就开始大喊,“妈,妈,好了吗?”

    边喊着,便到了门口。

    林清屏正在看信,听见声音,赶紧把信收起来,塞回信封里,迎了出去,“来了,我在这呢。”

    志远看着她,有些担忧,“妈,你哭了?”

    林清屏赶紧抹了把脸,出来得太急,忘记擦眼泪了……

    是啊,她哭了,怎么能不哭呢?

    顾钧成本来就是她心里永远都过不去的坎……

    “妈,你怎么了?”志远上前来,眼里全是焦急。

    林清屏努力强笑,“没事,刚看了一下,好像姑姑家丢钱了,还不少,你姑姑这一年白干了,我替她忧心。”

    志远一听是这么回事,放了心,牵着她的手,“妈,不要紧,钱没了可以再赚。”

    “嗯。”林清屏点点头,转过脸,眼泪却仍然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志远。”她很努力地假装镇定,把志远往外推,“你先回去帮妈把院子扫干净,姑姑这里还要清理一阵,我们娘俩努力,争取今天把两家的卫生都搞完。”

    “好。”志远到底是孩子,没觉察有什么异常,顺应他妈的意思,出去了。

    林清屏将门一关,转身靠在门上,捂着脸爆哭,眼泪透过指缝,哗啦啦往下淌。

    有些人,不想则已,只要想起,就能痛得整个心肺都像被利爪在抓。

    林清屏是双眼红肿着回自己家的,尽管,从顾有莲家出来的时候,她用冷水敷了眼睛,但是并没有太多用。

    走到自家院子里时,听见家里有男人的声音在和志远说话。

    她心口一跳,拔腿就往家里奔。

    推门一看,只见屋里杵着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门,她心跳猛然加速,但是,也骤然降温,沉落谷底。

    不是顾钧成。

    第一眼迷了眼,只要看见是男人就激动,但第二眼,她就知道,这个背影绝对不是顾钧成……

    她站在原地,心凉透了。

    那人却转过身来,冲着她笑,“林清屏。”

    志远也说,“妈,梁叔叔来家帮忙干活,帮了好多呢!”

    林清屏点点头,微微一笑,“要过年了,你怎么不回去?”

    粱嘉琦有些拘束,然后红着脸笑,“今年不回去过年了。”

    厨房里冒着热气,林清屏问志远,“烧着水?”

    志远点点头,“嗯,我准备煮饺子吃。”

    好像怕她生气,又试着说,“妈,梁叔叔帮我们许多忙,我们留他吃饭吧?”

    “你不是打算给他煮饺子吃吗?”林清屏进厨房洗手。

    志远跟了进来,“嗯,我不会煮别的。”

    见林清屏没说话,又道,“妈,你没有生气吧?”

    “没有。”林清屏洗完手,“只是啊,妈觉得今天有点累,想去睡会,你们自己吃吧。”

    “哦,好。”志远看着她,仍然是满脸担忧。

    林清屏怕他小孩子心里有什么疙瘩,捏捏他的脸,“家里卫生别打扫了,等我休息好了,我们明天一起再搞。”

    “好。”

    志远在身后回答,她却出去了,看见原本坐着的粱嘉琦马上站了起来,冲着她笑,带着年轻弟弟特有的清澈和天真。

    她也只能微微一笑,“我休息会,你和志远吃饺子。”

    而后,转身上楼,把自己锁进房间里,蒙头大睡,哪怕睡不着,也要蒙着头,因为,蒙着头,就不会有哭声能传出来了。

    但后来,她却是真的睡着了,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

    她睁开眼,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乱,愣了好一会儿,才算清醒过来,想起今天发生的事。

    眼眶又涩涩的痛。

    外面有了轻手轻脚的响动,应该是志远。

    她擦擦眼睛,起床,打开门,果然是志远趴在她门口听动静。

    门忽然打开,还把志远吓一跳。

    “妈。”志远忐忑地低着头,“我来看你醒了没,肚子饿不饿?”

    林清屏牵上他的手,“走吧,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我煮了饺子……”志远小声说。

    “又吃饺子?”林清屏听了忍不住一笑。

    志远忽然就眉眼开朗了,“妈,你不难过了吗?”

