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此时她想起当初在老家的日子,当牛作马地伺候婆婆、小叔、小姑等人,连带她生的孩子也像地主家的小丫鬟一样,要和她一样伺候他们。

    难不成她生女儿出来,就是为了去伺候人的?

    懦弱的朱红秀在悲愤之中,终于生出无穷的勇气,朝马政委怒吼道:“离婚!我要和你离婚!你既然这么爱你的家人,不将我们母女几个当人看,那就离婚吧,你以后就和他们过!”

    大花听到她妈的话,眼泪又流出来,这次是心酸的。

    “妈……”

    朱红秀心中凄凉不已,不再说什么,拉着女儿就往外走。

    “红秀!”马政委赶紧跟上去,“红秀,你听我说,我没有……算了,咱们先将大花送去卫生站看看。”

    眼看他就这么走了,马大娘傻眼,赶紧叫道:“老大,我们也被打了!”

    马政委没作声,也没有回头,直接跟着妻女一起去卫生站。

    马大娘哪里愿意这样,她现在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想也不想地拉着马春花一起去卫生站。

    周围的嫂子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不知咋办。

    直到有一道哇的大哭声响起来,众人这才发现被留在屋子里的马小壮。

    马小壮原本正在睡觉的,后来被吵闹声吵醒,看到她们在打架,因为害怕一直没作声。

    这会儿,看到他奶离开,他就大哭起来,要找他奶。

    军嫂们其实对马小壮没什么好印象,因为马大娘实在太过溺爱他,什么好吃的都先紧着他,一看又是个“钱老婆子”的作派。

    这马小壮和钱德胜有些相似,也将姐姐当成赔钱货、出气筒。

    不过幸好三花是个机灵的,加上朱红秀刻意隔开两个女儿和马小壮,只要不待在一起,倒也相安无事。

    看他哭成这样,又不能不管。

    “算了算了,将他送去卫生站给马大娘吧。”

    看马小壮哭得眼泪鼻涕横流,那张肉乎乎的脸脏死了,在场的人都生不出什么慈爱之心。要是来个可爱又可怜的小姑娘,她们可能还会爱一些,但一个被宠坏的胖孩子,实在是没啥感觉。

    卫生站平日里向来清净,家属们要是有什么大病,都是去军医院看,小病忍忍就过了,除非很急的事,不然不会来卫生站。

    这会儿,清净的卫生站涌来马政委一家,光是马春花一个人就能吵得人头疼。

    朱红秀紧张地拉着女儿过去,“医生,麻烦你帮我女儿看看她的脸,有没有被打坏。”

    今天值班的是一名女医生。

    当她看到大花的脸,吓了一跳,然后怒道:“谁这么狠心,将个小姑娘打成这样?”

    后面的马春花嚷嚷道:“我就轻轻地打,哪里有那么严重?这死丫头也打我了。”

    “闭嘴!”马政委忍无可忍地怒吼,“你再吵,马上就滚回老家!”

    马春花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不服气地想说什么,被马大娘制住。

    马大娘赶紧说道:“医生,你看我们的脸,也被打了,会不会有问题。”

    她想得好,虽然她女儿打了大花,但朱红秀也打了她们,既然大家都被打,作为婆婆的她还是更占理的,可不能白白挨打。

    当然,要是医生说她脸上的伤也有问题的话,对他们更有利,老大再生气也有限。

    医生看一眼马大娘母女俩,扯了扯嘴角,“你们没啥伤啊?哪有这小姑娘严重?”

