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他们全部是旧人类,需要维持最基本的生活,因此也有组织专门的物资搜集队,出外收集食物。

    AI则想断去他们的物资来源,叫他们冻饿而死,不战而溃,因此,他们的物资车常成为AI麾下的新人类的主要攻击目标,每次出行都是一场实打实的硬仗。

    有次,池小池带着几名身强力壮的队员,进行了近半月的长途跋涉,就是冲着距离他最近的某处军事总基地来的。

    他蹲守在路旁,当了一回捕蝉螳螂后的黄雀,以逸待劳,帮士兵们击退了来袭的新人类,收缴了新人类的武器,并免费送了些物资给士兵们。

    池小池如法炮制,做过起码三次类似的事情,理由全是“路过”,从新人类那里的收获也颇丰。

    061曾取笑过他,说他光雪中送炭不算,还要从炭盆里摸走两块。

    话是如此说,但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来得令人印象深刻。

    池小池敢打包票,经过这三次雪中送炭,自己已经在那处基地的指挥者心里挂上了号,印象也定然是正面的、值得信任的。

    这么久过去,看守者内部也被饥饿、寒冷、战损与病亡消耗得差不多了,该要谋求和人合作这一条途径了。

    而池小池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小镇的建立和巩固委实耗费和占据了他太多心力,他也不想过早挑明自己的意图,因此一直隐而不发,没想到谷心志竟歪打正着,与他想到了一处去。

    不过这也不奇怪。

    丁秋云当初喜欢上谷心志,何尝不是因为一度与他心心相印,意向投契。

    只是彼时的丁秋云太过轻信谷心志,没有发现他和谷心志之间如山海般不可弥合的观念裂隙罢了。

    谷心志愣了很久,才明白眼前人的意思:“你……觉得我说得对?”

    “前半段话还是人话。”丁秋云耸肩,“后半段,我用脚后跟想也知道你吐不出什么象牙来。”

    谷心志抿着嘴笑了。

    他身上有种极致命的清冷少年感,笑起来甚至带有一丝叫人怦然心动的纯真,只是丁秋云并未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从怀里取出小酒壶,旋开壶盖,喝了一口酒暖身。

    丁秋云明明白白道:“我是有重要的人要保护,不能让他们暴露在危险下。可我清楚,能真正守护和平的东西,不是善良,不是人情,而是畏惧。所以我要武器,要压倒性的力量,什么都要。我们不主动屠杀,但我们一定要是最强的。”

    谷心志定定注视着丁秋云,一字不言,目光里尽是痴恋。

    尽管他不能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宏大的志向,但既然这是丁秋云的心愿,那就一定很重要。

    他自然是主动请缨:“这件事交给我办,可以吗?”

    丁秋云看了他一眼:“再说吧。我再想想。”

    两人的气氛难得和谐,一个抽烟,一个喝酒,尽管仍然静默,但没有争执,没有对立,这让谷心志满心欢喜,偷偷看着丁秋云。

    丁秋云似是察觉到目光的存在,歪头去看他,谷心志则极快调转开视线,有点紧张地抚着袖口的线,面不改色,心脏狂跳。

    他想和谷心志说些什么,又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妥,破坏了这样好的气氛。

    过了许久,他才鼓足勇气,道:“丁队,你睡吧。”

    丁秋云深呼吸一口深夜的冰冷空气,口吻已恢复了不冷不淡的调侃腔调:“谷副队,我们是暗哨。哪有哨兵睡觉的道理。”

    谷心志喜欢丁秋云这么叫他:“丁队——”

    话音未落,原本一直安然盘踞在丁秋云脚下的黑豹陡然亮起了半眯着的灰蓝色眼睛,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径直从丁秋云身侧跑开,顺着楼梯跑下,几秒便不见了影子。

    与此同时,061沉了声音,开口道:“小池,有情况。”

    两年独立的战斗经验,原本就敏锐的谷心志的反应已和野兽无异,在老板发出预警时,他便立即翻身从隐蔽处露了头,只一眼看下去,脸色便遽然大变——

    十数只荧绿色的移动光点沉默而快速地包围了篝火。

    ……鬣狗。

    成群结队的鬣狗。

    更要命的是,身为明哨的颜兰兰,大概是烤火烤得太暖和,外加惦记着还有两个可靠的暗哨能够依赖,竟然垂着头睡着了。

    池小池同样看到了这一幕,精神瞬间紧绷,伸手摸枪的同时已计算了数种可能,电光火石之间,心更冷了几分。

    那些鬣狗该是饿极了,不然不会选择有黑豹栖息的地方冒险猎食。

    它们距离颜兰兰已经太近,自己如果开枪,难保跳弹不会伤到兰兰,更难保证它们会不会在枪声催逼下发动急速进攻,迅速咬断颜兰兰的喉管。

    团队行动的鬣狗,其团结性决不可小觑。

    更糟糕的是,这些鬣狗,勾起了脑中丁秋云极端恶劣的回忆。

    ……一只戴着银铃的血迹斑斑的手,从鬣狗的撕咬声中绝望伸出,像是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能抓住。

