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明白。”

    “我也心疼儿子,但这事超出了我们的能力,我们解决不了!我们不能再瞒着沈侯,必须告诉他。”

    沈妈妈带着哭音问:“沈侯就能解决吗?”

    沈爸爸抹了把脸,觉得憋得难受,站起来找上次老刘送的烟,“应该也解决不了!”

    “那告诉他有什么意义?除了多了一个人痛苦?”

    沈爸爸拆开崭新的烟,点了一支抽起来。在公安系统工作的男人没有烟瘾不大的,当年他的烟瘾也很大,可第一个孩子流产之后,为了老婆和孩子的健康,他就把烟戒了,几十年都没再抽,这段时间却好像又有烟瘾了。沈爸爸吸着烟说:“沈侯现在不痛苦吗?昨天老刘拿来的是四条烟,现在柜子里只剩下两条了,另外两条都被你儿子拿去抽了,还有他卧室里的酒,你肯定也看到了。”

    沈妈妈擦着眼泪,默不作声。沈侯自从和晓晨分手,状态一直不对。

    一边疯狂工作,着急地想要证明自己,一边酗酒抽烟,游戏人间。他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没有一丝过去的阳光开朗,满身阴暗抑郁。本来沈妈妈还不太能理解,但现在她完全能理解了,男人和女人的爱情表达方式截然不同,但爱里的信任、快乐、希望都一样,颜晓晨的“怀孕式”分手背叛了最亲密的信任,讥嘲了最甜蜜的快乐,打碎了最真挚的希望。看似只是一段感情的背叛结束,可其实是毁灭了沈侯心里最美好的一切。沈妈妈突然想,也许,让沈侯知道真相,不见得是一件坏事,虽然会面对另一种绝望、痛苦,但至少他会清楚,一切的错误都是因为他的父母,而不是他,他心里曾相信和珍视的美好依旧存在。

    沈爸爸说:“你是个母亲,不想儿子痛苦很正常,但是,沈侯现在已经是父亲了,有些事他只能去面对。我是个男人,也是个父亲,我肯定,沈侯一定宁愿面对痛苦,也不愿意被我们当傻子一样保护。小月,我们现在不是保护,是欺骗!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他会恨我们!恨我们的人已经太多了,我不想再加上我们的儿子!”

    沈妈妈苦笑,“我们告诉他一切,他就不会恨我们吗?”

    沈爸爸无力地吁了口气,所有父母都希望在孩子心里保持住“正面”的形象,但他们必须自己亲手把自己打成碎末,“沈侯会怨怪我们,会对我们很失望,但他迟早会理解,我们是一对望子成龙的自私父母,但我们从不是杀人犯!”

    听到“杀人犯”三个字,沈妈妈一下子失声痛哭了起来。这些年,背负着一条人命,良心上的煎熬从没有放过她。

    沈爸爸也眼睛发红,他抱着沈妈妈,拍着她的背说:“晓晨对我们只有恨,可她对沈侯不一样,至少,她会愿意听他说话。”

    沈妈妈哭着点了点头,“给沈侯打电话,叫他立即回来。”

    自从那天和沈侯的妈妈谈完话,颜晓晨一直忐忑不安。

    虽然理智上分析,就算沈妈妈知道孩子是沈侯的,也不会有勇气告诉沈侯,毕竟,他们之前什么都不敢告诉沈侯,如果现在他们告诉了沈侯孩子的真相,势必会牵扯出过去的事。但是,颜晓晨总是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潜伏在暗处,悄无声息地看着她。

    如果程致远在家,她还能和他商量一下,可他现在人在北京,她只能一个人胡思乱想。

    战战兢兢过了一个星期,什么都没发生,沈侯的爸妈也没有再出现,颜晓晨渐渐放心了。如果要发生什么,应该早发生了,既然一个星期都没有发生什么,证明一切都过去了,沈侯的爸妈选择了把一切尘封。

    她不再紧张,却开始悲伤,她不知道自己在悲伤什么,也不想知道,对现在的她而言,她完全不在乎内里是否千疮百孔,她只想维持住外在的平静生活。

    周末,颜妈妈拖着颜晓晨出去锻炼。

    颜晓晨懒洋洋的不想动,颜妈妈却生龙活虎、精力充沛。一群经常一起锻炼的老太太叫颜妈妈去跳舞,颜妈妈有点心动,又挂虑女儿。颜晓晨说:“你去玩你的,我自己一个人慢慢溜达,大白天的,用不着你陪。”

    “那你小心点,有事给我打电话。”颜妈妈跟着一群老太太高高兴兴地走了。

    颜晓晨沿着林荫小路溜达,她不喜欢嘈杂,专找曲径通幽、人少安静的地方走,绿化好、空气也好。走得时间长了,倒像是把筋骨活动开了,人没有刚出来时那么懒,精神也好了许多。

    颜晓晨越走越有兴头,从一条小路出来,下青石台阶,打算再走完另一条小路,就回去找妈妈。没想到下台阶时,一个闪神,脚下打滑,整个人向前跌去,颜晓晨没有任何办法制止一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整个身体重重摔下,满心惊惧地想着,完了!

