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殷怜:“……”她自己就是个丫头,还是高龄不结婚欢欢乐乐过日子的废宅丫头。

    苗小俊却突然想了个馊主意:“要不……我给丁老爷当小妾吧。”

    殷怜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小妾这一点,好像当小妾就比当丫鬟受人欢迎多了一样。她没好气地轻轻拍了一下苗小俊的头,说道:“死心吧!她就没那个功能!”

    她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也不怕被人听见。毕竟岳珂设定上是个死基佬纯零,实际上是个恋爱绝缘直女,都符合她的吐槽。

    只是小姑娘看似老成,在这方面却单纯又缺乏教育,所以露出了迷茫的眼神。

    回去见到岳珂的时候,苗小俊还有点怂,结果岳珂比殷怜却要直率和可亲多了,开口一句话就安抚了苗小俊的情绪:“你跑什么跑呀,装成男孩子也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我能理解你一个女孩子流浪在外头,装成男孩子避免危险的想法。我觉得你做得很对……你觉得我们是坏人吗?”

    苗小俊听了顿时惊喜又感动,同时脑袋里难免也冒出了一串小小的问号。

    这两人的思维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苗小俊扮男生,是因为男孩在她的生活里往往更被看重,也更容易生存。但岳珂思考的,却是女孩在外更容易遭遇到危险,受人觊觎。

    殷怜倒是两方的心态都理解了,但是也不解释。

    苗小俊虽然疑惑岳珂认为她扮男孩子的理由,但也没有辩解,生怕辩解之后岳珂的想法就不同了。她乖巧地走出来,跟着岳珂重新去洗了个澡。

    岳珂给她洗澡的时候,苗小俊显得很是乖巧。岳珂看到她***了衣服之后才意识到,她现在的身份还是个“认识不很久的男人”,虽然对于那么小的孩子来说其实没什么,但岳珂又本能地觉得不太对,心里已经琢磨起来给苗小俊补一些安全教育常识的事情。

    但是既然要补常识,就不能让自己显得例外。而且很快苗小俊又提起了当小妾的事情,实在让岳珂有些哭笑不得。她找了个机会,先是交代借助的人家不要打扰,然后又关紧了门窗,让殷怜帮忙望了风,然后才在苗小俊面前卸了一次妆,更换衣服露出真面目。

    苗小俊做梦也没想到,岳珂竟然是个姐姐。

    等她上回了妆,殷怜才走进来,这回也换回了女声,说道:“她其实就是《鸣芳洗冤录》的作者,岳珂先生。”

    苗小俊张大了嘴。

    《鸣芳洗冤录》在她心里简直不是人间的作者可以写就的东西,她甚至都没法想象写出这个故事的人的模样。所以当知道岳珂就是作者的时候,一瞬间她简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的几日,她就只知道围着岳珂叫先生了,那崇拜与仰慕简直溢于言表。这大大方便了岳珂对她的教育,因为

    不管岳珂说什么,如今的苗小俊都把它奉若圭臬,言听计从。

    岳珂也知道了更多关于苗小俊的事情。

    原来苗小俊所谓的爷爷,不是她真正的爷爷,而是芒城一个死了妻儿的老秀才。早些年有一次饥荒,苗小俊的父母养不起孩子,就把苗小俊给丢了。那时一丁点儿大的她被扔在街上,但来来往往的人都视而不见,谁也没有把她捡回去的意思。

    老秀才年龄很大了,自认没有能力再养孩子,可是看苗小俊被扔在那里,被风吹日晒,实在是不忍心,最后还是把她捡了回去。

    他一个老头子,养一个不是亲的孙女儿,也怕引人非议,就把苗小俊当男孩儿养。老人原来没有儿子,只有两个闺女儿,都早死,他就谎称苗小俊是他的外孙。

    后来老人死了,他的侄子就抢了老爷子的房子,把苗小俊给赶了出去。苗小俊在街头流浪,有时候乞讨,有时候捡人家的剩饭残羹吃,但却从来不去偷窃,因为多少记得了一些老人家当初的话。

    她爷爷是个秀才,她不能是个小偷。

    岳珂是个泪点低的。她遇事其实算得上坚强,鲜见哭闹,可是看书却很容易被触动,经常被感动后哭得泪流满面。此时听到苗小俊这样说,就又抱着苗小俊哭了一趟,末了细细帮自己和小姑娘都擦掉了眼泪,认认真真说道:“以后我陪着你。我会教你很多东西,让你能过更好的日子。我做一切,不要求你变得多厉害多伟大,却希望你记着你爷爷的话,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我和他的希望,是一样的。”

    苗小俊望着岳珂还残留着些许莹光的眼睛,心里其实并不确定要怎么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却足够慎重地点了点头,仿佛作出了什么承诺。

    之后的旅程比较顺利。因为岳珂把教导苗小俊列入了日程,所以她们的行程就不是很赶。

    知道苗小俊的姓氏对她没什么意义之后,岳珂就琢磨着给她改一个名字。最后遵从他自己的意思,随着老秀才姓诃,起名叫做了明月——岳珂想了好几个名字,苗小俊自己选中了这个名字。

    她很久之后才知道明月的明并不是鸣芳的鸣,不过那时候也习惯了这个名字,就将错就错了。

    这个时候,苗小俊只听到了明这个发音,并且因为与鸣同音,所以对其抱存了深厚的好感,一心一意地选择了它。

    这样又耗费了七八日,她们终于到了京城。

    靠近京城之前,殷怜和岳珂就放弃了化妆,恢复了本来的面貌。诃明月也是第一次看到曾尔雅的“长相”,被吓了一跳。

    殷怜也不安抚她,反而坏笑着问道:“怕吗?”

