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沈逾白:“我与娘不过两人,再加王虎也才三人,住那么大的宅院光洒扫都费力。”

    沈鸿业提着酒壶歪歪扭扭走到沈逾白身边,胳膊就搭在沈逾白肩膀上,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有我在,还能让你们干洒扫宅院的活?明儿我就给你买四五十个下人,将你们伺候得舒舒服服。你们过得如此清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堂哥我虐待你。”

    沈逾白闭了眼皮,再睁开看向他:“你究竟有多少家底了?”

    “不多不多,在京城也就三家酒楼七八间铺子,外加三座宅院。在其他处还有几个庄子,有个几十间铺子……”

    沈鸿业掰着手指头数了会儿,就不耐烦地摆摆手:“记不清了,反正银子不少,逾白你莫要过得这般凄苦,哥哥有钱,你那破马车也不用坐了,回头哥哥给你买个大的!”

    沈逾白:“……你是挺有钱的。”

    短短三年多,他竟能将生意做到京城,说句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沈鸿业却嗤笑一声:“赚钱有何用?我行了商,在京中连大宅院都不可住,穿用之度都不可越矩。若我能有你的才智,考得上功名,也可入朝为官,到时就不是满身铜臭的商人。”

    仰头,将酒壶中的酒直接倒入嘴里。

    沈逾白一把夺过酒壶,将其放在桌上:“莫要再喝了。”

    沈鸿业双眼有些迷糊,站了片刻,才抓住沈逾白的肩膀:“逾白你就好好用哥哥的钱享受,朝廷既还未派官,你就拿着大把银子去打点,我就不信钱不能帮你买个好官!”

    沈逾白就静静看着他,看得沈鸿业住了嘴,看得沈鸿业将头搁在沈逾白肩膀哭噎:“我也想考科举,我想当秀才,想当举人……我想入朝为官……”

    念着念着,便打起了鼾。

    王虎将他们一一背到炕上。

    磨牙的磨牙,打鼾的打鼾,热闹非凡。

    罗氏怕他们着凉,将炕烧得极热。

    天未亮众人醒来,就紧赶慢赶去上衙。

    反倒是沈鸿业没走,还帮着罗氏做早饭。

    烧火时,他就劝罗氏搬去他的宅子。

    “往后逾白要上衙,离得远了光每日赶路就要两三个时辰,长久下来得多累。咱是一家人,三婶跟我客气什么。瑞安街的宅子我又不能住,空着岂不是白费了?”

    罗氏被说得动摇了。

    京城实在大,寒冬腊月赶路实在难熬。

    吃早饭时,罗氏将此事与沈逾白说了。

    沈逾白看向沈鸿业,沈鸿业扯了下衣裳,道:“知行都住上我买的宅子了,你还推辞什么?”

    “你们两兄弟同在京城,要相互照应,实在不用太生分。”

    罗氏也帮腔。

    沈逾白想起昨晚喝醉了的沈鸿业,再瞧瞧今日攥紧双手的沈鸿业,顿了下,方才开口:“我那马车太颠簸,堂哥不如帮我换了。”

    沈鸿业喜道:“你那马车早该换了,今日起你先将就用我的马车,过几日我就让人送辆新的来!”

    逾白没有瞧不上他!

    还愿意住他买的宅子和车子!

    “不用买下人,我不喜家中有外人。”

    “好好好,不买,隔几日我就让人去给你们扫撒干净。逾白你要银子不?我身上正好带了三千两银票,要不你将就用着?”

    沈鸿业小心翼翼问完,又屏住呼吸盯着沈逾白。

    沈逾白道:“好。”

    沈鸿业喜不自胜。

    钱花得出去才赚得起劲。

    第340章

    发财之路

    沈逾白在见到沈鸿业的马车时,才知道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沈鸿业的财力。

    这马车竟需两匹马方才拉得动。

    马车里外都用厚厚的布包裹,加上正中间的碳炉子,厚厚的帘子一揭开,热浪便迎面袭来。

    沈逾白当即将帘子放下,对沈鸿业道:“这马车我上午坐上去,下午御史弹劾的折子就能出现在陛下桌案上。”

    “这是哥哥买的,并非你贪污。”

    沈鸿业急忙道。

    “旁人只会想你能将生意做大,是否有我在中间做了什么。”