    电光石火间,一个人像猿猴一般敏捷地蹿出,不顾自己有可能受伤,硬是从高高的台阶上一下子跳下,伸出手,从下方接住了她。

    两个人重心不稳,一起跌在了地上,可他一直尽力扶着颜晓晨,又用自己的身体帮她做了靠垫,颜晓晨除了被他双手牢牢卡住的两肋有些疼,别的地方没什么不适的感觉。

    从摔倒到被救,看似发生了很多事,时间上不过是短短一刹那,颜晓晨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救她的人。她觉得简直是绝处逢生,想到这一跤如果摔实了的后果,她心有余悸,手脚发软、动弹不得。救她的人也没有动,扶在她两肋的手竟然环抱住了她,把她揽在了怀里。

    颜晓晨从满怀感激变成了满腔怒气,抬起身子,想挣脱对方。一个照面,四目交投,看清楚是沈侯,她一下愣住了。被他胳膊上稍稍使了点力,整个人又趴回了他胸前。

    四周林木幽幽,青石小径上没有一个行人,让人好像置身在另一个空间,靠在熟悉又陌生的怀抱里,颜晓晨很茫然,喃喃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沈侯眯着眼说:“你真是能把人活活吓死!”

    颜晓晨清醒了,挣脱沈侯,坐了起来。沈侯依旧躺在地上,太阳透过树荫,在他脸上映照出斑驳的光影。

    颜晓晨看着沈侯,沈侯也看着她,沈侯笑了笑,颜晓晨却没笑。

    沈侯去握她的手,她用力甩开了,站起身就要离开,沈侯抓住她的手腕,“你别走,我不碰你。”他说话的声音带着颤抖,颜晓晨纳闷地看了一眼,发现他随着她的动作,直起了身子,脸色发白,额头冒着冷汗,显然是哪里受伤了。

    颜晓晨不敢再乱动,立即坐回了地上,“你哪里疼?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要!你打120吧。别担心,应该只是肌肉拉伤,一时动不了。”

    颜晓晨拿出手机给120打电话,说有一个摔伤的病人,请他们派救护车过来。120问清楚地址和伤势后,让她等一会儿。沈侯一直盯着她手中的手机,眼中有隐隐的光芒闪烁。

    以上海的路况,估计这个“等一会儿”需要二三十分钟。颜晓晨不可能丢下沈侯一个人在这里等,只能沉默地坐在旁边。

    沈侯说:“小小,对不起!”

    颜晓晨扭着脸,看着别处,不吭声。

    沈侯说:“小小,和我说句话,看在我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分儿上。”

    “你知道多少了?”

    “全部,我爸爸全部告诉我了。”

    颜晓晨嘲讽地笑笑,“既然已经全知道了,你觉得一句对不起有用吗?”“没用!我刚才的对不起不是为我爸妈做的事,而是为我自己做的事,我竟然只因为一段微信、两张照片就把你想成了截然不同的一个人!”

    颜晓晨嘴里冷冰冰地说:“你爱想什么就想什么,我根本不在乎!”

    鼻头却发酸,觉得说不出的委屈难过。

    “我爸说因为我太在乎、太紧张了,反倒不能理智地看清楚一切,那段时间,我正在失业,因为爸妈作梗,一直都找不到工作,程致远又实在太给人压迫感,你每次有事,我都帮不上忙,我……”

    “我说了,我不在乎!你别废话了!”

    “我只是想说,我很混账!对不起!”

