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他和颜悦色地询问:“你是何人?”

    “在下段书绝。”池小池字正腔圆,并转向宴金华,字字掷地有声,“宴金华之徒。”

    这下,真真是全场哗然了。

    宴金华?那宴金华是什么材质?不学无术,顽劣成性,怎么教得出这样的徒弟?

    宴金华:“……”

    他面皮一阵青一阵白,几乎疑心段书绝是在故意给他难堪了。

    可他根本无从辩驳!

    段书绝现如今确实是他的挂名徒弟,方才自己也带他见过苏云等师叔了,段书绝这么说,是一丁点儿错漏都找不到的。

    “胡闹!”赤云子也吃惊不小,略略整肃了面容,转向宴金华,皱起眉头,“你是何时收徒?我这个师父竟都不知?”

    宴金华暗自叫苦不迭,慌忙跪下,支支吾吾。

    他倒是打好了谎言的腹稿,但只怕段书绝是个直肠子,万一拆穿了他,那可不是万事休矣?

    好在,段书绝似是看出了他的为难,轻叩一记,说自己的父母早亡,自己流落在外,颇受冷遇,而宴大哥于他有救命之恩,所以自己才拜入他门下,图报恩情。

    他甚至主动掩去了宴金华曾经偷偷将他养在渔光潭中十年的事实,以免他受罚。

    段书绝说得句句都对,言语中还有回护之意,宴金华只能听着,口里发苦,心中已有了不妙的预感。

    赤云子见他说话有条有理,心中更生喜爱,再与他旁边的宴金华一对比,心中愈堵。

    好好一个孩子,给宴金华带,能带出什么来?

    宴金华岂会想不到这一层,余光瞟见赤云子张口欲言,马上冒出一个主意。

    姓段的可是鲛人!是非人之物,谁晓得他心性如何?

    这石中剑让他得去,万一他拿去作恶,又该如何?

    事不宜迟,宴金华立即开口:“师……”

    孰料,他才刚发出一个声母,便听段书绝清越的声音在身前不远处响起:“赤云子容禀,弟子有要事,想告知于您。”

    赤云子:“何事?”

    段书绝恭敬捧剑,一拜到底:“事关石中剑之秘,可否……请诸位前辈暂避?”

    他把谦恭的姿态摆了个十足十,为其他在场的剑修们做足了面子。而这些剑修们也心知此剑乃静虚峰传承之物,若石中剑中当真藏有什么不传之秘,他们在场,也确是不妥,于是便纷纷自请离去,不在话下。

    宴金华脑子高速转动一阵,猜想到了段书绝的意图,心中微松了一口气,决意不去拦阻。

    原文里也有这么一段。

    段书绝拿到石中剑,不敢擅专,只好向赤云子提出请求,屏退他人,告知此剑原主是一名鲛人,同时承认自己也是鲛人。

    鲛人,终究非人,文中的赤云子也是经历了多番利益权衡,才决意收段书绝为徒。

    毕竟,收一头吉凶不明的灵兽为徒,既要担忧他身份外泄可能引起的舆论之争,又要担忧自己能否驾驭怀有千年剑意的段书绝,着实难做。

    而自己于段书绝有恩,又先有了师父的名头,赤云子若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有极大可能会让他继续做自己的便宜徒弟。

    到那时,占了师父的名号,段书绝那些气运、际遇,也是唾手可得。

    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

    果不其然,听过少年的自白,赤云子的眉头便皱了起来,静虚峰诸位仙君亦是沉默。

    ……鲛人?

    初祖道侣是鲛人?拔剑者也是一名鲛人?

    赤云子方才的喜悦去了大半,一面觉得这姓段的孩子恳诚,值得褒扬,一面又如宴金华所料,犯起了难。

    宴金华也跟着假模假式地沉默了一会儿,抓紧时机,开口道:“师……“

    然而这次他连声母都没发出,话头就被再度截胡。

    “……师兄。”

    一道温和的声音自赤云子身旁响起:“若师兄不知如何做才妥当,不如将此子暂且寄在我名下教养,我会好好教导他,您看如何?”

    宴金华微微睁大了眼睛,往上座位置看去。

    ……这是哪个不识好歹的?!