    沈逾白并不为所动。

    他带着王虎是招摇,坐上这等马车也是招摇。

    可招摇与招摇是不同的。

    前者会让天子欣喜,后者却会让天子猜忌。

    如今的他等着派官,可说是关键期,那些被他得罪过的人正愁没把柄攻讦他,他总不能自己将把柄送上门。

    马车都如此奢华,他便知那套四进的院子也并不会简单,当即就连宅院也推辞了。

    沈鸿业如遭雷击。

    早上他还觉得自己赚的钱有了用武之地,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又跌落谷底,一时间竟惶惶然。

    恍惚间就听沈逾白问道:“那三千两银子可能给我?”

    那声音宛如一道惊雷,瞬间将沈鸿业劈醒,他急切得掏出一叠银票塞进沈逾白手里:“我怕你不收,只带了三千两,若是不够就跟哥哥说,哥哥有的是钱!”

    沈逾白看看银票,又抬头看看讨好笑着的沈鸿业,忍不住问道:“你能拿出多少现银?”

    “钱都压在生意上了,手头的现银只有二十来万两。”

    沈鸿业双手拘谨地搓着,怕沈逾白不满意,又赶忙道:“你若是想要,提前三天跟哥哥说,我给你弄个四五十万两不成问题。”

    沈逾白便是早有心理准备,在听到“四五十万两时仍旧心头一跳。”

    才三年多,沈鸿业的家底子竟比整个秦族都厚。

    沈逾白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如何在短短时间内就赚这么些银子?”

    沈鸿业挠着头“嘿嘿”笑着,颇为不好意思:“比起科考,赚钱实在是太容易了。”

    沈逾白便想,这话若是让那些为生活奔波的人听到,必要套了沈鸿业的麻袋狠狠揍一顿。

    当日秦五爷上门羞辱,逼得沈逾白当场发誓终身不娶,整个沈族就憋着一股劲,定要将秦家踩在脚下。

    该种地的种地,该读书的读书,该做生意的做生意。

    沈鸿业当日就想,自己读书不行,那就去做生意,挣钱供其他人考科举。

    起先他是与族人坐在破牛车去卖酒,跑遍建康府旗下各大酒楼,对着酒楼掌柜们投其所好,自是让酒入了各家酒楼。

    如此一来,光是每个月给这些酒楼供酒,便能挣个上千两。

    对于沈族而言,一个月上千两虽算不得少,却也绝不多。

    他们的酒虽好,却因没什么名气,价格上不去。

    又因跟其他酒家抢生意,被构陷,被打压,那些时日他们着实受了不少委屈,吃了许多苦头。

    族里一片愁云惨淡时,沈逾白六元及第的牌匾由京中直接送到了沈族。

    自科举以来头一个六元及第!

    整个沈族为之沸腾,整个淮安县为之沸腾,甚至建康府、安阳都炸开了锅。

    各级官员轮番往沈家拜访,沈族的流水席摆了足足一个多月。

    沈鸿业帮着将那酒改为“六元酒”,趁着各位官老爷、乡绅们过来之际,将“六元酒”大肆宣传。

    六元酒随着“沈六元”的名头一起红遍整个安阳,从被同行打压,变成众人哄抢,价格也是一路水涨船高。

    到了这时,沈鸿业又出了一招:卖药酒。

    各种名贵药材往酒里一泡,酒从损害身子的毒物变成了大补药。

    此等药酒,定然是要卖高价的。

    可旁人也能将酒买回去自己泡,这样终究卖得不够。

    沈鸿业就坐在沈逾白的屋子想对策。

    若是沈逾白遇到此事,必会有解决之法,只是他一时没想到罢了。

    琢磨了两日,他就看到沈逾白的毛琉璃窗子。

    又想起罗氏用的琉璃茶具,当即就想着,既能制作琉璃茶具,如何不能制作琉璃酒坛子?