    颜晓晨直接转了个身,用背对着沈侯,表明自己真的没兴趣听他说话,请他闭嘴。

    沈侯看着她的背影,轻声说:“那天,我爸打电话来叫我回家,当时,我正在代我妈主持一个重要会议,他们都知道绝对不能缺席,我怕他们是忘了,还特意提醒了一声,可我爸让我立即回去,说他们有重要的事告诉我。我有点被吓着了,以为是我妈身体出了问题,她这段日子一直精神不好,不停地跑医院。我开着车往家赶时,胡思乱想了很多,还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不管什么病,都要鼓励妈妈配合医生,好好医治。回到家,妈妈和爸爸并排坐在沙发上,像是开会一样,指着对面的位置,让我也坐。我老实地坐下,结果爸爸刚开口叫了声我的名字,妈妈就哭了起来,我再憋不住,主动问‘妈妈是什么病’,爸爸说‘不是你妈生病了,是你有孩子了,晓晨怀的孩子是你的,不是程致远的’。我被气笑了,说‘你们比我还清楚?要是我的孩子,颜晓晨为什么不承认?她得要多恨我,才能干这么缺德的事?’爸爸眼睛发红,说‘她不是恨你,是恨我们!’妈妈一边哭,一边告诉了我所有的事……”

    直到现在,沈侯依旧难以相信他上大学的代价是晓晨爸爸的生命。在妈妈的哭泣声中,他好像被锯子一点点锯成了两个人:一个在温暖的夏日午后,呆滞地坐在妈妈对面,茫然无措地听着妈妈的讲述;一个在寒冷的冬夜,坐在晓晨的身旁,怜惜难受地听着晓晨的讲述。他的眼前像是有一帧帧放大的慢镜头,晓晨的妈妈挥动着竹竿,疯了一样抽打晓晨,连致命的要害都不手软,可是晓晨没有一丝反抗,她蹲在妈妈面前,抱着头,沉默地承受一切。不是她没有力量反抗,而是她一直痛恨自己,就算那一刻真被打死了,她也心甘情愿。

    在疯狂的抽打中,两个他把两个截然不同角度的讲述像拼图一样完整地拼接到了一起,他终于明白了所有的因缘际会!阴寒的冷意像钢针一般从心里散入四肢百骸,全身上下都又痛又冷,每个关节、每个毛孔似乎都在流血,可是那么的痛苦绝望中,在心里一个隐秘的小角落里,他竟然还有一丝欣喜若狂,孩子是他的!晓晨仍然是爱他的!

    “知道一切后,我当天晚上就去找过你,看到你和你妈妈散步,但是我没有勇气和你说话。这几天,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每次见到你,就忍不住想接近你,恨不得一直待在你身边,可我又不敢见你。今天又是这样,从早上你们出门,我就跟着你们,但一直没有勇气现身,如果不是你刚才突然摔倒,我想我大概又会像前几天一样,悄悄跟着你一路,最后却什么都不敢做,默默回家。”

    颜晓晨怔怔地盯着一丛草发呆,这几天她一直觉得有人藏匿在暗处看她,原来真的有人。

    沈侯渴望地看着颜晓晨的背影,伸出手,却没敢碰她,只是轻轻拽住了她的衣服,“小小,我现在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办,已经发生的事情,我没有办法改变,不管做什么,都不可能弥补你和你妈妈,但刚才抱住你时,我无比肯定,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还有孩子在一起。不管多么困难,只要我不放弃,总有办法实现。”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颜晓晨站了起来,那片被沈侯拽住的衣角从他手里滑出。

    “小小……”

    颜晓晨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平躺在地上的沈侯,冷冷地说:“你可以叫我颜小姐,或者程太太,小小这个称呼,是我爸爸叫的,你!绝对不行!”沈侯面若死灰,低声说:“对不起!”

    颜晓晨扭过了头,从台阶上到了另一条路。她不再理会沈侯,一边踱步,一边张望。一会儿后,她看到有穿着医疗制服的人抬着担架匆匆而来,她挥着手叫了一声:“在这里!”说完立即转身就走。

    沈侯躺在地上,对着颜晓晨的背影叫:“晓晨,走慢点,仔细看路!”回到家里,颜晓晨心乱如麻、坐卧不安。

    之前,她就想象过会有这样的结果,那毕竟是一个孩子,不可能藏在箱子里,永远不让人发现,沈侯他们迟早会知道,所以,她曾想放弃这个孩子,避免和他们的牵绊。但是,她做不到!本来她以为在程致远的帮助下,一切被完美地隐藏了起来,可她竟然被沈侯妈妈的几句话就诈出了真相。

    她不知道沈侯究竟想怎么样,也揣摩不透沈侯的爸妈想做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让沈侯知道这件事?难道他们不明白,就算沈侯知道了一切,除了多一个人痛苦,根本于事无补,她不可能原谅他们!也绝不可能把孩子给他们!