    她也没理那母女俩,给大花检查脸。

    检查完后,她庆幸地说:“还好,没有打烂脸,要是再多打几下,只怕这脸就要被打烂了。”

    马春花虽然不用下地干什么农活,但她那体位摆在那里,又是个成年女性,力气也是不小的,按她先前那样气怒之下狂扇一个小姑娘的脸,只怕真的会被打烂。

    送马小壮过来的军嫂一听,庆幸地说:“幸好我们及时拦住她,不然大花的脸只怕就要被打烂。”

    朱红秀听后,又是悲从中来,心疼愧疚地看着女儿。

    大花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没有反应,仿佛疼的不是她,给人一种已经习惯到麻木的感觉。

    马政委没作声,表情严肃冷峻。

    马大娘倒是想说什么,就见马小壮哭着扑过来,哪里还顾得了其他,赶紧先安抚她的大宝贝孙子。

    医生拿药给大花涂脸,一边对马政委和朱红秀这当父母的说:“小姑娘的脸被打得厉害,估计要肿好几天,明天这脸还会青紫,我开些消肿去瘀的药给她涂,先不要洗脸……还有她的嘴也破了,吃东西会比较困难,最近先让她吃些不用咀嚼的食物,不要扯到伤口……”

    她亲自给大花涂药,见小姑娘疼得浑身发抖,却不吭一声,顿时满心怜惜。

    医生不禁叹息,朝马政委道:“你这当爸的,怎么忍心让人将自己女儿打成这样?就算要体罚孩子,也不是这种体罚法……”

    马政委有些尴尬,“不是体罚……”

    医生白了他一眼,都不想和他说话。

    见医生给大花上好药后,马大花不甘示弱地挤过来,“医生,你也给我看看脸,我嫂子也打我,打得我可疼了,她还打我妈!”

    说着,她怒瞪朱红秀,以为自己这么说,大家就会同情她。

    朱红秀一改过去的避让,毫不畏惧地看着她,脸庞紧绷着。

    医生敷衍地看了看她的脸,马春花的皮肤微黑,虽然脸上有个巴掌印,但并不怎么明显,至少没有大花看起来那么恐怖。

    马大娘也是一样。

    所以医生甚至连药都没给她们开,只道她们的伤没啥问题。

    “医生,我身体还疼。”马春花又说,“这死丫头刚才掐了我好几下,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医生实在不想搭理她。

    知道大花的脸是她打的后,她只觉得马春花实在是面目可憎,一个大人居然对个小姑娘下这么狠的手,而且这小姑娘还是她的侄女,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这得有多狠毒啊?

    但马春花又纠纠缠缠的,医生只好将帘子拉起来,让马春花脱衣服检查。

    检查很快,医生重新打开帘子,淡淡地说:“没啥伤口,不严重。”

    “咋不严重?都青了。”马春花不服。

    医生指着大花说:“有这小姑娘那么严重吗?”

    “又没有烂!”马春花脱口而出。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都惊了,没想到她居然说得出这种话来。

    朱红秀愤怒地瞪着她,送马小壮过来的军嫂也一脸吃惊,马政委也是满脸不敢置信,眼前这个没有丝毫愧疚的姑娘,真是他妹妹?

    他不在的时候,他妹妹就是这么欺负他女儿的?

    医生又朝朱红秀交待一些注意事项,就将他们赶走,“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马政委默默地看着大花的脸,朝医生说了一句“谢谢医生”,跟着妻女一起离开。

    马大娘见他都没叫他们一声就走的背影,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越发的强烈。

    “妈,你看大哥!”马春花只觉得憋屈得厉害,“大嫂都打你了,他居然不管。”

    马大娘生气道:“要不是你将大花的脸打成这样,他会不管吗?”

    她也是有几分了解自己这大儿子的,大花是他女儿,看到自己女儿被人打成这样,老大怎么可能不生气?

    要是她这当妈的也被朱红秀打伤还好,问题是医生都说没事,反倒是大花有事,这不就让老大越发生气不满?

    马春花嘟嚷道:“可我打大花时,你不是没阻止?”

    她知道自己没她妈聪明,做事容易激动,全凭喜好,一般她做蠢事时,她妈会及时阻止她。

    可这次她打大花,她妈并没有阻止,所以她就放心地打下去。

    马大娘脸色一僵,心里非常懊悔。

    要是她知道这里的人会为点事小题大做,不过一点伤就拉着人跑卫生站找医生,她会让蠢女儿打大花吗?在他们乡下,长辈打孩子的事多得是,将孩子打到吐血也不是没有,不过就是打几下脸嘛,哪里用得着去看医生?