    极度的紧张瞬间引发了严重的偏头痛,池小池咬牙强忍,把开了保险的枪口对准斜下方:“六老师,帮我瞄准……”

    然而,还未等061作出回答,他身边的人便沉默地单手撑住天台边缘,纵身越下!

    下坠的气流反冲至池小池脸上,叫他瞬间凝滞,手指彻底僵硬在扳机上,身体竟也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

    061:“……小池?”

    鬣狗们的偷袭计划,被一个从天而降的谷心志彻底打破。

    谷心志丝毫没有出声恫吓的打算,默然抽出腰间匕首,抬腕就把一只鬣狗的脑袋径直钉穿!

    刺耳的破空声与横溅的血肉让颜兰兰清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糊间,见眼前多了一片淡绿荧光,心下警铃大作,不多怀疑与犹豫,立时从附近的火堆中抄起两根来,四下挥舞,意图把它们赶走,并迅速判断要选哪一路突围。

    鬣狗们怎甘心放过到口的猎物,其中两只趁着颜兰兰转过半个肩膀时,从不同方向飞身跃起,咬向颜兰兰的喉咙与手臂!

    其中一只刚刚起跳,便被来自二楼的一发冷枪生生爆了头。

    但他已无法阻止另一只。

    它亮起雪白的、滴着口水的獠牙,对着她的小臂,狠狠一口咬下!

    但那一口,却落在了一根铁管上。

    叫人头皮发麻的牙齿断裂声响起的同时,谷心志抡起手里的钢管,在半空划过一个漂亮的半圆,把鬣狗的身体狠狠摔砸在地。

    因为用力过猛,钢管从中断裂两半。

    谷心志眼疾手快,抓住即将横飞而去的一半钢管,在手里挽了个花,将断裂尖面向下,一管子捅入鬣狗上翻的肚皮,一手掐住鬣狗的脖子,朝下一割,直接给它开了膛。

    鲜血溅到了他的唇角。

    楼上又连开两枪,打死一只,打伤一只,而在瞬间开膛破肚的垂死鬣狗的惨烈嚎叫,成功把幸存的几只鬣狗吓得落荒而逃。

    谷心志站起身来,用手背抹去唇角的血,又用衣服拧了一下染血的铁管,不去管后知后觉吓呆了的颜兰兰,抬头看向顶楼。

    那里已不见了丁秋云的身影。

    枪声惊醒了原本在超市中安睡着的队员们,大家冲出超市时,颜兰兰提着仍在燃烧的枝叶,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

    丁秋云倒提着狙击枪从超市中走出:“颜兰兰,我问你,明哨是什么?”

    颜兰兰脸色煞白:“我……”

    丁秋云一把将枪甩砸到她怀里,厉声暴喝:“谁让你睡?!你不要命了?!”

    颜兰兰刚刚经历了生死一线,后背冷汗狂流,再被冷风一激,鸡皮疙瘩一阵一阵地往上冒:“丁队,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你对不起谁?”丁秋云一脚把火堆踢得火星四溅,“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颜兰兰被暴怒的丁秋云吓到了,但又自知错犯得太大,只能低头挨训。

    孙谚他们谁都没见过丁秋云发这么大火,纷纷上来打圆场:“丁队,丁队,消消气。”

    “兰兰她年纪小,不懂轻重,你别生气。”

    “兰兰,快过来,给丁队说点好话。”

    谷心志有点心疼丁秋云,主动凑过去:“秋云……”

    丁秋云二话不说,甩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谷心志被直接打懵了,抬眼诧异地看着丁秋云。

    “看什么?!打的就是你!”他听出丁秋云的声音里有一丝微微的颤抖,“你往下跳什么跳?你也不要命了?你也年纪小?显你有本事有能耐?”