    颜晓晨一面心烦意乱于以后该怎么办,一面又有点担忧沈侯,毕竟当时他一动就全身冒冷汗,也不知道究竟伤到了哪里,但她绝不愿主动去问他。

    正烦躁,悦耳的手机提示音响了,颜晓晨以为是程致远,打开手机,却发现是沈侯。

    “已经做完全身检查,连脑部都做了CT,不用担心,只是肌肉拉伤,物理治疗后,已经能正常走路了,短时间内不能运动、不能做体力活,过一个月应该就能完全好。”

    颜晓晨盯着屏幕,冷笑了一声,“谁担心你?我只是害怕要付你医药费!”刚把手机扔下,提示音又响了。

    “我知道你不会回复我,也许,你早就把我拉进黑名单屏蔽了我的消息,根本看不到我说的这些话,即使你不会回复,甚至压根儿看不到,也无所谓,因为我太想和你说话了,我就权当你都听到了我想说的话。”颜晓晨对微信只是最简单的使用,她的人际关系又一直很简单,从来没有要拉黑谁的需求,压根儿不知道微信有黑名单功能,而且当时是沈侯弃她如敝屣,是他主动断了一切和她的联系,颜晓晨根本再收不到他的消息,拉不拉黑名单没区别,只是他们都没想到,两个月后,竟然是沈侯主动给她发消息。

    在沈侯的提醒下,颜晓晨在微信里按来按去,正研究着如何使用黑名单功能,想把沈侯拉黑,又收到了一条消息:“科幻里写网络是另一个空间,也许在另一个空间,我只是爱着你的猴子,你只是爱着我的小小,我们可以像我们曾经以为的那样简单地在一起。”

    颜晓晨鼻头一酸,忍着眼泪,放下了手机。

    晚上,程致远给她打电话,颜晓晨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是程致远出差这么多天,第一次听到晓晨询问他的归期,他禁不住笑了,“你想见我?”

    “我……”颜晓晨不知道即使告诉了程致远这件事,程致远又能做什么。

    程致远没有为难颜晓晨,立即说:“我马上就到家了,这会儿刚出机场,在李司机的车上。”

    “啊?你吃晚饭了吗?要给你做点吃的吗?”

    “在机场吃过了,你跟妈妈说一声。过会儿见。”

    “好,过会儿见。”

    颜晓晨想要放下手机,却又盯着手机发起了呆,三星的手机,不知不觉,已经用了一年多了,边边角角都有磨损。

    自从和沈侯分手后,很多次,她都下定决心要扔掉它,但是,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买新手机要花钱,只是一个破手机而已;这几天太忙了,等买了新手机就扔;等下个月发工资……她一次次做决定扔掉,又一次次因为各种原因暂时保留,竟然一直用到了现在。

    颜晓晨听到妈妈和程致远的说话声,忙拉开门,走到楼梯口,看到程致远和妈妈说完话,正好抬头往楼上看,看到她站在楼梯上,一下子笑意加深。

    程致远提着行李上了楼。两人走进卧室,他一边打开行李箱,一边问:“这几天身体如何?”

    “挺好的。”

    “你下班后都做了什么?”

    “晚饭后会在楼下走走,和妈妈一起去了几次公园……”颜晓晨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叙述自己的蠢笨。

    程致远转身,将一个礼物递给她。

    “给我的?”颜晓晨一手拿着礼物,一手指着自己的脸,吃惊地问。程致远笑着点了下头。

    颜晓晨拆开包装纸,是三星的最新款手机,比她用的更轻薄时尚,她愣了下说:“怎么去北京买了个手机回来?上海又不是买不到?”

    程致远不在意地说:“酒店附近有一家手机专卖店,用久了iPhone,突然想换个不一样的,我自己买了一个,给你也顺便买了一个。”说完,他转身又去收拾行李。

    颜晓晨拿着手机呆呆站了一会儿,说:“谢谢!你要泡澡吗?我帮你去放热水。”

    “好!”

    颜晓晨随手把手机放到储物柜上,去浴室放水。

    程致远听到哗哗的水声,抬起头,通过浴室半开的门,看到晓晨侧身坐在浴缸边,正探手试水温,她头低垂着,被发夹挽起的头发有点松,丝丝缕缕垂在耳畔脸侧。他微笑地凝视了一会儿,拿起脏衣服,准备丢到洗衣房的洗衣篮里,起身时一扫眼,看到了储物柜上晓晨的新手机,不远处是他进门时随手放在储物柜上的钱包和手机。他禁不住笑意加深,下意识地伸手整理了一下,把钱包移到一旁,把自己的手机和晓晨的手机并排放在一起,像两个并排而坐的恋人。他笑了笑,抱着脏衣服转身离去,都已经走出了卧室,却又立即回身,迅速把台面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甚至还刻意把自己的手机放得更远一点。他看了眼卫生间,看晓晨仍在里面,才放心地离开。

    星期一,清晨,颜晓晨和程致远一起出门去上班,颜晓晨有点心神不宁,上车时往四周看,程致远问:“怎么了?”