    要不是医生胡乱说,老大哪里会这么生气。

    马春花心里那股气仍是没发出来,咬牙切齿地说:“妈,大花丢掉我的衣服和鞋子,这事还没完呢!”

    “完什么完?”马大娘气道,“现在哪里还顾得了你的衣服?只怕咱们都要被老大送走了。”

    马春花啊一声,跳了起来,“这怎么行?”

    她还没有在这里找到对象呢!

    当即她赶紧拉着她妈和马小壮,飞快地往家属院而去。

    回到家属院,马政委谢过那些关心大花的军嫂,默默地跟着媳妇和女儿进了家门。

    回到家,朱红秀就拉着大花进房间,一眼都没看他。

    马政委迟疑了下,也跟着进去。

    朱红秀不想理他,明显心里还存着气。

    大花叫了一声“爸”。

    马政委心疼地看着她的脸,问道:“大花,脸疼不疼?”

    “没事的,习惯了。”大花故作坚强地说,“以前在老家时,小姑经常打我,我都习惯了。”

    马政委瞪大眼睛,“春花经常打你?”

    大花嗯一声,“不仅打我,还打二花、三花。”

    她垂着眼,眼泪开始在眼眶里转,“小姑让二花给她端水洗脚,二花那时候年纪还小,不小心洒了些水在她鞋子上,她就拿鞋打二花,将二花的身体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三花刚学会走路那会儿,因为经常吃不饱,太饿了,有一次不懂事将小姑的核桃酥吃了小半块,小姑就一巴掌打过去,三花的脸当时都肿起来,又青又肿的,过了大半个月才消;还有……”

    大花就像个委屈的孩子,和她爸告起状。

    “……以前家里的活都是妈和我做的,奶说我们都是外人,以后都要嫁出去的女儿,不算是马家人,来马家是专门吃白饭的,要是不干活,就没有吃的……我和二花、三花一直没什么衣服穿,小姑每一个月就做套衣服,衣服旧了都不给我们穿,说我们都是外人……”

    马政委脸色微僵,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这些年,他心疼老家的老娘和弟妹,工资几乎都寄回去,甚至有时候他们张口要钱说买什么,还会找战友借,一定要满足他们。

    至于他媳妇朱红秀和女儿,朱红秀是纺织厂女工,一个月有十块钱的工资,能维持家里的开支,而他对吃穿等也没什么要求,她们怎么吃他也怎么吃,并没什么感觉。

    他一直对老娘弟妹愧疚,所以就想着,先委屈媳妇和孩子。

    可是他没想到,他媳妇和孩子在老家时是这么过的。

    就算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意识到,他妈和弟妹的性子并不好,也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他们会这么对他的妻女。

    朱红秀听着女儿的话,又悲又痛,再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懦弱没用。

    再看马政委的表情,心里堵着的那口气不仅没下,反而越发的高涨。

    她知道自己是个懦弱没用的,那些年要不是靠大花护着,只怕她还不知道自己变成什么样,几时才能摆脱那群人。

    能来随军,也是当初大花直接跳河威胁,才让婆婆松口答应。

    不然可能直到现在,她们母女几个还在老家。

    朱红秀红着眼睛,咬牙说:“老马,以前我不敢说,怕说出来咱们这个家就没了。现在,我也没什么可怕的,直接和你说吧,你那群家人,都是一群黑心肝、自私自利的,我真后悔当初嫁给你!要不是有了大花二花三花……”

    说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捂脸哭起来,又悔又恨。

    如果是以前,她不会有这些想法。

    直到认识陈艾芳、顾夷嘉后,她才知道,原来女人也可以这么活的,女人要更爱自己,可以和男人说不,对自己不好的人说不。

    她是个没用的,自己受苦罢了,还要让几个女儿跟着她受苦,忍气吞声。

    朱红秀恨老马的同时,又何尝不是恨自己没用。

    要是她这当妈的勇敢一点,和老马闹,老马能做到这地步吗?能逼得大花只能以伤害自己为代价,将一切闹出来吗?

