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沈逾白将手机传送过去,静手,双手捧着那塑料杯子,一口一口小心地吸着奶茶。

    他到最近才知道还有如此美味的饮品,香甜可口,一口入肚,就觉日子赛过神仙。

    阿锦却说这饮品对身子不好,每日只给他一杯,还将每日的巧克力给取消了。

    他虽颇为遗憾,却也深深被奶茶折服。

    只一口,就将那些朝堂烦心事抛到一边,很是雀跃。

    手机传来,却是苏锦紧皱的眉头:“那些衙役怎么就写下这样的供词了?这不是纯粹胡说八道吗!”

    沈逾白道:“按察使司的酷刑没几人能扛得住,他们为了少受苦作伪证也在常理之中。”

    刚说完,他就低头去吸了口奶茶,眉目舒展。

    这一幕却让苏锦心有怀疑:“你在公堂上不是很慌张吗,怎么这会儿这么从容?”

    “喝如此美味的奶茶时,哪里还慌张得起来?阿锦若烦躁,也与我一同饮用一杯吧。”

    苏锦:“……”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不过看沈逾白那享受的模样,苏锦那焦躁的心也安定下来,捧着自己那杯百香果吸溜了一口。

    甜品果然能使人愉悦,这不,苏锦也不焦躁了,还翘起了二郎腿:“你是不是有办法脱身了?”

    沈逾白捧着奶茶,便可怜兮兮道:“还未想到,如今我形势艰难,公堂之上那些人咄咄相逼,欺负我一人,我实在难受,阿锦,你能再给我一杯伯牙绝弦吗?”

    苏锦笑眯眯道:“当然不行。”

    “阿锦你竟这般狠心?”

    苏锦点点头:“你都说我狠心了,那我肯定要坐实这个评价,一天一杯奶茶,别想多要。”

    看他那模样就知道这事只是看着凶险,他八成已经有主意了。

    她一点不需要着急。

    第321章

    再审

    七天转眼就过。

    沈逾白再次被提审。

    公堂仍就被以冯家为首的各大家族的人给围得水泄不通。

    怀逸远与康年依旧坐在沈逾白对面,两人皆是胜券在握。

    而立在公堂之上的沈逾白,如面对千军万马的孤军。

    被带上来的五名通府衙役,就是在按察使司的证词上签字画押的人。

    一上公堂,五人就齐齐跪下,面色惶恐。

    秦诏将证词提起来,怒喝道:“这可是你等的供词?”

    那五名衙役不安地看向沈逾白。

    身侧的怀逸远道:“公堂之上可不容你们抵赖。”

    那五人皆是身子一颤,齐齐承认就是他们所言。

    公堂一片哗然。

    那可都是他们家族的银钱!

    冯家小辈立刻道:“大人,事已明了,沈逾白将我等家族的银钱尽数贪墨,供自己挥霍,实乃大贪官,还望钦差大人为我等做主!”

    其他人立刻齐齐高呼:“望钦差大人为我等做主!”

    呼喊之声在公堂飘荡,久久不散。

    秦诏头皮发麻,转头问沈逾白:“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可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逾白起身,拱手,恭敬道:“回大人,银子是由锦衣卫周百户负责看管,锦衣卫可为下官作证,银子尽数用于民生,下官有详细账册,望大人查阅。”

    秦诏使了个眼色,秦忠上前接过沈逾白手中的账册,递给秦诏。

    只翻看了几页,秦诏脸色已是极复杂。

    上面不仅记载着每月发放给工匠的工钱,还详细记载了采买、运输等一应花销。

    单单一个月,就是极庞大的数目。

    而沈逾白已经坚持大半年。

    通府府衙根本无力承担。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沈逾白搜刮来的银子真就尽数用于修路与救灾。

    如此多银子在手,沈逾白竟舍得全拿出来用于民生!

    秦诏深深看了眼沈逾白,就道:“周百户可在?”

    “就在衙门外等候。”

    沈逾白垂眸。

    “传周百户。”

    康年察觉不对,有些坐不住,却见一旁的怀逸远对他微微摇头。

    他虽坐下来,却还是心有不安。

    周显从外进入朝堂,对着堂上的秦诏行了一礼。

    锦衣卫虽权势极大,可也只能动三品以下官员,秦诏已非他们能冒犯的,自是多几分敬意。

    “周百户,沈大人所搜刮的银两可是由你锦衣卫看管?”

