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李映池没有起疑,还顺带叮嘱了他们不要在云简舟暴露自己受伤的原因,把自己编造出的因为修炼不小心才变成这样的借口也同他们说了一遍。

    左丘玉宸骂他在青云门越活越回去,比那些稚童还要蠢笨,那么多年也没见他跟自己低过头,现在却为了个破徒弟做到这种地步。

    见李映池表情越发难看,左丘玉宸后来也闭了嘴,不再谈起这件事,只是越发地看云简舟不顺眼了起来。

    后来的日子里,二人担忧李映池身上未愈的伤发生恶化,又不想让他带着伤在药谷和剑宗之间来回跑,便计划好了每日都来清池宫探望青年。

    于是那段时间有人发现,青云门门主和药谷谷主每天都会往清池宫那边去。

    不知情的人感叹他们师兄弟情深,唯一知情的人冷笑连连。

    明明是对当时秘境里所发生的事与青年身上的封印最为了解的人,相景明却被顾温书几人故意瞒着,连清池宫都进不了。

    每一走到清池宫外,他就会被禁制拦在门外,说师尊已经闭关,此时不便见人。

    师尊闭关,那他们那群人天天往清池宫里去是做什么?

    简直是在把相景明当傻子骗。

    弟子宿舍里原本最不受宠的小师弟常年失踪,不用想,相景明也知道云简舟此时在谁那,可他作为两人的救命恩人,现在就连想见李映池一面都做不到。

    他亲自在青年腿上作出的画,自己都还没能好好欣赏一下青年发现时的表情,就被别人抢先一步了。

    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相景明将地上的石子踢飞,低沉微哑的声音在黄昏时分寂静的空地里突然响起,显得有些渗人。

    “也该去看看自己救回来的小东西了。”

    第93章

    古板小师尊(二十三)

    夜色深沉凝墨之时,

    清池宫内一片寂静。

    皎洁明亮的圆月被远处飘来的淡淡乌云掩得朦胧,树叶缝隙间的月影落在寝宫处的窗沿上,正随着偶然吹来的风斑驳不清地晃动着。

    冷冽的夜风穿过树林后,

    又从敞开的窗口处灌入宫内,将床榻边青年手中的书页翻得呼啦作响。

    从前李映池无需休息,

    深夜时便会用打坐或练剑来消磨时间,如今无法再继续修炼,

    便养成了睡前看书的习惯。

    说是睡前看书,

    但其实这些日子里他清醒时,

    基本上都是捧着书度过的。

    这便是清池仙君单一的喜好,生活里除了剑就是书,也的确是他一贯的古板作风,瞧上去格外的枯燥乏味。

    李映池不是原主,喜好自然也与原主的不同。

    不过好在因为从小体弱多病,

    他在现实世界里也很少有外出活动的机会,这样的情况对于李映池来说已是家常便饭,并不会让他感到多难受。

    他不难受,但有人觉得他难受。

    看着自己师尊面无表情地坐在床榻上垂着眼睫看书的模样,

    明明是和从前相差无几的样子,云简舟却怎么瞧怎么觉得可怜,

    当即也顾不上别的了,

    手足无措地想要去逗李映池高兴。嬿删厅

    他懂的东西不多,二十出头的年纪,

    自懂事以来的十几年间都在修炼,根本不知道怎么逗别人开心,

    等到了真需要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木讷得要死,什么都不会。

    绞尽脑汁想了很久,

    云简舟才从记忆里翻出他爹娘从前哄他的法子。

    在李映池看来,就是某天云简舟突然一改从前的闷葫芦性格,开始整日整日地贴在他的身边说话。

    云简舟真的很能说。

    每天一睡醒,云简舟就会开始找他说话,李映池从来不知道主角还有话唠的属性。

    怎么说呢,李映池不是很讨厌云简舟这样,毕竟这让清池宫里变得热闹了不少。

    他只是觉得有些烦,因为他只想自己一个人好好看书,而且云简舟讲故事的能力实在不怎么样,像是那种上课打瞌睡被夫子故意点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