    说罢,他一把推开阻拦他的众人,掉头返回超市,几步上了楼,把楼顶的门直接上了锁。

    所有人都看出来,丁秋云这是生了大气了。

    闹过这一场,谁还有睡意。

    颜兰兰被鬣狗围攻时没哭,这下却给结结实实吓哭了,她啜泣着去拍楼顶的门认错,求了半天,却无功而返。

    她眼泪汪汪地折返回来,又吃了一人一个暴栗,哭得更惨了。

    孙彬去哄她,罗叔则利索地收拾着鬣狗狗肉,打算储存起来做口粮,孙谚则拨弄着火堆,对谷心志说:“谷副队,丁队也就是迁怒你,你别往心里去。”

    谷心志不语。

    想到刚才的丁秋云,脸上的表情分明是紧张和担忧,谷心志心头便甜丝丝的,哪里会计较这种小事。

    而在与众人隔离开来的顶楼上,池小池倚靠在护栏边,把脸埋在膝盖间,刚刚打过谷心志的手微微发着颤。

    061轻声叫他:“小池?”

    池小池理了理头发:“对不起,入戏太深了。”

    061说:“嗯,我知道。”

    他猜到池小池联想到什么了。

    在上个世界的福利院中,池小池面对类似场景就出现了比较严重的反应。

    ……他看不得“人从楼上掉下来”这件事。

    061同样知道,池小池对颜兰兰发火是真的。

    可他对谷心志发火,完全是故意的,

    他知道谷心志会误解,误解那一巴掌背后代表的含义,以为“丁秋云”是在关心他,甚至会为此甘之如饴。

    于是他干脆地利用了这一点。

    因为池小池太清楚,他服务的对象只有丁秋云一人。

    受限于谷心志的性格,为确保万无一失,池小池离开前,交给丁秋云的,必须是一个对他死心塌地的谷心志。

    说句简单粗暴的,就算丁秋云要回身体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他,那池小池也得保证,那时的谷心志愿意全身心信赖地把后背交给丁秋云。

    然而,那一巴掌,也是他情绪的发泄。

    看到谷心志跳下楼的时候,他是真的怕。

    池小池被惊悸引发的的偏头痛折腾得冷汗横流。

    他裹紧了大衣和围巾,小声道:“六老师。”

    061:“嗯,我在。”

    他从喉间挤出一声模糊的轻笑:“幸亏娄哥看不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刚才谷心志从楼上跳下,让池小池想到了上上次正面类似事件时的自己。

    那个时候,哭泣、慌乱,跪在地上恳求娄影不要死、不要扔下自己的池小池,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连即时发作的情绪都能就势拿来,利用、算计别人。

    池小池难得这样被自我厌弃的情绪支配,正在他双手发抖时,一道矫健的黑影自隔壁房顶无声地跃来池小池身前。

    同时,061说:“不。我想……他会很喜欢。”

    狡猾的、聪明的、满脑子歪点子的池小池,他真的很喜欢。

    趁池小池微微一怔时,两只温暖的前爪搭在了池小池的膝盖上。

    池小池抬头,发现老板已经把自己清理干净了。

    而刚才那些偷袭不成、逃窜而去的鬣狗尸身一字排开,被放在了隔壁屋顶上,被冰冻、风干。

    豹子温热的额头轻抵着他的,温驯又柔和地蹭着。

    而061清正又温暖的声音也适时地在耳边响起:“好了。好了。不要想那么多,怕就多抱抱它。”

    恍惚之下,池小池觉得这句“好了”,仿佛是老板在对他说。

    他无声地拥住了老板,把脸埋在它肩膀处的皮毛之上,想,放任自己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好。

    他静静地伏在那里,也没有流泪,只是把自己全身心都放空了,靠在这温暖的动物躯体上,好让自己疲惫已久的精神得以放松。

    黑豹也由他靠着,静静地做着他的支撑。

    恰在这时,池小池扣在黑豹腰间的右手无名指传来一阵类似细小电流通过的麻酥感。

    紧接着,一丝语音讯号从戒指内传来:“池先生?……池先生?您在——”

    信号连通也只是刹那,在池小池回过神来时,声音和指尖的酥麻感已经一并消失。

    ……这是什么?错觉吗?

    第145章

    我在末世养大猫(二十四)

    那声音一响而逝,

    就像一个拨错了又马上挂断的电话,

    让人觉得那只是一个幻觉而已。

    池小池诧异环顾:“六老师,

    你听见什么了吗?”

    061反问:“什么?”

    ……只有自己听见了?

    难道真是幻觉?

