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曾迩犯了难,她左思右想,终于挤出三个字:“三里屯。”

    “好,那我去找餐厅,晚上我们一起去。”王多萝兴奋地跳起来,然后有些害羞地站在那里不动,“那晚上见,我们单元门口碰头。”王多萝就那样走了。

    曾迩觉得王多萝虽有些异样,倒是很可爱。

    晚上她们在单元楼门口集合,曾迩先到,过了约定时间很久,王多萝终于出现了。

    王多萝穿了那件豹纹贴身裙和黑色高跟鞋,眼线和唇膏好像又补过,只不过补得过了头,眼线晕在了眼皮上,唇膏画出了唇线以外。曾迩看不下去,翻出包里的化妆棉给王多萝修整一下,王多萝感激地笑笑。

    天色刚刚暗下不久,两人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王多萝走得慢,那双高跟鞋不跟脚,她总是崴到一下,甚至有一次脚从鞋里走出来。

    曾迩想笑,但又怕王多萝生气,像早上那样哭起来,只好忍着。“刚开始不适应,多穿穿就好,你慢点走。”

    王多萝自己怄气,使劲跺跺鞋子。

    “有时间我陪你去染个发,这样卷发就没那么显老。”曾迩很真诚。

    王多萝点点头,“谢谢你。”

    两个人走到地铁时天已经黑了很多,附近的路灯都亮起来,总有人向她们看看,但是曾迩知道,这时候人们关注的不是自己,而是王多萝。这套衣服实在不适合王多萝,包括那满头的卷发,一脸的浓妆,她像极了低俗的某个领域的从业者。

    曾迩忽然感到一些怜悯,她一直认为自己才是个可怜人,但此时她却为王多萝感到难过。她不知道王多萝为何如此挣扎着想要改变,想要新潮,想要漂亮起来,虽然她确实认为以前的王多萝土气,甚至有些寒酸。但当她努力,甚至过于挣扎着要撑起一些体面和突破时,却是女人最心酸的样子。

    她们下了地铁,跟着导航找到了王多萝预约的那家餐厅。服务员穿着笔挺的制服,温柔有礼地将她们带到指定的餐桌。那是张靠窗的桌子,餐厅里装修别致,有些宫廷墙壁的雕刻,水晶吊灯古典别致,桌上点着一只蜡烛,烛台很小,一只苍鹰的形状。

    男服务员很养眼,王多萝有些局促,他为她拉开椅子的时候,王多萝吓了一跳。

    两个人坐定后,服务员递过来菜谱,曾迩忘了一眼,菜价不低。

    “我们喝点红酒吧?”王多萝竟然提议。

    “你不是不喝酒吗?这里红酒都要几百块钱。”曾迩好意提醒。

    “你帮了我那么多,几百块钱的酒算什么?”王多萝忽然开心起来。

    两人点好菜,精致的菜一道道上来,每人夹了两下便没了。男服务员上来开了酒,倒在醒酒器里,为她们每人倒上一杯后离开。

    “其实我觉得服务员过于殷勤也好别扭。”王多萝憋出一句话来。

    曾迩刚进嘴的红酒差点吐出来,她笑趴在桌子上。

    两人喝了一杯酒,脸开始泛红,眼神也迷离起来。服务员虽然暂时会离开,但是看到盘子空了,酒杯空了,便很快会出现,那时两个人不苟言笑,说到一半的话也吞回去,不再作声。

    等到两人已近微醺,每到服务员上前倒酒,她们便相视大笑不止,反倒服务员有些莫名其妙。

    “曾迩,我从来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吃饭,靳冬风也没带我来过,我今天特别像土包进城。”王多萝在酒精作用下反倒放松下来。

    “我也没来过几次,以前的老公在谈恋爱的时候带我来过几回,结婚之后就没有了。”

    “得到手的就不香了,是吧?”王多萝眼圈红了。

    曾迩发现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我总感觉你不对劲。”