    “妈……”大花呜咽一声。

    朱红秀悔恨地看着她,“大花,都是妈没用,将你们生出来,却没办法保护你们,让你们摊上这么个糊涂又冷酷的爸!他这样的人不应该娶妻生娃的,娶了妻,没照顾好妻子,生了娃,却也没照顾好娃……这算什么男人?”

    大花哭道:“妈,你别这么说、别这么说……”

    母女俩说到最后,抱头痛哭起来。

    马政委僵硬地坐在那里,久久没有作声。

    直到马春花和马大娘、马小壮回来了。

    马政委听到声音,默默地起身,摸了摸大花的脑袋,然后走出去。

    正在哭的大花拭去脸上的眼泪,也为她妈拭去眼泪。

    朱红秀红着眼睛看她,看到闺女冷静的模样,一时间怔在那儿。

    她虽然懦弱无能,其实也不蠢,自己的闺女是什么样的人,哪里不清楚,正是清楚,她更加心痛悔恨。

    要不是她这个当妈的软弱无能,小小年纪的女儿需要这么苦心谋划吗?需要以伤害自己为代价,将欺辱他们的人赶走吗?

    朱红秀闭了闭眼睛。

    她有什么资格恨老马?她自己这个当妈的都没做好,还指望男人?

    睡了个午觉醒来,顾夷嘉站在屋檐下一边喝水醒神,一边盯着院子里的花草。

    他们家的院子,左边是花,右边是菜地,非常和谐,墙边有一棵茂盛的枣树,可以遮掩外面的视线。

    枣树旁有一个鸡笼子,不过里面没有任何家禽。

    他们家不养家禽,鸡笼子只是用来暂时放买来的鸡鸭等,不过几天就会杀了煲汤吃肉的那种。

    去年滑雪比赛她捉到的那只兔子,养胖后还是吃了,也没在笼子里待多久。

    “嘉嘉,要吃糖糕吗?”封凛问道。

    顾夷嘉看他端出来的糖糕,疑惑地问:“哪来的?”

    “今天回来时,遇到一个老乡送的。”封凛递给她一块,“我尝了下,味道不错,你应该喜欢。”

    顾夷嘉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果然不错,笑眯眯地说:“封团长,怎么会有老乡给你送糖糕啊?”

    这年代,军人和百姓走得挺近的,特别是部队驻地附近有不少村子,偶尔部队还会派人去帮村子抢收之类的。可以说,军民一家亲。

    不会是封团长以前也去帮老乡种地抢收认识的吧?

    封凛轻描淡写地说:“是以前去山里救过的老乡。”

    顾夷嘉恍然,“原来是救命之恩!封团长真厉害!”她竖起大姆指,真心实意地夸道。

    封凛耳尖有些红,虽然他觉得这些没什么,但每次他媳妇都夸得好真心。

    有些开心。

    糖糕很好吃,顾夷嘉决定带些去给兄嫂他们尝尝。

    出门时,她又剪了几束花一起带过去。

    封凛端着糖糕,顾夷嘉捧着花,低头笑着,可谓是人比花娇,一路走来,不少人和他们打招呼。

    来到兄嫂家,顾夷嘉发现二花和三花也在,正和宝花玩,还没有回家。

    略一想,她就有些明白,也不知道马政委家那边怎么样。

    顾夷嘉拿了个竹筒,将带来的花插在竹筒里,摆在吃饭的桌子上。

    她问几个小姑娘,“好不好看?”

    “好看!”三个姑娘点着头。

    她又招呼三个小姑娘,“我们带了糖糕过来,你们要吃糖糕吗?”