    沈鸿业当即去找了罗二舅定了一百个琉璃酒坛。

    琉璃烧多了,罗二舅的琉璃越发透亮,透过酒坛子能清楚看到里面的酒近乎黑色,而坛底堆放着各种药材。

    这等酒自是不能随意就卖出去,需得有身份有财力之人才可购买。

    为了给这酒造势,沈鸿业请来安阳的说书先生们编书,谁编得最好,就有一百两赏银。

    最后胜出的,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满腹经纶的书生与官小姐偶然相遇,互生情愫。书生去小姐家提亲,却被嫌贫爱富的小姐爹娘羞辱一番赶出来。

    如此还不够,那对父母找人将书生大打一顿,竟痴呆了。

    书生的娘亲为救儿子,四处求医问药,最终找到一位致仕的御医,在御医家门口跪了三天三夜,老御医感念母子情深,给她一杯“六元药酒”。

    书生喝过,痴傻之症当即好了,甚至一举夺得状元,回来报仇。

    听完后,沈逾白沉默片刻,问道:“后来如何?”

    沈鸿业“嘿嘿”道:“那些说书先生每讲一次此故事,我就给五个大钱,不足一个月,整个安阳的人都对这个故事烂熟于心,如今还有了戏文,前些日子那戏班子还在京城唱了。”

    随着故事传开的,还有“六元药酒”。

    如此一个月后,一坛“六元药酒”以一坛一百两的高价尽数卖出。

    沈鸿业如法炮制,又去附近各个省如此行事,那药酒便成了下金蛋的母鸡,金蛋一盆盆进了沈族。

    罗二舅一人自是无法完成这么些事,只得在村里雇了不少人一同来干。

    如此一来,连带着罗家村一同富了起来。

    两年后,沈鸿业就不满足于此,带着钱来了京城。

    只“六元药酒”实在不够,那就加“胭脂酒”,女子只需每日喝上一杯,肤色便是白里透红,身材婀娜。

    自古才子家人的故事最红火。

    可沈鸿业此次就不些才子佳人,写被夫家厌弃的糟糠之妻,在夫家受尽小妾羞辱,决心变美,日日喝一杯“胭脂酒”,竟将自己养得比花娇。

    那夫君心动不已,要与夫人和好,谁知夫人一纸和离书送到夫君手中,没过多久嫁给太子,做了太子妃,后来太子登基,又变为皇后。

    这等故事实在让后院夫人们狠狠共情。

    京中大户,哪家没小妾?又有谁没在夫家受过委屈?

    必要对自己好!

    于是这胭脂酒在京中被哄抢一空。

    且这胭脂酒卖到二百两一坛,比状元酒更贵。

    实在是夫人们握着掌家大权,实在有钱。

    第341章

    屈才

    京城离淮安县太远,来回奔波属实不便,沈鸿业就在城外建了酒坊。

    沈鸿业尝到故事的大利,又在淮安县办了个书坊,专收各类故事奇谈。

    从才子佳人,到鬼怪杂谈,凡是百姓爱看的,书坊都花高价购买。

    再稍加润色修改,让贫困学子抄写完,送往京中售卖。

    沈鸿业深知百姓喜好,卖给女子的书本还要染上花香,就连书面也需做得更艳丽些。

    若是男子就无需如此麻烦,不过字迹需更锋利些,故事也需更有杀气。

    书坊到如今已出了二十多本书,几乎是本本大卖。

    不过书坊赚的钱终归是小头,大头是酒与琉璃。

    那些故事书多要给酒与琉璃露脸的机会,尤其是琉璃,成本低,制作周期短,样式又可多变,只是运输有些不变。

    沈鸿业倒是想过在京城附近烧制琉璃,不过罗二舅不愿卖方子,沈鸿业倒也不勉强,催着罗二舅扩大生产规模,再将琉璃放在稻草里包好,一趟趟往京城运。

    虽麻烦了些,却也可因此抬高琉璃价钱。

    秦家铺子和庄子时,沈族全给兜了来。

    如今沈族已然比秦族强,隐隐有成为建康府第一家族的苗头。

    “能三年赚下这等家底,你实在厉害。”

    沈逾白不吝夸赞。

    沈鸿业便谦虚起来:“这些钱也不是我一人赚的,咱们族里许多人都来做生意,家底子是一同打拼下来的。”

    何况还有酒与琉璃这两样旁人没有的好东西,起家就容易了。

    沈逾白便道:“过几日送些金子来。”

    “你喜爱金子?要不我再开个金楼?”

    沈鸿业摸着下巴思索了会儿,终究将这个念头给压下去。

    金楼最重要的除了背景、资金外,还要手艺。

    那些能工巧匠早就被京城各大金楼给抢了,哪里能轮得到他?

