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在师清漪这种胡思乱想下,洛神的手就这样被蒙上了一层粉色暧昧的情.欲色彩。

    洛神以前在古代嫁作人妇,那就是喜欢男人的,男女之事师清漪不想去提,只把它当做了洛神远去的过往,但让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连这种女人之间的事情,洛神也会如此驾轻就熟?

    洛神的手仿佛带了奇妙的魔法,所到之处,都能深深地挑动师清漪的神经,这种技巧,让师清漪回想得脸红心跳的同时,又不免疑惑起来。

    她总觉得在这件羞于启齿的□上,洛神太过熟练,以至于表现得有点奇怪。

    具体哪里奇怪,师清漪却又说不出来。

    洛神发现师清漪一直攥着她的手不放,看得几乎入了迷,脸上还是那种羞怯而又略带懊恼的神情,心底顿时明白了个透亮,不动声色地垂眸问:“在想什么?”

    “没。”师清漪讪讪一笑,松开了手:“没想什么。”

    洛神眼眸深邃,神色却是似笑非笑:“我上网学的。清漪你也这般好奇么?”

    师清漪想不到洛神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更想不到洛神会这么直白地回答她,羞得差点要岔了气:“你上网看那些东西做什么?”

    以前洛神那么勤奋地学习,有很大一部分的现代知识都是通过网络摄取,结果摄取来摄取去,师清漪想不到她居然还摄取了一些不得了的信息,真是叫人大跌眼镜。

    洛神一脸无辜:“我凑巧看到的。它自动跳出,许是中了病毒罢。”

    师清漪脸更红,她平常也上网,怎么就没见弹出什么关于女人之间类似的东西来。而且她虽说知道网络海纳百川,什么信息都有,但是有些东西,以往的她实在不想去接触,甚至打从心底地抵触,尽量避开,于是在这个方面,年纪快奔三的她,依旧是如同白雪般的纯净。

    早知道如此,自己也去“摄取”了。

    洛神施施然地坐起来,赤着脚下了床:“虽说当时我是无意,结果却是不坏。”

    她站直了身体,回头:“还是,你不喜欢?”

    她眼底是灼灼的光,带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挑逗味道,衬着她那张叫人魂不守舍的脸容,简直让人招架不住。师清漪抿紧了唇,感觉舌头都直了似的,根本不好怎么去回答,又见洛神往外走,急得连忙下床扯住了她:“你去哪里?”

    “回房。”洛神淡淡回答她。

    师清漪感到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似地低落:“你……不陪我吗?”

    洛神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师清漪声音变得沉了些:“留下来,和我一起。”

    现在两个人确定了关系,那就是恋人了,师清漪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要是换了以前那段暗恋的时光,她是断断不敢想象洛神晚上会陪着她睡觉这种奢侈的事。

    洛神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低头笑:“我只是回房换衣服,洗澡。”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往师清漪身上瞥,甚至颇有些玩味地盯着师清漪重新裹好的浴衣下摆,下面是师清漪光洁白嫩的两条长腿:“你不用洗?”

    师清漪之前被撩拨得某处完全是泛滥成了灾,湿漉漉的一片,在冷气作用下已经变得冰凉之极,这种感觉非常难受。现在被洛神这么一瞥,师清漪简直觉得洛神那种目光已经将她扒得一干二净了,只得垂头僵硬转身,走到衣橱那里默默地去翻出干净的浴衣和内裤,走进了主卧的浴室。

    洛神用完外面的浴室,拿干毛巾擦着头发,一身清爽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没有开灯,整个人就似沉入黑暗水底的鱼,身体的热度被冲凉的冷水熄灭,可是心底的涟漪,却丝毫也没有平息。

    梳妆台上安静地搁着师清漪给她带回的那只大而华丽精致的剑匣子。

    手指轻叩,掀开匣盖,终于露出了匣底藏着的美色。

    她右手紧紧握住巨阙的剑柄,左手手指轻轻搭着剑锋,如此沉如顽石的一把剑,就被她轻轻松松地拎了出来。

    她像是捧了珍宝似地,取了匣子里配的软布自上到下,开始轻轻擦拭。

    这把剑之前经过师清漪和老杨的细致处理,如今在它主人手上,终于熠熠地晃出了光,那锋利的剑锋映出洛神的那一双墨色眸子,也如同淬了冷光似地锐利。

    师清漪站在门口,扶着门沿,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昏暗中投出女人瘦削高挑的剪影,而她手里握着的那柄巨阙,与她这个人配合在一起,如此天衣无缝,就连沉沉黑夜也藏不住这一人一剑的冷傲锋芒。

    “洛神。”犹豫了片刻,师清漪出声叫道。

    洛神把巨阙放回剑匣,向师清漪走去:“等久了罢,我这便过去。”

    师清漪揽住了她的手臂,声音低低的,又带了点打小算盘时的狡黠:“嘘,我们两就在这睡。”说完,轻手轻脚地又把房门关上,甚至还反锁了。

    洛神很快就领悟到她的意图,有些无奈地笑了:“它只是一只猫罢了。”

    师清漪理直气壮,小声说:“猫也不行。”

    月瞳实在太鬼灵精了,精得让师清漪总产生它其实是一个人的错觉,要是被它那双碧油油的眼睛给偷窥了,那种感觉实在是诡异。

    “好,就我们两行。”洛神伸手,将师清漪又抱了个猝不及防,兜着她朝床那边走。

    师清漪被洛神揉进怀里,两人又亲昵了一会,这才静静睡去。

    这个特殊夜晚赋予了师清漪新的生命,有一种重新活过一次的新鲜与愉悦感。而等第二天上午师清漪醒过来,睁开眼,近距离地看到洛神那张静然沉睡的美丽容颜时,这种新生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这女人会是她的。