    “回禀钦差,银子由锦衣卫日夜轮守看管,旁人根本不能靠近。”

    周显腰背挺直,却瞥向旁边跪着的五名衙役:“沈大人的房门口也有锦衣卫日夜守护,你等究竟是如何进入大人屋内看到银子的?”

    五人傻眼了。

    一个个面面相觑,却怎么也答不上来。

    周显硕大的手指头指向五人,在公堂之上怒骂:“你等乃是公差,又受沈知府诸多恩惠,如今竟为了陷害沈知府作伪证,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不成?”

    他又转头看了眼怀逸远和康年,再看向五人,继续骂道:“莫不是哪些狗东西收买了你们,让你们残害忠良?你们也不想想,一旦沈知府被迫害,你们还能有如今的好日子?通府百姓还能住上宽敞明亮的青砖大瓦房?”

    康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就连怀逸远也在听到自己被骂狗东西时铁青了脸。

    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还没完,周显声音更拔高了些:“你们这些人就是通府的罪人,是大越的罪人,你们活着就是浪费粮食,全他娘的不是东西!”

    五人被骂得眼前发黑,跪着的身子也在摇晃,气得连手指都在颤抖。

    到底是康年没忍住,怒而站起身,指着周显就骂:“你如此维护沈逾白,可见你与他早已勾结,所做证词不足为信!”

    “你好歹是锦衣卫,应该忠君,怎可和大贪官混在一处?”

    周显却一愣,嘀咕道:“我一个臭名昭著的锦衣卫,在康大人眼里竟如此清明,我锦衣卫的名声什么时候这般好了……”

    他声音不小,自是传到了康年和怀逸远的耳中。

    康年气得脸红脖子粗,一甩衣袖,转身对秦诏道:“秦大人,你可莫要被人蒙蔽!”

    秦诏将账册放下,这才道:“如今沈知府有账册和人证,可见他并未贪墨银两,那些银子尽数用于百姓,贪污一事便是子虚乌有了。”

    怀逸远和康年两人对视,均是面色阴沉。

    “他确是没有将银子收为己用,可他却打着陛下的旗号侵吞民脂民膏,这就是欺公堂之外,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就见一群兵卒蛮横冲入公堂,清开一条道。

    一位身穿黑色蟒袍的威严男子抬眸,便是气势十足。

    他抬腿,一步一步从外走来,仿若带着千钧之力。

    公堂之上众人纷纷行礼:“见过晋王。”

    那男子一摆手,道:“大家不必多礼。”

    待众人站定,晋王转身对上沈逾白:“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沈六元?今日一见,倒是比本王所想更年轻,也更胆大!”

    最后一句陡然提高音量,将公堂之上众人吓了一跳。

    一句胆大,看似在夸赞沈逾白,实则却是暗指“欺沈逾白右手大拇指与食指习惯性地搓了下。

    来者不善呐。

    沈逾白垂眸,应道:“王爷谬赞了,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哦?既是忠君,又为何要给陛下平添污名?”

    晋王面色冷峻:“给君父蒙羞就是你的忠自他来到公堂,整个公堂就是安静一片。

    此时他又是连声发问,那些家族之人便是大喜。

    晋王这是要亲自为他们讨回公道。

    今日沈逾白必无法逃脱!

    康年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

    只要沈逾白被定罪,他就可高枕无忧。

    怀逸远却是眉头紧锁。

    对付一个小小的四品知府,却劳烦晋王亲自出马,可见晋王对他与康年在对付沈逾白一事上很不满。

    秦诏更是为沈逾白捏了把汗。

    这位不仅是当今天子的皇叔,更是有从龙之功。

    先帝晚年,朝堂动乱,夺嫡之事愈演愈烈,官员们稍不留神被卷入其中,就是身死下场。

    当日晋王多次上疏先帝,推崇立当今天子为太子。

    晋王上疏对先帝最终的决定有多少影响尚未可知,但当今天子十分敬重这位叔父,甫一登基,就赏赐不断,还破例将私兵增加至五万人。

    宗室子弟中,晋王地位极高。

    如此手握兵权,又身份尊崇之人,竟当堂要给沈逾白定罪,沈逾白怕是再难脱罪。

    思索间,就听一个清朗又有力的声音在公堂之上响起:“冯家等既是被抄家,所有家产理应充公,他们私藏银两方是欺君,本官不过依律法行事,王爷莫不是要包庇那些人?”