    有时候李映池都忍不住怀疑他把主角留下来,到底是在折磨主角,还是在折磨自己了。

    云简舟可不知道李映池是这样想自己的。

    他一心找话题逗李映池开心,搜刮了自己脑袋里所有能说的东西,每天换着花样给自己师尊讲。

    谈自己修炼时遇到的奇怪事情,在凡间里曾听过的趣闻,还有些毫无逻辑的话本故事,一天下来嘴巴都能说干,生怕让自己的师尊在这里待着无聊难受。

    如果天气好的话,云简舟还喜欢带着李映池出门,因为担心走太远会让李映池累着,他只会在剑宗附近带着人来回的逛。

    李映池有时候会怀疑云简舟是不是对晒东西有执念,不然为什么总是大晴天把他抱出来。

    云简舟确实有一点这种倾向,他还是觉得人要多晒些太阳才会健康,但这并不是重点,他只是想让李映池出来散散心。

    看着那些鲜活生动的自然场景,云简舟想,他的师尊或许会开心一些。

    在别人眼里天赋异禀的亲传弟子,私底下毫无形象可言,尤其是在李映池面前。

    云简舟知道李映池很介意自己失去灵力的事,所以在二人单独相处时他很少会用到灵力,一切都如同凡人一样,行走下山,用手爬树。

    他会拿着他的剑爬树给李映池敲果子吃,被打落的树叶弄上一头的脏乱他也毫不在意,扬起个笑想要向李映池邀功,下一秒就被未熟透的果子酸得五官乱飞。

    会削尖了木棍子去河边抓鱼,因为小时候从来没这样做过,被鱼尾溅起的水花弄得浑身湿透,狼狈地沾上一身鱼腥味,却依旧开心地说今晚要给李映池煲汤喝。

    他还会追着适合做宠物的灵兽跑,没用灵力,把自己追得大汗淋漓,然后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钻出来,浑身草屑小心翼翼地捧着只毛绒绒说给李映池养着玩。

    即使李映池很少回应他,大多时候他只能得到青年不置可否的一眼,但这也足以让云简舟感到满足。

    系统和李映池都有些诧异他的这番举动,倒不是说什么其他的,就是李映池甚至不用开口,就已经完成了要打压小徒弟的任务。

    这番上赶着被自己折磨的行为,属实让李映池有些受宠若惊了,细数下来,接下来他只需要待在宗门里等待入魔的情节发生就好。

    但在原剧情中,原主是因为嫉妒云简舟而导致修炼时走火入魔,产生了无法控制的心魔,最终堕为魔修。

    可李映池对云简舟却并没有嫉妒的情绪,也就是说原本的走向在他这里无法不成立。

    不是没有想过让系统帮忙作弊,只是系统这次也爱莫能助。因为这个世界里存在着非自然能力,生出了有独立意识的天道,若是被天道察觉到异样,二人可能就会被直接踢出任务世界了。

    没了办法,也着急不来,李映池只好静观其变,决定先待在清池宫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段日子里李映池在清池宫里过得倒也还算不错,事事顺心,平淡宁静,唯一一点不太好的,便是在他身边越发显得聒噪的云简舟。

    李映池倒是想赶云简舟走,可之前只是提了一嘴,云简舟就直接‘咚’一声地跪下了,声音哽咽地说,让自己不要对他那么好。

    就差把恶毒两个字写脸上的李映池:?