    金楼再挣钱,终究比不过钱庄。

    不过钱庄没有势力开不下来。

    沈鸿业颇为惋惜。

    看来还是要想别的赚钱路数。

    “我喜爱颜料。”

    “颜料?这倒简单,回头我让人把京中的颜料都买来给你。”

    沈鸿业终于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当即不再耽搁,急匆匆坐着自己那豪华无比的马车离开。

    待终于打发走他,沈逾白坐上自己的小马车在京城晃悠。

    待他回来,屋子里早已堆满了各种颜料。

    沈逾白:“……”

    他今日跑了好几家颜料铺子,都被人买空了,原来全进了他家。

    沈鸿业的钱确实多得没处花了。

    如此多颜料,留着也无用,他一股脑传送给苏锦。

    苏锦正敷面膜,听到沈逾白说要传送颜料给她研究,以为沈逾白今日买了几盒好玩的颜料,当即答应。

    然后她就差点被颜料活埋了。

    苏锦当机立断,将颜料又给传送过去,揪了面膜丢掉,瞪着屏幕:“你买这么多颜料做干什么?我研究十辈子也研究不完。”

    “沈鸿业买的,你用不完就送人吧。”

    苏锦用洗脸巾将脸上的精华擦干净:“他发财了?”

    沈逾白一本正经:“确实发财了。”

    将沈鸿业那些操作都说完,方才道:“冯知章忙活二十年赚的钱,比不上沈鸿业三年赚的。”

    “好家伙,这是要当你们大越的首富啊!他这赚钱能力不去当户部尚书太屈才了。”

    苏锦啧啧两声。

    什么叫术业有专攻?

    这就是!

    可惜啊,户部尚书也需要考科举,再慢慢熬上去。

    沈鸿业连秀才都考不上,更别提中进士,这条路直接就给堵死了。

    不过这不是沈鸿业的损失,这是大越朝的损失,是天元帝的损失。

    “阿锦是在为堂哥惋惜吗?”

    沈逾白话语平静,却让苏锦心头一颤。

    她当即正色道:“他是很会赚钱,但比你还差不少。你想啊,他是靠着全族帮忙,还有你提供的酒方子和玻璃方子,再加上你六元及第的名声起的家。其实那些钱不算他一个人的,应该是你们全族的。”

    苏锦挑眉:“你就不一样了,空着手,弄了五六百万两银子,比他赚得多多了,还是凭着一己之力。而且你还要斗贪官,斗亲王,不像他一心一意搞钱。这么算下来,他根本不能跟你比!”

    沈逾白嘴角上扬,再上扬,心中那丝郁气尽数消散。

    再开口,已恢复往昔:“他确是行商大才,若能尽情发挥所长,往后会带着全族兴盛。”

    看到他这么笑,苏锦长长松了口气。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苏锦发现沈逾白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般纯良。

    也许是看着他在通府的所作所为,也许是他在她面前越发展现自己的真实面目。

    随着年龄的增长,沈逾白身上的少年气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发成熟、内敛。

    即便如今偶尔生气,也有可能是需要生气来争取利益。

    有时明明笑着,却早已生了气。

    通过他录制的视频,她发现沈逾白与旁人相处和与她相处时是两个样子。

    天天盯着沈逾白的视频看,渐渐地,她就能体会到他的情绪。

    比如刚刚,沈逾白便是吃醋了。

    若她再夸沈鸿业两句,他就能憋着一肚子妒火,在心底一日日烧着。

    不过他也很好哄,只要这个时候表明“在我心里没人比得上你,你就是最好的!”,这男人的醋劲立马就消了,还能与你一同夸别人。

    “他现在掌握了舆论,想要做什么,就在书里夹杂着,潜移默化就把人影响了。”

    这才是苏锦觉得沈鸿业牛的地方。

    “要是以后他用舆论来宣传你,你办起事来都能更容易,就连天子都怕悠悠众口。”

    “要不你让沈鸿业宣传你在通府的功绩,也许能让你得个好官位呢?”

    苏锦兴致勃勃。

    这么大好的资源,不用白不用。

    沈逾白轻笑一声,道:“若我真如此做了,又该被御史参了。”

    停止摄像后,沈逾白眸光微沉。

    若真如此做了,必引得天子忌惮。

    如今多做不如不做。

    “你都回京快十日了,天子怎么还不召见你?”