    第322章

    争锋

    秦诏惊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那身穿绯色官服的年轻官员身姿挺拔,仿若严寒中的一株青松,宁折不弯。

    堂上其他人也是目瞪口呆。

    就连一向深藏不露的怀逸远也是面露错愕。

    康年更是脑子嗡嗡响。

    这沈逾白,竟敢当面责问晋王?

    晋王可是手握五万兵马的亲王!

    在这临海,只要他一个念头,没人能走得出去。

    沈逾白当真不怕死吗?!

    一时间,公堂彻底安静下来。

    晋王目光一凝,旋即滔天的怒火从胸口涌出。

    他气极反笑:“好一个沈六元,实在精通诡辩之术。本王倒要看看,若你开不了口,还如何脱罪。”

    “来人,将他给本王绑起来,把嘴堵上!”

    晋王一声令下,立刻就有数名兵卒上前。

    “慢着!”

    秦诏猛地站起身,怒道:“沈知府乃是朝廷命官,岂能说绑就绑?晋王虽为亲王,也不该如此行事!”

    今日若让晋王绑了沈逾白,明日言官弹劾他秦诏的奏章就会出现在天子案头。

    晋王虽有威势,可秦诏也是京中三品大员,又是首辅门生,是文官代表,是此案的主审,还是钦差,对晋王虽忌惮,也不至于连说句话也不敢。

    更何况,为官需要有风骨,一旦失了气节,底下的人就再不会信服,也会被天下读书人耻笑。

    “便是要绑,也该名正言顺!”

    晋王冷笑,语气却是悠然:“莫说秦大人只是个吏部侍郎,就算你恩师李首辅来了,也要对本王礼让三分。”

    秦诏被气得脸红脖子粗。

    他好歹也是三品大员,竟被晋王当众羞辱,这晋王实在太嚣张!

    “还不赶快将沈知府绑了?”

    晋王眸光扫向兵卒,那些停下的兵卒立刻上前就要扣住沈逾白。

    沈逾白昂首朗声道:“本官乃圣上钦点的四品官,晋王此等行径,便是仗势谋害文臣,我等读书人苦读多年圣贤书,本想造福一方百姓,不成想竟被晋王仗势欺人,读书还有何用?”

    秦诏惊得长大了嘴。

    这沈逾白真是胆大包天了,竟将晋王推到了天下读书人的对立面。

    论读书,谁人比得过六元及第的沈逾白?

    可以说,沈六元就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是将科举文章读到极致了,如今连他都说读书无用,这就是对读书人最大的讥讽。

    再看晋王,果然是脸黑如炭,整个人仿若被怒火包裹。

    秦诏便是心中一凉,今日沈逾白已经将晋王得罪个彻底,以晋王所带兵马,沈逾白今日必会在此受害了。

    话音落下,沈逾白已被兵卒们押住。

    晋王又往前走了一步,双眼死死盯着沈逾白,眼底的怒火丝毫不加掩饰。

    就是这小子,将通城州搅得天翻地覆。

    就是这小子,将他在通城州的布置连根拔出。

    还是这小子,将他的私盐生意给彻底搅合没了。

    如今,这小子已将手伸到临海,更是当众责骂于他。

    每想一条,晋王身上的气势就盛一分,到了最后,公堂之上已然鸦雀无声。

    “好一个沈六元,今日本王就让你知道轻狂的代价!”

    晋王一甩衣袖,对兵卒道:“沈逾白欺君罔上,实乃罪大恶极,即刻收押!”

    秦诏脸色惨白。

    眸光只扫了眼公堂之上站着的兵卒,便知他是拦不住晋王了。

    此刻他无比后悔。

    怎么就听信了沈逾白的话,竟想对晋王动手?

    这可是位手握重兵的亲王,如何是他们几位品阶不高的文臣能轻易对付的?

    那些证据怕是还未出临海,他们就已经命丧与此了。

    脑中思绪万千,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康年却是大喜。

    终于将沈逾白这奸诈小人给羁押了,看他还如何搅风搅雨!