    诃明月却鼓起勇气,强迫自己不移开视线,然后中气十足地回答道:“我不怕!”

    殷怜又问道:“是不是很丑?”

    诃明月维持了她之前的嘴甜人设,而且语气很是坚定,甚至比以前还要真心实意,说道:“尔雅姐姐在我心里不管怎么样都是好看的!”她似乎觉得这么说不够有说服力,又解释道,“我看过很多受伤的人,有些人脸上流脓,看上去伤口可吓人多了。尔雅姐姐的伤口很干净,一点也不可怕,就是……有点可怜。”

    没有人会说殷怜可怜。

    京城所有见过殷怜的大人物都没有底气在她面前说她可怜。

    但殷怜没有生气,因为诃明月的语气颤抖,语气说是觉得她“可怜”,还不如说是觉得“心疼”。她的用词显然不是在同情殷怜,只是语言表达能力限制了她精准地描述自己的心情。

    好在殷怜聪明到只从她的语气就可以领会到她真正想要表达的感情,坦然接受。

    之后没过多久,她们就进了城。

    只是进城的时候,殷怜察觉了一种略微不同寻常的氛围,感觉许多人都带着一股躁动,似乎在谈论什么让

    人觉得烦躁或者兴奋的事情。

    她暗中偷听了一会儿,然后感到了惊愕。

    诃明月的耳朵也很灵光,突然伸手拉了拉殷怜的衣袖,问道:“尔雅姐姐,他们是不是在说有人要被砍头?”

    岳珂听了,有些惊异地抬起头来。

    结果旁边挑着担子也刚进城的汉子开口说道:“你们是外地来的?竟然连这件事也不知道?”

    殷怜说道:“我这段时间不在京城,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汉子似乎是对这件事很有想法,而且也乐于向人炫耀自己对事件的了解,开口说道:“是要杀头!而且要杀的是一个长得很是好看的大户人家少奶奶。她下毒把自家上下十七个人都给毒死了,包括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啧啧啧。”那汉子感叹了一句,表情十分兴奋,和说出来的话完全不搭,显然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个新鲜八卦:“才五岁的孩子,也不知道这女人哪来这么狠的心!”

    殷怜却没有说话,一反她平日习惯主动出头的作风。

    岳珂皱了皱眉,对于男人那种幸灾乐祸的架势其实有点难以适应,但还是柔声问道:“她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孩子?”

    第

    599

    章

    599X

    男人回答道:“谁知道呢?听说是积怨很久了。不过她夫家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严家闹过好几次官司,每次都是死人的大事儿,但人家有权有势,事情都给压下来了。”

    殷怜这回倒是开口了,问了几个问题,诸如都死了些什么人,怎么死的,男人知道得不多,但还是一一说了。按照他的说法,大部分死的人都是奴仆,但是其中有个没闹官司的,是下毒的那位少奶奶的姐姐的小孩,据说去了一趟严府就没了,回来之后,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的,夭折不出殡,然而那家还是强扭着给孩子办了法事。

    这事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反正最后孩子的父族也没向严家要说法,很多人怀疑是找过了,但是被严家使手段压下来了。

    可也有人觉得这就是少奶奶毒杀严家上下十七口人的导火索。

    这商贩知道的实在是不多,所以殷怜问了几个问题就结束了话题。

    岳珂看殷怜的反应不对劲儿,问她:“是你认识的人?”

    殷怜说道:“见过几次,不熟,没怎么说过话。”然后她跟岳珂说道,“这个严家风评很差,打杀仆人甚至都不算事儿,平时做的脏事儿多了去了。但他们家的小儿子在摄政王府当了管事,所以很多人即使看他们不顺眼也不想惹祸上身。”

    岳珂知道朝廷腐败,却没想到能乱到这种地步。她放低了声音,开口小声问道:“我以为这是哪家大官,竟然只是个管事?一个管事的家里也敢这种作风,难道整个京城就没人治得了他们了吗?”

    殷怜说道:“严家贯会捧高踩低,得罪不起的人他们是绝对不敢招惹的,反而会费尽心思讨好。当然,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们也不是没有招惹到过有身份有背景的人,可是他们认怂得快,又有摄政王府在后面撑腰,一般的官宦人家都不能与之计较,更怕一不小心拂了摄政王的脸面,所以以前有一次我参加宴会的时候,还有人感叹说,怎么就没见来个看了话本傻兮兮出来微服私访的王公子弟,让严家吃个大亏……当然也只是说说而已,毕竟贵族子弟,官宦人家,都讲究一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没人想去跟这么一块臭石头硬磕。”

    然后她顿了一下,说道:“但严家少奶奶……其实算是个好人。”

    岳珂露出几分愕然,诃明月也张大了眼睛。

    殷怜说道:“严家少奶奶原来出身小户,但长得漂亮。她是被严家大少爷巧取豪夺抢到手的,据说其中很是用了一些肮脏下作的手段。我偶尔见过她两次,她跟严家人性子其实很不一样,性格和气,说话温温柔柔的,不太会奉承,也不爱出头。”

    “我认识的人里,有提起过她的,都说她长得好,若不是被严家抢了去,就算做个官家夫人说不定也是有机会的。”

    殷怜其实心里也嘀咕。严少奶奶据说性格极好,待人也和善讲理。她那儿子才五岁,但性格已经很跋扈了,可严少奶奶并不护着他,不惜一遍一遍地叮嘱和教导,是个很有耐性,性子也很好的人。

    其他人不说,说那位会毒死自己五岁的儿子,是个人都不会信。

    若不是背了黑锅,殷怜觉得就是发生了意外。严家原本家庭关系就复杂得很。

    但她没有证据。

    诃明月问道:“那这位严少奶奶……她是被冤枉的吗?”