    宝花乐呵呵地说要,自己拿了两块,先递给二花和三花,然后又拿起一块跑进屋子里,给她妈妈,接着才自己吃。

    顾夷嘉看了看,进厨房问道:“嫂子,我哥和宝山还没回来吗?”

    “没呢……”

    话刚落,就听到一阵清脆的铃声,接着是宝花欢快的声音传来。

    “爸爸,哥哥,你们回来啦,有没有给我买礼物?”

    陈艾芳和顾夷嘉一起走出去,便见顾明城推着自行车进来,宝山走在后面,怀里抱着个小背篓。

    自行车的车把上还挂着东西。

    顾明城见家里的人挺多的,笑道:“咱们家今天可真是热闹哩。”

    宝花跑去厨房,然后端出两杯奶茶,脆生生地说:“爸爸,哥哥,你们渴不渴,给你们留了好好喝的奶茶呢。”

    顾明城和宝山都没听说过奶茶,接过看到杯里的液体,尝试着喝了一口,然后父子俩眼神一亮,纷纷大口喝起来。

    正好他们也渴了。

    顾夷嘉一看,就知道这父子俩的口味相同,都是嗜甜的。

    看他们这么喜欢,她非常有成就感。

    她转头对封团长说:“你看,我哥和宝山多喜欢啊,这才是厨师最喜欢的食客,知道吗?”

    封团长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是嫌他今天喝奶茶时反应太平淡。

    于是他说道:“那我下次表现得惊喜一点?”

    顾夷嘉:“……算了,你还是本色演出吧,不用特地给自己加戏。”

    虽然这话听着奇怪,又无比的贴切,封凛心里好笑,总觉得他媳妇有时候说话怪有趣的。

    顾明城和宝山回来后,家里越发的热闹。

    众人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天,便开始做饭,顾明城进厨房帮陈艾芳做饭,封凛和宝山去菜地里摘菜,顾夷嘉和三个小姑娘玩,时不时传来一阵欢笑声。

    厨房里的顾明城听到外面的声音,有些疑惑,问陈艾芳,“老马的两个闺女咋还在?”

    今天是端午节,过节嘛,自然是团圆的日子,老马怎么将自己家的女儿放到别人家,都不叫她们回家?

    他直觉有什么问题。

    陈艾芳说道:“等晚一些,大花会来叫她们的。”

    “什么?”

    陈艾芳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大花那孩子想做什么,她和宝花说,让二花和三花在咱们这里多玩会,等她觉得可以,再过来叫她们。”

    顾明城的眉头拧起来。

    他从来不会因为孩子的年纪小,就小瞧他们,不重视他们的意见。大花今年已经十三岁,算是一个大姑娘,这年纪的小孩往往敏感脆弱,行事比较偏激,稍不注意,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顾明城道:“要不我去老马家看看?”

    “算了吧。”陈艾芳说,“马政委他妈和妹子都在,突然过去,还不知道又发生什么事,你就别掺和了。”

    虽是这么说,但陈艾芳心里也挺不得劲的,总想去看一看。

    然而,没等陈艾芳决定好,就有军嫂登门。

    来的是张桂兰,是三团柳营长的媳妇,进门就叫道:“艾芳啊,红秀出事了,听说大花的脸都被那马春花打烂……”

    话刚落,她就看到屋子里的二花和三花,表情微微一滞。

    顾夷嘉大惊失色。

    两个花呆愣地看着张桂兰,然后反应过来,就往外跑。

    “等等啊!”宝花焦急地叫着。

    幸好,在两个花即将要跑出去时,可靠的封团长长腿一迈,一手一只,将她们捞住。

    “封、封叔叔,麻烦您放开我。”二花有些结巴地说,“我要回去看看我姐。”

    三花跟着哭起来,“我要大姐!”