    若是主角认为自己这样做是对他好,那李映池肯定就不会选择那样做了,他还要继续扮演恶毒炮灰呢,怎么能对云简舟好。

    实在拗不过云简舟这奇怪的脑回路,李映池便也歇了赶他走的心思,他实在嫌烦的时候便会随便找个理由把人支走。

    让云简舟去做些杂活也好,做些难事也罢,总之不要待在自己身边絮絮叨叨地说话就行。

    就比如今晚,在洗漱过后,云简舟被李映池暂时赶去了别的宫殿忙活。

    因为李映池希望在睡前能够安静地看一会儿书。

    抬手轻轻拂开一缕被吹至眼睫上的发丝,李映池顺着风来的方向,将窗外因为黑暗而略显阴森的树影收入眼中。

    他轻抿了下唇瓣,将被吹乱的书页翻回了方才看到的地方。

    莹白的指尖落在泛黄的纸张上,逐字逐行地往下移动,心不在焉地寻找着之前他最后看到的字眼。

    早知道在赶云简舟走之前,先让他把窗户关上了。

    晚上这样看着窗外还真有些恐怖,总感觉会有什么从窗户外闯进来……

    或许是想什么来什么,还没等李映池找到他最后一眼看到的字眼,原本吱呀摇晃着的窗户忽然被‘嘭’一声地关上了。

    不断灌入的冷风被阻隔在外,与之相对的,是一道忽然出现在他身前的阴影。

    失去灵力很不方便的一点就是五感变得异常的钝。

    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尤其是在修真界,一点点的差异就足以让人在对战中失去生命。

    但李映池很早就考虑过类似的问题,也并不是一点安全措施都没有做。

    清池宫外一直是留有他之前留下的禁制的,只有被他允许进入的人才能够踏入宫内,否则来人连敲门都做不到。

    除非入侵者的修为在李映池之上。

    而眼前的人显然就是这样的情况。

    李映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想着挣扎了,他抬起头正准备看看来人是谁,入眼便是一块有些眼熟的玉佩。

    停顿片刻后,李映池眨了眨眼,对上了一张戴着妖怪面具的脸,“魔尊?”

    燃起的蜡烛在一旁燃烧跳动,昏黄的烛光将青年稠丽的面容晕染得格外柔和,相景明挪开视线,看向他被被褥遮挡住的腿。

    “鼎鼎有名的清池仙君竟然会认得我?本尊真是受宠若惊了。”

    李映池是不认识他的,但是他在书籍里见过那个玉佩,那是魔尊身份的象征。

    对方都这样大大咧咧地挂在腰上,再说了,人都闯进清池宫了,一看便知来者不善,他又何必要装作不认识。

    魔尊说话阴阳怪气的,李映池不喜欢这样的语气,弯弯绕绕的,觉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没有接话。

    相景明也不在意,怪笑了一声,伸手点在被褥上。

    “知道本尊今夜为何来这吗?”

    男人下手刻意没用多大力气,但李映池下半身现在没有知觉,在看见他的动作时因为怕疼,反射性地皱了皱眉。

    相景明点他腿的动作莫名停在了一厘米外,李映池没察觉,只是淡淡地垂下了眼睫,声音冷淡,说出了最有可能性的情况,“来杀我?”

    “本尊杀你做什么?”

    相景明被他这一句话噎了一下,“本尊若是想杀你,当初在秘境时何必浪费功夫去救你。”

    他不等李映池反应,直接掀开了眼前碍事的这层被褥,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有了上一次秘境的经验,他动作熟练地撩开了青年的衣摆,让他的杰作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象征着魔界的黑色藤蔓图案,从细瘦伶仃的脚踝处蜿蜒向上,深深烙印在那细腻无瑕的冷白上,配合着青年那副一贯清冷的模样,让相景明恍惚中生出了将仙人拉入深渊的怪异满足感。

    这也确实是相景明的初衷。

    他用禁术救李映池,却也封印了李映池的经脉,让他无法行走,又故意让禁术的副作用留在他的身体上。

    相景明承认自己恶趣味,他就是想要看看那如高岭之花般的剑修,在遇到这样的情况,还能否像往常一样端住那副可恶的姿态。

    只可惜,李映池发现这处纹身的第一时间,他不在场,也不知道当时这漂亮的小剑修是个怎样的表情。

    明明他才是最清楚李映池身体状况的人,竟然被青云门那群蠢货给排除在外,他们难道会比自己更懂魔界禁术吗?