    便是怀逸远也是大大松了口气。

    有晋王开口,沈逾白终于翻不起浪了。

    他再有口才,再有谋略,此时也是无力回天。

    临海终于可以恢复以往……

    在对上沈逾白那平静的双眸时,他的种种思绪戛然而止。

    明明都已经陷入绝境了,为何沈逾白还能如此平静?

    惊慌呢?

    无措呢?

    难不成他还有后手……

    念头一起,怀逸远心头就是一跳。

    一切太顺利了,顺利到仿佛沈逾白毫无招架之力。

    能让整个临海为之动荡的沈六元,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束手就擒?

    眼中的沈逾白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再次开口,却已没了此前的怒气,反倒语气平静:“晋王莫不是以为只有你有兵权?”

    怀逸远心头猛地一跳。

    临海还有一人手握重兵!

    “钦差大臣审案,晋王怎可领兵来捣乱?”

    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公堂之外传来,旋即就是重兵甲晃动的声音。

    头戴红缨盔,身穿重甲的兵卒整齐划一地进入公堂,将晋王所带兵卒挡在外侧,其后兵卒将整个公堂占满,连晋王与沈逾白等人也被围在其中。

    原本还算宽敞的公堂瞬间变得逼仄拥挤,仿若连空气都凝滞,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晋王脸色一变,扭头看去,就见身着黑色盔甲的都督佥事张苓压着腰间的刀,大步走进公堂,来到晋王面前站定。

    “沈知府乃是朝廷命官,就算有罪,也该交由钦差大人审理,再提交给京中三司会审,晋王逾矩了。”

    张苓年纪虽大,声音依旧洪亮,与晋王站在一处,那经过战场厮杀练就的威压,将晋王的气势彻底压了下去。

    同样手握重兵,张苓是用实实在在的战功起家,就不是晋王这等仗着皇室血亲才佣兵的亲王能比。

    晋王收敛了气势,语气也温和了几分:“张大人,这沈逾白仗着六元及第的名头,裹挟天下读书人辱没本王,本王必不能轻饶。”

    “哦?”张苓转头问沈逾白:“沈六元是如何辱没晋王的?”

    沈逾白恢复以往的儒雅,道:“那些贩卖私盐的家族之人诬告下官,本与晋王无关,晋王却带着兵卒前来,胁迫钦差大人,下官不过仗义执言,不成想这些连陛下都听得的话,晋王却听不得,想来晋王在藩地上过得极是舒心自在。”

    晋王极力压制怒火:“此乃本王藩地,如此大案,本王如何能不来?”

    再扭头,问张苓:“张大人难不成要包庇沈逾白?”

    “本官奉陛下之命来临海坐镇,为的就是让钦差大人安心审案,自是不能让人扰乱公堂。”

    张苓压下腰间的刀,朗声道:“若晋王再捣乱,本官就只能请晋王离开公堂!”

    第323章

    登闻鼓

    晋王被张苓如此落脸,当即铁青了脸。

    可扫一眼张苓带来的人,晋王只得将怨气压下,对秦诏一声怒喝:“难不成要本王站在公堂之上?”

    秦诏立刻让人端来两把椅子,放在他的左右,晋王一撩衣摆,径直坐在右侧。

    张苓并未立刻就坐上去,而是对这两位兵卒怒喝:“还是快放开沈知府!”

    两名兵卒看向晋王,晋王不耐烦地摆摆手,两人松开沈逾白,站到晋王身侧。

    沈逾白拱手:“多谢张大人。”

    张苓摆摆手,神情和善了几分:“沈知府放心,有本官在此,没人能诬陷你。”

    沈逾白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又对张苓道谢。

    公堂上的秦诏对此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明明张苓刚见沈逾白时,姿态极高,显然不将沈逾白放在眼里,怎的今日会为沈逾白出头,还不惜得罪晋王?

    一时想不通,秦诏也就不再多想,继续审理案件。

    有晋王和张苓在场,事情就变成各大家族与沈逾白你来我往的拉扯。

    眼看日头西斜,秦诏只得先行退堂,三日后再审理。

    晋王离开时,对着沈逾白狠狠一甩衣袖。

    康年与怀逸远等人急忙追上去。

    那些人一走,公堂空了一半,张苓这才起身:“本官也该走了。”

    沈逾白上前几步,对他深深作揖:“晚辈多谢张大人相护。”

    “你昨日送来的复合弓我看过,实在是巧妙至极。虽杀伤力比不得弓箭,但你配上火攻,就将力道之缺补足了,实在是奇思妙想,纵是我也对你极为钦佩啊。”