    殷怜说道:“我不知道。没有经过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对事情经过也不了解,不好定结论。”

    岳珂说道:“……要不我们去看看?”

    虽然殷怜觉得看杀人对诃明月来说不是很好,但是她确实对于这件事很是好奇,甚至在意,想搞清楚其中的细节。

    加上诃明月本人对杀头也没有害怕,甚至还有几分好奇,殷怜思考了一下之后,就带两人过去看了。

    结果刚靠近刑场的时候,就听到一阵哭

    声,似乎是犯人的母亲,哭得撕心裂肺,大吼道:“素素我的女儿啊——你们别杀她来杀我啊——都是我的错——是我把她嫁给那畜生害了她——”

    围观的人太多了众目睽睽之下殷怜也不好发挥自己的战斗力强行挤进去,就只能通过精神力远远地进行探查。

    嚎哭的是个中年女人,穿着并不富贵,更像个普通平民家的妇人。有人拼命在拉她,还试图劝说,但是女人拼尽了全力挣扎,哭得撕心裂肺,连眼睛里都充满了血丝。她旁边有个人瘦削的年轻女人,看上去十分憔悴,又高又瘦,长得其实算是清秀,但瘦得几乎不成人形,脸上甚至还有些伤痕,就在那里不停地哭,望着刑场眼泪珠子像是不要钱地掉,却不像其他人一样,去拦阻吼叫的女人。

    殷怜也观察了一下行刑台上的女人。

    她跪在那里,身上全是伤痕,也瘦得几乎脱形,头发凌乱得如同一把稻草,甚至半遮住了眼睛,却仍旧显得很漂亮。她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抬头痛苦地看了一眼正在闹腾的妇人,却显得很安静,既不喊叫,也不哭泣求饶。.

    严家少奶奶确实长得很美,而此时面对这要斩落她头颅的刀,那温婉之中透露的一点刚毅,更是带了一份惊心动魄,超越皮相的美。

    殷怜甚至也注意到,在刑场的另一面,有一共大约十几个人,披麻戴孝,在对着邢台不停地磕头。这些人年龄相貌看上去更不想同,有年轻的少女,瘦小的老头,臃肿的妇人,也有体格壮实的汉子……甚至在另一处,与这几个人泾渭分明的地方,还站了一个十分美貌的女人,穿着与气质完全格格不入的孝义,对着少奶奶哭。

    她偷听了一下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才知道那十几个人都是严家受过少奶奶恩惠和照顾的奴仆,而那年轻貌美的女人,竟是一位青楼的歌姬。

    很快时辰就到了,主持行刑的官员拿了个很时髦的物理结构喇叭,发表了一番例行的问罪宣言。严家少奶奶都认了,又由行刑官旁边的官吏大声传回台上。

    刑场周围一开始很是嘈杂,不过官员开始说话之后,就由周围的一众士兵喝止了。受官威压制,大部分百姓都闭了嘴,至少也压低了声音。这时候就显得那彼此互相呼应的哭声穿透力特别强了。

    官员在台上斥责严家少奶奶心肠狠毒,连公婆丈夫亲子都毒杀,严家少奶奶低头闭嘴,一言不发,似乎已经认命,但是刑台下传来的阵阵哭声,却显得他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语特别可笑。

    官员有心想要发作,却又顾忌着什么,最后还是忍了。

    他开口说道:“严氏,以你所犯下的罪行,车裂凌迟亦不为过!只是当今陛下与摄政王殿下心怀仁慈,念你不过区区弱女子,往日也素无恶行,所以网开一面,只判了斩首!你虽即将身死,亦要心存感激!”

    严氏的母亲被好几个家人拉住,死死地捂住嘴,却仍在拼命挣扎,目眦欲裂。周围的人窃窃私语,显然心有非议但不敢大声说出来。

    严氏仍旧一声不发,直到行刑手一刀斩下来,头颅落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人群中顿时一阵哗然,严氏的母亲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叫声,她的家人也都顾不上再制止她。人群好几处发出痛哭,有人叹息,有人发笑,有人议论纷纷,有人说她歹毒活该,有人说她无辜可怜。

    官员又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才转身退走。官吏们却还留在周围,驱赶群众,清理场地,以及等候家属来领走尸体。

    殷怜觉得这个处刑到处都充满了古怪之处。

    正好人群散去的时候,她在人群里发现了好几个记者,还有人在那里拍照,其中有好几个她都认识且有过往来,便打算抓一个来询问。

    结果往前走了两步,发现竟然有《淑女》的记者混迹其中,顿时乐了,感觉能省不少力气。

    毕竟对于媒体业来说,新闻就是金钱。虽然这个时代纸媒的政治意味比较重,还没有后世那么娱乐至上,行业内的关系也相对和谐,可是毕竟是打探情报,找别家的肯定没有自家那么舒服和知无不言。

    殷怜立刻就叫住了记者。

    记者见到殷怜也很惊讶,说道:“曾老板你回来啦?你出去这么久竟然也没跟沈老板打招呼,你知不知道他找你好多次了,一直很担心你的情况,搞得郡主和社里的大家也很担心。”

    “呃……”殷怜噎了一下,然后说道,“主要是这次出去遇到了不少意外……”

    对方听她说发生了意外,立刻关心地问道:“您还好吧?没有生病或者受伤什么的吧?”

