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位高权重,可为依仗,绝不可为敌。”谢夫人沉声说,十分严肃,“我知道你们顾虑什么,不过此事能不能解决,事关重大。我只能把话说到这里,去不去,去了能解决到什么程度全看你们的了。”

    灵徽半晌没有说话,心口那处一缩一缩的,很不舒服。可是她不能放任自己溺于情绪中,她要学谢夫人,用智去思考事情,而非意气用事。

    “我明白了,还是夫人思虑周全,我会尽力,不管能不能成,总该试一试。”灵徽垂着眼睛,看不出里面的情绪。

    谢衍伸手,将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中,轻轻叹息了一声。

    “七郎放心,我有分寸。”灵徽安慰道。

    谢衍摇头:“我没有什么顾虑,灵徽,我只是怕你受伤害。”

    “我带腓腓去。”灵徽已经想好了自己该如何做,故而重新冷静下来,语气和缓,“你我婚期将近,我希望一切都是圆满的。”

    听到灵徽如此说,谢衍终于缓缓点头,心里也不再慌张。

    ……

    景阳里十分幽静,因为赵缨常住的缘故,原先住在巷口的富户小吏逐渐搬离,谁也不敢与楚王争夺出入通道。

    灵徽的车马缓缓停在巷口时,早就有人前去通报。得了消息的结绿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确认了几遍后,急忙手脚无措地往正房赶去。

    赵缨刚从宫中回来,尚未来得及换衣,听到结绿的禀报,按在佩剑上的手都僵了片刻,然后疾步走了出去。

    门扉訇然而开时,灵徽刚从马车上下来。乳母将一个小小的婴孩递到了她手中,她抱着孩子,笑得恬静温柔。

    几树盛放的桃花横斜在粉墙之上,映着她的容颜,娇艳明媚更甚此间春色。

    “圆月……”他犹疑着叫出这个名字,又往前走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以为这不过又是一场幻梦罢了。

    会是梦吧……她总是用这样的方式闯入到他的梦中,带给他无数的希望和美好,然后毫不犹豫地消散,留下他一个人守着冰凉的衾枕,对着空寂的暗夜,独自睁眼到天明。

    “圆月……”他又叫了一声,怔然站在了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

    “阿兄。”灵徽俯身行礼,姿态柔婉。怀中的婴孩发出了可爱的声音,好像在提醒着赵缨自己的存在。

    不是梦啊!

    赵缨终于鼓足勇气,走到了灵徽的面前。想要伸手,却又退缩,只能将汗湿的手握成拳,颓然放在身侧。

    “阿兄要抱抱她么?”灵徽大大方方地将孩子向他靠了靠,似乎并不介意他与腓腓的接触。

    这太不真实……分明前些日子她那样抗拒见到他,竭尽一切可能地要切断他们的所有联系。

    令狐望将她的话带回的那一夜,赵缨饮了许多的酒,身上的伤口因为酒气的刺激,疼痛难忍。于是他就在疼痛带来的清醒和酒精带来的麻木中被撕扯了一夜,身体里好像有些东西悄然死去,再也无法恢复了。

    他过往坚守的很多东西都在慢慢轰塌,他终于明白,这个牵动着他情肠,刻在他生命里的女郎,是真得不要他了。

    她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比翼断翅,仍不回头。

    可她今日却来了,还给他带来了腓腓,这是不是说明她还在乎自己,愿意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赵缨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孩子,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中。明明是这样柔软的小东西,却让他如临大敌,如负千钧之力。他浑身都僵硬无比,生怕一个不小心,伤害到她,让她不舒服了。

    还是结绿唤醒了他,出言提醒:“殿下,别让女君站在外面啊,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赵缨讷讷地应了一声,就要抱着孩子进去,可是脚底下却踉跄,差点摔倒。