    从日出到日落,她都会陪着她。

    这种恋爱的幸福感让师清漪浑身毛孔都似舒展开来,得到了充分呼吸般地畅快,她伸手揉着女人浓密的长发,忍不住又想去吻她。

    只是刚醒没有刷牙带来了一点小麻烦,师清漪只得拿唇瓣小心地碰了碰洛神的唇,一切都旨在浅尝辄止。

    洛神的眼睛在这种柔软的触碰下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长睫毛颤动,带了迷蒙的一层慵懒,无声地回应着这种唇与唇的贴合。

    不知道是不是晨醒时人的**会更强烈些,师清漪抚摸着洛神光裸的肌肤,眷恋得连床都不想下了。

    还好洛神最终笑着抱她起身,道:“九点,该吃早餐了,不然胃受不住。”

    只是两人刚一推门出去,师清漪的脚就踩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这吓得她连忙往后退,被洛神揽在怀里,而与此同时是一叠声炸毛的猫叫声响了起来。

    月瞳被师清漪踩了尾巴,全身的毛炸得几乎成了刺猬,差点就要满地打滚了。

    师清漪看清楚了,哭笑不得地拎起它:“你躲在这做什么,跟我玩听墙角?”

    月瞳还在炸毛,在师清漪怀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爪子在空中无助地抓挠着,幸好师清漪和它亲密,不然它现在肯定要挠一个狠的下来。

    洛神接过月瞳,道:“肯定是饿坏了,想进来,却被门挡了。我去弄点东西给它吃,你先去洗漱。”

    说完,抱着月瞳往厨房走,师清漪只得一个人去盥洗台梳洗,回房换了身衣服,居然接到了祝锦云发来的短信。

    短信上显示:“现在有空上线吗?传个你想要的东西给你,昨天刚弄到手。”

    师清漪猜到了什么,给祝锦云回了条短信,飞快奔到书房开机,等到打开msn后,祝锦云的消息就弹了出来:“接收。”

    祝锦云给她传了一个未命名的音频文件,文件还挺大,师清漪接收完毕,祝锦云又邀请她进行视频对谈。

    视频里的祝锦云依旧是妆容精致,白衬衣,一身得体的黑色小西装,坐在她办公桌后的大软椅上,从视频里可以看到她背后挂着的一幅颜真卿的书法字。

    这裱字还是师清漪送给她的其中一份回礼,不过颜真卿的书法是国宝级的文物,常人哪里能弄到,就算弄到了也是犯法,所以这幅还是师清漪从店里拿来的一件后人所仿照的赝品。

    虽说是清朝仿的赝品,价格却依旧不菲。

    祝锦云看着师清漪,脸上挂着明媚的笑意:“瞧你这迷瞪的样子,刚起啊?”

    师清漪撩了下发丝,避开直接切入正题:“曹睿他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曹睿开始接受心理治疗后,整个人完全处于隔离状态,尹青和师清漪根本没有机会去接触看望他,半点消息也听不到。

    更糟糕的是,曹睿的爸爸好像是在人间蒸发了,这让曹睿完全成为了孤立无援的一叶孤舟。如今除了医院那边的人,任何人都不许接近。

    “不好。”祝锦云摇头:“他的案例很棘手,身体上和心理上都存在着很大的问题,尤其是他一部分时间不理人,另外一部分时间则具有极大的攻击性,所以治疗的进度十分缓慢。很多时候,他其实都是在镇静剂的作用下处于强迫睡着的状态,真正治疗的时间极少,所以才拖到今日。”

    师清漪皱眉:“他每天都需要镇静剂吗?他怎么受得住。”

    祝锦云无奈耸肩:“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他的攻击性实在太大了,已经失去理智,院方已经将他转移到市立精神病医院的重症看护病房了。不过昨天我和老师对他做了个实验,可以说算是一个成功的开始。”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师清漪突然开始紧张起来。

    祝锦云的笑容敛着,少有地不苟言笑起来:“你知道的。催眠。”

    师清漪听得浑身一缩,这个词语,曾经简直是她的噩梦,她根本就不想听到。

    “别怕,师师,你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祝锦云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不过是隔着屏幕,这种柔和,就被过滤得冰冷了起来。

    师清漪绞着手指,后背全是冷汗:“你拿给我的东西,就是你们成功催眠后的产物了。”

    “对。”祝锦云道:“这是当时过程的录音。曹睿说了很多,我想你既然在调查他,这些内容,你肯定会感兴趣。”

    师清漪将光标移到桌面上那个未命名的音频文件上,久久不动,那个文件冷冷地停在桌面上,死寂得如同一张死人的脸。

    “清漪,早餐。”刚巧这时,洛神走进书房,将手里端着的荷包蛋和牛奶搁在师清漪手边上。

    抬头间,洛神与视频里的祝锦云对视了。

    洛神还穿着白色的吊带睡衣,锁骨精致,脸上亦是带了几分淡淡的慵懒之意。她的脖颈与锁骨附近的肌肤晶莹中透了些微微的粉色痕迹,这种可疑的痕迹,很明显是由于被人用力亲吻吸吮所致。

    由于她弯腰时贴近了摄像头,这种痕迹就很分明地落在了祝锦云的眼中。

    祝锦云表情有那么一刹那的犹豫与不自然,这让她蹙起了眉。

    洛神对着视频,礼貌地点头:“你好。”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到今天,晋江抽得那叫一个**(满脸血

    55卷二(shukeba.)