    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却又是一副温润古雅的贵家公子面容,一支玉箫平放在膝上,一把碧伞斜负在背后。

    他的气质极干净,一眼看去,唯余惊艳,只觉一念清净,烈焰成池,只是看久了,总有股萧萧疏疏的感觉,既亲切,又叫人不敢轻易亲近。

    不知为何,听到此人发声,赤云子原本尚有些紧绷的神情便是一松:“……六师弟?……这倒也好。”

    不只是宴金华,池小池也迅速在脑中搜索起此人的身份来。

    六师弟……

    静虚峰六君子之一,文玉京。

    《鲛人仙君》里,关于此人的描述只有寥寥数句:

    “赤云子六师弟文玉京,号寄然,闲云野鹤,避人而居,不问世事,渔樵自乐。”

    文中该是有这位小师叔戏份的,但文玉京还没来得及同主角发生交集,文章就太监了。

    他为何避世,为何在峰中地位超然,大概只有弃坑的作者知道。

    “这倒也好”四个字,算是直接为这件事下了定论。

    宴金华差点磨碎了一口牙。

    更让他差点呕血的是,他脑中的系统急急告知他,拿走他定海宝珠的,正是此人!

    难道他出现在那里时,就已经看上了段书绝?

    宴金华不知道事实,他只知道,这么一来,自己多年来的苦心筹谋便彻底毁于一旦!

    而且这毁得着实令人气闷,教人有苦也说不出。

    段书绝用了什么阴招吗?并没有。

    他闯了七大阵,还护着自己一路通关,以鲛人之血拔出石中剑,过继了祖先留给后代的遗产,坦诚自己的身份,堂堂正正地过了明路,拜入静虚峰,论过程,顺理成章;论情理,恩义兼顾。

    他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挑不出他段书绝一个错处来!

    人人都会笑话他没有自知之明,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模子,就乱收徒弟;会笑话他刚收徒弟,徒弟就给抬了辈,变成了师弟,将来,自己说不准还得恭恭敬敬称呼他一声峰主。

    更重要的是……

    宴金华的任务进度条已经跌到了5以下,若没有段书绝那百分之百的好感度打底,他在这个世界十数年的苦心经营,就真真一点价值也没有了!

    第160章

    系统VS系统(十)

    池小池对于这件意外之事略感诧异,

    在心里飞快且谨慎地计算着诸样利弊。

    ……文玉京,

    在原书中只拥有一个姓名的存在。

    不知善恶,来历不明。

    按照剧情发展,

    他这时候不是在外仙游,

    便是闭关闲居,怎会突然参会?

    难道他想在打石中剑的主意?

    ……应该不会啊。

    自今日之后,

    天下稍有些见识的剑士都会知晓,

    石中剑已被一名静虚峰弟子拔出,

    这就算是过了明堂。

    得剑者便是静虚峰未来之主,

    在这种情况下,

    若还有谁想要私下夺剑,

    那便是藐视初祖,

    不敬这千年流传的传统。

    这等蠢事,

    脑瓜仁哪怕象征性地发育过的人都不会做。

    在盘算主意时,

    池小池适时地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17岁的少年,

    涉世不深,可能并不知道石中剑在剑修们心中是何等神圣的地位,因此对此淡然些,也说得过去。

    但若说完全宠辱不惊,

    那也太假了。

    他单膝跪地,强忍“紧张”,试图“推脱”这番好意:“禀赤云君,

    晚辈不敢造次,

    也不敢叨扰小师叔,

    宴大……师父于我有深恩,我该偿还……”

    赤云子挥一挥手,打断了他。

    他想说,宴金华做你师父,除了白白得个虚名外,于你半分益处都没有。

    他是能教你练剑还是能授你心诀?

    他不带你去逛窑子都算他讲点廉耻!