    “阿兄没有抱过孩子,还是你来吧。”灵徽示意乳母林娘将孩子接过,然后跟随赵缨进了这个并不算太大的宅邸。

    这个宅邸灵徽从未进来过。

    仍记得上次是走到了门口,守卫的老伯不认识她,吩咐她等候在外,一切等将军醒后再说。那次她很生气,心想,明明这是她阿兄的宅邸,他们之间从未这样生分过,凭什么不可以进去。于是将东西交给了这个人,负气离开。

    那时还是幼稚,两个人再好,也注定要分个彼此的。

    此时再来,心境又有不同,她望着庭中的那棵梧桐树,感慨万千,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这棵树还熟悉吗?”赵缨忽然停下脚步,轻声问她。

    灵徽点头,怎么可能不熟悉,当初洛阳的家中,也种着这样一棵,就连大小都很相似。

    “这不是那一棵,是我后来新种的。也不知等我们回到洛阳时,它还在不在?若是在的话,肯定比这棵要粗的多了。”赵缨叹息道,声音就停在灵徽耳边,却又仿佛隔了很远。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灵徽悄然拭干了泪,轻声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圆月,只要你愿意,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就像这棵树,之前的找不回来了,我们再重新栽一棵便是了。”赵缨伸手,将她自身后抱住,声音颤抖着,带着说不出的期待。

    第125章

    一百二十五、劫持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追……

    灵徽回身,

    幽幽望向赵缨的那一眼,很是怆然。

    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早就成了彼此生命中的一部分。想要将对方彻底摘除,

    就如剜肉割骨一般,

    伤对方的同时也足以让自己丢掉半条性命。

    不可为,也不能为。

    可是一段伤痕淋漓的感情,失去了信任和依恋,

    横亘着无数条人命,

    又将何以为继。

    灵徽是清醒的,

    清醒地看透了两个人的未来。哭过也笑过,爱过也恨过……又能如何?她不会再回头,

    重蹈覆辙,

    当做一切都没发生。

    没有如之前那般剧烈挣扎,她只是用眼神示意林娘将孩子抱回室内,

    然后陪着他枯站在原地,等着他慢慢平复情肠,

    恢复智。

    等不到回应,甚至等不到她更多的反应,

    赵缨终于慢慢将灵徽松开。

    春风摇曳着枝头的梨花,片片如雪而落,

    她的发上沾染了花瓣几点,恍惚若白头。赵缨忍不住伸手,

    拂过她的鬓角,

    轻轻将花瓣拈下。触到她脸颊时,她没有躲开,肌肤微凉,神色冷淡。

    赵缨苦笑,

    看着手中皎洁的花瓣,怔怔出了会儿神,再抬眸时,眼中猩红一片:“你今日来,是要同我长绝的么?”

    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可是这句话说出来的那一刻,一行泪再也控制不住从他英气俊美的脸上流淌而下。

    本来凌厉又肃然的气势尽数消弭,此时的楚王殿下看着无助又可怜,仿佛被抽尽了浑身的气力。

    灵徽忍不住抬手去拭他脸上的泪,心痛如被碾过一般。

    他抓住了这只怜悯又慈悲的手,哀哀道:“圆月,阿兄求你,不要抛下我,好不好?”

    灵徽任由自己的手被他抓着,亦控制不住,泪落如雨。

    可是她清楚,她必须要有壮士断腕的勇气,才能阻挡更多伤害的发生。给别人虚幻的可能,不如一个残忍的真相。早日清醒,早日解脱。

    “阿兄,我今日肯来,便是想要让你知道,我没有抛下你。你我之间有很多相处的方式,不一定非得要在一起。我们这样纠缠下去没有意思,对彼此都只剩下伤害。”灵徽试着让自己平复着呼吸,等到脸上的泪痕慢慢冷却,才缓缓说道。

    说话时,她窥着赵缨的脸色,如当年想问他讨礼物时,一般无二。

    赵缨脸上的表情寸寸凝固,带着不解和惘然:“这是何意?”