    原来,这小子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面对林清屏带着疑问的眼神,志远耷拉着脸解释,“你每次难过的时候,就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睡觉,很久不下来……”

    林清屏:……

    小小年纪,观察太仔细了。

    志远偷眼看她,“妈,上一次,你这样,还是和我顾爸吵架。”

    听见这个名字,林清屏僵了一下。

    在这个家里,很久没有人提起这个人了。

    其实,越避免提起,越证明其中有异……

    “妈,我说过,我顾爸对你不好,我对你好。”志远的小手在她手里,暖暖的,也软软的,“妈,别人也可以对你好。”

    说完这句,志远心惊胆战的,再度偷眼打量林清屏,发现她没有生气的迹象,继续说,“比如……比如……梁叔叔。”

    这孩子,在说什么?难道想撮合她和梁嘉琦?

    林清屏在他脑门上一戳,“别胡思乱想啊,小小年纪,哪里学来的?”

    “可是梁叔叔……”

    “梁叔叔就像我弟弟一样,你可别乱说话。”林清屏打断了他的话,上辈子,梁嘉琦就是弟弟。

    志远叹气,“梁叔叔可比你弟弟好多了。”

    林清屏:……

    那倒是,她家那个林家贵,跟粱嘉琦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很喜欢你梁叔叔吗?”林清屏到楼下,放开他的手,进厨房开始做饭。

    志远跟进来,“不是我喜欢,是,我也喜欢,梁叔叔人真的很好啊,关键是他对你……”

    “志远,吃红烧肉吗?”林清屏再度打断他。

    得!志远不说了……

    “妈,你心情好了?”志远看着他妈都有心情做红烧肉了,问。

    “嗯……”林清屏开始切肉了,上好的三线肉,切成块。

    “可是你……”算了,志远也不提她刚刚还哭的事了,只要她开心就好。

    “去剥蒜子。”林清屏指使他,见他还蔫蔫的样子,一笑,“志远,我是真的好了,真的。”

    有些事,哭过之后,当振作精神,好好走下去啊……

    无论前方等待的是什么。

    只是,林清屏常常失神。

    比如,今晚的红烧肉,她就忘了放盐,而放了双倍的白糖,齁得志远嗓子眼都要糊了,“妈,虽然我爱吃甜的,你也有两天没给我做甜食了,想补偿我也不是这么补偿的嘛!”

    林清屏:……

    林清屏在日历上做了个记号。

    很普通的一天,非年非节。

    志远看见,“这是什么日子?我们是这一天开学吗?好像不是啊!”

    “嗯,一个重要的日子吧。”林清屏把日历放下,顺便在志远脸上画了一朵花。

    志远:……

    志远发现他妈越来越迷糊,菜不是忘记放这就是忘记放那,有一回煮饭还没加水,至于别的事,倒垃圾把钥匙扔了垃圾带回来,贴福字,把新的扔了旧的贴上……

    各种各样,层出不穷。

    志远很是担心,这样子的话,那他和他妈的年夜饭得落到他身上来做了,不然,又吃饺子?

    但志远的担心很多余,因为,除夕那天,来了个客人——梁嘉琦。

    梁嘉琦可是大厨!

    志远顿时觉得今年的年夜饭又着落了!

    要知道,林清屏一大早就出去了,这个时候还没回来,他一个人在家,正不知道怎么办呢!

    按照他们老家的习俗,年夜饭下午两三点就该吃了,中午的时候,梁嘉琦在厨房里忙活着,林清屏回来了。

    “妈,你去哪里了?”志远赶紧迎上去,给林清屏拎东西,“今天除夕哦!”

    “嗯。”林清屏摸了摸他的头,“我这不赶回来做饭了吗?谁在里面?”

    林清屏又是一凛,差点软倒在地。

    “是我!”梁嘉琦从厨房探了个脸出来。

    林清屏按着狂跳的心脏,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不欢迎吗?林清屏?”梁嘉琦露出个可怜兮兮样,“我一个人过年,自带手艺上门,还不能收留一下我吗?我吃完年夜饭就回去。”

    林清屏缓过神来,“那也没必要,就在家待着吧。”

    志远正好看见她买的东西,问她,“妈,你这买了什么呢?”

    “素饼,去拜佛用的。”林清屏道,并且接着刚才的话说,“正好,我要去烧头香,真正要赶头香的话,半夜我就要去排队了,梁嘉琦你正好在家休息,陪志远。”

    志远惊了,“烧什么头香?妈,我们来首都这么些年,从来没见你去过啊!”

    林清屏把素饼放好,低声道,“去求平安。”

    “那……”志远反正不懂,就算求平安,有什么必要半夜就去,他皱着眉,“难道白天去不行吗?”