    宝花蹦过来,拉着三花说:“别急别急,我陪你一起回去,万一你们小姑也打你们咋办?”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出来。

    陈艾芳看着三个孩子,说道:“你们先别急,听听你们桂兰婶子说说是咋回事。”然后又问张桂兰,“桂兰,咋回事?”

    张桂兰叹气道:“听说大花今天从学校回来,帮她妈打扫卫生,好像不小心将马春花的东西当垃圾丢出去,马春花知道后,就抓着大花打她的脸……听说脸都要打烂了,真可是怜……”

    她男人是三团的营长,他们三团还是挺团结的,所以听到这消息,就过来告诉顾明城夫妻俩,万一马家那边还有什么意外,估计需要这对夫妻俩出面。

    众人脸色听得大变。

    陈艾芳怒道:“那马春花还是人吗?对着一个小姑娘都能出手!”

    顾明城也明显压抑着怒气,“大花怎么样?”

    他和老马是搭挡,要是老马家发生什么事,不能坐视不管,而且一个大人将小姑娘的脸差点打烂,也实在太过分。

    “已经去卫生站看了医生,医生也开了药,说要涂一段日子。”

    听到这话,众人总算松口气。

    只有二花和三花还抽噎着,十分难过。

    在两个小丫头心里,大花这个大姐的份量是非常重的,甚至超过父母。没办法,在她们需要保护时,爸爸不在家,妈妈懦弱无能,只会一味地退让,只有大姐会保护她们。

    顾夷嘉冷着脸问:“现在情况怎么样?马春花打了人,没有惩罚吗?”

    张桂兰道:“听说马政委要将他们送回老家呢,明天就让他们走。”

    第177章

    陈艾芳和顾明城决定去看看情况,万一有个什么,也好搭把手。

    顾明城是三团的团长,也是马政委的搭挡,这时候不去看看说不过去。

    而陈艾芳不仅是团长夫人,还是妇联的一个主任,维护家属院的和谐,同样也是她的责任。

    “妈妈,我也去。”宝花叫道,拉着正在哭的二花和三花,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放心她们。”

    她的理由非常充分,咋能在这种时候抛下她的小伙伴呢。

    陈艾芳无语地说:“你一个小孩子去了能做啥?给我在家待着!”

    顾夷嘉上前:“嫂子,我和你去吧,我不放心大花。”

    听到大花差点被打烂脸后,她心里是后悔的,没想到大花会用这么激烈的法子来对付马大娘和马春花,她今天早上应该制止的。

    只能说,顾夷嘉遇事很少会往最坏的方面打算,根本没办法预料到这种事。

    她还以为大花这样的小姑娘,会用比较温和的法子,最多和马春花吵一架,然后在马政委面前揭穿马家人对她们母女几个不好之类的。

    根本没想到,马春花脾气这般暴烈,能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下这么狠的手,而大花居然也不避开。

    陈艾芳无语地说:“那么多人去作啥?都在家里待着!”

    怕那边正乱着,她没让顾夷嘉和宝花过去,朝封团长说:“封团长,你看着他们,别让他们乱跑。”

    被包括在内的宝山有些无语,他没想过去,知道自己一个没成年的少年,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在意的,毕竟他刚才听小姑姑说,大花特地向她的老师借了书给他看,正是他想要的科普知识的书,这份情他还是承着的。

    家里最有权威的嫂子(妈妈)开口,顾夷嘉和宝花只得留下来。

    陈艾芳和顾明城则带着二花、三花走了。

    等他们一走,顾夷嘉就对封团长说:“凛哥,你当作没看到,我偷偷过去看看。”

    封凛:“不行!”

    他媳妇的身体比不得正常人,他可不敢让她过去,万一磕着碰着咋办?

    宝花双眼骨碌碌地盯着他,一脸天真无邪地说:“小姑父,你就让我去吧,我会乖的,就在门口看着,不会进去的。”

    封团长依然是那句话:“不行!”