    张苓感慨。

    如此一来,沈逾白就是实实在在将海贼剿灭,战绩碾压许多武将,他惜才,必定是要保的。

    沈逾白恭敬道:“小子不过占了武器的便利。”

    张苓就明白沈逾白是想将功劳让给崔承平。

    他看沈逾白就越发顺眼:“战绩是你的,谁也抢不走。至于想出此等利器的崔承平,该赏的自是少不了。”

    秦诏心头一惊。

    张苓乃是都督佥事,可谓站在武将的顶峰了。

    崔明启虽在军中有不小的威望,和张苓还是不能比。

    有了张苓的提携,崔明启那独子怕是要一路被提拔了。

    如此一来,崔家父子在军中的威望怕是要更高,待资历熬上来,崔明启怕是要入阁。

    秦诏拳头紧握,眸光闪烁。

    怕是他让人去通府传那些证人衙役时,沈逾白派的人回通府将复合弓拿来交给张苓。

    崔明启真是收了个好徒儿!

    秦诏心中又是暗暗悔恨。

    若当日秦家能早早将沈逾白纳入秦家,如今他秦诏就多了一大助力,入阁就更添几分把握。

    这般想着,秦诏下了衙也是茶饭不思。

    思来想去,派人将沈逾白请了过来。

    此次态度极热络:“沈大人,案件已清楚明了,下次就可宣判你无罪,本官再去查按察使司的康年,必会还你一个公道。”

    “大人不该如此急着结案,此案子可再拉扯些时日。”

    沈逾白的话倒是让秦诏不解:“这是为何?”

    “算算日子,那些人该到京城了。”

    沈逾白气态温和,却让秦诏猛地一振:“你在声东击西?”

    “若不用我的案子在此牵制晋王等人,又如何能悄无声息地将人送入京城。大人,如今你该偏帮他们,压一压下官的势头了。”

    沈逾白轻笑:“莫要将晋王等人逼急了。”

    秦诏的心“咚咚”狂跳。

    本以为他们已陷入绝境,原来这只是沈逾白的缓兵之计。

    “既如此,那就依沈知府所言。”

    京城。

    天露晨曦,京城各家各户大门紧闭,白日里极热闹的街道此时也尚无苏醒。

    街道尽头缓缓走出一群人,男女老少互相搀扶着向前,却没发出一点声响。

    待到日头升起,他们已然站在登闻鼓面前。

    众人互相点了下头,就由一二十来岁的男子上前,敲响登闻鼓。

    鼓声响彻长安右门内外,更是惊扰了正上早朝的天元帝与百官。

    登闻鼓响,便是天大的冤要申。

    只是当那些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乌泱泱跪满大殿时,依旧让众多身居高位的官员心惊肉跳。

    那跪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悲愤道:“草民要状告晋王害我满门,求陛下为草民做主!”

    随后便是一名被毁了容的妇人道:“民妇的相公乃是临海一位衙役,因得知晋王与临海官员勾结贩卖私盐,要来京城告状,被晋王派人杀害,更将民妇毁容丢入勾栏,日日受辱,请陛下为民妇,为民妇的相公讨回公道!”

    一名老妇早已泪眼朦胧:“民妇三子尽数被晋王所养海贼杀死,民妇已是老无所养,恳请陛下还我儿公道!”

    又一稚童道:“我爹是前任通城州知州姜策,被晋王派人推入海水中溺亡。”

    跪着的男女老幼,一一诉说冤情,大殿之上,尽数是“晋王”,声音绕梁,久久不散。

    天子翻看着手中厚实的诉状,面色不显。

    文武百官,无一人开口。

    待到所有人都诉说完,天元帝目光沉沉扫向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各位大人可有何想法?”

    左都御史乌良出列,拱手,朗声道:“陛下,晋王身份尊崇,实在不该只听信几人的供词就定罪,该有物证。”

    天元帝便看向跪在地上的众多百姓,问道:“你们可有物证?”