    第六十章欺骗录音

    祝锦云自然是个知书达理的女人,心里虽然对某个细节表示犹疑与在意,面上却还是展露了和煦的微笑:“你好,洛小姐。”

    与祝锦云客套的招呼之后,洛神轻轻拍了拍师清漪的肩,示意:“我回下房间。”

    师清漪抬头看着她,清秀的脸依旧显得有些苍白:“等下我给你听个录音,关于曹睿的。”

    洛神动作略微一凝,点了点头,走出书房。

    很快洛神就折返回来,换了身居家休闲的软衫与长裤。

    之前穿吊带睡衣时那些暧昧暴露的红痕此时都被衣料遮挡了大半,锁骨处的痕迹也被长而柔软的黑发掩饰,于是那种慵懒中透着妩媚的感觉就淡了许多,而是显得清冷而不苟言笑起来。

    这女人性子就是这样,私底下该暧昧的时候她能暧昧到你骨头酥软,含羞讨饶,但是一旦到了正经场合,她永远是那么姿容雅致,得体端庄。

    师清漪刚才一直没有打开那个录音,而是在等着洛神,同时在等待的间隙中和祝锦云聊了会天。现在眼见洛神挨着她身边坐下,心底终于感觉平复了许多,对视频里的祝锦云道:“锦云,我这边先听,视频先退了吧,我过会再找你。”

    祝锦云透过冰冷的屏幕,看着并在一起的师清漪和洛神两人,轻声笑道:“待会就不视频了,我这边有文件要处理。等下有什么疑问,你直接打电话给我。我下了,拜拜。”

    “好。拜拜。”

    祝锦云结束视频对谈,师清漪也退出了msn,桌面重新恢复了干净清爽,只有那个未命名的音频缩在左下角,静静的,仿佛尘封许久等人窥探的一个秘密。

    师清漪插好耳机,和洛神每人一只耳塞,点开了那个音频文件。

    耳塞里最开始是一段空白的沙沙声,犹如蚕食桑叶时被扩大的那种重复声响,这种空白的等待,让师清漪越发觉得紧张。

    录音里终于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之前喂他喝了多少?怎么还是没有进入状态。”

    男人声音低沉,显得有些苍老。

    “5毫升兑100毫升,浓度百分之五。”女人温和的声音传来,是属于祝锦云的。

    “这浓度很高了,已经是正常体质的一倍。奇怪,不应该的。”男人道:“我在想,是否需要再提高浓度。”

    祝锦云声音没什么起伏,道:“老师,再等等吧。这东西浓度高了,会过度伤害脑部神经的。”

    听到这里,师清漪浑身打了个哆嗦。

    没有经历过的人自然不会知道这师生两人对话间的具体含义,可是师清漪曾经是真真切切地体验过的,于是就知道得清楚之极。

    他们这是在进行催眠前的药物控制程序,神经医科上又被称作心理麻醉。经过心理麻醉的人,大脑处于昏沉而不自控的状态,警惕性,分辨力等人类最原始的本能,都被削弱到了一个冰点。

    在这种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心理医生言语上的暗示与诱导,就可以对患者起到一个显著的作用。

    当年在苍白死寂的师家本家老宅里,师清漪被纱布蒙住眼睛,躺在大床上,纤细的手腕子上布满细细密密的针孔,无数次被人兜着脑袋,灌下一杯犹如带了铁锈味道的液体。

    服侍师清漪的那些人面目僵硬,犹如死尸,而师清漪眼睛被蒙着,同样不言不语,于是即便是如此漂亮美丽的一个女人,那些黑暗的日子里,也总给予人一种堕入地狱的萎靡绝望之感。

    液体被灌进嘴里,顺着食道流入胃部的感觉,至今还被师清漪的细胞清晰地记忆着,不能忘记,不敢忘记。

    那种带了腐蚀气味的记忆如今借着这个契机,冲开阀门,身体里的寒气便由脚底到头顶地发散了。

    师清漪的手下意识攥了洛神软衫下摆,洛神一手扣着耳塞,看向她,察觉到她几乎要瑟瑟发抖了,忙牵过她的手,搁在自己手心里握了握,柔声道:“怎么了?”

    师清漪摇头:“没怎么。我只是觉得曹睿他,很可怜。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教授要是知道她的学生因为跟随她下了一次墓,沦落成这副模样,肯定要后悔死。”

    她神情恍惚,分不清是怜他,还是怜己了。

    洛神捏着她的手腕,紧了紧:“即使曹睿当初没有下墓,他恐怕也躲不了。我觉得他年少时大抵是发生过什么事,一直被压制,恰巧又在墓中被提及扩大,才会有如此反应。先静下心来,听下去,兴许可以寻到源头。”

    洛神话音刚落,音频里的走向也终于发生了变动。

    沙沙声变得大了许多,应该是录音的祝锦云更改了设置,同时就听到那略显苍老的男人声音,沉沉地问询:“曹睿,听得见我说话吗?”

    耳塞里又是沙沙的空白声,很明显,曹睿没答话。

    男人接道:“曹睿,你最怕什么?”

    他的声音充满着磁性,慢吞吞地,像个迟暮的老人:“怕虫子?怕蛇?怕黑?怕一个孤孤单单地独处?”

    他一一列举过去,最后才道:“还是怕鬼?”