    王多萝的眼泪开始往下掉,曾迩慌了神。

    15

    逡巡

    外面夜已深,店里灯光昏暗,桌上那盏蜡烛跳动一些微光。

    王多萝哭了很久,曾迩递过纸巾,便凝视那摇曳的烛光。或许这就是她们之间最大的差异,王多萝的坚强在于她可以流泪,曾迩的脆弱便是她不会哭泣。

    夜里的餐厅显得静谧幽远,服务员不再走上前,杯子空了,一个女人在哭,另一个女人在发呆。

    曾迩望了望四周,多是时尚男女对面落座,低沉的英文情歌旋绕,眼神交错,暧昧有加。

    “我原以为像你那样,或像这里的女人那样,穿得暴露,坐在那里和男人调情的女人,都是坏女人,会有不好的结果,只有像我这样,踏踏实实地努力的女人才是最正确的。”王多萝喝多了,只是三四杯杯底的红酒,她的脸颊红得厉害,比腮红浓郁。她自己拿起醒酒器倒酒,男服务员快速出现,她缩回手来。

    男服务员倒酒后又迅速离开,王多萝拿起酒杯继续喝酒。曾迩陪着她喝,没有多问。

    “靳冬风出轨了,他在外面睡女人,被我发现了。”

    曾迩明白了王多萝所有的反常,唯独不惊讶靳冬风出轨的事,她似乎有一种天生的超能力,从她见到靳冬风第一眼就觉得这个男人不老实。

    “他出轨了,他出轨了!你敢相信吗?我不敢相信,他会干出这种事,这么恶心的事,他竟然,竟然干得出来,他对得起我吗?”王多萝声泪俱下,声量也一点一点上升,她终究崩溃了。

    曾迩不知所措,很多人的目光聚焦过来,没有同情,只有嫌弃和冷眼。曾迩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王多萝在这里得不到同情,这里的人都是为了摆脱日常里的熏臭味才来这里透气的。

    曾迩忍住没有提醒王多萝别失态,陪着她一起丢脸或许是她对朋友的一种真诚。

    王多萝却很快收敛,说完那几句台词,便收住哭声,哽咽许久。她站起来,些微摇晃,低着头走去吧台买了单。

    回到位置,便匆忙提起包,“我们走吧。”

    曾迩起身,随后她们走出那座建筑。

    王多萝哭花了眼妆,睫毛膏和眼线晕了一片,夜里看上去有些恐怖,她没有化妆的经验,习惯化妆的女人一天要照十余次的镜子来确认妆容。

    “你的妆晕了,你坐…

    外面夜已深,店里灯光昏暗,桌上那盏蜡烛跳动一些微光。

    王多萝哭了很久,曾迩递过纸巾,便凝视那摇曳的烛光。或许这就是她们之间最大的差异,王多萝的坚强在于她可以流泪,曾迩的脆弱便是她不会哭泣。

    夜里的餐厅显得静谧幽远,服务员不再走上前,杯子空了,一个女人在哭,另一个女人在发呆。

    曾迩望了望四周,多是时尚男女对面落座,低沉的英文情歌旋绕,眼神交错,暧昧有加。

    “我原以为像你那样,或像这里的女人那样,穿得暴露,坐在那里和男人调情的女人,都是坏女人,会有不好的结果,只有像我这样,踏踏实实地努力的女人才是最正确的。”王多萝喝多了,只是三四杯杯底的红酒,她的脸颊红得厉害,比腮红浓郁。她自己拿起醒酒器倒酒,男服务员快速出现,她缩回手来。

    男服务员倒酒后又迅速离开,王多萝拿起酒杯继续喝酒。曾迩陪着她喝,没有多问。

    “靳冬风出轨了,他在外面睡女人,被我发现了。”

    曾迩明白了王多萝所有的反常,唯独不惊讶靳冬风出轨的事,她似乎有一种天生的超能力,从她见到靳冬风第一眼就觉得这个男人不老实。

    “他出轨了,他出轨了!你敢相信吗?我不敢相信,他会干出这种事,这么恶心的事,他竟然,竟然干得出来,他对得起我吗?”王多萝声泪俱下,声量也一点一点上升,她终究崩溃了。

    曾迩不知所措,很多人的目光聚焦过来,没有同情,只有嫌弃和冷眼。曾迩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王多萝在这里得不到同情,这里的人都是为了摆脱日常里的熏臭味才来这里透气的。

    曾迩忍住没有提醒王多萝别失态,陪着她一起丢脸或许是她对朋友的一种真诚。

    王多萝却很快收敛,说完那几句台词,便收住哭声,哽咽许久。她站起来,些微摇晃,低着头走去吧台买了单。

    回到位置,便匆忙提起包,“我们走吧。”