    “先前说得再不相见不过是气话,你仍是我阿兄,我做不到与你反目成仇,但也说服不了自己放下那些伤害。思来想去,只有尝试着放下。”她垂下眼帘,微风将她的额发吹得有些凌乱,薄薄一层覆住了眉眼,让他看不到她此时真实的反应。

    “阿兄,放下吧,我们今后仍以兄妹相处。”

    愤恨也好,不甘也罢,赵缨在触到她脆弱的这一瞬,忽然失去了一切怨怪她的气力。

    多残忍的女郎,偏会用示弱来击溃别人的防线,让人丢盔弃甲,惨不成军。

    “你的意思是,让我当做一切都未曾发生,眼睁睁看着你另嫁他人?”赵缨的脸色难看无比,额上的青筋隐隐显露,“那我们之前的那些,算什么?腓腓的存在,你怎么解释?”

    灵徽仰头,看着赵缨,目光楚楚:“真是为了腓腓,我才不想让恨意延续下去。我已经做了让步,阿兄还要让我怎样?!”

    赵缨忽然握住了灵徽的肩膀,死死地迫着他靠近自己的胸膛,咬着牙说:“我不同意,杨灵徽,你恨我又如何,我宁愿你恨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另嫁他人,我的女儿认他人作父!”

    灵徽被捏疼了,眉头深蹙,却倔强着没有开口。

    她只是看着赵缨,就这么一直看着,看到自己泪流满面,满目凄惶。她伸出指,描摹在赵缨的眉宇之间,轻柔又潺缓。

    “阿兄,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害怕。”她的声音颤抖又幽微,整个人看上去无助极了。

    赵缨明明知道这是她的一贯招数,但他根本躲不开。没来由的心疼,毫无防备的心软,他就这样被她拿捏在股掌之中,逃无可逃。

    “阿兄,你难道希望腓腓的出身被人诟病,一辈子被人指摘吗?我可以不嫁谢衍,抗旨又有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但我不会让腓腓受一点委屈。”她的手从他的脸上滑下,落在了他的衣襟之上,轻轻地为他着略显凌乱的前襟。

    “我难道就不能给她一个名分么?我如今是楚王之尊,她出身便是郡主,难道比不上谢家之女更尊贵?”赵缨握住了她的手,怒气陡然就没了,只有婉转柔情。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说了半天也不过白费唇舌。

    灵徽有些泄气,但依照自己的赵缨的了解,又觉得并非毫无转圜可能。

    “上庸那些人命,我不会忘,也忘不了。你对我的欺瞒,我也忘不了。你总觉得我们之间有误会,其实那并不重要。你是个很好的阿兄,却从不是一个很好的郎君。你的人生大计里没有我,连日常琐事也不愿与我沟通,你拿我当长不大的孩子,却从没有拿我当过与你势均力敌的妻子。”

    埋在心中太久的话,今日终于和盘托出,竟有种如释重负的释然。

    “与其在幽怨和愤懑中消磨爱意,不如早早看开,早早放手。阿兄,我真切的爱过你,想过要与你携手一生,愿意为了你放弃很多很多,我并未亏欠你。可是再深切的感情,也有自尊,也有底线,我不会再让自己继续溺在其中,痛苦的无法呼吸。”

    “阿兄,不要让我恨你!”她从他的手中挣脱,转身选择离开。

    梨花溶溶处,她的背影孤清又决绝。赵缨目送着她远去的身影,满心都是她方才所说的话,一时怔然。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追出去。

    乳母林娘抱着孩子,向他行礼,准备跟上去。

    赵缨的目光落在腓腓的脸上,孩童的眼睛黑白分明,如宝石般璀璨夺目,不知是不是错觉,赵缨觉得她在看自己。

    父子连心,这一刻他心软的一塌糊涂。

    “让我再抱抱她,好不好?”赵缨开口请求。

    林娘来之前就得了灵徽的嘱托,今日一定要让楚王与孩子多接触,莫要阻拦。于是她将孩子送到了赵缨的怀里。

    仿佛是一团雪落在自己的怀里,他连呼吸都放得极缓,生怕力气太大,将她融化。这样软,这样香,这样稚嫩……这是他的女儿啊!与他血脉相连的,唯一的亲人。

    腓腓仿佛感知到了抱自己的是谁,呀呀了几声后,对着赵缨吐了个泡泡。这一刻,所有的戾气尽数消弭,满心苦涩里融进了蜜糖般的甜,让他久违的笑容重新出现在了脸上。

    想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赵缨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当他解下腰上的玉佩放在孩子的襁褓里时,连林娘都知道,他心软了,迟早会妥协。