    颜晓晨笑了笑,“没什么。”上了车。

    程致远心中有事,没留意到颜晓晨短暂的异样,他看了眼颜晓晨放在车座上的包,拉链紧紧地拉着,看不到里面。

    到公司后,像往常一样,两人还是故意分开、各走各的,虽然公司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但某些必要的姿态还是要做的,传递的是他们的态度。

    有工作要忙,颜晓晨暂时放下了心事,毕竟上有老、下有小了,再重要的事都比不过养家糊口,必须努力工作。

    开完例会,程致远跟着李徵走进他办公室,说着项目上的事,视线却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的格子间。颜晓晨正盯着电脑工作,桌面上只有文件。

    说完事,程致远走出办公室,已经快要离开办公区,突然听到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立即回头,看是另外一个同事匆匆掏出手机,接了电话,颜晓晨目不斜视地坐在办公桌前,认真工作。

    程致远自嘲地笑笑,转身大步走向电梯。

    正常忙碌的一天,晚上下班时,两人约好时间,各自走,在车上会合。程致远问:“累吗?”

    “不累。”颜晓晨说着不累,精神却显然没有早上好,人有点呆呆的样子。程致远说:“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省得看着堵车心烦。”

    颜晓晨笑了笑,真闭上眼睛,靠着椅背假寐。

    手机铃声响了,颜晓晨拿起包,拉开拉链,掏出手机,“喂?”

    程致远直勾勾地看着她手里的旧三星手机,颜晓晨以为他好奇是谁打来的,小声说:“魏彤。”

    程致远笑了笑,忙移开了视线。

    “你个狗耳朵……嗯……他在我旁边,好的……”她对程致远笑着说:“魏彤让我问你好。”

    颜晓晨叽叽咕咕聊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挂了电话,看到程致远闭着眼睛假寐,似乎很少看他这样,程致远是个典型的工作狂,不到深夜,不会有休息欲望,她小声问:“你累了?”

    程致远睁开眼睛,淡淡说:“有一点。魏彤和你说什么?”

    颜晓晨笑起来,“魏彤写了一篇论文,请我帮忙做了一些数据收集和分析,马上就要发表了。她还说要做宝宝的干妈。”

    回到家时,王阿姨已经烧好晚饭,正准备离开。她把一个快递邮件拿给颜晓晨,“下午快递员送来的,我帮你代收了。”

    信封上没有发件地址,也没有发件人,可是一看到那利落漂亮的字迹,颜晓晨就明白是谁发的了。她心惊肉跳,看了眼妈妈,妈妈正一边端菜,一边和程致远说话,压根儿没留意她。她忙把东西拿了过去,借着要换衣服,匆匆上了楼,把信件塞进柜子里。

    吃完饭,帮着妈妈收拾了碗筷,又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才像往常一样上了楼。

    颜晓晨钻进自己的卧室,拿出信件,不知道是该打开,还是该扔进垃圾桶。犹豫了很久,她还是撕开信封,屏息静气地抽出东西,正要细看,敲门声传来。

    颜晓晨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所有东西塞进抽屉,“进来。”

    程致远推开门,笑着说:“突然想起,新手机使用前,最好连续充二十四小时电,你充了吗?”

    “哦……好的,我知道了。”

    “要出去走一会儿吗?”

    “不用了,今天有点累,我想早点休息,白天我在公司有运动。”

    她的表情明显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愿,程致远说:“那……你忙,我去冲澡。”

    等程致远关上门,颜晓晨吁了口气,拉开抽屉,拿出信件。

    一个白色的小信封里装着两张照片,第一张照片是一个孙悟空的木雕,孙悟空的金箍棒上挂了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的纸,上面写着三个歪歪扭扭、很丑的字:我爱你。照片的背面,写着三个行云流水、力透照片的字:我爱你。颜晓晨定定看了一瞬,抽出了第二张照片,十分美丽的画面,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沈侯穿着黑色的西装,两人并肩站在紫藤花下,冲着镜头微笑,蓝天如洗、香花似海、五月的阳光在他们肩头闪耀。

    颜晓晨记得这张照片,后来她翻看摄影师给的婚礼照片时,还特意找过,但是没有找到,她以为是因为照得不好,被摄影师删掉了,没想到竟然被沈侯拿去了。

    颜晓晨翻过照片,映入眼帘的是几行工工整整、无乖无戾、不燥不润的小字。毫无疑问,写这些字的人是在一种清醒理智、坚定平静的心态中——我会等着,等着冰雪消融,等着春暖花开,等着黎明降临,等着幸福的那一天到来。如果没有那一天,也没有关系,至少我可以爱你一生,这是谁都无法阻止的。