    曾迩起身,随后她们走出那座建筑。

    王多萝哭花了眼妆,睫毛膏和眼线晕了一片,夜里看上去有些恐怖,她没有化妆的经验,习惯化妆的女人一天要照十余次的镜子来确认妆容。

    “你的妆晕了,你坐下来擦一下。”曾迩牵了王多萝胳膊,在街边长椅坐下来,从包里掏出一个小镜子。

    王多萝借着路灯的光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不禁叫出来,她慌忙用湿纸巾擦了又擦。

    “应该不好擦掉,需要卸妆水,凑合擦擦吧。”曾迩安慰。

    “原来化妆是件这么麻烦的事情,我以为抹上便可以了。”

    “美是这个世上的一件难事。”

    “你说得对,我以前觉得那些每日化妆的女人都不是好人,像看热闹一样看她们。”王多萝忽然意识到什么,“曾迩,对不起,我不是说你。”

    “无所谓了。”曾迩宛然一笑。

    “我看过和靳冬风有关系的那个女人的照片,九零后,抹得像个狐狸精。我原以为靳冬风是不会看上这种胭脂水粉的女人。”

    “所以你也想变成那样?”

    “我想变成各种样子,只要不是原来的样子。”

    曾迩明白她说的。

    她们在深夜走到楼下,王多萝让曾迩先进去,自己逡巡在那里。

    曾迩上楼走进家门,到窗口眺望,一个穿着豹纹裙的卷发女人,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身边放着黑色高跟鞋。

    自从曾迩失去婚姻和男人才发现,原来自己可以活下去,因为她可以工作赚钱,那才是硬道理。从那之后,曾迩努力搞业绩,加班出差,从不拒绝。

    最近她的领导王主管手里有个项目,是一所大学启动科研项目需要引进一批高端设备,只要能够匹配供应商,这将是个上亿的单子。

    曾迩早已垂涎已久,如果拿下这个项目,今年,乃至明年,她都将坐享其成,奖金更不在话下。

    “王哥,我手上有两个法国专业做该项技术的供应商,要不这个项目给我来做。”曾迩用了半个月时间联系沟通,终于有了资源。

    “给我看看资料。”王主管兴奋不已。他迫不及待地翻看曾迩递来的资料,喜出望外,“这么牛的品牌厂商你是怎么联系上的?”

    “都是心血啊,领导。”曾迩发自肺腑。

    “好,那这个项目就你来主导,全组人员随便调配。”

    曾迩得到了获准,就等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她和学校的对外联系人对接之后,花了两天时间整理相关资料,包括产品介绍和技术工艺。校方表示非常满意,但是对接人反馈现有这样方案的公司有三家,技术水平和规模实力还在探讨中,最终花落谁家不好说。

    曾迩明白公关的阶段到了。

    校方对接的人是个大学生模样的女人,披肩长发,戴一副黑框眼镜,脸上不见一条细纹,孩子却上二年级。曾迩尊敬地称呼她刘老师。

    曾迩去了那所大学送资料,走进教导处找到刘老师,曾迩真诚热情,带了一套某高端品牌的化妆品套装在一个黑色方便袋里,刘老师硬是不收。

    “刘老师,没有别的意思,多有麻烦,表示诚意。”曾迩对这种事情驾轻就熟。

    “你客气了,我的工作而已,拿回去,别让我犯错误。”刘老师依然不动声色地和蔼,曾迩明白了她那张大学生的脸为何保持得那么好,平和或许是世间最贵的化妆品。

    “刘老师,不知校方主管这个项目的领导是哪位?能否引荐一下,我们公司十分重视这个项目,整个运营团队都在预备支持,我们也想做到最好的服务。”

    刘老师想了一下,“我们这边主管这次采购的领头人是哲学系的张主任,他本来是主管教学的,但是因为学校最初几年的集中采购他都参与过,比较有经验,所以这次还是由他负责。”

    “能否给下张主任的联系方式,拜托啦!”曾迩恳求。

    “这肯定不行,而且他是个不苟言笑,十分严肃的人,我估计他都不会理你。”

    “那方便问一下他的全名吗?”