    殷怜回答道:“没事儿。你看我不是都好好的吗?”

    “那您记得联系沈老板啊。”

    殷怜:“……”

    她说道:“我有分寸的。”然后就转移了话题,问道,“今天这个……处刑是怎么回事?”

    记者听她语气敷衍,心里便觉得殷怜有那么一点点渣,又觉得稀奇——殷怜烧伤严重,沈老板年轻多金又俊美,记者本以为应该是殷怜比较扒着沈律,没想到竟然反而是沈律比较上心,也不知道沈律是个什么口味。

    但这个念头也就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殷怜提出的问题给带走了思路,惊讶道:“您不知道?您是刚从南方回来吗?这段时间,这件事闹得可大了。”

    然后他说道:“严大少被人爆出***,听说虐死过好几个丫鬟。他去妓院寻欢,差点弄死一个□□,就想偷偷将对方埋了,拿钱打发老鸨。结果那□□没死透,半途逃出去敲了登闻鼓,事情就闹大了。”

    第

    600

    章

    600X

    记者说这话时,态度还挺自然的。

    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是新旧时代的交界点,照理说性观念应该不如后世开放。但事实上,根据殷怜实际的观察,此时的社会在这方面两极分化得厉害。

    一些贵族或者高知家庭的女性,尤其是受宠的女性,开始极力追求所谓的平等和自由,当然夏国的整体文化氛围还是含蓄的,所以不到“性自由”的地步,可是精神上是相似的——女孩们敢于讨论以往所不能讨论的话题,包括政治,性,男人,罪案和离婚。

    底层家庭对于这种风潮简直避如蛇蝎,但是贵族女性却已经敢于谈多次恋爱并且更换恋人了。殷怜和记者其实在这时候都属于告知团体,所以他们即使还会避讳在殷怜面前说一些黄色笑话,却并不忌讳在她面前谈论到这种正经的有关性的案件。

    这反而是对殷怜的一种尊重——至少说的人是保持着这样的心态的。

    某种意义上,他们甚至有点走得太前了,在意识方面的开放甚至超越了后世的夏国,具有了过强的标志性意义。

    因此在底层或者传统老派的人看来,他们的行为就极为荒唐。

    但对于殷怜来说,还是与新派相处比较舒服。

    严家这件事的过程还挺曲折的。

    □□去敲了登闻鼓,引来了满城的关注。她浑身看上去都是伤口,看上去惨烈极了,而且后面还跟着抓捕的人,如果可以选择府尹肯定不想受理,可惜不行。

    众目睽睽之下敲的登闻鼓,不受简直是将话柄递到人家嘴里。

    府尹受了这个案,有个书生可怜□□,现场为之写了状书,府尹才知道这事涉及了严家。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那可是摄政王家管事的兄弟,怕不是得有五品?府尹就决定要把案子往后拖,以□□受伤严重,不好问案为由,把她送去了医馆。

    接下来的部分,记者上了马车,压低了声音才说道:“当时我们很关注这件事,毕竟你知道,我们的刊物,大伙儿就喜欢看这种东西。”

    “那□□被送到了医馆,小吴就跟了过去,想要采访一下她。结果没过多久,府衙就来接人,说是案子没完,把伤口处理一下就要把人接回去继续审问。这是原告啊,小吴说他听得清清楚楚,原话就是用的“审问”这两个字。那衙役来势汹汹,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态度上更说不上善意,小吴就猜事情不好。正好那时候医馆的记者多,小吴与人一说,大伙儿便故意堵了上去,一边拿着采访的名头拦着衙役,一边让人进去通风报信。”

    “后来那□□就跑了。医馆老板说有人将她接走了,但没说是谁,只说可能是□□的亲戚。当时大家心里都有数,要有靠谱的亲戚,何至于沦落成□□,还被打得这么惨?但心里都盼望着接走她的能是个好心人,保下她一条命来。”

    “她被接走第二日,府衙就下了通告,说那□□是诬告,严家大少爷并不曾想要凌虐灭口她,随后严家就大张旗鼓在城中搜索那□□,说是受人污蔑要讨个公道!要真被他们找着了,你说那□□还有命吗?”

    “您说这世道可笑不可笑?敲登闻鼓的申冤无门,被告的却反而成了张牙舞爪的“受害者”?”

    “严家人也一度来过报社询问,被郡主直接骂了出去。你不知道他们对着门房那个嚣张劲儿,对上郡主就直接怂了,差点跪下来赔不是。郡主嫌他们的膝盖脏,都不要他们跪,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若不是找不着那□□本人,我估计郡主都能亲自派人去把人接回来,藏起来。”

    “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我们后来才知道,把那□□藏起来的实际上就是严家大少奶奶。严家大少爷一直有凌虐的癖好,对她据说还好一点,可私底下就会凌虐丫鬟,还会私下买人进来凌虐,她先前就偷偷藏过被大少爷盯上过的丫头,所以一

    听这事儿,就让人盯准了妓馆,找机会就把人接走了。”

    “那□□今日也来了,还挺显眼的,也不知道您有没有看到。”

    殷怜问道:“她这么直接跑出来不要紧?官府不找她麻烦?”

    “这事儿说来复杂。您只要知道,现在摄政王府也为这事儿头疼得很,不想激怒书生和民众就行了。否则你以为严家奶奶毒杀了这么多人,还有公婆丈夫儿子,按说凌迟都不为过,怎么能这样判个斩首轻轻放过……总不可能真是那两位……”他抬头瞟了一眼皇宫的方向作为暗示,“……心怀仁慈手下留情吧?”