    “胡说八道!”颜晓晨狠狠地把照片和信封一股脑都扔进了垃圾桶。

    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回头看向垃圾桶。

    万一扔垃圾时,被王阿姨和妈妈看见了呢?颜晓晨从垃圾桶里把照片捡了出来,双手各捏一端,想要撕碎,可看着照片里并肩而立于紫藤花下的两个人,竟然狠不下心下手。她发了一会儿呆,把照片装回了白色的信封。

    颜晓晨打量了一圈屋子,走到书架旁,把信封夹在一本最不起眼的英文书里,插放在了书架上的一堆书中间。王阿姨和妈妈都不懂英文,即使打扫卫生,也不可能翻查这些英文书。

    颜晓晨走回床边,坐下时,看到了床头柜上的旧手机,她咬了咬唇,把新手机和充电器都拿出来,插到插座上,给新手机充电。

    Chapter

    18

    破碎的梦境

    我曾有个似梦非梦的梦境,明亮的太阳熄灭,而星星在暗淡的永恒虚空中失所流离。

    ——拜伦

    早上,颜妈妈和王阿姨从菜市场回来,王阿姨看做中饭的时间还早,开始打扫卫生,先打扫楼上,再打扫楼下。

    颜妈妈打扫完自己住的客房,看王阿姨仍在楼上忙碌,空荡荡的一楼就她一人,她有点闷,就上楼去看王阿姨。王阿姨正在打扫副卧室的卫生间,颜妈妈不好意思闲站着,一边和王阿姨用家乡话聊着家常,一边帮忙整理卧室。王阿姨客气了几句,见颜妈妈执意要帮忙,知道她的性子,也就随她去了。

    颜妈妈整理床铺时,觉得不像是空着的房间,估摸着是晓晨和致远偶尔用了这个卧室,也没多想。

    站在凳子上,擦拭柜子时,为了把角落里的灰尘也擦一擦,手臂使劲向里探,结果一个不小心竟然把架子上的书都碰翻在地。颜妈妈赶忙蹲下去捡书,一个白色的信封从一本书里掉了出来。颜妈妈虽然知道不能随便进小年轻的房间,现在的年轻人都很开放,一个不小心就会撞见少儿不宜的画面,但她毕竟没受过什么教育,没有要尊重他人隐私的观念,捡起信封后,下意识地就打开了,想看看里面是什么。

    两张照片出现在她面前,孙悟空那张照片,她看得莫名其妙,沈侯和晓晨穿着西装和婚纱合影的照片却吓了她一大跳,再看看照片背后的字,她被吓得竟然一屁股软坐在了地上。

    什么叫“至少我可以爱你一生,这是谁都无法阻止的”?是说程致远也没有办法阻止吗?还有这什么“冰雪消融、黎明降临”,是说等着晓晨和程致远离婚吗?

    这个时候再看这个有人睡的卧室,一切就变得很可疑,难道晓晨晚上都睡这里?难道是晓晨要求和程致远分房?

    也许因为晓晨在颜妈妈心里已经有了劈腿出轨的不良记录,颜妈妈对女儿的信任度为负数,越想越笃定、越想越害怕,气得手都在抖。她生怕王阿姨发现了,急急忙忙把照片放回书里,又塞回书架上。

    颜妈妈愁眉苦脸,一个人郁闷地琢磨了半天,想着这事绝对不能让程致远知道!这事必须扼杀在摇篮,绝不能让晓晨和沈侯又黏糊到一起!总不能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孩子都有了,小夫妻闹离婚吧?

    颜妈妈做了决定,从现在开始,她要帮这个小家庭牢牢盯着晓晨,绝对不给她机会和沈侯接触,等到生了孩子,忙着要养孩子,心思自然就会淡了。

    中午,程致远给颜晓晨打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颜晓晨说好啊。两人不想撞见同事,去了稍微远一点的一家西餐厅。

    颜晓晨问:“怎么突然想吃西餐了?”

    程致远说:“看你最近胃口不太好,应该是王阿姨的菜吃腻了,我们换个口味。”

    颜晓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程致远,程致远回避了她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喝了口咖啡,微笑着问:“看我干什么?”

    “我知道你愿意帮我,但是,我们只是形婚,你真的没必要对我这么好,你应该多为你自己花点心思,让自己过得更好。”她仍旧不知道程致远藏在心底的故事是什么样的,帮不到他什么,只能希望他自己努力帮自己。

    程致远笑看着颜晓晨,“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为自己花心思?我现在正在很努力想让自己的生活更好。”

    这家伙的嘴巴可真是比蚌壳还紧!颜晓晨无奈,“好吧!你愿意这么说,我就这么听吧!”她一边切牛排,一边暗自翻了个白眼,喃喃嘟囔:“照顾我的食欲,能让你的生活更好?骗鬼去吧!”