    “他叫张恒青。”

    曾迩记下了这个名字,她有把握,无论如何,认识一个人对她来说不是难事,更何况这么大的项目和利益,即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16

    只是陌生人

    曾迩那天从刘老师办公室出来,便在校园里乱转。她走在校园里,翻看微信联系人,思考着怎么样才能通过其他关系找到和这个张主任之间的联系。

    下午的阳光炽烈,她看手机看得晕晕乎乎,索性收起手机,在校园里徜徉。她想起自己的大学时光,那是段没有太阳的日子。

    那时,她每天都要在天色微亮时起床,忙着打零工和上课。挨饿的时间比吃饱的时间多,发困的时候比睡醒的时候多,没有发呆的空隙,一个不注意或许就要因为交不上学费而退学。那是暗无天日的四年。

    她在校园里看着青涩的男女大学生并肩遛弯,总是羡慕不已。她记起了自己整个大学时间里,只有一个又黑又瘦的高个男生追求过她。他们不是在学校相遇,是在曾迩兼职的那个小面馆里。曾迩既要做服务员端菜打扫,还要在人不多时钻进厨房洗碗。有一天,那个男生去那家店吃面,穿着那件大学周年庆发的白色T恤衫,曾迩一眼便知道这是一个学校的同学。

    曾迩躲不掉,她要工作,只好走上前去问吃点什么?

    那男生抬头看了她一眼,“鸡杂面。”他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刘海触到眉毛上,脸上有几个痘坑,嘴唇上的胡茬没有刮干净。他不断抽纸擦桌子,点完菜便继续擦。

    曾迩继续到处忙活,也便没有在意。可是在一周后,他们竟然在一堂公开课上相遇。他们恰巧坐在同一个长排的桌椅上,那个男生一直盯着她看。下课时,那个男生迎上来,“我记得你,我去那个面店吃过面。”曾迩不知该回答什么。

    从那以后,那个男生便总是在女生宿舍门口等曾迩,和曾迩搭话,还将自己的手机号写给她,那时曾迩还没有手机。曾迩很是苦恼,他像一个甩不掉的尾巴,即便她不理睬,他依然自说自话地不放弃。

    后来曾迩忍无可忍,终究在一天他去了那个面店吃饭的时候,她将他叫出店外,撒泼地吼他:“你想干什么?我不会和你交往的,我忙着赚上学和活下去的钱,家里还有个残废的父亲,我没有时间和你风花雪月,除非你想和我一起养我的老父亲。”那个男孩目瞪口呆,转身走的时候从嘴里嘟囔一句:“神经病…

    曾迩那天从刘老师办公室出来,便在校园里乱转。她走在校园里,翻看微信联系人,思考着怎么样才能通过其他关系找到和这个张主任之间的联系。

    下午的阳光炽烈,她看手机看得晕晕乎乎,索性收起手机,在校园里徜徉。她想起自己的大学时光,那是段没有太阳的日子。

    那时,她每天都要在天色微亮时起床,忙着打零工和上课。挨饿的时间比吃饱的时间多,发困的时候比睡醒的时候多,没有发呆的空隙,一个不注意或许就要因为交不上学费而退学。那是暗无天日的四年。

    她在校园里看着青涩的男女大学生并肩遛弯,总是羡慕不已。她记起了自己整个大学时间里,只有一个又黑又瘦的高个男生追求过她。他们不是在学校相遇,是在曾迩兼职的那个小面馆里。曾迩既要做服务员端菜打扫,还要在人不多时钻进厨房洗碗。有一天,那个男生去那家店吃面,穿着那件大学周年庆发的白色

    T

    恤衫,曾迩一眼便知道这是一个学校的同学。

    曾迩躲不掉,她要工作,只好走上前去问吃点什么?