    但这话说出来,打了宴金华的脸的同时,也无异于打自己的嘴巴子。

    正左右为难之际,赤云子听到身侧传来温柔一笑。

    文玉京用箫轻轻点着唇畔,坦言道:“师兄,我喜欢他。”

    他说话时,却没看着赤云子,而是专注地望着跪在下方的段书绝,话里带着点鼻音,温柔得有点像在撒娇。

    池小池心念一动。

    ……这个人话术不赖。

    文玉京看似耍赖的“我喜欢”,实则是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他喜欢,因此赤云子有了赐徒的理由;

    他喜欢,因此低他一辈的宴金华也不得不割爱。

    他喜欢,因此他也是在许诺,他会待段书绝好,让自己安心。

    这不仅仅是给了赤云子一个台阶了,简直是给了座滑梯。

    小师弟文玉京,年纪在同门之中最小,向来避人远居,从无所求,又生就了个自闭性子,连个随身侍奉的弟子都没有,难得看他这样主动地索要一个人,赤云子又急于把段书绝这只略烫手的山芋送出,哪有不允之理:“好了,段书绝,莫要再提。从今日起,你的师父是文玉京,你的名牒改日入册,到时,我遣人给你送去。”

    池小池就这样抱着石中剑,跟文玉京回了家。

    他本来还想回渔光潭收拾一些东西,顺便在私下里再恶心恶心宴金华,但文玉京淡淡一句“我那里什么都有”,便让池小池暂时收敛了心思,打算先去探探环境。

    池小池又不急。

    宴金华是他的任务,可段书绝又何尝不是宴金华的任务?

    他就算不回去,宴金华也会主动贴上来。

    于是他走得心安理得,甚至穿走了宴金华那件厚实的外袍。

    静虚峰共十六峰,文玉京独居一峰,号曰回首峰。

    静虚山的规矩众多,其中一条,非是君长或高阶弟子,无特殊情况,入山必须下剑,其原理大致等同于高中里学生不得骑自行车,而老师可以开车进校门。

    文玉京也不御剑,与池小池一起慢慢在月下散步。

    文玉京在前,池小池跟在后面,二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交流不算频繁,但气氛却很是舒缓宁静,丝毫不觉尴尬。

    文玉京走得很慢,姿态优雅,无声无息。

    他掬一捧青萤为灯,吹箫而行,在前面带路。

    池小池想,这大概就是古代人的浪漫吧。

    这条路他不很熟,且回首峰向来是文玉京一人独居,山路砖石难免有脱落损毁,崎岖难行。

    池小池索性踩着文玉京的脚印前进,以免踏空。

    他们直登上了峰顶绝壁。

    山顶,蓬松雪白的云丛间露出一角弯月,众星列宿,却都难掩荧荧月华。

    池小池见此胜景,没忍住脱口赞了一声。

    文玉京问他:“月亮可美?”

    池小池猛地一晃神,想到了那次061为自己“摘”下的星星,又想到了现在还戴在他尾指上的戒指,只觉尾指火烧火燎地烫起来。

    他收起了“该不会要摘月亮”的无谓想法,问:“师父,我们可是来赏月的?”

    文玉京闻言,抬起手,手掌朝月亮方向摊开,不多时,一段淡银色的月华便凝固在了他的掌心,竟是一把钥匙的形状。

    他微微笑答:“不,我们回家。”

    池小池眼前一晃,天地突变。

    原本蓊蓊郁郁的山顶乍然平阔,一片古朴清幽的宫宇绵延铺开,四周花树皆茂,一面如镜般的平湖如同一条翡翠腰带,环绕殿宇,把殿宇围作了一个湖心岛的模样。

    唯有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池小池初来乍到,自然是要先弄明白这里的规矩才是。

    实际上,他甚至不清楚文玉京把他要来的目的。

    他彬彬有礼地拱手:“师父,可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有。”文玉京把玉箫放回腰间,返过身来,温和命令,“拔剑。”

    池小池一愣。

    “拔出石中剑。五十招内败我。”文玉京把背上的伞取下,“或者,我败你。”

    他手中伞尖一抖,化为一柄碧色软剑,剑柄正是伞柄,上面雕有半镂空的双鲤图。

    文玉京右手持剑,左手背于身后,注视着他。

    池小池知道这是入门必经的试练,也没多想,脱去外袍,拔出石中剑。

    水剑无形,直指地面时,有一截垂落在地面,汩汩流动,却不沾湿地面分毫。

    软剑先发,细微的嗡鸣声分拨开空气,直奔面门,池小池一指平抹剑身,横剑弹压下来袭的剑尖,再以腕力反挑拨开,避其锋芒,直取中路!