    曹睿还是没答话,不过音频里可以清晰地听到他吞咽口水的声音,还有他神经质的磨牙声。

    这是他在恐惧的充分表现。

    虽然师清漪看不到曹睿的模样,但是她完全可以想象这个男人此时应该是佝偻着背,低着头,像个垂死的人,目光呆滞地看着他的脚尖,仿佛没有了灵魂,任人摆弄的玩偶。

    男人又重复:“你怕鬼。什么鬼,它长什么样子,在哪里?来,别怕,你指给我看,我帮你捉住它,它就再也不会害人了。”

    心理患者很多时候就像个小孩,于是在催眠过程中,许多心理医生所扮演的角色就和家长哄孩子差不多。此时患者的心思被药物净化得犹如一个稚子,医生要做的,就是一个善意的引导,不过这种引导说白了也就是一场欺骗。

    可惜男人的欺骗没有起到期望的效果,曹睿虽然恐惧得不住吸冷气,却没有给与回应。

    音频里传来手摩挲衣料的声音,应该是祝锦云在揉曹睿身上的衣服。

    她说:“乖,别怕,告诉我,我一直陪着你。”

    她这种女人的声音温柔如水,倘若欺骗起来,比男人要强上万倍,叫人无法招架。而且在这场催眠过程中,她不提及自己是谁,也不叫曹睿的名字,让自己成为一个飘忽不确定的人,这样就可以让曹睿获得一种恍惚的代入感。

    曹睿果然上钩了,他的声音沙哑,绝望地呢喃:“阿姆娘。”

    曹睿是少数民族,从小称呼妈妈为阿姆娘,称呼爸爸为阿爹。许是祝锦云是女人,在曹睿的代入臆想中,就很自然地将她当做了幼年时陪伴自己的母亲。

    于是祝锦云顺水推了舟:“嗯,阿姆娘在。告诉阿姆娘,你现在看见了什么?”

    “一顶花轿。”曹睿呢喃着:“一顶大红花轿,王家的那四个兄弟抬着它,走在了深云山的山路上。村子里的人都去了,跟在那顶花轿的后面。”

    祝锦云道:“阿姆娘记性差,忘记这是谁家的姑娘要嫁人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曹睿明显停顿了片刻,突然哭出声来:“阿姆娘……是你。你就坐在轿子里啊,你就是那个新娘,你为什么不知道!他们都不是好人,阿爹也是孬种,村里人要把你嫁给洞主,阿爹也不管。”

    音频的声音拔高到顶点,刺耳而疯狂,曹睿大叫道:“不……那不是洞主,那是青头鬼,每天晚上都躲在窗户边上看着我们两呢!它来了,长长的指甲,它就要过来了!过来了!”

    这时候的音频几乎要炸裂了似的,师清漪感到一阵头疼,跟着就听到曹睿的声音戛然而止,却换上了祝锦云痛苦的□声,听上去好像是祝锦云被曹睿掐住了脖子。

    音频里开始出现一片混乱,最终伴随着玻璃杯碎裂在地上的尖锐声音,一切都结束了。

    师清漪汗涔涔地把耳塞拔掉,端起桌上的牛奶就往口里灌。

    她因为过往恐惧的回想,喝得太急,哆哆嗦嗦中被呛到,苍白俏脸中透出一抹红晕,不住地咳嗽起来,看起来病弱极了。

    洛神搁下耳塞,连忙揽住她,手掌轻柔地在她脊背上轻轻来回抚摸,帮她理顺气息:“慢点,别急。”

    师清漪终于在这种海浪的柔波中缓过来,抬起头,有些木然地看着洛神那张脸。

    她的琥珀色眼睛好像一动也不动了,里面倒映的,全是洛神的影子。

    洛神早就察觉到师清漪的异样,从听音频的一开始师清漪就不对劲,现在就更蹊跷了。她揉了揉师清漪的长发,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在想什么?告诉我。”

    “我以前也接受过类似的治疗。”师清漪抱着她,道:“那时候治疗过程中,一直有个女人在叫我,陪着我,一个女人,我却不知道她具体是谁,连她生得什么模样我都看不清。我知道那是个幻觉,是药物和我心理混合导致的臆想,实际上只有锦云在我旁边。”

    洛神眸光沉了沉:“所以?”

    “当时我把锦云当做了那女人,就如同刚才曹睿把她当做了他的母亲。催眠都是骗人的。”师清漪后怕似地呢喃:“但愿我当时,没有对锦云说错话。”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准备把古代篇的完整修正版本放上去,也就是实体书的版本,这个修正版是经过错别字修改,校对,并且修改了许多细节与遣词造句,算是比较完美的一个版本。

    之前看到一些妹子在回顾古代篇,到时候可以在晋江回顾实体书完整修正版。当然买了实体书的就不需要了哦。

    56卷二(shukeba.)

    第六十一章疯人院

    听到师清漪那句忐忑不确定的呢喃,洛神纤眉微蹙,不过在松开师清漪时,又不着痕迹地平展开来了。

    她的神情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如同她一贯的平静:“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很好奇。”

    师清漪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后颈,借此舒缓心中压力,同时抬眸看她:“嗯?你说。”

    “你和祝小姐什么时候认识的?”