    那男生抬头看了她一眼,“鸡杂面。”他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刘海触到眉毛上,脸上有几个痘坑,嘴唇上的胡茬没有刮干净。他不断抽纸擦桌子,点完菜便继续擦。

    曾迩继续到处忙活,也便没有在意。可是在一周后,他们竟然在一堂公开课上相遇。他们恰巧坐在同一个长排的桌椅上,那个男生一直盯着她看。下课时,那个男生迎上来,“我记得你,我去那个面店吃过面。”曾迩不知该回答什么。

    从那以后,那个男生便总是在女生宿舍门口等曾迩,和曾迩搭话,还将自己的手机号写给她,那时曾迩还没有手机。曾迩很是苦恼,他像一个甩不掉的尾巴,即便她不理睬,他依然自说自话地不放弃。

    后来曾迩忍无可忍,终究在一天他去了那个面店吃饭的时候,她将他叫出店外,撒泼地吼他:“你想干什么?我不会和你交往的,我忙着赚上学和活下去的钱,家里还有个残废的父亲,我没有时间和你风花雪月,除非你想和我一起养我的老父亲。”那个男孩目瞪口呆,转身走的时候从嘴里嘟囔一句:“神经病。”

    从那以后,那个男孩再也没出现过,即便在校园里遇到过两次,他也低头装作没看见。

    这是曾迩大学时光唯一的罗曼史。

    曾迩继续在校园里闲逛,走到了一座大礼堂前,那是座古色古香的大礼堂,红色屋顶,彩色墙漆,玄关大门有很高的台阶,庄严壮阔。曾迩猜这里应该是整个校园最中心的位置,她顺着大礼堂大门旁走,有一排宣传栏,里面摆放些新闻报纸和学校简介,等走到最后一段栏位,是一些学校教师等人的介绍。

    曾迩忽然灵感大发,或许她可以在这里找到那个张主任的信息。她急迫地认真查找起来,那个人的名字是张恒青。

    她看到一个男人的照片,还没来得及看他的名字,仅仅是那张照片,她便感觉七窍生烟。那个男人,那个已经成了中年人的男人,那个有了些许皱纹,却依旧眉目清秀的男人,那个在梦里看不见脸,却依然让她确定的男人,那个到现在为止,她从不曾想起,也不曾回忆的男人。

    她看到他那张照片时,却模糊了整张脸的泪水,原来在她的心底,无论今生来世,如能再见一面,就算飞灰湮灭也在所不惜。

    她情不自禁用手隔着那个玻璃抚摸他的脸,嘴里念出一个遥远的名字:柯察金。而那个男人的照片下面列明的名字是——张恒青。

    曾迩的腿软掉了,她蹲下来缓不过神。她从没有想找过他,却没想到在多少年后的今天,她会找到他。

    曾迩在一处蔓藤爬满架子的阴凉处坐了很久,手不停地发抖,额头冒着冷汗。她想起了那些梦,那些醒不来,缠绕着她不得安宁的梦。在薄暮临近之时,她才回到自己,打算去看看他,无论如何,要去看看,在远处,看完便走。

    她在校园里询问到了张主任的办公室楼的位置,之后便在离那个楼门口最近的一处长椅上守着。没有太久,她看到一个男人,微卷的黑发,一副细细的银边眼镜,淡蓝色条纹衬衫透着笔直的腰身,熨烫齐整的西裤,膝盖处有些褶皱,黑色皮鞋有些时髦的款型,不见半点灰尘。

    曾迩不知不觉站起来,她远远测量着他们之间的个子,分别时他的下巴可以揉搓她的发顶,而现在,或许他的唇和她的额头相齐。

    他单间背着一个男士背包,黑色方正,整个人沉稳又不乏活力。他仍然是她记忆里那个柯察金,老得不颓废苟且,依旧闪着某些光环。

    曾迩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不料有人拍了她的肩,“曾经理,你还没走啊。多巧,你看迎面那位便是张主任。”刘老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后面。

    刘老师随后向迎面走来的他打招呼,“张主任,下班了?”

    他猛然转头过来,看了看刘老师和旁边的曾迩,曾迩的心跳到嗓子眼,她手心冒汗,紧紧握着。

    “刘老师啊,我下班了,赶了个材料。”

    “最近老加班吧?别太累了。对了,这位是咱们那个设备进口的一家公司,这是负责这个项目的曾经理。”

    曾迩那时才缓过神来,“你好,张主任。”