    自己救的人竟然连面都不让他见一下,荒唐,简直荒唐。

    咳总之,这么漂亮的花纹,他怎能不亲自来看看。

    被人突然掀开了衣袍,李映池还没能反应过来,他正消化着相景明那番信息量过于丰富的话语。

    “秘境里,是你救了我?”

    第94章

    古板小师尊(二十四)

    只是盯着那处花纹看了没几秒,

    相景明就放下了手中的衣摆。

    他扯住被角使着巧劲一丢,重新给人盖了回去。

    色彩素净的被子略微厚重,一盖上去,

    就把白皙肤肉上的诡丽纹身再次遮掩了个干净,甚至比原先盖得还要严实,

    把青年压得一愣。

    身为魔尊,相景明当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靠着厮杀选拔出来的一界之主,

    人命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

    生与死于他来说只有形态上的差异,

    在他看来都只是两种不同的生存方式罢了,活着当魔修,死了就当鬼修。

    他自然不可能是那种,仅仅因为看见青年打了个寒颤就会心软的类型。

    不过深夜气温寒冷,对于青年来说的确有些难以忍受。

    相景明还不屑于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即使他们的身份是不见血不罢休的对立面。

    更何况对方是这样一个孱弱的小东西,清瘦的身形,苍白的肤色,看起来他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把人给弄折了。

    看着李映池后知后觉地用手压住了盖在身上的被子,

    相景明挑了挑眉,反问道:“不然清池仙君是觉得自己能够在神兽手下活着回来?”

    “当时本尊找到你的时候,

    你可就只剩一口气了。秘境里有多少吃人的玩意,

    想仙君聪慧过人,无需本尊一个个举例了吧。要是没有本尊出现,

    或许你跟你徒弟现在死在那,都没人能找到尸体。”

    男人的语气不似作伪,

    李映池回想起来,自然能明白当时的情况是何等危险。

    可是他不明白男人身为魔尊为什么会选择救自己,

    修真界与魔界自古以来就水火不容,魔尊没有对他落井下石就已经难得。

    救人一举,显然有些居心叵测了。

    见床上的青年陷入沉思并不回话,相景明从喉中哼出声气音,不满道:“你们仙界不是很注重礼数吗,怎么现在看见救命恩人连声谢都不说?”

    他带着那表情凶恶的面具,把脸部遮了个完全,叫人无法从表情上分辨他的真实情绪,说话时语气也似喜似怒,委实变幻莫测,很符合仙门弟子对大魔头的刻板印象。

    只是救了自己一命而已,李映池倒不会因为这件事就觉得魔尊会是什么好人。既然选择了在夜半这样特殊的时间闯入,魔尊此行定是不怀好意。

    李映池心中平淡无波。

    他判断不出男人来访的目的,但并没有因此感到不安。毕竟如今的情况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魔尊若是想取他的命取了便是,反正他拖着这副残缺的身躯活着,与死了又有何异。

    透着淡淡血色的指尖移动,青年合上了手中的书。

    轻薄脆弱的纸页因为年代久远,发出些微弱的折裂声,在外面呜咽模糊敲击窗沿的大风中,仍清晰地传入了二人耳中。

    相景明的视线随着青年的动作跟了过去,在摇晃微黄的烛火下,他看清了那落在青年苍白手背上的青紫脉络。

    这坏脾气的仙君以前也是这样瘦吗?

    相景明忽然有了这样的疑问,他已经记不清了,但他总觉得李映池不该是这样的,或许是这一次重伤真的给李映池带来了不小的伤害。

    也是,他故意用了那样的手段,不就是想要看李映池崩溃的模样吗?