    却谁也没有料到,赵缨最终的妥协,是因为一场陡然发生的变故。

    ……

    灵徽回山前,本打算先去见谢衍,然而马车行至一处巷道时,忽有几个流民涌上前来,阻挡了前路。

    她本以为这些人是来讨食物的,毕竟世道艰难,京中有流民也并不奇怪。

    她尚未来得及说话,这几人已经围住了马车。当侍卫还在犹疑着要不要拔出刀震慑他们时,却见几道白光闪过,侍卫未能防备,已被刺倒在地。

    携利刃,身手利落,此时灵徽才反应过来,他们绝非寻常流民。

    灵徽反应极快,抽刀而起,将孩子和林娘死死护卫在她的身后。可她毕竟柔弱,不过三两下就被制住,落到了歹徒手中。

    此地距离景阳里不远,甫一出事,就有人将消息告诉了赵缨。但当赵缨带人赶到时,却只见到横在地上的数具尸体,还有那个掉落在地上的,他的玉佩。

    “不是求财,是寻仇。”赵缨端察了片刻后,捡起玉佩,笃定道。

    “敢当街劫走本王的人,真是活腻了!”他拿起佩剑,对纯钧吩咐道,“立刻去追,带齐所有人马,堵住所有出城的路。若有必要……”他顿了顿,从怀中拿出一方私印,“知会南衙禁军,即刻封城!”

    纯钧接过印信,有些犹豫:“殿下,这样做,动静也……太大了些!”

    见赵缨面色如铁,整个人如绷紧的弓弦,他忍不住提醒,指了指宫中的方向:“禁军毕竟……”

    毕竟名义上是皇帝的亲兵,若是太早暴露了楚王在京中的实力,恐怕后患无穷。

    “若是贼人将她们带出了城,那又该如何!”赵缨脸上青筋毕现,杀伐凌厉的一面尽显,“对外只说我遭遇刺杀,贼人就在建安城中,先让府军封锁道路,百姓若能提供线索者,重重有赏。”

    “你亲自带人去追,他们劫了马车,绝对跑不了太远。”赵缨指着结绿,声音沉沉。

    ……

    灵徽今日乘坐的,是建康近来颇受欢迎的朱壁云母軿车,这车轻便又精巧,缺点就是行动起来颇慢。

    那些人显然没有料到这一点,拼了命地抽打着驾车的马,但收效甚微。灵徽抱紧了孩子,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跌出来了。她忍不住用余光扫视着车壁缝隙,那里透进些许熟悉的街景,让她十分疑惑。

    这些扮作流民的贼人一路竟是往城北而去,目标绝非出城,而是闹市……

    她垂目看了看横在脖颈上的刀,锋利又精致,显然不是寻常人可以拥有的。她大胆的猜了猜,道:“你们的主人是谁?王家人,还是豫章长公主?他可否告诉你们我的身份?你们可知,今日挟持我,你们会付出什么代价?”

    第125章

    一百二十六、了断

    她比自己要幸福太多……

    那歹人没料到她会猜出自己的身份,

    愣了一下,却不以为然地狞笑道:“女君稍安勿躁,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若是楚王殿下怪罪,

    也该去找上面的人。”

    果然,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

    灵徽再次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如此,

    心里也少了几分忐忑。赵缨决定大开杀戒,

    王家人定然不会束手就擒。此番劫走自己,

    不过是想要以此为筹码,换赵缨给予的一线活命之机。在赵缨出现前,

    她和腓腓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

    车里空间宽敞,

    但同时存在这么多人,仍觉得拥挤。

    林娘抱着腓腓,

    一双眼睛不安地看着歹人书中的刀,浑身瑟瑟发抖。另有两个仆妇和侍婢刚刚从谢家到她身边,

    尚未做什么,就陪着她遭遇这些,

    此时已经怕的哭出了声。

    灵徽觉得不忍,也清楚人越多越难以自救,

    于是开口道:“既是冲着我来,这么一车人带着多不方便,

    不如将他们都放了,

    我乖乖跟着你们走,如何?”