    他的脸板起来,“你好,曾经理,费心了。”他没有认出曾迩来,只是轻轻掠过她的脸。

    “叫我

    Christina

    吧,公司里大家都这么叫我。”曾迩将名片递过去,上面没有她的中文名字,只是写着

    CHRISTINA

    ZENG。

    他走过来,接过名片,他的手并没有老,和那时一模一样,曾迩可以肯定,它们没有变化。

    “曾经理,你们家的材料我看过,符合我们的需求,出口厂商的品牌和实力不错。等我们的消息吧。”他说话很刻板,拒人千里之外,倒是曾迩喜欢的样子。

    “那下次具体研讨会我们再见吧。”他说完转身要走,不到两秒的时间,他又转过头来,“刘老师,我先走了,再见。”

    曾迩直到他走远才放了心,他没有认出她来,他们之间只是陌生人。

    17

    冒芽

    柯察金没有认出曾迩来。

    曾迩回到家便跑进卫生间,她仔细对着镜子看了又看。她没有十一岁时的照片,忘记当时自己的模样。后来她确实微调过鼻子,眼睛也做过双眼皮,可是她小时候也是双眼皮,只是不明显,有一只眼睛有些内双。

    曾迩回到家里仍然心跳加速,望向他的脸时,有种冲动,她说不明白那是怎样的冲动。

    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远离他?就像从未遇见过,还是……

    她头疼欲裂。

    那晚,她睡不着,凌晨有些光亮时,不知不觉睡去。她做了个从来都没有做过的梦,她在梦里还是那个十一岁的女孩,在过去那个工厂的临时住房门前,她和柯察金追逐打闹,她喊着柯察金,他追过来的样子模糊不清,最后却抱住了她,抱得太紧,她一动也动不了。

    曾迩被闹钟吵醒,睁开眼睛,浑身无力。

    曾迩在上班的路上,并没有碰见王多萝,过去总是会遇到,她感觉异样,好像她没有去上班。

    曾迩穿一件香槟色醋酸吊带裙,外面为了适合通勤形象,搭了一件轻薄的白色西装。她依然画着烟熏,唇膏选了豆沙红。

    今天的妆容服饰她格外用了心,因为这一天,她打算去会会柯察金。

    为什么不呢?曾迩不断在心里想,为什么不?为什么自己还要对他波澜澎湃?他是谁?他只是过去那个擦肩而过的大叔,对,只是个大叔,只是个寄养自己一年多的大叔!他并不是自己的仇人,想到这儿,曾迩却清晰感觉到心隐隐坠痛。

    可是他伤害了我!曾迩最终承认,这样她的心会好点,呼吸也会通畅不少。

    和柯察金分开后,曾迩从没有想过,分析过,思考过她和柯察金到底算什么。她会在头脑出现关于他的蛛丝马迹时,便想尽一切办法中断思绪,近似于疯狂。

    很多年过去了,曾迩对他的印象没有一点减少,似乎不存在想念,或者怨恨,那到底是怎样的情感,她到现在也弄不明白。

    现在柯察金又一次出现,曾迩开心地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不再是那个单纯苦难的小女孩,不再是他挥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累赘。想到这些时,她才意识到,她对他更大的情感是恨,是对他抛弃的哀…

    柯察金没有认出曾迩来。

    曾迩回到家便跑进卫生间,她仔细对着镜子看了又看。她没有十一岁时的照片,忘记当时自己的模样。后来她确实微调过鼻子,眼睛也做过双眼皮,可是她小时候也是双眼皮,只是不明显,有一只眼睛有些内双。

    曾迩回到家里仍然心跳加速,望向他的脸时,有种冲动,她说不明白那是怎样的冲动。

    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远离他?就像从未遇见过,还是……

    她头疼欲裂。

    那晚,她睡不着,凌晨有些光亮时,不知不觉睡去。她做了个从来都没有做过的梦,她在梦里还是那个十一岁的女孩,在过去那个工厂的临时住房门前,她和柯察金追逐打闹,她喊着柯察金,他追过来的样子模糊不清,最后却抱住了她,抱得太紧,她一动也动不了。

    曾迩被闹钟吵醒,睁开眼睛,浑身无力。

    曾迩在上班的路上,并没有碰见王多萝,过去总是会遇到,她感觉异样,好像她没有去上班。

    曾迩穿一件香槟色醋酸吊带裙,外面为了适合通勤形象,搭了一件轻薄的白色西装。她依然画着烟熏,唇膏选了豆沙红。

    今天的妆容服饰她格外用了心,因为这一天,她打算去会会柯察金。

    为什么不呢?曾迩不断在心里想,为什么不?为什么自己还要对他波澜澎湃?他是谁?他只是过去那个擦肩而过的大叔,对,只是个大叔,只是个寄养自己一年多的大叔!他并不是自己的仇人,想到这儿,曾迩却清晰感觉到心隐隐坠痛。