    相景明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没什么愉悦的感觉。

    因为行动不便,李映池只是坐在床上弧度微弱地点了点头,权当这就算是行了个礼,“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青年漫不经心的模样像极了初见的时刻,可现在却是在与当初完全不同的地点。

    私密的空间,完全不对等的身份,相景明仗着有面具遮掩,没忍住弯了下眼,还没等他笑出来,青年却又开口道:

    “但本君腿上突然出现的花纹也是阁下所为吧。”

    相景明顿了顿,转身坦然道:“确实是本尊所为,但本尊也是为了救你。想要封住你体内暴乱的神兽灵气,只能这样做。”

    沉默片刻,李映池将手中的书放到一旁,“原来本君的腿受伤,也是你做的啊。”

    “……是又如何?”相景明在寝宫内踱步,被玉冠高高束起的发丝摇晃在身后,配合着他理直气壮的语气,的确是一副魔界做派。

    李映池只看了一眼就扭开了脸,眉间蹙起,“你就不怕本君叫人?你今日不杀我,我一定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不说别的宗门,从今往后青云门定会与你们魔界拼个死活。”

    “都说了是为了救你,仙君莫非还要恩将仇报?”

    相景明嘶了一声,怎么都想不明白跟李映池沟通会如此困难。

    自己都说了是为了他好,就算那个花纹是自己故意干的,但是当时的情况想要封印那些灵力,确实是需要将一处部分肢体作为灵力载体。

    除了腿难道还能有更合适的地方吗?

    越是这样想,相景明心中就越是憋闷。

    几百年没做一次好事,好不容易无聊做好事,还被对方弄成了这样深仇大恨的情况。

    他几步走至李映池的床榻边,在青年抬脸看向自己时,他哼笑几声,伸手捏住了青年小巧的下巴尖,强硬地让他看向自己,“仙君失去灵力之后可真是迟钝啊。还没发现吗?早在本尊进来的第一秒就给你下了禁制,你根本无法将与本尊有关的事情说出去。”

    这样的动作太过冒犯,让李映池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肩背后仰,整个人都在努力地向后移动,试图脱离对方的控制,却在下一秒被一只大手给捏住了脸颊。

    男人动作没轻没重,一碰上去,青年脸颊处的软肉蓦地被他捏出了个凹陷,漂亮的五官因为不高兴而皱起,看上去有几分别扭的可爱。

    这模样倒是少见,要是放在平时相景明肯定是要细细观察一下的,但是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只是愣了一秒后又继续接上了前面的话。

    “还拼个你死我活,清池仙君可真敢想。你大概还不知道花纹是魔界的象征吧,一个剑宗宗主身上却有这样的东西,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他们会怎么想你?”

    “就凭这一点,不等你叫人来杀我,你就先要先背上入魔的骂名了。”

    入魔两字对于仙门子弟来说堪比天谴,这番话一出,显然是唬住了青年,他没再挣扎,猫儿似的眼眸蒙着层薄雾,呆愣地看向男人,纤长的睫毛也因为紧张正不停地颤抖着。

    相景明反射性地松了点力,手一挪开,他就发现青年冷白的脸颊上印起了几道红印。红白相间,配上青年无助的神情,颇有几分凄美的楚楚可怜,那是他的杰作。

    “害怕了?”他捏了捏李映池脸上的软肉,“还敢说吗?要不要试试看是我先死,还是你入魔先被发现。”

    李映池垂下脸,没有回答相景明的话,而是又问:“那花纹就是魔界的象征?”

    这个姿势相景明看不清他的脸,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后李映池突感身边床榻一陷,抬眸看过去时,恰好与相景明视线平行相遇了。

    “那是魔界独有的花纹,你害怕了?”相景明又问了一次。

    他只是想要小小地捉弄一下青年,倒也不是真的想要让人这样胆战心惊,可李映池此时的模样看上去好像真的被吓坏了,相景明难得地感到有些过意不去。

    李映池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想法。

    他只是被捏得有点不舒服,出现了些生理性的反应而已,其实思路早就已经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别说害怕了,他现在兴奋得紧,心里小算盘都已经开始敲了。