    林清屏把香啊瓜果什么的,都放进篮子里,盖上一层布,“当然是……心越诚越好。”

    志远听不懂他妈在说什么。

    但是,林清屏这一次的头香,没有烧成。

    下午,年夜饭备齐上桌,粱嘉琦还自带了一瓶酒,要开酒喝,但林清屏要去烧香,所以没喝,只准备端碗,“我以饭和你们碰杯得了。”

    志远的,仍然是一杯北冰洋。

    但是,奇怪的是,林清屏端起碗的瞬间,手里一滑,碗竟然掉落在地,摔得粉碎,与此同时,志远手里也空空的,他刚端起杯子的瞬间,杯子从手里滑落了,同样摔得稀碎,饮料撒了一地。

    林清屏和志远两个人都愣了片刻,看着空空的手,不知所措。

    粱嘉琦赶紧笑道,“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啊!”

    林清屏渐渐缓了过来,点头,“嗯,碎碎平安。”

    但志远知道,他妈心里焦虑得很。

    就从吃饭这一刻开始,他妈就在不停看时间,尽管他说了不止一次,“妈,时间还早呢,天还没黑,还亮着呢!”

    可没有用,他妈还是不停地看。

    就这般焦虑着,好不容易终于熬到晚上九点多,电视里的春晚演得热热闹闹的,林清屏再也坐不住,起身提了篮子,“我不等了,现在就去吧……”

    话音刚落,就响起了敲门声,巨大的敲门声,急切又紧密?

    【第267章

    林清屏,我回来了】

    “这么晚是谁?”志远一边说一边去开门。

    只有林清屏,站在原地,手里的东西都掉到了地上。

    门开,外面站着两个穿军装的人。

    林清屏眼前一黑,晕倒了。

    志远正在问,“请问你们找……”

    话没说完,听见身后“咚”的一响,回头一看,顿时吓坏了,他妈整个人居然就倒在了地上。

    他也顾不得门外两个穿军装的了,跑过去,把林清屏的头扶起来大喊,“妈!妈!”

    门外站着的人相互看一眼,有点尴尬。

    梁嘉琦一边过来看林清屏,一边问他们,“请问你们找谁?有什么事吗?”

    “我们……”门外的军官看着门内这一切,有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你们进来说吧。”志远小小年纪,此刻很有这个家主人的意识,林清屏晕倒了,只有他能做主了。

    “我们先把她送去医院?”其中一位军官问。

    梁嘉琦忙着给林清屏掐人中,又给她闻什么药的,林清屏这会儿终于悠悠醒转,凝视着门口的两个人,眼神散乱,说话也是有气无力,“有话你们就说吧,我受得住。”

    志远很惊讶地看着她,难道她知道这俩军官要说什么?

    那军官脸色于是更加为难了。

    林清屏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下意识抓住了志远的手,紧紧的,抓得志远都疼了,但是志远不敢吭声,更不敢把手收回来。

    “两位首长,有话就快说吧,这样钝刀子磨人,更难受。”林清屏苦笑,她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志远似乎也懂了,下意识和林清屏靠在了一起。

    这两位首长,其中一位是林清屏认识的——吕教员。

    “吕教员,您说吧。”林清屏催道。

    吕教员神色凝重,叹道,“林清屏同志,虽然,你和顾钧成的婚姻关系已经解除,但我们还是想来通知你一件事,顾钧成同志受伤了,现在送到了首都军区医院,此刻正在做手术。”

    林清屏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气血一涌,差点又晕了过去。

    但,这一次,她牢牢稳住了。

    “我……我现在就过去。”她大声说话,然而,发出来的,却是极微弱的声音。

    她想要立刻站起来,一用力,却又坐回了原地。

    双腿是抖,手是抖的,她怎么去?

    “妈,你在家里休息,我去看看吧。”志远扶着她说。

    林清屏这才发现,志远一直撑着自己。

    她眼泪一涌,摇摇头,“我去吧,志远,扶着我起来。”

    梁嘉琦站在她身边,原本想扶一扶她的,但看着她和志远两个人紧紧相依,相处支撑的画面,脚步钉在了原地,仿佛动不了……

    “林清屏同志,那辛苦你了,我代表学校和部队,谢谢你!”吕教员和另一位军官上前来扶住她,“其实,我们只是来告知你这件事情,你不用去医院的。”

    林清屏摇摇头,“不,我要去,我还是去吧。”

    “妈,我也要去。”志远拉住了她的衣服。

    林清屏回头看他,志远眼神异常坚定,“我要去,妈!”