    然而软剑如有生命,被拨开后即刻回弹,而文玉京单手使剑,侧身避芒,躲过一击,剑出如鞭,一道银丝细光翩然而过,把他的肩衣削下了一片来。

    先前段书绝所习均为静虚剑法,而拔出石中剑时、鲛人先祖教授的剑法心诀,他也只是听过一遍,还没有开始学习,因此二人招式往来,均是静虚剑法中最常见的快剑路数。

    剑势如疾雨,二人之间银光交烁,三十招转眼方过,池小池体内的段书绝渐渐被燃起剑意,取准空档,斟酌好腕上气力,侧挑而去!

    文玉京擅使软剑,剑势着实诡谲飘忽,难以预测,但若要正面对剑,他怕是不成。

    段书绝计算精确,他保证,自己这一剑,论角度,论剑势,文玉京绝挡不下来。

    孰料,文玉京并未阻挡。

    他挥手扬剑,软剑卷落于石中剑剑身之上,在水剑剑刃上缠绕数圈,竟是一举锁死了石中剑的剑身!

    段书绝怔然间,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见文玉京放开右手,换用左手,一把握住仍浮于空中的双鱼剑柄,瞬步绕至段书绝身后。

    软剑被拉伸成弓状,薄细的剑刃半缠上了段书绝的颈部。

    ……段书绝,败了。

    即使是有前世剑术,再佐以千年剑意,曾被宴金华在渔光潭中软性囚禁多年的段书绝,对敌经验仍是不足。

    他眨了眨眼,诚心道:“师父剑术一流,徒儿自愧不如。”

    文玉京好脾气地笑上一笑,转手收剑。

    软剑如同软尺,从石中剑上窸窸窣窣地卷离,弹开时,剑刃不慎扫过了旁边一蓬开得正盛的夜来香,琼花顿时翻飞如舞。

    而文玉京将软剑重归碧色鲤鱼伞的模样,举于头顶,挡下了纷扬而落的花雨。

    “假以时日,必有建树。”他用三言两语点拨段书绝道,“千年剑意,只是他人根基,如何运用,才是你的本事。”

    莫说是段书绝,就连池小池,都难免为他气度所动。

    他说:“是,师父,徒儿知晓。”

    他抬手行礼时,动作却突地一顿。

    刚才的激战中,二人各有损伤。文玉京断了一片衣襟,池小池则被削下了最上方的两颗襟扣,他这一动,先前被割破的肩衣失去约束,从肩头滑落,露出了半侧肩头。

    池小池看着自己露出来的肩:“……”

    他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

    他怀疑他这位新师父是故意的。

    他甚至合理怀疑,如果是一百招,文玉京能把自己的腰带也给挑了。

    但看着文玉京那世外谪仙似的君子面容,池小池又疑心自己是不是太过小人了。

    他不再多思,敛起心神,道:“师父,段书绝今后会认真修习。”

    “嗯。”文玉京把伞转背至身后,“每日同我练剑三个时辰,静坐三个时辰悟道修心,我会时常带你出去游历,多见世面。除这些之外,你还要照料我的饮食起居。”

    池小池倒觉得没什么:“是。”

    若要拜师,就定要伺候师父,这是常理。

    文玉京却定定望着他:“我说,是照料我的饮食起居。”

    听他这般强调,池小池略有疑问:“师父?”

    文玉京:“你可知,为何赤云子师兄愿意让我带你?”

    这部分书中并未提及,可文玉京既然已把话点到了这个程度,池小池哪里还想不到那个可能性?

    负伞持箫的青年面对着他,坦荡道:“我乃百年灵兽化身,是师父外出时捡回山来,悉心抚养,方才得获机缘,化成人形。师兄将你交与我,自然是信我有方法能管住你。”

    说罢,他又浅浅笑了起来:“多巧。我们同为凡世异类,合该做这一世师徒。”

    池小池豁然开朗。

    这样一来,方才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若文玉京也是鲛人一类的灵兽,那就难怪他成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隐于幕后,逍遥世外了。

    而赤云子对他放心,一是因为他剑术卓绝,能压得住现如今的段书绝,二是因为他身为灵兽,晓得如何对付鲛人。

    把事情交代清楚,文玉京便轻挥了挥手:“去沐浴吧,我去房中休息。半个时辰后,去我房内替我沐浴梳整。”