    苏锦疑惑问道。

    沈逾白笑道:“待派官,我便要忙起来,就不能陪你了。这三年,是我疏忽了阿锦。如今这样,倒是正好弥补一番。”

    苏锦:“我白天也没空陪你呀。”

    她还有好多工作要干呢。

    最近她准备再投它个十篇八篇论文。

    沈逾白:“……”

    第342章

    暗潮

    沈逾白回京半个月,始终未得到天子召见。

    不止苏锦,沈知行等人也在问沈逾白怎的还未被陛下召见。

    已是十一月底,再拖延下去,怕是就要到来年开春了。

    沈逾白倒是难得地放松,因此并不着急。

    如此又等了几日,收到周显升任千户的消息。

    以周显这三年剿匪、运送银两回京等种种功绩,升任千户实在绰绰有余。

    郑甲郑乙等也都有晋升。

    以前在通府,他与周显可谓十分亲近,回了京,文臣就不可与锦衣卫走得近了。

    沈逾白只让王虎去送了份贺礼。

    不成想,当天晚上周显竟亲自来拜访。

    沈逾白刚恭贺完,周显便道:“如今我也是千户了,并不怕那崔千户,可抓于衍来出口气了。”

    周显虽是粗人,然他也不是那等傻子。

    若非顾虑他,沈逾白必不会轻易放过于家那名管事和于衍。

    沈逾白道:“周千户既已升官,头一个案子定要办得漂亮,这等小案子,又有过多牵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于周千户的名声无益。”

    周显拱手:“还请沈大人明鉴。”

    两人并肩作战三年,早已十分默契,如今虽不可明面上过多往来,可总归是要互相扶持的。

    沈逾白从杯中沾了酒,在桌上写了个字。

    周显:“贪?”

    “已到了年底,各个衙门又要张口向陛下要钱,陛下年底必被此事所困,既为锦衣卫,就忧陛下之所忧,急陛下之所急。”

    天元帝此时最急之事,莫过于财政。

    一旦查贪污,大把的银子就可入国库,便可解了天子的困顿。

    周显细细听着,半晌后方才道:“于达乃是首辅,我动不了他。”

    沈逾白轻笑一声:“于门并不只有三品以上官员,品阶达不到,就用人数来凑。”

    要的就是案子足够大,能查出的银钱数额足够大,入国库的钱足够多。

    “周千户离京多年,甫一回来,纵使升了官,怕也是诸多人不服,应尽快在此站稳脚跟。”

    周显心中明了,朝着沈逾白拱手。

    今日他特意过来,也是为了向沈大人请教。

    京中局势变化实在太大,他始终如雾里看花般瞧不真切。

    “听沈大人如此一说,我便知道路往哪儿走。”

    沈逾白无奈:“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周显道:“怪我生分了。”

    顿了下,他才继续道:“陛下已知万民书的存在,近日食欲不振,已不再吃安公公的馅饼。”

    沈逾白一顿,拱手:“多谢周千户。”

    “大人也生分了。”

    沈逾白轻笑:“周千户此话与我那话不同,这声谢是必要说的。”

    他不过给周千户提个方向,周千户这话却是要担责的。

    若传到陛下耳中,周千户这锦衣卫怕是要前途尽毁。

    果不其然,两日后沈逾白就面见了天子。

    彼时户部尚书与其他衙门主官吵得不可开交。

    从进入十一月,这些文臣凡是当着天元帝的面,必要大吵一通。

    此时不多争些拨款,明年就要揭不开锅。

    因着通府运来的银子,国库并不空虚,各衙门都想多咬下一块肉,吵得就比往年更凶些。

    户部尚书便要死死捂着钱袋子,自己吵不过这么多人,就要拉上户部左右侍郎一起。

    崔明启最近的嗓子疼得厉害,杯中日日泡着胖大海依旧不管用。

    若是逼得急了,户部尚书就要当堂跪下辞官。

    原本每年都是如此,最终总能互相妥协,拿出个大家都不满意,又不得不同意的方案。

    今年却不同。

    许多地方出现了雪灾,急需朝廷拨银子救灾。

    这救灾银子一拨下去,必然大大削减各衙门的预算。

    原本吵吵嚷嚷的朝堂陷入诡异的安静。

    左右就是不引火上身。

    天元帝静静看着堂下百官,心中却是烈火灼烧。

    静待良久,他终于开口:“你们张口黎民,闭口百姓,怎的到了要救灾时就没了声响?”