    师清漪恍惚了那么一刹那,好歹将多年前那些光影压下去,声音平稳道:“十八岁的时候。那时候我生了场病,精神状态不好,锦云从那时起,就是我的心理主治医生。”

    “她看起来比你大不了多少,你十八岁之际,她也是分外的年轻。”洛神语气随意,本质是问询试探,看起来却是在和师清漪闲聊一般:“如此瞧来,她很厉害。”

    “锦云她很棒的。”师清漪却是由衷地笑了:“在学习上,她是少年天才,很小的时候就修完了应有的课程,被家里人送去国外念大学,她当时来我家的时候,才二十二岁,只比我大四岁。”

    洛神没说话,薄唇却抿了抿。

    师清漪看出她这个微表情的意味,头歪了歪,笑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她那时太年轻了,这世上有那么多经验丰富的医生,我的家人又怎会放心让她接手。”

    洛神眉眼微微弯了弯,这让她看起来分外柔和:“是。”

    师清漪道:“因为锦云,她是自己人。”

    她端起牛奶,又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锦云家里和我家是世交,两家来往十分密切,虽然不是亲戚关系,却胜似亲戚。加上她虽然年轻,但是真的很出色,同时她的年龄和我相差不远,能够更好更贴近地沟通,所以她是最佳人选。”

    师清漪这话,的确正是师夜然当年的考量。

    不过师清漪不了解的是,师夜然更侧重的其实还是祝锦云的身份,在这件隐秘不可随便对外宣扬的事上,“自己人”永远比外面请进来的人更靠得住。

    “自己人”的眼睛到底还是自己的,嘴巴也最严实,不会到处乱说。

    洛神煞有其事地点头:“我明白了。你同她做了九年的友人,无怪乎感情如此深厚,她竟连钻石都送你了,且是一大堆。不像我,什么也没送,两手空空。”

    师清漪察觉她说话怪怪的,大概也猜到了一些,急得说话都磕磕绊绊了:“你……别乱说,不是那回事。”

    她且羞且恼地低了头,声音也低低的:“再者,什么两手空空,你昨晚上不是送了份大礼给我了?难不成醒来转眼你就忘了?还是你一夜之间变了卦,想跟我耍赖。”

    洛神只是看着她微笑。

    师清漪实在很想去捏她,但是看到她光滑细腻的肌肤,又舍不得,只得转而摩挲着马克杯的杯沿,说:“你不是要问我几个问题吗。锦云的问完了,还有呢?”

    洛神轻声道:“你的家人呢?”

    师清漪一怔,手指堪堪顿在了马克杯的边沿。

    洛神盯着她,目光虽然温柔,却带出一种莫名的无形压力:“我和你住在一起很久了,却从来也没有见过你的家人,哪怕听到他们一点消息。你独立地搬出来住,这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从来没有哪个家里人与你联系过?店里有陈栋和杨叔,学校里有你的教授同学,朋友有祝锦云和萧言,他们时常都会与你通话。”

    洛神语声沉沉的,带着一种奇妙的冷静:“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为什么其中却没有你的父母家人。”

    师清漪一直低着头,脸色同样是沉沉的,一片灰白,仿佛在刻意压抑什么。

    洛神垂眸,说道:“对不起。”

    她就这样道了歉,淡而温柔的,再也没有一丝多余的话。也许很多事她很想知道个透彻,但是从面前她所怜爱的这个女人的脸色看起来,她是不该多问的,于是便理智地刹住了车。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师清漪却被洛神这三个字弄得诚惶诚恐了:“我知道你想了解我的生活,才会这么问,你没有错,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的声音终究带出一丝恨意:“我没有父母,他们过世了。只有一个姐姐,现在她当家。”

    洛神一声不吭地听着,师清漪喃喃地接道:“我的家庭很特殊,并不是用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甚至很多时候,我自己都不了解它。它很大,大得让我恐惧,可是却又很小似的,小得真正意义上也只有那么寥寥无几可以信赖的家人曾经陪在我身边。不过现在,什么也没有了,爸妈过世,小姨她也死了,于是,我现在什么家人都没有了。”

    “你还有你姐姐。”洛神道:“她是你的家人。”

    “她不是。”师清漪冷冷道:“她不配。”

    洛神神色复杂地眯起了眼,虽然不明白其中具体的瓜葛端倪,对于事态的表象却也大致地了解了。

    于是她聪明而识趣地不再多问,而是轻声说:“你还有我。”

    师清漪先是怔住,跟着释然地微微一笑:“是。”

    对于孤独了这么久的师清漪来说,洛神的到来,完全是对她的一场温柔救赎。有时候师清漪会暗自庆幸自己这离奇的际遇,从古墓里遇到这女人,到如今她应了她,陪在她的身边,这一切的一切,都似流水入渠,妥帖顺畅到了极致,好似冥冥之中,就该如此安排了一样。

    她仿佛认识了洛神许多年,这份感情上的眷恋,甚至深得要将她那少有的几个家人给比下去了。

    想到这,师清漪的心情终于放松了许多,摸出手机,说:“我给锦云打个电话过去。”

    洛神点头,戴着一只耳塞,重新点开音频又听了起来,师清漪在旁边给祝锦云打电话,响了两下就接通了,祝锦云的声音传了过来:“师师。听完了?”

    “嗯。听完了。”师清漪斟酌地道:“只是音频最后很乱,我在想你是不是被曹睿给……你没事吧?”

    祝锦云笑道:“没事,我后面躲开了,有人制住了他。”

    之前通过视频看去,祝锦云好端端的,也没什么异样,师清漪也就放心了,说:“那就好。锦云,我想去看看曹睿,不知道行不行?”

    祝锦云沉吟起来,没有答话。

    师清漪道:“医院不许吗?昨天才经过催眠,他状态是不是不太好?”