    殷怜:“……”

    她感觉到记者小伙伴的怨气真的很大——不过老实说,当今朝廷绝对配得起这份怨气。

    其实谈论这种事情是有风险的,虽然就算是有风险也拦不住满城甚至全天下都时刻说皇帝的坏话……殷怜觉得应该没人来偷听他们这种小人物的聊天,但也还是稍微下了个屏蔽。

    记者小哥继续说道:“之后就是第二件事了。严家少奶奶娘家姐姐的儿子在造访严家的时候没了。”

    殷怜说道:“这事儿我有听说。”

    记者说:“外面都传他是失足落水,其实不是的。那孩子四岁,平常都有人看着,父母宝贝得很,哪敢让他一个人靠近有水的地方。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我们也是私下通过知情人打听到的——那孩子是被严大少爷六岁的幼弟给推下水的,推下去之前,还特意调走了看顾的丫鬟。”

    岳珂原本一直静静听着没插嘴,听到这里却仍难免心头一惊,失声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记者看了她一眼,有些迟疑。

    殷怜马上意会到他在犹豫什么,开口说道:“对了,我还没给你们介绍吧。这位是岳珂岳先生,其它不用我多说了吧?”

    记者惊讶了一下,立刻热情地想要跟岳珂握手,然后刚伸出手就又迟疑了起来,显出局促不安的样子,反而是岳珂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大大方方地伸手与他握了握。记者小哥又激动地表示了一番对于她的作品的喜爱,包括《鸣芳洗冤录》和以前的作品。

    岳珂被动接受了长篇大论的吹捧,脸都红了。她很少直接面对读者,此时面对□□裸的喜爱,心情高兴却也有点尴尬和不适应,直到为记者小哥签了名,主动把话题推回了严家的案子上,才稍微自在了点。

    这么一整,记者小哥一时间甚至记不起之前说到了哪儿,还亏殷怜提醒了一句才找回记忆。

    “你说到严少奶奶的外甥是她小叔给推下水的……她小叔为什么要这么做?”

    记者说道:“因为先生教三个孩子读书,严少奶奶的外甥年纪最小,背书却最用心,受了先生的夸奖。”

    岳珂和殷怜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就因为这个?”

    记者说道:“那孩子被养得骄纵,据人说以他的性子做这种事并不让人觉得意外。”

    殷怜冷笑,说道:“我现在觉得,这种小孩被毒杀那是一点都不冤了。”

    她最恨这种骄纵的小孩子。她以前就被殷家兄妹推下过水,但是即使殷家兄妹也好过这样的畜生——因为他们当初只是想要她难受,也不是真的想要她死。但是不同于殷怜那时候掉下去的观赏池,这时候很多人家花园里的池子又大又深,就算小孩子也知道,掉下去多半是会死的。

    更何况还特意支走了丫鬟。

    岳珂问道:“严家少奶奶就是为了这事儿报复严家?可这也说不通啊……”

    记者说道:“这还不止呢。她外甥在家也是很受宠的,还是她姐姐姐夫的独子,否则也不会特意送来严家读书。这事儿一发生,她姐夫家里如何肯善罢甘休?但是严家用了很多阴险恶毒的手段威逼利诱,最终逼得对方不但不能讨公道,甚至还要主动咽下

    这口气,声称独子是失足落水的……严家的小儿子别说惩罚了,连名声都没坏一点儿,你说这口气,他们怎么咽得下去?”

    殷怜听他这么说,便想起严家少奶奶的母亲身边,那个瘦得将近脱形的高挑女人。现在一想,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她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我其实不知道他们怎么交涉的,只知道严家少奶奶的姐姐一开始跟她闹得很僵,这是听严家下人后来说的,但是后来她姐姐归家后,双方突然有一天就和解了,两个人抱在一起痛苦……然后,就出现了严家藏尸案。”

    岳珂张大了眼:“……藏尸……案?”

    “严家那天宴客,摄政王府的严管事就设法请了那位家里的小公子来做脸面,小公子又带了冉尚书家的次子。结果那人不知道怎么地溜进了后花园,还发现了尸体,差一点被严家灭口。”

    岳珂露出了卧槽的表情,上面明明白白写出了她的心理活动:“好大一个瓜!”

    第

    601

    章

    601X

    她问道:“后来呢!?”

    记者说道:“后来京时报就把这件事给爆出来了。事情闹得纷纷扬扬,许多人要求彻查,甚至引起了上面那位的注意。当时很多报纸谈论这件事,严大少爷有***癖好的消息也是那时候传出来的。严家当时焦头烂额的,还是那位亲自出面,把这件事给压下去,把严家大管家拉出来顶了罪。”

    虽然知道严家人如今已经死光了,但岳珂还是觉得心里憋了一口气出不来,半天憋出句:“他们真是好大的面子,还能请到摄政王本人出面!”