    池小池觉得刚才那个声音耳熟得很。

    虽一时想不起来声音属于谁,但池小池持续的压抑心情也因为这小小的意外略有松弛。

    他索性伸长了手脚,

    放肆地翻身趴在黑豹的后背上,

    拿手指逗弄黑豹的鼻子和银须。

    黑豹伏身,

    忠诚地背着它的主人,同时侧过脸去,生有倒刺的舌头轻舔着他结了枪茧的指腹。

    从后抱着毛茸茸的老板,池小池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调整好心态后,他对061说:“六老师,接下来,

    我打算带丁秋云的队伍……”

    “……嘘。”

    出乎他意料的,

    向来绅士的061却果决地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做。”061说,

    “闭上眼睛,

    好好休息,

    至少今天晚上不要再做丁秋云,做回池小池。”

    ……做回娄影的池小池,

    可以吗。

    听到这话,池小池心脏仿佛停跳了一瞬,

    指尖被豹子□□的濡热和微痒都变得清晰可感起来。

    他有点无措地搂住黑豹的脖子,

    以笑容掩饰内心的不安:“六老师,

    你招蜂引蝶可太熟练了,

    这样不好。”

    061轻笑一声:“是吗。”

    他没有动,

    任由他招惹来的蝴蝶趴在自己身上。

    池小池提醒他,同时也是在提醒自己:“不是有人在等你回去吗。”

    061张了张口。

    他想说我已经等到了,想说我要等的人现在正在我背上,我可以带着你跑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陪你去看日出。

    但受保密系统限制,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池小池误解了他的沉默,一边伸手肆意逗弄着老板的下巴,一边轻描淡写地与061划开界限:“可不敢让那个人听到,要不然我罪过就大……嘶!”

    豹子把他兴风作浪的手含进嘴里,不轻不重地啊呜一口咬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061的声音,清澈,温暖,又带着一点点无奈:“你最大的罪过就是不听话。”

    池小池手被咬到麻筋,又被那声音拨了心弦,手腕和半张脸都麻酥酥的。

    这副口吻对池小池来说有些陌生,却又熟悉得惊人。

    他陡然间有点心慌,那个被他故意忽视多时的猜测重新在他心中复燃,叫池小池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敢咬我?”池小池拍拍老板的后颈,半威胁道,“爸爸不要你了。”

    说罢,他便要起身,加快步速,打算下楼去冷静冷静。

    谁想没走出两步,一股力道便突兀从后面袭来,池小池未及反应,被直接扑倒在地。

    一口利齿衔住他肩膀后的衣裳,把他大力翻了过来。

    这是豹类捕食的常用技巧。

    但池小池还没来得及惊慌,老板就把他压在了身下,静静伏在他的颈窝间,不再乱动。

    高台之上寒风吹彻,呼啸的冷风把散发着沙土冷气的空气重新清洗了一遍,吸入肺中,只会让人头脑愈发清醒。

    野兽身上过高的温度烫着池小池,每一块紧贴着他、微微翕张的肌肉内,都蕴藏着原始、野性而又恐怖的力量。

    但它却温驯地把这份力量拱手出让,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张人畜无害的毛毯。

    池小池猜测着老板的心意,想,大概是自己被咬后突然要走,吓到它了。

    动物对被抛弃这种事大多都格外敏感,池小池自知是自己做得不妥,于是软了语气,撸狗似的抱住黑豹抵着自己肩窝的耳朵,轻轻搓了搓:“好啦,要你,要你。”

    豹子抬起眼来看他,灰蓝色的眼睛里有一层极漂亮的水膜薄雾,尾巴在池小池小腿处拂来拂去,最终缠住了他的脚腕。

    池小池被它缠得无奈,只得哄他:“我不走。”

    豹子的心情这才愉快起来,咬住池小池的围巾一端,替他把松了的围巾紧了紧。

    暗哨和明哨不同,隐于暗处,因此不能生火,一般会带有可自动加热的行军毯,以免夜半降温,冻僵了身体。

    池小池窸窸窣窣地钻进暖毯,耳朵听着队员们从楼下传来的说话声,心里却想着061对他说的话。

    ……今晚太累了,不要做丁秋云了。

    ……好好休息。

    061仿佛能洞悉他的心事,温和道:“睡吧,我和老板帮你放哨。”

    老板也会意地蹭蹭他,在他身边蹲下。

    061与老板的言语与动作太过同步,这不得不让池小池怀疑。

    但他如过去一样自我安慰道,怎么可能。

    061是061,绝不可能是娄哥。

    如果不是这样,他这些日子的心机、谋算,以及那些堪称卑劣的行径,岂不是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他裹紧了自己的小毯子,故作轻松地自言自语:“做池小池也没什么意思,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061温和回道:“池小池很好。你不要这么说他。”