    真是缺什么来什么,魔尊要是早跟他说这是魔界的象征,他还用得着为无法完成入魔剧情的事而烦恼吗。

    到时候他只需要把自己腿上出现花纹的事公之于众,最后再被逐出宗门,那他这个世界的任务就可以完美完成了。

    李映池挪开视线,抿了抿唇,轻声道:“没有害怕。”

    这幅模样落在相景明眼里明显就是在强装镇定,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小仙君有多爱面子,早在他拜入剑宗门下时就看出来了。

    相景明盯着青年泛红的眼尾看了几秒,张了张口刚想说自己能帮他去除,但话到喉头,又突然顿住了。

    他还记得自己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见李映池的。

    堂堂一个魔尊说要给人去除自己弄出来的花纹,这像话吗?这肯定不行的。

    相景明假装毫不在意地移开眼,语气随意,“要是仙君真的很想要把那些花纹给弄掉的话,本尊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

    李映池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但是碍于人设,他只好接话道:“真的可以吗?多久能让花纹消失?”

    “不久,只需要三。”相景明就知道李映池会求他帮忙,他正回头想要说出时间,就对上了青年清澈莹润的眼眸。

    男人说出的话忽然卡了壳,李映池歪了歪头,不明所以。

    因为是睡前的放松时刻,李映池向来不喜束发,柔顺的长发原本披散在身后,却因为动作顺着肩头落了一半在身前,恰好遮住了他一面侧脸的轮廓。

    昏黄灯光下,青年平日里疏离的气质被冲淡,被暖色调的火光影响,似乎眼波流转间带上了几分温婉的朦胧。

    “只需要三十天,操作不当的话需要三百天。”

    相景明瞬间敲定了时间。

    唔,这个时间可不少,已经足够他被逐出宗门了。想到这,李映池原本抬高的心也落回了原地,放松地启唇问道:“那阁下要如何才愿意帮我呢?”

    他当然不会傻到觉得魔尊会主动帮助自己,但他也无法拒绝掉魔尊递给他的鱼饵,哪怕魔尊之后会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他都会答应。

    毕竟清风明月般的清池仙君怎能忍受魔界的印记留在自己身上。

    第95章

    古板小师尊(二十五)

    春夜延绵不绝的寒风被隔绝在外,

    一些遗漏的微弱气流从缝隙间吹起层层绡纱,从柔软的床榻上往屏风外看去,原本空荡冷清的寝宫像是被月白流动的光覆住了。

    相景明没能第一时间回复青年的问题。

    他佯装思考站起身,

    背着手走到了屏风处,仗着没人能够看见,

    面具之下的脸难得地出现了类似于纠结的表情。

    其实李映池如果不提起这件事,相景明还真没想要让他付出点什么。

    想帮他消除花纹这件事,

    就跟相景明会半夜来找李映池一样的莫名其妙,

    没有什么理由,

    就是他想这样做便做了。

    既然李映池不喜欢身上留着他的印记,那自己帮他给弄掉便是了。

    好看归好看,虽然那花纹是真的很适合青年,但自己如今已经亲眼看过了又何必再留,留下来没一点好处。

    再说,

    若是李映池因为那点破花纹,就总是顶着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那谁能受得了,多看他一眼,

    相景明都觉得心慌得紧。

    到底他是魔修还是李映池是魔修啊?

    相景明想不明白,怎么这人比他一介魔修还懂得如何魅惑他人的心神。

    青年不过抬眼闭眼,

    薄薄的眼皮起伏间的功夫,

    就能够轻松影响到他的思绪。

    现在剑修也需要学习这种吗,自己怎么不知道这件事?难道是他在剑宗时过于懈怠,

    错漏了这一项课程?

    但总之,那于相景明来说不过是一个普通花纹,

    他随便抬手弄一下就能抹去的东西,一点难度都没有。

    如此不值一提的事哪配从青年这讨要什么好处。

    所以相景明根本没往这方向想过,

    而且弄出花纹的罪魁祸首就是他,按道理他该给人赔罪才是。

    可李映池自己都主动问出来了,他又怎么会拒绝这送上门的好事。

    该给自己提点什么好处?