    程致远微笑地喝着咖啡,看着她随手放在桌上的手机,仍然是那个已经有磨损的旧手机。像是有一块砖头塞进了五脏六腑,感觉心口沉甸甸得憋闷,刹那间胃口全失。

    颜晓晨抬头看他,“你不吃吗?没胃口?”

    程致远笑笑,“我想节食,为了健康。”

    颜晓晨惊讶地上下看他,“我觉得你不用。”

    “你不是医生。”程致远把几根冰笋放到颜晓晨盘子里,示意她多吃点。突然,他看着餐厅入口的方向,微笑着说:“希望你的食欲不要受影响。”

    “什么?”

    颜晓晨顺着程致远的目光,扭过头,看到了沈侯,他竟然隔着一张空桌,坐在了他们附近,距离近得完全能看清对方桌上的菜肴。他坐下后,冲颜晓晨笑了笑,颜晓晨狠狠盯了他一眼,决然转过了头,余光扫到了桌上的手机,她立即用手盖住,装作若无其事,偷偷摸摸地一点点往下蹭,把手机蹭到桌布下,藏到了包里。

    她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却不知道程致远全看在了眼里。

    程致远微笑地喝着黑咖啡,第一次发现,连已经习惯于品尝苦涩的他也觉得这杯黑咖啡过于苦涩了。

    颜晓晨为了证明自己食欲绝对没有受影响,低着头,专心和她的餐盘搏斗。

    程致远一直沉默,看她吃得差不多了,再吃下去该撑了时,突然开口说:“沈侯竟然用那么平和的目光看我,不被他讨厌仇视,我还真有点不习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这下颜晓晨真没胃口了,她放下刀叉,低声说:“他知道孩子是他的了。”

    程致远正在喝咖啡,一下子被呛住了,他拿着餐巾,捂着嘴,狂咳了一会儿才平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咳嗽,他的脸色有点泛白,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颜晓晨把柠檬水递给他,“要喝口水吗?”

    程致远抬了下手,示意不用。他的神情渐渐恢复了正常,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会这样?”

    颜晓晨懊恼地说:“是我太蠢了,被侯月珍拿话一诈就露馅儿了。”

    程致远像是回过神来,说:“懊恼已经发生的事,没有意义。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颜晓晨自嘲,“我能做什么呢?我不能改变孩子和他们有血缘关系的事实,又没有勇气拿把刀去杀了侯月珍!”

    程致远沉默了一瞬,也不知是说给晓晨,还是自己:“总会有办法。”

    他叫侍者来结账,等结完账,他说:“我们走吧!”

    一直到颜晓晨离开,沈侯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只是目光一直毫不避讳地胶着在颜晓晨身上。颜晓晨一直低着头,完全不看他。程致远看了眼沈侯,轻轻揽住颜晓晨的腰,把晓晨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用自己的身体隔绝了沈侯的视线。

    晚上,回到家,颜晓晨觉得妈妈有点奇怪,可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奇怪,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对程致远更殷勤了一点,对她更冷了一点。吃过饭,颜晓晨帮妈妈收拾碗筷时,妈妈趁着程致远不在厨房,压着声音问:“你为什么和致远分房睡?”

    颜晓晨一愣,自以为理解了妈妈的怪异,幸好她早想好了说辞,若无其事地说:“我怀着宝宝,晚上睡觉睡不实,老翻身,不想影响致远休息,就换了个房间。”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们小夫妻吵架。”

    “怎么会呢?你看我和致远像是在吵架吗?”

    颜妈妈看了她一眼,洗着碗,什么都没再说。

    收拾完碗筷,看了会儿电视,颜晓晨上了楼。

    程致远冲了个澡后,去书房工作了,颜晓晨暂时霸占了主卧室。她打开电脑,本来想看点金融资料,却看不进去,变成了靠在沙发上发呆。

    手机响了,颜晓晨打开,是沈侯的微信,“今天中午,我看到你了。我是因为想见你,特意去的那家餐馆,但你不用担心,我会克制,不会骚扰到你的生活。现在,你的身体最重要,书上说孕妇需要平静的心情、规律的作息,不管我多想接近你,我都不会冒着有可能刺激到你的风险。”

    颜晓晨冷哼,说得他好像多委屈!