    池小池再次呆住。

    他想,他大爷的,区区一个系统,小嘴叭叭得跟楼盘销售一样,没天理了。

    他往毯子里缩了缩,遮住自己发红的耳朵和眼眶,一颗心倒是真的静了下来,紧接而来的便是排山倒海一样的倦意。

    睡着时,他又一次梦到了过去。

    这次的梦有些杂乱,但主角一如既往,仍是那个温暖生光的人。

    池小池还在念小学五年级时,街机、红白机在中小学生间风靡了起来。

    娄影收到了一套坏了的二手红白机,化腐朽为神奇后,搬进了自己的房间,自那以后,就常请池小池来家里玩。

    那二手红白机的原主人是一个肉眼可见的中二病,因为他在那台红白机前后两面上贴满了小贴画。

    在那时的池小池看来,小贴画是一只长着山羊头的怪物。

    他问娄影:“这是什么?”

    娄影答:“撒旦。西方的一种怪物。”

    池小池哦了一声:“我还以为是羊力大仙。”

    娄影笑了,摸摸池小池的脑袋瓜:“你呀,脑袋里都装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池小池嘴甜,抱着手柄讨好道:“都是娄哥,没有别人了。”

    娄影捏他的脸,池小池就仰着脸,乖乖让他捏。

    一兄一弟闹够了,娄影便把买来的FC游戏卡带放入机器中,带着池小池玩起来。

    在梦中,池小池眼前的游戏画面是模糊的,只是一团晃眼的光影,唯一清晰的,是微微发热的手柄触感,以及塑料按键弹起又落下时机械的哒哒声。

    他们玩了一会儿赛车,池小池总是输。

    不过池小池是很倔的,咔哒咔哒地按着方向键,注视着屏幕,微微张着嘴,一脸认真。

    也不知道是从哪一盘开始,娄影开始输,胜负率与池小池渐渐持平,呈五五开之势。

    池小池的小尾巴得意地翘了起来:“娄哥,你不行了。”

    娄影甩甩手柄,道:“没手感。”

    池小池:“找借口。”

    娄影:“下一盘赢你。”

    下一盘当然还是娄影输。

    池小池和他打得有来有往,滋味十足。

    后来,他们又一起打战略游戏赤色要塞。

    这个游戏里,娄影显得更菜了,尤其在进入第三关后,他操纵的角色总是先于池小池被打死。

    池小池正清着兵线,偶一扭头,就发现娄影不见了,便笑话他:“娄哥,你又死了。”

    娄影说:“我对游戏还不熟。”

    池小池:“又找借口。”

    虽然往往在嘲笑娄影不到半分钟的时候,池小池操纵的吉普车必然被人打爆,但他仍是觉得骄傲不已。

    久而久之,池小池觉得自己的红白机水平怎么也算中游了。

    于是在某个周末,他欣然接受了几个同学的邀约,去他们家里玩红白机。

    那是池小池第一次见识到何谓强者。

    被血虐了一通的池小池觉得外面的世界简直太可怕了,直到回到筒子楼,看到在一楼窗户的灯影下写着作业的娄影,才像是见到了亲人。

    池小池敲开了娄家的门,扑进娄影怀里。

    他委屈道:“娄哥,还是你最好。”

    半大的少年被抱得有点迷糊,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孩儿,先摸头哄好了,才问起事情的原委。

    池小池怏怏地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整个人蔫得不行:“我太烂了。”

    娄影忍俊不禁,安慰他道:“你很好,不许这么说自己。“

    池小池换了个说辞:“我太菜了。”

    “我也菜啊。”

    池小池想了想,觉得还是被安慰到了。

    他下定决心,以后要粘紧娄哥,和他一起天长地久地菜下去。

    一只小菜鸟寻寻觅觅,找到了另一只小菜鸟,便兴冲冲地和他挤在一起,以为是在互相取暖,却不见一只翅膀正护在他的脑袋上,为他挡去了多少虚拟的枪林弹雨。

    后来,他们再组赤色要塞的双人局,总能一命通关。

    起初,池小池以为是自己的技术和娄影一样进步了。

    直到娄影走了以后很久的某天,他重开了那台老红白机,把已经旧了的“赤色要塞”卡带推入卡槽,选择了单人模式。

    他这才发现,没了队友,他竟然连第一关都过不去。

    池小池这才知道,那个时候,娄影并没有撒谎。

    他们之前过不去第三关,的确是因为娄影对游戏不熟悉。

    在熟悉了游戏之后,他就能更加熟练地替一路横冲直撞往前奔的池小池,清除从四面八方袭来的NPC,而不会先于他被夹攻的流弹击中。

    和池小池在一起玩时,娄影一直打的是两人份的游戏,还不忘安慰池小池:“你一点都不菜。就算别人都那么说,至少还有我陪你。”