    “可以的。”祝锦云对师清漪的要求向来不会拒绝:“曹睿的案例是老师负责的,我只是帮手。不过我会和老师说下,拜托医院给个通融,在他情绪稳定的时候,安排个时间出来。其实这么久也没有人去看他,对他的恢复也许不好,他没有亲人,你作为他的同班同学,去看望下,也许会有个促进作用也不一定。”

    “锦云,谢谢你。”

    “你跟我还谢什么谢?”祝锦云的笑声听起来有些狡黠可爱:“那你到时候等我消息就好。”

    “嗯。”

    祝锦云为人温吞,办起事来却是雷厉风行很讲效率,等之后师清漪和洛神吃过午饭,祝锦云就来了电话,通知说事情已经办妥,探望时间安排在第二天的上午十点。

    曹睿前几天才转到现在的市立精神病医院。这医院建起来也有几十年了,是个年头有些久的老医院,许多建筑都经过整修重建,不过还是遗留了部分老院旧址,还在使用当中,里面住的大多是重症患者,其中有些人甚至需要用非常手段圈禁起来,以免放出去造成社会恐慌。

    曹睿情况特殊,也被安排在了老院。

    说是精神病医院,其实说白了也就是疯人院,里面情况有多糟糕,师清漪完全可以想象,早早地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和洛神在上午九点时到达了老院泊车的地点,车位是刺目的白漆刷出来的长方形框,旁边则是一座才六层楼高的老房子,年代久远,连砖头都是□的,外面刷了一层红色的漆,已经显得斑斑驳驳。

    老房子右面潮湿的墙壁上爬满了厚厚的一层爬山虎,厚厚的绿叶与红漆砖衬在一起,青红相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苍凉与冷寂。

    这个泊车点很安静,道路两旁是笔直高耸的银杏树,树叶郁郁葱葱,华盖如伞,虽然日头升得高,这里却显得分外的清凉舒爽。师清漪和洛神刚下车,回头一看,就见一辆红色的跑车快速无声地朝泊车位这边滑了过来。

    这跑车造型流畅,外形看起来要多骚包有多骚包,师清漪自然也认得这款跑车的型号,市里能开得起这款的人,完全屈指可数。

    洛神看了一眼,没在意,只是道:“走罢。”

    师清漪点头,正打算和洛神离开泊车位,那跑车却在她们身边停了下来,端端正正地往师清漪那辆车旁挤了挤,耀武扬威似的,霸道得厉害。

    师清漪虽然有经济实力,平素为人却是低调而节俭,外人根本猜不出她的家底,她的车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那种,此刻与那辆骚包昂贵的跑车一比,实在是黯然失色到了老家。

    没办法,师清漪只得从两车之间的间隙小心地穿过去,不料旁边车窗摇下,一只白皙的女人手伸出来,攥住了她的手臂:“哟,两位漂亮的小姐,你们来这看病啊?”

    师清漪听到这女人的声音,也终于看清来人的面目,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慌忙甩开:“我看你个鬼,给我手脚注意点。”

    雨霖婞今天很少见地戴了副眼镜,她把眼镜摘下来,那双桃花眼就盈盈地晃出了光,一手搭在车窗上,笑道:“这一回生两回熟地都是老朋友了,还这么不客气。”

    师清漪被两车夹着,道:“我看你是这些天被蛊虫弄得烧坏了脑子,我们什么时候是老朋友了。”

    “看看,还耍赖。”雨霖婞从另一边下了车,绕到洛神身后,指着洛神腕子上的手表道:“我的礼物都收了,还戴上了,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洛神站着,好整以暇地淡笑看着她,随便她指指点点。

    师清漪从间隙里脱出,道:“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雨霖婞神色慵懒地反问:“这话该我问你。”她嘴角勾起,恶劣地玩笑了起来:“莫非你真的有……”

    “你才真的有神经病。”师清漪接下她的话茬,怒了。

    洛神盯着雨霖婞,一张脸面无表情:“其实是我们家月瞳得了严重的抑郁症,牛奶也不喝,肉也不吃,甚至连它最爱的妙鲜包也不要了,我们只好带它来这边进行心理治疗。”

    “月瞳?什么人?”雨霖婞犹疑了几秒,听力重点终于落到了猫狗粮食“妙鲜包”上,这才反应过来。

    她紧张得面色有些发白,左右来回环视了下,并且确定师清漪身边没有跟着那只讨人厌的白猫,这才汗涔涔地对洛神心虚道:“这是人看病的地方,你玩我呢。”

    洛神直白地承认,淡道:“是。我玩你呢。”

    雨霖婞恨不得捏死她。

    师清漪皱起眉,走到雨霖婞面前,歪了歪头:“说正经的,难不成你也来找曹睿?”

    雨霖婞难得地恢复了严肃神情,从手提包里摸出一个纸袋,递给师清漪:“这是我弄到的一些照片,你们两看看吧。本来之前还想着从这疯人院回去后再告诉你们,现在可巧,居然在这碰到了。”

    洛神和师清漪对视一眼,各自取了几张照片出来看,脸色不约而同地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君导满血复活了,这边更新完,晚点再去接着修古代卷,已经修到第三卷了=。=

    57卷二(shukeba.)

    第六十二章蝴蝶,救我

    那些照片的场景都是在一个手术室里,手术专用的无影灯照下来时,光线显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苍白,这种苍白,便尽数体现在了照片的光感上。

    一具瘦弱的男人身体躺在手术台上,姿态凝固,上半身盖着蓝色的医用手术布,下面露出两条瘦骨嶙峋的长腿,宛若死人一般悄无声息。

    这男人正是曹睿,不过他当然没有死,而只是被麻醉在手术台上罢了。

    这种普通的手术场景自然不足以让师清漪和洛神两人怔住,真正吸引她们注意力的内容,还是之后的几张身体局部特写。

    其中一张拍摄的是曹睿被人翻过去,露出他的后腰,后腰上是一片刺人眼眸的深色痕迹,里面蜿蜒着一条类似长蛇的恐怖阴影。

    阴影和之前雨霖婞那五个死去的手下身上的暗蛊痕迹模样类似,只是更大更长,犹如一条阴森森的水龙,卧在深潭之中,静静蛰伏着,等待着破浪而出的那一刻到来。

    “是不是觉得很眼熟?”雨霖婞观察着师清漪和洛神的神色,说:“曹睿身上也携带了蛊。你们下地的这个考古组里,唯独只有他染上了。”

    上次红线会所一事之后,师清漪找尹青,谢家佩和萧言都确认过,他们并没有沾染蛊虫,唯独曹睿当时情况特殊,状态分外不好,师清漪也就疏忽了没去打扰他,想不到竟是漏了这个最重要的线索。

    师清漪没有直接进行表态,而是把看完的照片收进纸袋,递还给雨霖婞:“这应该是之前曹睿在市立医院接受手术时的照片,你怎么弄到的?”