    宝花撅起嘴,又不敢像和爸爸妈妈撒娇一样地对着他撒娇,非常的沮丧。

    顾夷嘉仍是没死心,她眼睛一转,将封团长拉进房里。

    也不知道两人在房里干了啥,一会儿后,封团长出来,说道:“我陪你们去看看,不过不能靠太近他们。”

    宝花哦耶地跳起来欢呼,才不管小姑父为啥又松口。

    宝山狐疑地瞅瞅封团长,又看看小姑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觉得小姑姑的嘴巴有些红肿。

    见妹妹和小姑姑都去了,宝山也跟着去看看。

    几人来到马政委家时,发现外面站着几个嫂子。

    时间已经不早,家家户户都在做晚饭,空闲的人还真不多,所以这时候也没有多少人过来看热闹。

    这几个嫂子都是住在马家附近的,才能腾出点空过来瞅瞅。

    看到他们,那些嫂子问道:“嘉嘉,你们咋来了?”

    顾夷嘉一脸忧心忡忡,“我们不放心大花,不知道大花现在咋样。”

    “大花现在已经没事。”一个嫂子说,“就是马春花、马大娘不太想走,里面正为这事吵起来呢。”

    以马大娘和马春花的性子,哪可能马政委说要送她们走,她们就听话的?

    顾夷嘉也不意外,要不然她哥和嫂子就不会特地过来了。

    说到这里,在场的几个嫂子都一脸兴奋。

    “嘉嘉,还是你嫂子厉害啊,马春花闹着不肯走,你嫂子就说,要是她不走,就以故意伤害罪揭发她,让部队将她关起来呢。”

    顾夷嘉和宝花、宝山都瞪圆眼睛,此时三人的想法都一样:嫂子(妈妈)好厉害啊!

    一下子就捏住马春花的命门,可不是厉害?

    当然这也和陈艾芳在妇联工作有关,她经常和家属院里的军属打交道,什么奇葩没见过,处理起来非常迅速。

    “至于马大娘,就有些棘手了。”

    顾夷嘉蹙了蹙眉,觉得确实棘手。

    马春花又蠢又坏,只要不顺心就要闹腾,不知道闹出多少笑话,把柄一抓一个准。

    马大娘就比马春花要聪明多了,虽然大家知道她挺讨厌的,但她目前还真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也没什么把柄给人抓,再加上她是马政委的母亲,要是她不肯走,马政委还真强迫不了。

    除非马政委不想在部队里待了,不然要是马大娘狠心些,去部队告他不孝,就算部队护着他,还是会留下不少的麻烦。

    顾夷嘉又想到,马大娘估计不舍得闹没儿子的工作的,毕竟只要马政委在这里待着,才能有工资,才能寄钱回家给她花嘛。

    要是马政委没了工作,没有钱再孝敬她,那怎么行?

    这种两败俱伤的事,想必马大娘这样精明的人,肯定不会做的。

    就在顾夷嘉这么想着时,听到里面的马大娘说道:“要我们走可以,小壮必须留下来,以后你们将小壮当成你们的儿子养!”

    听到这话,不仅顾夷嘉愕然,门外几个嫂子也是一脸像是看到什么世界大奇迹的表情。

    听听这是什么话?

    人家马政委和朱红秀有自己的孩子养,干嘛要帮自己的兄弟养孩子?马小壮的爹妈又不是死了,没办法养他。

    这可不是多一双筷子的问题,而是多养一个孩子,负担会非常大,要操心的事也多,要是养不好,还会被人说不尽心。

    朱红秀愤怒的声音传来:“不可能!”

    “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你这只不会下蛋的鸡,要不是你没生出个男娃,我会让老大养小壮吗?”马大娘声音洪亮,附近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你这恶毒的婆娘,你是要让老大绝后啊!我老马家咋会娶了你这么恶毒的女人回来,真是家门不幸!老大以后连个摔盆送终的都没有,这是要断我马家的根……”

    陈艾芳打断她的话,“大娘,现在可不兴什么摔盆送终,这可是封建思想,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我可是要叫人来将你关起来了。”

    马大娘噎住,不服气地说:“可是老大没个儿子总不行,让他过继小壮又咋啦?”