    在这之后,池小池不改他在游戏里的作风,依然是横冲直撞,硬生生在他的人生游戏里杀出一条血路来,一路冲冠,直至巅峰,把自己原本平庸的人生提早打出了happy

    ending。

    但谁也不知道,他有多怀念双人模式,怀念那个使尽全身解数地把自己伪装成一只菜鸟,好带着爱玩游戏的他一起通关的少年。

    他在游戏结束的电子音乐中苏醒过来。

    豹子依然蜷在他的脚边,为他暖脚,而在他睁眼后,初晨的阳光如戈矛刺破沉沉的雾霭云层,投下赤金色的一抹烟霞。

    他有幸在末世看到了一次灿烂壮阔的日出之景,一时恍惚,以为自己身在儿时筒子楼的二楼,迷迷糊糊睁开眼时,糊了报纸的窗扇半开半掩,透过它,能看到染金的鱼鳞状云层。

    娄哥就在楼下,在他一抬腿就能到达的距离。

    虚虚实实之间,池小池耳边传来一声温柔的问候:“早安。”

    第146章

    我在末世养大猫(二十五)

    池小池闭了闭眼睛。

    在某一瞬间,

    他产生了幻觉,

    好像问候他早安的当真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梦里的手柄触感仍真实且温热,但他如今手上空空,

    身上是丁秋云的毯子,

    脚下是丁秋云的豹子,楼下是丁秋云的队友。

    他伸了个懒腰,

    向唯一属于他的系统打招呼:“六老师,早安。”

    有了雾气中和,

    日出并不显得有多壮丽,熹微的光芒洒在身上,倒是实实在在的温暖。

    池小池裹着毯子缓了一会儿,

    让略僵硬的肌肉舒缓下来后,方才下楼。

    颜兰兰一夜没敢睡,

    就坐在楼梯上守株待丁,这下见了丁秋云,

    忙不迭扑上来道:“丁队丁队。”

    丁秋云绷着一张脸:“嗯。”

    颜兰兰邀功似的指着楼下,有酥烤的肉香味传来:“罗叔昨天把那些鬣狗清理了一下,

    我们有早饭啦。”

    丁秋云说:“嗯,你昨天要是被鬣狗拖走,

    今天早上鬣狗对他妈大概也是这么说的。”

    颜兰兰做哭脸:“丁队,

    我真的知道错了。”

    于是,知道错了的颜兰兰被剥夺了吃肉的权利,

    丁秋云要求所有人面对颜兰兰吃肉,

    而颜兰兰只能喝水,

    啃干馒头。

    这一幕简直惨绝人寰。

    队员们当然不吝于逗弄颜兰兰,将烤得皮脆肉嫩的鬣狗肉一刀刀切下,蘸着各类蘸料大快朵颐。

    颜兰兰悲愤道:“你们吃归吃,能不能不要吧唧嘴。”

    丁秋云远远道:“你已经被狗吃了,别说话。”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颜兰兰就着干馒头,哭得很伤心。

    为了气颜兰兰,大部分人都吃撑了,只能围着超市一圈圈小跑着消食。

    丁秋云与谷心志进食都相当节制,坐在卡车顶,远远望着集体做餐后运动的队员们。

    谷心志点了根烟,单用嘴叼着,双手撑在身后,缭绕的烟雾更衬得他唇红齿白。

    丁秋云丢了卷新纱布给他:“手。”

    昨夜谷心志的右手被断裂的钢管划了个寸深的血口,他自己不言不语,扯了块毡料就把伤口裹上了,倒是不怕感染。

    谷心志便把袅袅冒烟的烟夹到耳上,将沾满污血、脏得看不出本色的布料拆下,熟练地用嘴和左手把伤处包扎妥当。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知疼,他包扎的时候挺高兴的,还将剩下的纱布揣进了兜里。

    丁秋云假装看不见,默许了他的这份私心。

    近来,谷心志已经习惯主动打破他与丁秋云间的沉默。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