    曹睿除了心理上的阴影,身体上还存在着极大的隐患。刚送进医院的时候,他的左手里就被检查出一个隐性肿瘤,当时被医院果断切除了,谁知道蹊跷的是,肿瘤切口一直不断恶化,后面观察结果出来,居然发现原来那个位置又长出了新的肿瘤,很有点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劲头。

    正因为如此,在那长时间的住院期间,曹睿不得不三番五次地被人推进手术室,进行这个全身观察,那个切除清理。他本就没有亲人在身边顾看,住院账单上挂的还是大学考古系的公家名字,如此无人照应,医院则打着治病救人的旗号,于是他就更像是一只瑟瑟可怜的小白鼠了,时不时就要被送入实验室里来上那么一遭。

    雨霖婞颇有些得意:“我找他的主刀医生要的。”

    师清漪蹙眉。

    雨霖婞道:“我担心我自己的身体,之前捺不住去了趟市立医院,找熟人帮我做了个全身检查,看看后腰的内部究竟是发展到一个什么势头了。谁知道他刚好是曹睿的手术主刀医生,看了我的情况,说他手上曾经有个转院的病人腰部的病症与我很像,只是比我要严重许多,他当时做了大量的手术拍摄留案工作,就拿了这么一份照片给我。”

    “所以你就顺藤摸瓜地跑这来调查了?”师清漪转个身,和洛神肩并肩走到那条银杏树遮盖的林荫小道上,意思是边走边说。现在时间尚早,两个人步履也就显得十分悠闲。

    雨霖婞也跟了上去:“是这样没错。我要苏亦找这边的负责人拿了个预约,十点半开始,可惜却只有短短十分钟的时间。”

    师清漪道:“我们的探望是从十点开始,就算有熟人帮忙,也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这也是医院为了病人多休息,才做出的考量。”

    她知道雨霖婞的手段,又对雨霖婞补充了一句:“你和曹睿根本不熟,等下探望的时候,先别着急逼问他。他情绪很不稳定,别吓到他了。既然我们目标一致,等进去后,有些事情我会帮你打探清楚。”

    “行,行,我知道了,会捏着分寸,不会吓到你亲爱的同学的,师大小姐。”雨霖婞看似不耐烦地应她,内里却真真正正地将师清漪的嘱咐听进了心里头。

    在雨霖婞看来,师清漪和洛神这两人实在很奇妙。一个是看起来冰冰冷冷的死面瘫,实际上接触了几次就能感觉到女人那种冷傲里藏着的柔和,另一个虽是时常与她拌嘴的死傲娇,却又同时是个心思极度体贴细腻的女人。在雨霖婞接触过的人当中,像这种能在细微之地上顾虑他人的人,实在是少见的,于是她心中的天平,不知不觉之间,便微妙地向这两人倾斜了。

    师清漪看着雨霖婞那个说不出意味的表情,心里好笑,侧了侧脸,目光又落到了洛神身上。

    洛神一直沉吟着没说话,静谧得好像周围那些笔直的银杏。

    “在想什么?”师清漪问。

    洛神瞥眼过来,看着师清漪:“我在想,他为何没死。”

    师清漪一怔,眸光沉了下来:“你说曹睿?”

    洛神点头:“嗯。照片上显示,他体内的蛊虫已经成熟了,并且他这潜藏蛊虫的厉害程度,是远远超过之前死去的那几个人的,蛊影更深,尺寸更长,甚至像是积年了的老症状。既然如此,那他为何不死?”

    “积年的症状。”师清漪一琢磨,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你怀疑他多年前就沾染了这种蛊虫,一直留存至今?”

    洛神不答她,而是语气沉沉地反问:“清漪,你说过曹睿的老家在湘西苗疆一个偏远的山村里,那他的老家,究竟在何处?他的录音里也提到过深云山与一个村落,这个村落,他的档案里有记载么?”

    师清漪感到头疼了起来:“不知道。曹睿这人性格一直很孤僻,是系里面公认的怪胎,很少和人有交谈联系,至于他老家的情况,也是他偶然提起的,当时并没有说村名。档案上显示的民族是苗族,上面最早能追溯的住址是凤凰县城,至于什么老家村子,我查过,根本没有痕迹,这个村子好像不存在似的。”

    洛神沉吟了会,似笑非笑地又看着雨霖婞:“你查那个苗族村寨贵寿村和记者黄兴文,查得怎么样了?霖婞。”

    雨霖婞被她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别跟我霖婞霖婞地叫,我和你很熟?我家老头子以前都没这么叫过我。”

    洛神扬了扬腕子上的手表,神情似笑非笑:“是谁方才说一回生,两回熟,是谁说礼物都戴上了,却还耍赖。我记不得了,你告诉我。”

    雨霖婞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没法再狡辩,只得摆出一副随便你的姿态,说:“派了那么多人出去,都查不到,什么痕迹也没有,我深刻地怀疑这个村子的存在性,至于那个记者,也好像人间蒸发了,消失得干干净净。”