    林清屏终于点点头,“好,去,我们都去。”

    志远回头对梁嘉琦说,“梁叔叔,那麻烦你替我们守家了。”

    梁嘉琦苦笑,“好,我在这里帮你们守家。”

    车,将林清屏和志远迅速送到了医院。

    顾钧成这会儿正在手术室里,林清屏和志远只能在外面等,吕教员等两位军官也和他们一起等。

    林清屏没有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受的伤,两辈子当军嫂,她早就有这个自觉,该她知道的,他不会瞒他,不该她知道的,她不能知道。

    林清屏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志远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生怕她担心,小声叫她,“妈……”叫了后,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林清屏呆滞的眼神微微一动,和志远的目光相遇,她忽然就抱住志远哭了起来。

    很多很多的眼泪,压抑的哭声,像是憋了一个世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志远大人似的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她,“妈,别担心,这里可是首都的医院,顾爸一定能治好的。”

    志远真的很理解林清屏,因为,他的父亲,也是光荣牺牲的。

    他不希望顾钧成和他爸一样。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他其实很爱他顾爸的,但是,顾爸对不起林清屏,让林清屏难过,他站在了林清屏这边,但他心里还是会挂念顾爸,也放不下顾爸……

    他给林清屏的安慰似乎并没有用,林清屏还是在哭。

    哭了好久,哭到对面的两位军官叔叔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才好。

    林清屏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对志远说,“对不起,志远,吓到你了。”

    志远摇摇头,贴着她,“妈,你别担心,没事的。”

    也不知林清屏信不信,反正她机械地点了点头。

    志远见她这么难过,忍不住问她,“妈,你不生顾爸的气了吗?”

    林清屏被问得一愣,摸了摸志远的头,冲他淡淡一笑,缓缓摇头。

    只是这笑,分外惨淡就是了。

    她当然不生他的气……

    最开始的时候,她是生气的,也不了解真相,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呢?

    从他说他七八年的时候回来过那一次。

    她记得婆婆刘芬说过,陈夏结婚的时候,他在外面执行任务,家里人都不敢告诉他,是瞒着他的,他自始至终都没回来。

    这个问题,不是婆婆撒谎,就是顾钧成在撒谎。

    她并不能确定,撒谎的人是谁。

    但是,她问他“你七八年回来过没有”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竟然要把陈夏支开回答。

    为什么要支开?

    她心里是怀疑的,当然,也只能是怀疑。

    后来,他要和她离婚。

    离婚前来学校见她,非要拉着她在操场走。

    当然,可以理解成,他愧对她,想多见见她,甚至,还可以理解成,他对她有感情,对陈夏也有感情,但他选了陈夏。

    尤其,当他让她踩在她肩膀上爬进宿舍时,她在他眼里看到的光,和他们俩最好的时候,并没有差别。

    但此时,她仍然只是怀疑。

    这是他们的第五个年头了……

    但她也不敢确定,毕竟,重生一回,很多事都改变了。

    可不管是哪一个可能性,只要他觉得离婚,是对他们最好的选择,那她便离就是了,她配合就是了……

    真正确定她的怀疑和猜测,是那日顾有莲家失窃,她打开了那封信……

    那封曾经在上辈子写给她的遗书,这辈子没有给她,而是给了顾有莲。

    信里写道:姐,此去生死未卜。已和林清屏离婚,无论我是否归来,都让她随心随意,自由来去。不必告诉她真相,让她恨我吧,恨比爱于她更易解脱。

    那时,她捧着这封信,哭了个天昏地暗。

    难怪顾有莲最近总是在她和粱嘉琦之间设置“障碍”,她是在等她弟回来,她还是想给她弟留一个后路,如果他归来,至少她弟还有和林清屏修复的可能。

    自从看了这封信,她便日日在惴惴不安里。

    原本以为,重生一回,定能改写命运,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自信,她可以改变的很多很多,唯独生死,她左右不了……

    上辈子她从来没有和顾钧成有过幸福的时刻,她讨厌他讨厌得不行,所以,他走的时候毫无牵挂,而这辈子,她说过,她不能没有他……

    所以,他干脆早早把自己从她的生活里摘除吗?