    记者不知道殷怜已经做了防备,赶紧快速做了嘘的手势,观察了车外的情况,才开口继续说道:“京时报那是有背景的,所以什么都敢说,那也是因为人家本来就看严家不爽。我们可不敢乱说,被人抓住话柄会给郡主惹麻烦的。”

    殷怜也理解,说道:“严少奶奶也是可怜。”

    摄政王发了话,就算是京时报也得给面子,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这么会审时度势。所以这件事后来还是不停地在发酵,压下水面上的波澜,只是让水底下的暗潮更加汹涌而已。

    尤其是很多报纸,明面上不让讲,他们就各种借古讽今,指桑骂槐,含沙射影……这也就罢了,只要脸皮够厚,对方又不点名了说,当官的就可以当做没看见。毕竟在这么一个朝廷当官的,眼瞎耳聋是基础配置。

    但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有眼色懂得粉饰太平。

    御史台歇业很久了,事实上这个部门已经相当于裁撤了,在当今陛下三十二岁那年。相对崛起的是监察院,监察官员而不监察皇帝,甚至可能连官员都不怎么监察,被不同的人拿来当枪排除异己。

    监察院的合作机关就是特务局。前者负责开会和政治斗争,后者负责执行政治斗争胜利者的要求。

    但是遇到摄政王的事情,哪一方都会保持沉默。

    可书生们不会沉默。

    翰林院的老大人自己不出头,却放任学生们在各处游走,痛斥严家人这段时间的恶行,其中甚至带了一些摄政王内院的秘闻。记者们四处打探消息,搜集严家这些年来的暴行,虽受到阻拦却也不依不饶。

    甚至那些被严家害死的被害者家属里,还有人被人给特意安排来闹了一场“叩阍”,把皇帝都惊动了,终于引起了摄政王的忌讳。

    随后又发生了一件事情。

    记者说道:“这件事是郡主亲眼所见。郡主去参与了三公主举办的诗会,那时严氏也来了,跟楚王世子妃一起来的,两人都带了孩子。您知道的,楚王世子妃一直很照顾严氏,严氏的父亲和世子妃的娘家有些渊源。”

    这殷怜还真不知道,假装心中有数地点了点头。

    “结果那一日严氏的儿子因为一些事情与世子妃家的小小姐出现了争执,差点用热水泼了楚王孙女的脸,严氏又惊又怒,就打了孩子,没想到那孩子指着她的鼻子说她不是自己的母亲,就是个奴才,还骂她出身不好,家里都是下等人,说只愿意听父亲祖母的话,绝不会听她的话。”

    小哥顿了一下,说道:“这里面有些难听的话,郡主只隐晦提了那么一两句,我就不学了。”

    殷怜和岳珂面面相觑,脸色凝重,示意他继续。

    “那天自然是不欢而散,后面发生了什么事郡主也不知道,都是我们后来从严少奶奶的丫鬟和严家的下人口中打听出来的。”

    “据说回去之后,严家还是带那孩子去跟世子妃道了歉,只是私下里却教育孩子——小姑娘是王爷的孙女,身份高贵,所以不能招惹,要捧着。如果他觉得生气,大可拿丫鬟之类的出气。严少奶奶不满她的教育方式,与之起了争执,结果却被严家老太爷老夫人罚跪祠堂,还说了类似下等人的性命不值钱,就好像严少奶奶的外甥一样,想打杀就打杀,不过就想踩死一只蚂蚁一

    般,他的父母亲人还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严大奶奶被罚跪了好几日,出来有生了一段时间的病,病好了便跟丈夫说自己想通了,要给全家设宴赔罪,结果在家宴上直接把所有人都给毒死了。”

    但这其中还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

    殷怜问道:“她用的什么毒药?如果用□□,大家进食时候用菜的顺序,毒发的时间应当都不一样,应该没办法一下子毒死十七个人才对?是不是有同伙?”

    “这就要佩服她的手段了。她将□□与淀粉混合揉成颗粒之后,用肠衣封入西米,然后与正常西米制成极为细小不便咀嚼的西米露。胃酸消融了肠衣才开始发作,所以哪怕催吐都来不及,十七个人一个都没放过。”

    然后他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才低声说道:“我们都琢磨着应该是有同伙的,但是严少奶奶一个人把罪名给全揽了,口供也都对得上,加上严家之前的事闹得比较大,摄政王似乎也怒了严家给他惹事,就让人把案子快点结了,便也没有深查。”

    岳珂听了,却沉默了很久,说道:“她一定很绝望。”

    诃明月察觉了她的伤感,自觉地伸出小手抱住了她。

    殷怜说道:“也算求仁得仁。”

    岳珂却说道:“她能忍一个畜生,却不能忍受自己没法救自己的孩子这个事实。被畜生养大的,终究也只能变成畜生。”

    诃明月有点被她的脸色吓到,竟有点难受和心虚,反省自己以前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岳珂反手把她抱住了,诃明月又有点安心了下来。

    记者又说了一些后事儿,都是从严家下人那里打听来的——严大奶奶怎么处理的后事儿,府衙怎么抓的人,怎么判的案,最后都有谁给严大奶奶说情……才给了个痛快。

    岳珂又是一番感叹。

    之后到了报社,殷怜带着岳珂打了声招呼,才回去住所安置了下来,又受李丽辞邀请吃了顿接风宴,把岳珂扔给了李丽辞看照,自己出门去了一趟特务局。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造访,李来希颇为稀罕,说道:“前阵子京里这么热闹,却没见你到处蹦跶,还以为你终于安分了,结果没想到你竟然跑去了锦州……锦州好玩吗?”

    他这反应挺有意思的——摄政王因为严家的事颇有些焦头烂额,李来希此时的态度却轻快得很,仿佛这件事对他完全不痛不痒,甚至不关他的事。

    就这点来说,要么小记者眼界不够,判断失误,摄政王对这件事并没有这么在意,要么就是李来希和摄政王之间的关系没有想象中那么亲密和融洽。

    值得研究。

    但殷怜把这些念头都埋在了心里,只是说道:“挺好玩的。锦州侯和锦州侯世子都挺好玩的,长官你也挺好玩的。”

    李来希嗤了一声,说道:“口气很大啊,我也挺好玩的?你倒是可以试试。”

    “嘛,开个玩笑而已。”殷怜说道,“长官不要生气。”

    李来希说道:“你和人开这种玩笑,你男朋友知道吗?”