    “若不方便杀了便是,放走了难保他们不会通风报信……”外面驾车的人扭头说道,眼中杀气腾腾,

    阴冷异常。

    灵徽反应极快,喝道:“我若是你家主人,绝不会允许你们在此时激怒楚王殿下。虽说你们已经犯下大罪,但到底有我在手中,还可还转一二。如果还想着枉杀无辜,恐怕此事不能善了!”

    “好厉害的一张嘴,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死到临头了还想着邀买人心,我真是有些佩服你了。”马车缓缓停下,一道尖利的女声传来,灵徽陡然惊住。

    车帘掀开,她被推搡着下了马车,触目所见者正是豫章长公主萧季瑶。

    没想到会是她!

    萧季瑶眯着眼睛,笑得妩媚,但是她笑得越灿烂,灵徽就觉得越心慌。若是王家人还好说,但萧季瑶一向乖戾,灵徽永远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

    果然,她的目光投向了林娘怀中的腓腓。

    “哎呀,好漂亮的孩子,让我抱抱可好?”她指上的豆蔻鲜红如血,指向孩子的刹那,连林娘都忍不住缩了缩,将孩子抱得更紧了。

    本能地恐惧演变成了为母则刚的勇气,灵徽闪身挡在林娘面前,在萧季瑶做出行动前接过腓腓,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这是做什么?”萧季瑶又趋近了几步,挑衅道,“不过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你以为我会稀罕。不过是看着可爱,想要抱一下罢了。”

    灵徽不会她的,身体却忍不住向后缩了缩。

    方才没有留意,马车停靠的地方,竟然不是偏荒之处,而是大夏门。大夏门是城郭最北处之门,紧邻市集,又为入城必经之门,所以百姓往来密集,比肩继踵。

    她到底要干什么?

    没等灵徽疑惑太久,萧季瑶已经让人推搡着她登上了城楼,而她自己也缓步跟了上来,貌甚悠闲,如春日赏花般惬意自在。

    林娘等人被留在城楼下,急得都要哭了出来,却又无能为力。

    腓腓像是感知到了危险,今日分外乖巧,一声都没哭,只是用好奇的目光望着周遭陌生的事物,将小手放在口中不停地吮吸着。

    “我要是顺利成亲,此时也该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了。”萧季瑶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人退后,好像是聊家常般,缓声说道。

    灵徽不知道该如何心平气和地与她聊天,干脆就闭口不言。

    城墙下早就围了一群人,各个仰头向上看。满身珠翠,打扮华贵的萧季瑶站在那处,分外招摇。何况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同样衣着不俗的妇人,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孩。

    “那是宜城君!”有人已经认出了灵徽,指着她说道。

    “你怎知?”有人问道。

    “这如何不知,你们可知小国舅要成亲了么?他要娶的妇人就是宜城听者有些疑惑:“那她手里的孩子又是谁的?”

    方才说话的人装腔作势地压低声音,却还是响亮到所有人都能听见:“这可就是一桩趣事了,小国舅口口声声说孩子是自己的,但听说她的生父并非小国舅,而是楚王!”

    “楚王?那岂不是……”闻着啧啧称奇,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他们的好奇之心,符合他们对朱门的全部想象。

    “一女侍二夫啊……”

    “何止,先前还落到过鲜卑人手中呢!”