    君父当堂如此斥责,已是怒极。

    既没人应话,天元帝就将目光落在首辅于达身上:“于爱卿以为此事该如何办?”

    于达恭敬行一礼,朗声道:“陛下,灾情刻不容缓,因尽快拨银拨粮救百姓于水火。”

    看着什么都说了,实际却什么都没说。

    既有了雪灾,定是要救的。

    如何救,谁来救才是紧要之事,可首辅一字未提。

    救灾实乃苦差,又是受灾面积极大的雪灾,定会大大影响救灾速度,一旦耽误灾情,便是大过,若是引起民愤,这乌纱帽是必然不保的。

    督察院右副读御使董兴邦站了出来:“通府年年受灾,年年救灾,曾任通府知府的沈逾白沈六元必定深谙救灾一道。”

    崔明启心中暗骂董兴邦,却还是站了出来:“水灾与雪灾是大大的不同,此事更应由经验老道的臣子担下重责。

    董兴邦站直身子:“崔阁老此言差矣,沈六元虽年轻,办事却颇有章法。通府年年灾情,百姓死伤无数,今年却无一人伤亡,如此人才,朝廷如何能不用?”

    于达站直了身子,右脚微微外放,立刻又有官员出列:“既是救灾,必要能者居之。崔阁老也该给年轻的官员机会,让他们一展抱负。”

    “沈六元实是治国能臣,不可被埋没。”

    官员们吹捧沈逾白,仿若此救灾之事非他莫属。

    于达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仿佛一切与他无忧。

    崔明启气急。

    本地救灾与去外地救灾全然不同。

    地方官员可不会与救灾官员相配合,到时随意闹出点动静来,轻易就能让沈逾白办不好差事。

    到时就算天子想保沈逾白,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这些人已如此迫不及待要对逾白动手。

    户科给事中褚茂业大步跨出,朗声道:“各位大人可是忘了沈六元如此并无官职,如何能救灾?”

    朝中为之一静,纷纷看向褚茂业。

    旋即又看向队伍前方的薛玉书。

    户科给事中乃是刘门,此时突然站出,背后莫不是有次辅大人的授意?

    次辅刘秉卿病重,已告罪多日,刘门乃以薛玉书为首,难不成刘门要保沈逾白?

    第343章

    万民书

    连于达的眼角余光都落在了薛玉书身上。

    薛玉书简直坐立难安。

    难不成真的是次辅大人的授意?

    前些日子沈逾白亲自去拜访过次辅大人,若两人当时说了什么,倒也正常。

    再者,此前双方也多有联手。

    薛玉书微微侧头往后看,依稀能看到褚茂业的鞋子。

    再看四周众人的眼神,他便知今日是不是次辅大人授意已然不重要。

    他弯腰,对天子遥遥一拜:“褚给事中所言极是,我朝能臣极多,如何能让一个还未授官之人担负救灾之责?若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我朝无人了。”

    此言一出,众人便断定褚茂业受刘门指使。

    于达垂下眼皮,只看着青石地面。

    他所料不错,沈六元果然让刘秉卿与崔明启联手了。

    此次刘秉卿与以往不同,已躺了一个月有余,怕是极难熬过去。

    刘秉卿一死,刘门就无威胁。

    若刘门投靠崔明启,那就是凭空增添崔明启的势力,到时崔明启就没如今好对付。

    这沈逾白必要除掉!

    于达开口:“正所谓不拘一格降人才,他虽还未授官,待述职,便又是官身。薛大人多番阻拦,想必是已有更合适的人选。”

    这事儿轻易推给刘门。

    一旦薛玉书接下,便要从刘门找出一人来担责。

    官位低了还不行。

    薛玉书本就不能如刘秉卿一般压住刘门,若再惹上麻烦,刘门只会加速分裂。

    于达这只老狐狸不过三言两语就将薛玉书置于两难之地。

    他人既帮忙,崔明启这个师父便更要冲在前头:“首辅大人此言,莫不是说朝中如此多官员,竟无一人比得过沈逾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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