    所谓“沐浴梳整”,大概是给灵兽擦洗身体吧。

    池小池点头应下,待文玉京转身入房后,他才除下衣物,脱下鞋子,化为鲛人,纵身跃入他

    如果说他以前住的渔光潭是普通装修,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外带阳台,那么他现在住的就是三层小别墅外带一个小花园和一个停车场。

    水内灵气比起渔光潭更盛,且是鲛人喜爱的冷泉,面积足够他拿自己打出个一百米的水漂,泉内还养了些锦鲤和乌龟,它们胆子不小,看见一只鲛人,都好奇地围上来打量。

    他游了一会儿,把半张脸浸在冰水里,舒舒服服地享受新家,同时仰头观天。

    那一钩新月光芒明澈,看着就叫人心生喜欢。

    061说:“你喜欢这个月亮?”

    池小池说:“……摘不动,摘不动。”

    061笑:“不是已经送给你了吗?”

    池小池这才察觉,自己现在所置身的水域,正好是月亮投下月影的地方。

    他此时,刚刚好趴在水中月的中心。

    池小池吐了一串泡泡:“六老师,你送给我的礼物很多了……”

    061自是明白他的意思,笑道:“你别误会,我只是发现了而已。这里赏月最好,所以这月亮,应该算是文玉京送给你的礼物。”

    ……说白了,他文玉京送给池小池的东西,和我061有什么关系。

    池小池这才稍稍释然,确认过时间后,清洁身体,爬上岸来。

    因为暂时没有可替换的弟子服,他只能穿了那件破的。

    他敲了敲文玉京的门,门内没有应声。

    池小池想到文玉京这时大概已经化形,便扬声唤了一声师父,再敲过两下,示意自己要进去了,方才推门而入。

    屋内没有人应声。

    桌案上摆着一只铜盘,铜盘上放着一把犀角梳,一条比成年人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白绒巾,一只小小的指甲剪,以及一小碗温羊奶。

    池小池:“……”

    ……这里面的东西怎么看起来这么古怪。

    而他的猜想,再次在看到文玉京的真身时得到了印证。

    一只约巴掌大小的小奶猫伏在内侧的床榻上,正优雅地舔着自己柔软又干净的前掌心。

    池小池:……打扰了。

    他没立即进去,而是站在门口,一脸的一言难尽。

    061觉得他的表情有些不妥,便追问道:“怎么了?”他不喜欢猫吗?

    池小池:“……他什么意思?”

    061:“嗯?”

    “他是只猫,养了一池子鱼。”池小池说,“这和黄鼠狼开养鸡场有什么区别?六老师,你说,他捡我回来,是不是存猫粮呢。”

    061:“……”

    失算。

    他只考虑到,猫抱起来、撸起来会软一些舒服一些,比较治愈,适合池小池。

    ……现在他再重来一次,变成一只金毛还来得及吗。

    第161章

    系统VS系统(十一)

    池小池难过道:“师父说他喜欢我。没想到只是喜欢我的肉体。”

    061:“……”

    他深感百口莫辩,

    于是选择闭嘴。

    不过一日为师,终身做爹。爹要儿子进去伺候,池小池也只能端着盘子进去了。

    榻上的小猫揣着爪子,

    歪头看他,眼睛色泽像极了浸润在清水里的宝珠。

    ……瞳孔颜色是慵懒且温暖的灰蓝色。

    在池小池微微愣住时,白猫弓身,

    慢吞吞伸了个懒腰,随即蹲着,

    乖巧地仰头看他。

    和煤老板的纯黑相比,

    他这位师父则是另一个相反的极端,

    连根灰毛都没有,

    除了梅花状的黑爪垫外,浑身上下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色。

    只有那双眼睛是一样的,就连里面温驯的光都是一模一样。

    若不是尚有理智,

    池小池恐怕要以为,

    是老板舍不得自己,从上个世界一路跟了过来。

    池小池打消了无谓的念头,把猫抱起,放在膝上,

    先抱它沐浴净身,拿软布擦净身体,用清洁术法替它把毛发变得温暖蓬松,

    喂它喝了热腾腾的羊奶后,

    又取了软木梳子,

    轻轻为它打理一身柔软的长毛。

    小猫很听话,不闹腾,哪怕洗澡时也不挠人,只温驯地踏着水玩儿,端庄得很,梳毛的时候也不忘自己细心整理好自己的奶胡子,是一只相当自立自强的好猫。

    池小池一边孝顺师父,给师父梳毛,一边在心里对061犯嘀咕:“六老师,这是灵兽吗。碰上个大个点儿的狗,做个甜点都不富裕。”