    城下逐渐聚起了越来越多的人,萧季瑶对此情景,笑得十分得意:“猜猜看,他们到底在议论什么?是说你生得美呢,还是说你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灵徽不为所动,只是担心这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不利于她和腓腓的事情。

    城楼之上风很大,腓腓有些不舒服,哼哼着开始哭了起来。灵徽哄着她,一面思索着逃跑的可能。

    萧季瑶显然不是心血来潮,她早就做了万全准备,她的人将出路堵得严实,根本没有逃脱的半分可能。

    灵徽觉得失望。

    “不知长主到底要做什么?我不觉得你我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甚至我还曾经救过你!”灵徽对豫章长公主劝道。

    “没有仇怨?当真没有吗?那你说说,彭城王是如何死的?你真得以为我会和陛下一样,相信你那些鬼话?”

    “还有,王愔又为何会那么巧出现在当场?”

    萧季瑶睨着灵徽,满脸嘲讽:“你构陷我,害我夫家满门,还说你我之间没有仇怨?”

    灵徽快要被她气笑了,明明是她害人在先,偏还能义正言辞地指责别人没有落入她的陷阱。如此蛮不讲,确然为她的作风。

    “我不过在自救,无心与你结仇。我以为你我经历相似,应该会彼此体谅怜惜些。长主,陛下并未同意你与王家的婚事,你若是想为他们出头,大可不必。”灵徽语气诚恳,殷殷劝告。

    萧季瑶显然听不进去,冷哼着说:“说得倒是轻巧,不与王家结亲,我如何在新朝立足。满朝皆是忘恩负义之辈,谁还能记得当年我父皇在时,他们对我是何等卑躬屈膝。”

    “时移世易,殿下何必执着过往!”

    “你呢?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又何尝不是如此,你若是安分,早该嫁人生子,而不是辗转在男人之间,做你弘农杨家复兴的美梦。”萧季瑶挑着眉,一张艳丽的脸上写满轻蔑,“我是先帝最疼爱的女儿,这天下本就是我家的,如今一个旁系亲眷抢了我家的天下,却想着给我随便指一个驸马,让我一辈子都窝窝囊囊的缩在一隅,凭什么?”

    “嫁到王家就能呼风唤雨,重新回到权力之巅么?”灵徽觉得她思考问题的方式过于奇特,不可喻。

    萧季瑶笑得更狂:“谁告诉你我会安心做他家冢妇?不过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罢了。”她看着灵徽,哀其不争地嘲讽,“难不成如你一般,溺于情爱之中,还妄图用感情控制男人。当真蠢得可以。”

    灵徽虽恼她张狂狠辣,但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是对的。自己落在别人眼中,可能比萧季瑶更可笑,更可悲。

    “这一切都被赵缨毁了……我早看出他是柄利剑,可惜这柄利剑不能为我所用,反而还刺到了我的心口。”萧季瑶望着城下的芸芸众生,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听着很是哀伤。

    “……”灵徽亦望向城下,没有说话。

    “如你所愿,此番谋逆之事,赵缨已经查到了我的头上。按照他的性子,我想必不能得活,既然如此,那就玉石俱焚也好。”萧季瑶忽然收回了目光,转身扼住了灵徽的脖颈。

    灵徽出于本能,抱紧了孩子,生怕她受任何伤害,却也失了反抗的机会,被死死地按在了城墙之上。

    半个身子悬空,她听到城下惊呼地声音,也听到了城下赵缨的嘶吼声:“还请长主莫要妄为,放开宜城君,否则臣就只能失礼了!”

    他的声音势如雷霆,响在灵徽耳中,让她恐惧到极致的心神缓缓回了躯体之中。

    “楚王殿下难道想要当街诛杀长公主不成?”萧季瑶对着城下喊道,声音尖利,“今日我出此下策,也是被殿下逼迫,既然殿下不肯给活路,那我就带着这母女二人一起死,只是不知殿下是否舍得。”

    说话间,灵徽注意到,城门守卫和赵缨手中的影卫已经围了上来,距离他们不过数步,只待赵缨之令便可将萧季瑶带来的人围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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