    她想得很好,反正不管如何,马小壮是马家现在唯一的男孩,一定要给他最好的,将来马家还要靠他撑起来呢。

    有什么比让马小壮跟着有出息的大伯更好?

    看看大花,因为有一个厉害的爸爸,现在都能读初中,还次次考第一,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大花这丫头都能做到,小壮肯定也能做到的。

    马政委冷下脸,“妈,这是不可能的,我不会养小壮!”

    “你咋不养?”马大娘嚷嚷,“你要是不养,我就不走了!”她哼了一声,“我是你老娘,你还能赶我不成?”

    马政委下颌抽动,额头青筋突突地跳着。

    马大娘觉得捏住他的命门,心里有些得意。

    只要她是他妈,他就不能赶自己走。

    不过她也不想真和老大闹僵,很快就放软语气,“老大,我也不是非要你养小壮,如果红秀能给你生个男娃,你有后,我咋可能让你养小壮,是吧?你只有三个女娃,这哪里能行?”

    所以这一切的基础,都建立在朱红秀能再生个男娃的基础上。

    马大娘嫌弃地看了一眼朱红秀,没想到居然是个不能下蛋的。

    当年闹着要来随军,还说朱红秀没能生个男娃,是因为夫妻分隔两地,这理由太正当,她就算百般不愿,也只能让朱红秀带着三个女儿去随军。

    可几年过去了,也没见她生个蛋出来。

    朱红秀低下头,握紧了拳头。

    这些年,她在马家一直低声下气、逆来顺受地伺候着他们,受着他们的气,除了她性子懦弱外,也是因为没有生个男娃,连续生的三个都是女娃。

    不说在农村,就算是在城里,没能生个男娃的女人,腰杆都挺不起来。

    没看到杜小莲被唐家人欺负离婚的理由,就是只生了个女儿吗?

    这年头,没有生男孩的女人,在婆家都很难抬得起头。

    很少有那种就算生了女娃,婆家人还是高兴的,虽然有,但实在太少了。

    就算是男人,这年头哪个男人不想要个儿子呢?

    就连门外的几个嫂子都忍不住叹气。

    朱红秀性子固然懦弱没用,可也是因为她没生个儿子,家里有三朵金花,就算金花再厉害,可不是儿子还是没用啊。

    世人只看你有没有儿子,可不会看你的女儿有多出息,这就是偏见。

    不说现在,就算是后世的某些农村里,还有不少老人有这种顽固的想法。

    就在气氛有些僵硬之时,马政委突然说:“妈,我和红秀以后不会再生了!”

    “啥?”

    不仅马大娘愕然,周围的人也是一脸惊讶,朱红秀猛地抬头看他。

    其实马政委和朱红秀的年纪也不算大,不过三十多,就算是在农村,三十多生孩子的人还是不少的,甚至有妇人四十都还能生呢。

    他咋就不生了?

    马政委迎着众人震惊不解的目光,平静地说:“我有大花、二花和三花就够了,她们虽然是女娃,但她们都是乖巧可爱的孩子,并不比男娃差。”

    “这怎么行?”马大娘急道,“男人没个儿子,会被人笑的。”

    “笑就笑吧,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我还能不让他们笑?”马政委不在意地说,“我会好好地养大三个女儿,女儿并不比男娃差。”

    其实这几年,他不是没有努力,可是红秀一直怀不上,他有什么办法?

    后来,因为传出顾夷嘉调理身体的消息,家属院里不少妇女只要有点余钱的,都去医院找医生帮调理。

    朱红秀也偷偷地去医院找医生看过,想让医生帮她调理身体,再生个孩子。

    但医生却和她说,因为她生三花时难产,坏了身体,就算再调理也没用,以现在的技术,她已经不能生了。

    马政委夫妻俩当时听到这消息时,几乎是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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