    雨霖婞想不到的是,她这话不经意之间,竟与师清漪的话巧妙地如出一辙了。

    而洛神仿佛早就料到,满意地笑了。

    师清漪和雨霖婞面面相觑,跟着各自露出一个恍然却又古怪的表情。接下来三个人不再说话,却分外默契地加快了脚步,从林荫道往那爬满密密麻麻爬山虎的红色老房子拐了过去。

    曹睿的病房在五楼,从进一楼的大厅起,师清漪这三人一路走过去,就收获了许许多多怪异到令人冷汗涔涔的目光。

    这些目光属于疯人院里来来往往的病人。

    这些病人穿着蓝白相间条纹的旧病服,面色惨白,殊无血色,体态佝偻,眼神乍一看是呆滞的,往深处多瞧两眼后,就会发现他们的眼神寒冰彻骨,完全是一种怀疑,绝望,不信任与神经质的混合体。

    这世上,你永远不知道一个疯子在想些什么,即将要做些什么。

    于是当一个病人发着狂口水直流地往师清漪身上扑过来时,师清漪没有防备,着实被吓了个狠的,差点就要被那疯狗般的病人给抓伤脸。幸而洛神在她身边护住了她,同时脚步踏前,手一伸,牢牢地攥住了那病人,将他扣在墙上,制住不动。

    很快几个疯人院的看护就跑过来,忙不迭地向师清漪道歉,师清漪看着其中一个身强力壮的看护给那疯子注射了一针,动作粗暴得就像是市场的无良商贩在进行猪肉注水,那疯子被针头扎得终于一动不动,一滩烂泥似地软下来,最终被看护拷上手铐,一路死狗般被连拖带拽地走了。

    这种粗鲁与无情让师清漪感到分外的不舒服,曹睿被塞进这里,会不会也受到这种非人的对待?

    她摇了摇头,蹙眉说:“这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洛神没说话,雨霖婞则叹气,说:“我们上楼吧。”

    三个人上了楼,在五楼的廊道尽头里坐着休息,等着十点钟的到来。由于祝锦云的老师有安排,时间一到,负责曹睿病房的看护就通知师清漪她们进去。

    这里面只有师清漪是曹睿的熟人,于是就由师清漪选择率先进去。门没锁,而是被虚掩着,雨霖婞和洛神站在门外,透过房门缝隙,观察病房里的情形。

    曹睿的病房墙壁被粉刷得雪白,加上日光灯的照射,就更显得冰冷刺目。房间里摆设很简陋,入目都是冰冰冷冷的,毫无一丝生气,曹睿背对着师清漪坐在雪白的床尾,头低得厉害,从后面看来,就诡异得好像是个没有脑袋的人。

    “曹睿。”师清漪叫了声曹睿的名字,慢慢走过去,一直走到曹睿面前,曹睿的脑袋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来,只当师清漪如同空气。

    这可怜的男人被病痛与梦魇折磨得没有了生机,瘦成了一副骨头架子,因为没有人帮他细心打理,头发也留得比以往更长。以前他还是个忧郁的帅气男人,如今却好似成了鬼,让人惋惜。

    师清漪把手里的慰问品搁下,微微弯了弯腰:“我是师清漪,你还认得我吗?”

    曹睿依旧不说话,师清漪的声音又放柔了:“你别怕,我会帮你的。时间不多,我就开门见山地说。”

    她凑近了些,声音更加低,带了几分女人的温柔蛊惑:“你曾跟我说过你的家乡,一个很美的村落,它叫什么名字?”

    曹睿的喉咙里咕隆了一声,他的脑袋终于抬起来,灰白的脸盯着师清漪。

    师清漪眼睛很尖,很快就发现曹睿那汪死水里的黑眼珠滑动得很诡异,执拗地向右边天花板那边看,好像是在示意什么,他示意得很辛苦,看起来就像是在翻白眼。

    师清漪顺着曹睿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天花板那边瞥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那里居然悬了一个摄像头,模样很新,很明显是这两天才装上的,地上还落了微不可见的一层钻头钻开墙壁安装摄像头时的白色粉末。

    师清漪眉头紧蹙。

    曹睿的眼珠子又滑了滑,这次滑向了床头。师清漪顺着他的视线走过去,佯装去到床头那里,翻看了一会慰问品,做出要从中挑选一个满意的水果的姿态,实际上却在暗中细细地搜索起来。

    这次她惊讶地发现,床头那个隐秘的角落里,居然又缀了一只窃听器。

    是谁?

    谁在躲着监视他们?监听他们?

    师清漪感到这次探望好似是个不得了的阴谋,这座疯人院,远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师清漪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不着痕迹的冷笑,慢慢地挪到曹睿身边坐下,也坐在了床尾。

    她挨曹睿挨得很近,突然伸手紧紧地搂住了曹睿,将头埋在了曹睿的肩膀上,提高了声音,声音故意有些颤抖似地说:“曹睿,我真的很想你,你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曹睿僵硬了半晌,眼珠子迟缓地转了转,僵硬的手抬起,有些怪异地搂住了师清漪的背,嘴巴里含糊地呜咽了一声。

    他们此刻说的话,做的动作,完全就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至少在监视器里,他们是。

    师清漪呼出的温软气息卷过去,贴在曹睿耳边,冷着眸子轻声呢喃,防止被窃听器窃听了去:“你老家是不是贵寿村的?”

    “是。”曹睿特同样贴着师清漪的耳际,僵硬答道。

    “你以前是不是生过一场大病?在老家染上的。比如说,蛊虫。”师清漪接道:“懂我的意思吗?”

    “懂。”曹睿答得很简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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