    “男朋友?”殷怜愣了一下,然后意识到是说沈律,皱眉道,“啊,我们不是……”顿了一下,却没有说下去,而是正色道,“长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本小姐在嘲讽你,你竟然以为我在跟你调情?一般有这种想法,就说明对方至少潜意识里对她有意思。

    用上“潜意识”这个词,是因为殷怜真的不想相信这个时代有这么多重口的帅哥。她甚至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怀疑自己忘了上妆。

    李来希也察觉这语气不对,清了清嗓子,说道:“入夜来访,有什么事?”

    殷怜说道:“入夜?”她望了一眼窗外,天边彩霞还有着艳丽的余温呢。

    李来希:“少废话!说正事儿!”

    殷

    怜见他语气不好,知道自己嘲讽得过了,本能地打算放软声音说几句好话,又想起李来希先前那有点诡异的态度,顿时端正了姿态,问道:“我来向长官打听一件事。”

    “说。”

    “那位出身严家的严管事如今还在亲王府做事吗?”

    李来希抬眼,探究地望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干嘛?”他略带讥讽地笑了一声,“怎么,想替严氏出头?”

    殷怜为之一愣,才说道:“我只是问问而已,我哪有能力替她出头呀。”

    “我看不见得。”

    殷怜听他这么说,也不和他顶着来,而是口风一转:“不过长官要这么说也没错,不过我不是为了给严氏出头,而是因为听说了最近的事情,而察觉到风向有几分不对,来给长官献策的……毕竟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对吧?”

    李来希愣了一下,倒是没有否认和嘲讽,语气也平和了几分,问道:“你想说什么?”

    殷怜便说道:“最近外头风向很有几分不对,我看民众对亲王的意见很大。如今严家已经没人了,严氏也已经处死了,可是严氏的家人都还活着,那□□也还活着,且短期内必然会受到很多人的关注。我虽然对严大管事没有了解,可看严家平素的为人作风,却不觉得这种出身的他会是个大度隐忍之人……怕是事情一过,就要忍不住报复回去,更甚者可能连严家活下来的下人也不会放过。”

    “他一个人必然做不成这事儿,所以必定还会借亲王手下的力量,要不然也会借亲王的名头借刀杀人……万一真给他做成功了又被爆出来,到时候怕是难以善了。”

    第

    602

    章

    602X

    李来希原本是靠在椅背上,以一种“我看你能怎么忽悠”的姿态看着殷怜的,结果听完她这一大段,却忍不住收起了那种轻慢的讥笑表情。

    如果不是知道殷怜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说不定还真的能被她说服。从她的表情上,你看不到虚假,从她的语言里,你也寻不出逻辑漏洞。好像她是真心实意地在为你想办法,为摄政王这一派出谋划策。

    这个骗子!

    李来希突然有点想要探索一下殷怜这段忽悠的极限,于是开口问道:“那在你看来,我应该怎么处理?”

    殷怜说道:“如果长官问我的意见的话,我倒是可以发表一点浅见,不一定高明,权作参考便好。”

    李来希说道:“你尽可大胆地说,不必这么小心。”

    殷怜便说道:“这件事要怎么处理,还要看亲王是怎么看待严管事的。严管事对于亲王到底有多重要?是保他,还是不保他?”

    “如果保他,你有什么主意?”

    殷怜说道:“若严管事真的对亲王很重要,令亲王愿意耗费力气去保他,就做得彻底一些。比如此时,就不应当对严管事可能有的情绪视而不见,而应该迅速派人予以安抚,并且给出承诺。之后以亲王的手段,大可先令人以言语诱导这些人主动因为畏惧严管事的报复离开京城,然后在外头予以伏杀。若要做得细腻一些,甚至不用亲自伏杀,只以严少奶奶亲信的名义给他们赠送些贵重财物,然后向一些野匪放出消息即可。”:

    李来希细细斟酌了一下,发现殷怜的这个主意真的很好,几乎没有破绽。即使有也很难留下证据。

    他心头一动,甚至对殷怜的立场也产生了些许怀疑。

    他转而问道:“如果不想保他呢?”

    殷怜说道:“那就过分简单了。摄政王在调查严氏案的同时发现严管事欺上瞒下,吃里扒外的行为,当时因为证据不足,没有发作。如今已经彻查,便可以秋后算账了。”

    李来希说道:“亲王麾下什么样的人都有,这么简单粗暴的过河拆桥,怕会寒了其他人的心。”

    殷怜听他这么说,却是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

    这个理由太过牵强了——以现在的形势来说,就连摄政王本人都不得不退一步,而且严管事只是个管事,说白了就是个家奴,甚至不算是摄政王的同盟,其他人真能有这么在乎他的下场?说句难听点,以这个时代的人的观念,家奴这么给主子找事儿,就算被打死都活该。

    是李来希真的这么目光短浅,分不清楚轻重?

    殷怜觉得未必。

    殷怜说道:“这也有办法,长官大可对内对外放不同的情报,对内可以说严管事会乱內帷勾搭王爷身边的人,对外才声称是为了肃□□气大公无私。这样所有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如何?”

    李来希却说道:“不好。早不知道晚不知道,偏这时候知道。”

    殷怜便回答道:“这其实也可以有说道。不刚查了一个严家吗?就说严家里有严管事的老相好,为了活命爆了重要的消息,原来严管事竟然勾搭了王爷院子里的丫头,私下打听王爷的行踪,并且把这件事在欢好的时候透露给了相好……这个理由如何?”