    思考间,相景明正漫无目的地环视着寝宫内,还没等他想清楚要说什么时,视线却突然被吸引,停滞在了屏风外的一处木椅上。

    一件突兀,且明显不符合李映池身形的黑色外袍正随意地丢在那里,衣摆褶皱凌乱,似是主人离开得匆忙,没能来得及带走。

    巧合的是,相景明对那件衣服很有印象。

    在上一次他来清池宫时,云简舟就是穿着那身衣服眼巴巴地凑在青年身边,模样谄媚可笑,不知廉耻。

    普通的弟子怎么会在晚上把衣服落在师尊的寝宫内。这个时间段,应当是回房休息的时刻了。

    除非,他还打算回来。

    清池仙君竟然会允许这样的人与自己待在同一个空间内,男人狭长的眼眸眯了眯。

    “本尊自然不会过多为难仙君,想要本尊帮忙其实很简单,仙君只需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就好。”

    “……阁下先请说。”

    世上最难办的便是别人的要求,更何况是未知的条件,李映池犹豫片刻,还是没敢一口答应下来。

    屏风处的高大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转身朝着床榻的方向走了过来。

    李映池眼睫抖动一瞬,白皙的双手从衣袖中伸出,覆上书页,有些不安地蜷缩着手指。

    没有包容他的逃避,相景明握起青年细瘦的手腕,扣住他的小臂一侧,双指探向他的脉搏,“之后的每周我都会来给你治疗几次,时间不确定,但你只需要等着我便好。”

    “我的要求很简单,相信仙君不会拒绝。”

    话语间,源源不断的灵力通过二人接触的地方传入青年体内。

    封印的灵力与相景明源自一体,一接触上就如春风化雨滋润着体内堵塞着的经脉,极大程度上缓解了青年身体中的疲乏感。

    奇怪的热度自丹田处蔓延至全身,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充斥体内,酥麻之感令李映池止不住地战栗一瞬,唇齿间难以抑制地泄出了几丝含糊呜咽声。

    等他察觉不妥无措抬眼时,便对上了面具后一双含笑狭长的黑眸。

    李映池蓦地咬住了唇,正努力地试图掩饰自己此时的不自然。

    但他不知道的是,红润的唇瓣被贝齿咬得泛白后,与脸上昳丽酝酿而起的潮红对比鲜明,两相对映,早已将他的真实反应给暴露了个干净。

    感受了一下青年体内伤势的大致情况,确认没有出现什么恶变后,相景明便没再继续,只是握着人的手却依旧没有收回。

    他捏着青年细腻伶仃的手腕处缓缓地揉着,两个手指来来回回地测量着那处尺寸,声音沉沉,“听闻仙君座下有一小弟子天赋异禀,深得仙君喜爱,后特得仙君恩典,让他近日一直留在清池宫照顾仙说到这,相景明自己先顿了一顿,而后又接着道:“但本尊总觉得这样做,未免有些耽误他的修行。况且,他若是一直跟在仙君的身旁,本尊很难找到机会来给仙君消除花纹啊。”

    “还望仙君以后少与他接触,不然腿上的花纹,本尊也不知要何时才能消去了。”

    李映池细眉一皱,毫不客气地反驳相景明的话:“从哪听闻的破东西,本君何曾说过喜爱于他。”

    破东西?

    相景明被他突如其来的直言直语弄得一愣。

    往日里清池仙君虽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略略透出一些不耐烦来,但这还是相景明头一次见他这样毫不遮掩地表达他的厌烦。

    他没想到看上去毫无七情六欲的仙人,嘴里竟也会吐出这样的话,看来是真的很讨厌云简舟了,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坏事。

    他的那个便宜师弟,一个费尽心思想要讨好主人却被拒之门外的蠢货罢了。

    相景明嘴角勾了勾,顿感心情愉悦,“那仙君这是同意了?”

    “你一个魔尊为何担忧他的修行?”