    可是,她仍然渴望,他能在某个清晨和黑夜,推开门,皮肤晒得黝黑,一身风尘仆仆,和她笑,对她说:林清屏,我回来了。

    她在日历上画了个圈。

    志远问她,这是什么日子。

    她不能告诉志远,这是他顾爸上辈子牺牲的日子。

    她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在漫长的生命里,她一个人艰难跋涉,没有一个家人是真正为她撑腰的,没有一个家人关心她累不累,痛不痛。

    有一年,她忽然想起了他,去他墓前,给他带了一束白菊花。

    那一日,她在他墓前坐了许久,说了许许多多的话。

    她的委屈,她的辛苦,她遭遇的不公,她在一堆男人堆里公平竞争,争取自己一席之地的艰难和遇到的羞辱……

    这些话她不能跟任何人说的,也不能跟志远说。

    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就像一个容器,里面装满各种各样的情绪,好情绪容易挥发,坏情绪却越积越多,当实在装不下的时候,就会溢出来,人就承受不住了。

    但那日,她把她的坏情绪都倒了出来,不用顾忌,不用害怕,倒不是因为和顾钧成有多深的感情,而是,他反正已经不在了。

    后来,她才知道,网上的人把这个叫做树洞。

    她把她不能与人言说的,全都倒进这个树洞里,埋起来,她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就是她满血复活的时候。

    再后来,顾钧成就成了她的树洞。

    她那日看见墓碑上写着他的生卒年。

    于是,就牢牢记住了这个日子。

    每到这个日子,她就带上一束白菊,有时候还会带一瓶酒,在他的名字前说说话,喝点酒,然后回家,再去面对所有的风雨与繁华。

    这一世,她记了好多年的那个日子,还没有到来。

    她恨不得把那一页从日历上删除。

    但是,没有用。

    她只能把它圈在日历上,日日祈祷,只盼望那一日,有人平安,日日平安。

    她从来不去拜佛的,今年也打定主意去烧头香,希望能保他平安。

    现在,他在那个日子之前回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又或者,既哭又笑吧……

    他还活着。

    这是最好的消息。

    但是,他受了很重的伤,重到,这个手术,林清屏从十点钟就坐在手术室外的,一直到第二天天亮,手术室的门,还没有打开。

    那个时候的医院,医生通道和病人通道还没有分开。

    她只看见一群又一群医生往手术室里赶。

    是一波又一波的各科室主任专家。

    志远的手都被她掐红了……

    到底是多重的伤,才会让这么多科室的专家都匆匆忙忙赶来?

    林清屏坐在那里,浑身瘫软,已经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了……

    八点多钟的时候,来了个年轻军官,就是那天到学校来调查云严那件事的记录员。

    他手里拿着个布袋,递给吕教员,“吕教员,这里是顾钧成的东西。”

    林清屏忽然来了精神,“是什么?”

    年轻军官有些迟疑,看着吕教员征求意见,“就是一些……衣服。”

    “可以,给我吗?”林清屏再次请求。

    “最……最好不要……”年轻军官都有些结巴了。

    “是,不符合规定吗?”如果是她不能看的东西,那她就不看了,她得遵守规定。

    年轻军官却摇头,“不是……”

    “那,我想看。”林清屏还是很坚持。

    吕教员叹了口气,劝她,“主要怕吓到你。”

    那林清屏就更加不在乎了。

    在她的坚持下,那袋衣服终于还是到了她手里。

    她打开,确实就是一套衣服,只是,全是血……

    军绿色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血腥味铺天盖地涌过来。

    林清屏立刻把袋子合上,眼泪也决堤般往外涌。

    这么多血,他该多疼啊……

    她又怕刚才志远看见了,吓到志远。

    没想到,她安抚的话还没说,志远就说,“妈,我不怕。”

    林清屏微愣,小小年纪,竟然这么坚强?

    志远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妈,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了,我爸那时也是这样。”

    林清屏的眼泪涌得更加汹涌,将志远一抱就搂进怀里,这一刻,他们不说话,但是,这一刻,军人家属的意义,他们太懂太懂……

    良久,志远才在她怀里小声说,“妈,别担心,我爸,那时连进医院的机会都没有,但是顾爸有,顾爸肯定没事的,刚才那么多医生进去了,一定能救他的。”

    林清屏点着头,却不忍心告诉他:孩子,医生进去得越多,越凶险……

    年轻军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也递给了林清屏,”嫂子,这个东西,我们看过了,没有特别的意义,你看看是什么?“

    【第2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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