    沈侯知道颜晓晨绝对不会回复,甚至不确定她能看到,却只管自己发消息:“你什么时候产检?我很想要一张孩子的B超照片。”

    颜晓晨对着手机,恶狠狠地说:“做梦!”

    虽然颜晓晨从不回复沈侯的微信,沈侯却像他自己说的一样,不管她是否回复,不管她有没有看到,仍旧自言自语地倾诉着他的心情。

    ……

    今天我坐在车里,看到程致远陪你去医院了。我知道他在你最痛苦时给了你帮助和照顾,我应该感激他替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但那一刻,我还是觉得讨厌他!我太嫉妒了,我真希望能陪你一起做产检,亲眼看到我们的宝宝,听他的心跳,但我知道你不会愿意。我只能看着另一个男人陪着你去做这些事,连表示不高兴的权利都没有!

    ……

    以前走在街上看到孩子没有丝毫感觉,可自从知道自己要做爸爸了,每次看到小孩,就会忍不住盯着别人的宝宝一直看。你想过孩子的名字了吗?我给宝宝想了几个名字,可都不满意。

    ……

    自从知道所有事,我很长时间没有和爸爸、妈妈说话了,每天我都在外面四处游荡,宁可一个人坐在酒吧里发呆,都不愿回家。今天回家时,爸爸坐在客厅里看无聊的电视剧,特意等着我,我知道他想说话,但最终他没有开口,我也没有开口。他们以为我恨他们,其实,我并不恨,也许因为我也要做父亲了,我能理解他们,我只是暂时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们。我恨的是自己,为什么高三的时候会迷恋上玩游戏?如果不是我高考失手考差了,妈妈用不着为了让我上大学去挤掉你的名额,你爸爸也就不会去省城教育局讨说法,也不会发生那场车祸。如果我能好好学习,靠自己考进大学,也许我们会有一个相似的开始,却会有一个绝对不同的结局。

    ……

    去你的办公楼外等你下班,想看你一眼,却一直没有看到你。我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开到了学校。坐在我们曾经坐过的长椅上,看着学校里的年轻恋人旁若无人的亲密,忍不住微笑,甜蜜和苦涩两种极端的感觉同时涌现。不过才毕业一年,可感觉上像是已经毕业十年了。我很嫉妒曾经的那个自己,他怎么可以过得那么快乐?

    ……

    今天在酒吧里碰见了吴倩倩,表面上她是我的助理,似乎职业前途大好,但只有她和我知道,她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因为没有办法接受你的离开,我一直迁怒于她,聘用她做助理,只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怒火。后来虽然明白,不管有没有她,我和你的结局早在你我相遇时,就已经注定,但如果没有她,我们至少可以多一点快乐,少一点苦涩。人生好像是一步错、步步错,看着她痛苦地买醉、无助地哭泣,曾经对她的愤怒突然消失了,也许我的人生也在一步错、步步错,我对她的痛苦无助多了一分感同身受的慈悲心,不再那么愤怒。也许这世界上每个犯错的人,都应该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我渴望得到那一次机会,她应该也渴望吧?

    ……

    今天在办公室里,我告诉吴倩倩,如果她愿意,我可以给她安排另外一份工作,帮她重新开始。她惊骇得目瞪口呆,以为我又有什么新花招来折磨她。当她确认我是认真的,竟然哭得泣不成声。她第一次对我说了对不起,那一刻,我真正释然了。我目送着她走出办公室,一步步消失在长长的走廊尽头,像是目送着自己年少轻狂的岁月也一步步穿过时光长廊,消失远去。

    ……

    晚上被公司的一群年轻设计师拽去唱歌,听到那些女孩唱梁静茹的歌,忽然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小小、小小、小小、小小……

    ……

    我现在在你家楼下,一层层数着楼层,寻找属于你的窗口。我知道你就在那里,可是我碰不到你。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遥远的距离,无论我有多少力气,无论我赚多少钱,都没有办法缩短你和我之间距离。

    ……

    有时候,我很乐观,觉得世上没有不能解决的事,在人生的这场旅途中,我们只是暂时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只要我的心还在你身上,我就带着找到你的GPS,不管你走得多远,不管你藏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和你重新聚首。可有时候,我很悲观,这世上真的有不能解决的事,我触碰不到你,我听不到你的声音,我不知道你今天过得如何,这一刻你是否开心。你的快乐,我不能分享,你的难受,我无法安慰,你的现在我无法参与,你的未来和我无关,我唯一拥有的只是你的过去。我以为我带着找到你的GPS,可也许随着时间,突然有一天,它会用机械冰冷的声音告诉我:对不起,因为系统长久没有更新,无法确认你的目的地。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