    061说:“……他会剑法。”

    池小池恍然:“对哦,也是。”

    过了一会儿,池小池又拿手量了量它的长度,忧愁道:“六老师,师父只有这么一丁点儿,我怕哪天起夜,不小心一脚给它踩死了。”

    061:“不会的,放心。”

    池小池:“这算弑师吗?”

    061:“……不算。”

    池小池又安静了一会儿。

    大概两分钟后。

    “六老师。”池小池继续忧心忡忡,“师父也忒小了,没修炼出人形的时候是怎么活下去的?出去碰见那些个个子大点儿的灵兽,当牙签都怕脱毛。”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师父往他的腿上张嘴啃了一口,以示警告。

    这反倒更坐实了池小池的担忧:“你看,六老师,它咬人都不疼。”

    061:“……”

    061已经很后悔了。

    他只考虑到猫抱起来舒服,威胁性不强,方便亲近的同时,又和上个世界的黑豹同属猫科,性情相近,恰好能暗示池小池关于煤老板的事情,

    但千算万算,他偏偏算漏了池小池那千回百转的脑子。

    早知如此,自己就该变头白虎,天天去池塘边捉鱼。

    ……真的很气。

    另一边,池小池抱着猫,想,这样真好。

    文玉京的师父云游四海时,遇到了文玉京,把他带回山里,让他有了个可以四下疯跑的家,自己却没法替老板做决定。

    不知道现在老板是不是还跟着丁秋云,或者是已经离开了队伍,有了自己的母豹子?

    他想着文玉京轻裘缓带、清雅无双的模样,趁着小猫被梳得眯上眼睛一脸飨足时,大逆不道地轻捏着小白猫的耳朵,对061道:“不知道老板变成人是什么样子。”

    061听着他的语气,心尖一软,刚想说话,便听池小池自顾自道:“大概是一个长满胸毛的大汉吧。”

    061:“……”

    池小池:“咦,六老师你怎么不说话了。”

    061深呼吸。

    人生就是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遇。

    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池小池怀里的小白猫调整好心态,抖一抖耳朵,趁他把手拿开时,用前爪轻轻抱住他的食指,把脑袋顶在他的掌心里,温柔地蹭蹭。

    那是个十足十的表示信任和依赖的动作,老板还是一只小奶豹时经常做。

    池小池有点惊讶,低头看它,但它看样子已经很困倦了,把脑袋转钻到池小池腰腹处,迈着小爪子上下爬了一番,最后选定了在池小池的胸口处安营,像是觅到了一处令它安心的窝,蹲下趴好,摆出一副打算安然入睡的模样。

    被刚才的动作电酥了心的池小池没再说什么。

    他在软榻上平躺下,手指轻轻抚着奶猫柔软的额顶。

    小猫很快就睡着了,贴着他的心脏位置。

    看来,今夜他是走不了了。

    好在这床足够宽大,且相当柔软。池小池躺平在上头时,骨头都跟着酥了一酥。

    他感叹道:“这床还蛮舒服的。”

    061想,专门为你准备的,舒服就好。

    池小池低眸,看向怀里的小猫。

    他问061:“跟我睡在一起,它会梦见吃全鱼宴吗。”

    061轻轻笑了。

    他想,我争取努力一下,梦见你。

    一人一猫各怀心思,沉沉睡去。

    只是今夜注定有人无眠了。

    宴金华回了渔光潭后,越想越气,越想越憋闷,一口血堵在心头,欲咽不得,欲吐不得。

    他细细回想今日发生的一切,试图找出人为操纵的因素,但除了在塔林里,段书绝自行破关,却没有招呼他略显异常之外,逻辑上全无破绽。

    他几乎是顺理成章地丢了本该属于他的机缘。

    这比被人直接抢去还要令他窝火。

    如果说被抢去,他还能找些借口,譬如对方玩弄心术,胜之不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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