    可是他伤害了我!曾迩最终承认,这样她的心会好点,呼吸也会通畅不少。

    和柯察金分开后,曾迩从没有想过,分析过,思考过她和柯察金到底算什么。她会在头脑出现关于他的蛛丝马迹时,便想尽一切办法中断思绪,近似于疯狂。

    很多年过去了,曾迩对他的印象没有一点减少,似乎不存在想念,或者怨恨,那到底是怎样的情感,她到现在也弄不明白。

    现在柯察金又一次出现,曾迩开心地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不再是那个单纯苦难的小女孩,不再是他挥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累赘。想到这些时,她才意识到,她对他更大的情感是恨,是对他抛弃的哀怨,或许她的所有悲哀便源于对他的愤怒而不自知。

    曾迩不想再逃避,对,她一直在逃避,在她没有能力对这个世界说不的时候,她选择了逃避。可是现在,她笑了,如果可以,她想翻云覆雨!

    她没有去公司,外勤打卡后,她径直来到那个大学,找到张恒青的办公室。

    她小心地敲门,里面喊了一声请进。

    曾迩出现在他面前,他从桌上一堆的资料中抬起头,看到她的时候怔了一下。

    “你好,张主任,还记得我吧,Christina。”曾迩担心他回忆起自己的名字,尽量想用英文名蒙天过海。

    “曾经理,我记得,我叫不惯英文名,还是叫你曾经理吧。”

    “看您方便,都行。”

    “曾经理今天来有事吗?我们还没有约任何会议吧?”

    “对,我今天来是想就我们设备相关优势给您细致地做个介绍,如果您时间方便的话。我觉得只是书面材料的介绍,完全不能把我们的优势说清楚,只有让您对我们的产品有一个真实详尽的了解,才能展现我们真正的实力。”曾迩声神温和适度,不卑不亢。

    “不愧是做销售的人,口才确实不一般。”张恒青大加赞赏,让曾迩想起过去他称赞她学习有天赋的情景。他是曾迩一辈子第一个夸奖她,赞赏她的人,这似乎是她生命里所有自信的源头。

    她从废墟一样的村子里爬出来,靠自己考上大学,读完大学,这强大的勇气,不得不说是柯察金给的。她永远记得柯察金的话,要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想到这儿,她便感激起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果没有他的出现,她现在或许从那个村子走出去,到镇里或市里的餐馆刷一辈子的碗,端一辈子的盘子。

    曾迩收起思绪,大方地从包里拿出准备的相关资料,放在桌子上,站在张恒青旁边的另一个桌角处。

    她没有等到张恒青再说什么,便进行自己详细而专业的介绍,张恒青很快便投入她的讲解中。

    他们时不时探讨着,张恒青会提出一些刁钻的需求和疑问,曾迩并不慌张,她会与法国厂商进行联系,用熟练的英文将他的问题反馈过去。很多疑问得到了当场解决,张恒青几次拍手叫好。

    他们探讨得热烈,忘记了时间,等回过神已近中午饭时。

    曾迩故意用手拍了一下肚子,“张主任,您不饿啊,都中午了。听说你们学校食堂相当不错,不知道今天能不能一饱口福?”

    张恒青却笑了,他对今天的探讨甚是满意,一时也忘记多想,“没问题,今天曾经理这么辛苦,我也得尽一下地主之谊。”

    曾迩心里暗暗开心。

    但她终归小看了张恒青的谨慎,直到跟着他走到食堂门口,才知道刘老师会和他们一起吃饭,他早已暗地里联系了刘老师。

    “曾经理,我听张主任说,你今天的毛遂自荐非常成功啊。感谢你的努力!”刘老师是个聪明的女人。

    “刘老师谬赞了,我也是想多争取合作,我分内的事。”曾迩应和着。

    张恒青在一边不说话,他没上次那样严肃,却也保持着一些距离感,避免影响。

    食堂里人很多,曾迩跟着一起排队,她站在张恒青后面,刘老师站在她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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