    跪在最前方的中年男子磕了个响头,朗声道:“草民手中没物证,可钦差大人早已将物证送往京城,还望陛下彻查。”

    崔明启眼珠子抖了抖,上前一步,朗声道:“派往临海的钦差乃是吏部左侍郎秦诏,听闻前些日子他派人去了首辅家中。”

    李庆芳的眼皮便是抖个不停,手心尽数被汗水浸透。

    次辅于达回头,给身后之人使了眼色,立刻就有几名官员出来证实此事。

    当日那满身是血的衙役在城门口拿出秦诏的印信,点名要找李首辅,阵仗极大,自是早已传遍京城。

    朝中官员激愤,天元帝却道:“先将告状之人收押,退朝!”

    天元帝起身,一甩衣袖大步离开。

    那些告状的百姓被压下去,送入刑部大牢。

    朝堂之上众多官员却是议论纷纷。

    崔明启已然凑到李庆芳身边,试探地问:“那血人究竟献给首辅大人何等物证,怎的首辅大人一直没声没响?”

    李庆芳狠狠瞪他一眼,丢下他扭头就走。

    第324章

    起风了

    崔明启摇摇头,转身就去找于达。

    此时于达身后跟着不少官员,虽是往外走,这商议之声却是不断。

    崔明启插话道:“首辅大人若果真有如此物证,以他雷厉风行的风格,怕是要上疏陛下严惩晋王了。”

    于达眸光闪烁。

    李庆芳既然如此为国为民,他必要帮一把。

    待于门众人离开,崔明启又迎上落在最后的刘秉卿。

    他拱拱手,笑呵呵道:“刘阁老如何看此事?”

    刘秉卿捂着胸口咳嗽起来:“近日风大,吹得头疼,怕是要快些回去喝药了。”

    崔明启便道:“从临海吹来京城的妖风实在大得厉害,刘阁老可千万要保重好身子。”

    “那就多谢崔侍郎的关心了。”

    刘秉卿笑得和善,脚步却未停歇。

    崔明启仿若察觉不到刘秉卿身后众人盼望他离去的目光,厚着脸皮跟在刘秉卿身边走着:“这风也是邪门,不知道往哪边吹,首辅大人年纪也大了,不知道能不能熬得住。”

    刘秉卿笑意不达眼底:“崔大人也要好生保重。”

    “您老放心,这邪风专吹位高权重者,吹不到下官身上。”

    崔明启拱拱手,这才大跨步离开。

    待他走了,薛玉书才凑近刘秉卿,压低声音问道:“崔明启到底是何意?”

    “这风怕就是那位沈六元吹起来的,直接就对上了首辅,李庆芳这次难了。”

    想到沈逾白,刘秉卿心中颇为惋惜。

    一个四品知府,早就该被京中遗忘,却敢对晋王动手,还将首辅都拉下水,手段实在防不胜防,这些日子李庆芳怕是睡不着了吧。

    李庆芳的官轿直接抬进的大门,李管家急急忙忙迎上来,就听李庆芳道:“立刻让那为秦诏报信的衙役来见本官!”

    李管家惊得满头大汗:“老爷,那人早就被打发走了。”

    李庆芳大怒:“还不快去找?!”

    李管家再不敢多嘴,急忙派人去查。

    可惜连着找了两日都未见到那衙役的行踪。

    那人送信第二日就离开了李府,此事已然过去一个多月,怕是早就离开京城。

    李管家只能硬着头皮去回禀,李庆芳已然没有往常的镇定,眸子阴沉:“纵使他离开京城,你们也该能查到,想来是有人故意将人藏了起来。”

    大殿之上,那些敲登闻鼓的人言之凿凿证据在他手中,可他并未收到过。

    崔明启提到那名衙役,想来从那衙役出现起,他就被拉下水。

    已如今朝堂之上的风向,若他不将事情来龙去脉摸透,怕是要越陷越深。

    “查,将那衙役在府上待过的所有地方都翻一遍,既然他们苦心设下圈套,必然不会空手而归。”

    他就不信背后之人会只凭一张嘴就想让他与晋王斗起来。

    那名衙役只在倒座房住过,他们很快就在屋内一个隐秘的角落找到了藏于其中的木匣子。

    看到木匣子那一刻,李庆芳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竟被自己最信任的学生给摆了一道!

    不知沈逾白与秦诏两个水火不容的人,如何就勾结到了一处。

    木匣子上着锁,只得砸开。

    李管家不敢假手于人,亲自打开,待看到里面厚厚的书信,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李庆芳拿出信,待看到里面的内容,满腔的怒火尽数消散,手却颤抖不止。

    难怪秦诏要背刺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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