    李来希说道:“……相当缜密,看来这段时间和岳珂先生没白混……你都可以去写断案了。”

    殷怜听他的语气一副不太热忱的样子,顿时露出了询问的眼神。

    李来希说道:“你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办事的人。如果亲王要设这么一个局,该让谁去办呢?这世上真有不透风的墙吗?亲王下这种命令,办事的人能保密吗?他不会因为这件事寒心吗?”

    “曾小姐,这世上所有事情都要经人的手才能办成。而再隐秘的事情,只要经了人的手,就不可能无人知道。你提出的这个

    策略确实很是严密和有说服力,可惜却疏忽了一件事——让亲王手下的任何人去办这件事,都很容易令其心寒,所以此事不可行。”

    殷怜沉默了一下,问道:“长官也会觉得心寒吗?”

    李来希愣了一下,说道:“此事不智,我不会去做。”

    殷怜想了想,却又说道:“不说这件事,如果其它时候亲王下了这样的命令,长官会遵从吗?会心寒吗?”

    李来希回答道:“若是王爷的命令,我身为官员,自然只能遵从,但心中自然也会有担忧与防备。”

    然后他看着殷怜露出了一个笑容,却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总觉得殷怜的这个笑容,带了一点别有深意的戏谑。

    李来希说道:“为何发笑?”

    殷怜说道:“不是发笑,只是觉得长官思维敏捷,头脑清晰,很是令人佩服。”然后她说道,“我今日也只是好心来做个提醒,长官问起才说了两个主意,既然不可行也就罢了。只盼长官知道,我其实是好意。”

    李来希挑了挑眉,说道:“行了,我知道了。”

    殷怜作出类似于想要告辞的架势,却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开口问道:“说起来我之前听说了一件事,说是严少奶奶被抓的时候,官府一度想要把严府的下人全都一起抓了受刑,还一度想要凌迟严氏,是王爷派人来阻止了府尹,说是为了不再激化社会上的情绪……这事儿长官清楚吗?”

    李来希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顿时顿了一下,才回答道:“王爷仁慈,多半也有自己的考量。”

    殷怜却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说道:“是呢。”然后又问,“长官,不说太过复杂的计策,你觉得严管事是活着对王爷更好,还是死了对王爷更好?”

    李来希说道:“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

    殷怜点头:“长官说得是。那我换一种问法,您希望接下来的事情是个什么样的发展?或者说,您希望我帮您做些什么吗?”

    李来希说道:“你最好什么多余的事情也不要做。至于严才不过是个奴才,他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是不敢做什么的。至于他之后会怎么样……那要看他自己的表现。他的事情王爷不会再多管,严氏能报仇也算是她的本事,要是她能变成鬼从地府爬出来把严才也带走……还能省了王爷一点事儿。”

    “可除此之外,若那些书生或者游侠还不肯安分,想取严才的性命,那就是打王爷的脸。”

    殷怜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她向李来希行了个礼,请求告辞。李来希翻了个白眼,准了。殷怜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对李来希问道:“李来希,我有点好奇……你到底忠于谁?”

    李来希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一句,却回答道:“我自然是忠于朝廷。”

    殷怜便笑笑离开了。

    皇帝可以是朝廷,摄政王可以是朝廷……可是,这天下也可以是朝廷。

    第二天上午,殷怜去见了沈律。此时交通不便,殷怜打算顺路带岳珂去看一下工坊,就把她也带上了,只是见沈律的时候,岳珂自动避开了。

    两人谈了一会儿之后的工作安排和生意合作,沈律约她去看电影,被殷怜以要陪伴岳珂为理由拒绝了。沈律心里怎么想不知道,但表现得很是大方,临走时还给岳珂也送了礼物。

    岳珂问道:“你的男友?”

    殷怜说道:“合作伙伴而已。有那个意思,但应该不可能。”

    岳珂问道:“为什么?”回想了一下沈律的模样,说道,“他看上去年纪也不是很大,但肯定比你大不少,莫非已经成婚了?若是如此的话,你还是不要与他有私下往来了……尔雅你这样好,应有人全心全意对你……”

    殷怜摇头,说道:“他没有妻子。只是……他心里最重要的对象不是我,我心里

    最重要的对象亦不是他。偏偏我们觉得重要的对象还不是同一个,所以多半不可能同心同德。”

    岳珂翻来覆去想了两遍,才理清她这绕口令一般的说法,忍不住吐槽:“要是同一个那才有问题吧!?”

    殷怜看了她一眼,说道:“我说的对象不是爱慕之人……当然结论上没什么区别。我举个例子来说,你热爱文学,你的爱人也热爱文学。有一日家中起了大火,你冒险进去抢救手稿,若他与你一般想法,便会帮你一起抢救。如果不同,就会对你心生怨念。对于恋人来说,这一点上同信仰,同偶像都是一样的。”

    岳珂觉得殷怜这话说得很有意思。听起来,沈律与她不同的不是爱慕对象,而是偶像一般。

    不过她的思路很快就被转移了,因为人力车工坊和那种复杂又精密的工业制造流程实在令她大开眼界,甚至有些着迷,忍不住就情绪兴奋。

    离开工坊的时候,岳珂又多了一大堆的灵感。

    结果回去的路上,却听见街边报童飞奔,爆出了一个大新闻。

    “大新闻!大新闻!《京时报》临时加刊!《夏生报》加刊!王府管事严才路经府衙门口,突然状似癫狂,被倒下的登闻鼓砸得头破血流!女鬼伸冤,上天显灵!本月最大新闻!”

    第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