    李映池不答反问,盈着水光的眼眸逆着光线打量着男人,像是在判断他是敌是友一般,带着些疑虑。

    魔尊的那番话,总让李映池觉得他是在明里暗里的关心云简舟。

    来来回回说了这么多东西,就只是为了让自己少去接触云简舟。

    可他让云简舟贴身照顾自己的根本原因,便是想要折磨对方,魔尊甫一出现就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真的很难不让李映池多想。

    可原剧情中并没有提到过魔尊和男主之间有过什么联系。

    印象里,他们唯一的接触便是后期三界大战爆发冲突之后,二人在决一死战时才碰面,那也是最后一面。

    “担忧谁?”

    相景明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李映池说的是谁,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当作借口的事,居然会被李映池误会至此。

    李映池垂下眼,没再多做解释,只轻声道了一句:“我答应你的要求。”

    在他看来无论如何自己也不会拒绝这一点要求,只是少去刁难一些云简舟而已,哪能比让他脱离声誉危机更重要。

    长长的羽睫像是枯萎的花枝垂落而下,灯光恍惚中,摇晃的阴影落在青年白润的脸颊上,看上去颇为黯然神伤,就如同被相景明刚刚那些话给伤透了似的。

    从对话开始到现在,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显得这么的莫名其妙。

    相景明头一次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手足无措,他一时间根本就找不到自己此刻的定位。

    是被青年觉得自己对他的要求太为苛刻?可一个云简舟算得了什么,刚刚青年都亲自开口说他不喜欢了,怎么会因为这事生气。

    还是他误会了什么,误以为自己是站在云简舟那边的人?这怎么可能,那样莫名其妙的小鬼头,他看一眼都觉得烦躁。

    寝宫内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好半晌后,相景明终于反应过来,当即开口澄清道,“仙君误会了,本尊只是说些客套话,你小徒弟如何在下并不在意。”

    他轻嘶一声,憋了半天,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没想到会惹得你不开心……是本尊的不对。”

    李映池并不回话,被握紧的手动了动,试图脱离男人的控制,却在下一刻被另一股热源覆盖了上去,压着他动弹不得。

    “仙君这是生气了?”

    微凉的肌肤触手如玉,但相景明只想要用体温将其蕴养。

    他贴着李映池的手,还想再去把另外一只手抓过来,却看见李映池警惕地瞪了他一眼,将手背在了身后。

    “没有生气,本君为何生气。”李映池抿着唇,眉目冷淡不悦,总是言不由衷却又藏不住情绪。

    相景明盯着李映池看了一会,突然有点想捏他的脸。

    不过因为怕火上浇油,相景明没再敢动,只是拍了拍他的手,声音缓缓,“治疗期间,你的腿也会慢慢恢复,不过灵力会恢复得比较慢,具体恢复所需要的时间和恢复程度还未知。”

    原本还因为云简舟一事有些闷闷不乐的人,在听了他的话后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漂亮的眼眸里是明晃晃的期盼,“你能治好我?”

    “仙君莫不是忘了,我可是魔尊,有什么我做不到的?”

    相景明挑了挑眉,被面具所遮掩的俊朗面容带着些邪性,自信开口:“我能够留住你这条命,自然能够救你。”

    他丝毫不提自己回去到底研究了多少本古籍,又没日没夜地抓着魔界的大祭司学了多少个救人的法子。

    几乎是在几日内,学完了他这辈子都用不到自己身上的法术。

    李映池欲言又止,不懂一个魔尊在他剑宗宗主面前这么狂妄是个什么道理。

    但对方现在所说的又全是对自己有益的事,更何况对方那一点要求,完全不算什么,与白送无异。

    或许这就是反派之间的惺惺相惜吧,毕竟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他忍了忍,决定给相景明一点面子,还是没有说些煞风景的话,只是轻轻咬了咬唇,柔声问道:“真的只有那一个要求吗?”

    相景明低声应了。

    “那之后,就拜托阁下了。”

    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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