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破庙门前有两道极深的车轮印,马蹄印和脚印混杂交错,好像举家迁徙的过路人留下的痕迹。

    “这时间越晚,天越冷啊。”文卫和搓搓冻僵的脸,

    正想跟着叶慈身后进门,却看见踏上台阶的人背影停顿,扭头看向另一侧。

    “……少卿大人?”文卫和犹豫喊道。

    叶慈举手打断他说话,侧耳倾听一会。

    从林间吹出的风裹挟着细微的哭声,那哭声渐渐微弱,衬托着周遭的场景都变得诡异起来。

    见叶慈神情专注,文卫和也跟着去听,但听了半天都没听出什么来,就看她转身往林深处走去。

    叶慈随口道:“我去那边看看,不用等我。”

    文卫和一懵,呆呆的说:“好。”

    从属官员们都先进去把里面料理干净,招呼着文卫和一块进去,他还担心上峰的安慰,摇头拒绝了。

    文卫和道:“你们先去,我等等少卿大人,这等僻静之地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免得照应不来。”

    “那行,我去拾点柴火来。”其他人一看也是,加上冻到打摆子,就不再多客气了。

    文卫和顶着寒风在门口站了一会,腿都要站僵了,结果就看见闷声不吭的叶慈回来了,怀里抱着好像抱着什么。

    “少卿大人你这是……”文卫和上前迎接,终于看清了对方怀中之物,惊讶道:“哪里来的孩子?”

    “被人遗弃的孩子,在后面小道上枯草丛里发现是。”叶慈神情复杂,拢了拢披风为其遮挡冷风。

    “那还真是可怜,大人快进去说话。”文卫和自己也有个刚出生的孩子,正是父爱爆棚的时候,见不得婴孩受苦。

    叶慈与他擦身而过,文卫和探头看去。

    只见那婴孩脸色冻得通红,缩在襁褓里,或许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又瘦又小的像只失去母亲的小猴子,看着就可怜。

    这不,连哭都没力气哭了,憋着嘴用眼泪汪汪的双眼看人。

    文卫和这个新晋父亲都被孩子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的心头酸软。

    “少卿大人怎的那么晚才进来……呀,您抱着什么?”

    几个在里面忙活的官员扭头看见叶慈进来,惊讶问道。

    叶慈低头看着孩子,说道:“在外边捡到的弃婴。”

    “那还真是可怜,天寒地冻的。”

    “这天下太平的,怎还有这种事情发生,幸好这孩子走运撞上少卿大人,不然得冻死在此地了。”

    “看着包着孩子的襁褓用料不差啊,怎么就舍得弃了?”

    “男孩还是女孩?”

    叶慈把手暖热了才探小孩的肚子,还是鼓鼓的,看来暂时不饿,舒口气道:”女孩。”

    像是摸到了什么东西,叶慈把手抽出来,指缝夹着一叠薄薄的纸,透着火光能看见里面有隐约的自己。

    展开一看是娟秀字体写下孩子的生辰八字,角落写着她的小名——阿辞。

    文卫和坐她隔壁,看清了那行字体,当即笑道:“她名字居然跟少卿大人同音,还是你见到的,可见这孩子跟你挺有缘分的。”

    “是啊,不光同音不同字,还被我提前捡到。”叶慈对照着生辰八字,心情越发复杂,眉心微蹙,像是在考虑什么难题。

    “?”文卫和听出她措辞里的怪异,有些疑惑的看向她,试图问:“少卿大人,我,我能抱抱她吗?”

    柴火燃烧发出毕波响声,散发着滚烫的热意,映红了孩子的侧脸。

    叶慈把人放他怀里:“抱吧。”

    “这孩子都不哭的,还挺乖。”文卫和姿态熟练,把孩子抱的稳稳的。

    “我看看,要说我家刚出生几个月的时候最会闹腾了,闹得我和夫人彻夜难眠,就没歇过嘴!”

    几个大男人放下围过来看这个孩子,围在一起毛手毛脚的捏捏小孩的脸。

    小孩朝对方咧嘴一笑,吐了个奶泡泡。

    有人乐了,对着同僚说:“她还会冲我笑,都不怕人的!”

    这小孩乖得很,自打进了这暖和的地方就不再啼哭,眨巴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瞅人。

    想起自家皮孩子,几个官员父爱也跟着爆发,轮流抱着女婴逗弄,破庙里笑声阵阵。

    他们也是无聊过头了,用逗弄孩子的时光来打发时间。

    叶慈看了看又跑到文卫和怀里的婴儿,喊出了系统:“是她吗?”

    【您稍等,正在查询……】系统道:【是的,是您想的那个人。】

    叶慈搁在膝盖上的修长手指敲了敲,又问:“那你知道她今生命格吗?”

    【她已经不是关键人物,只能大概知道身份,无法查询她的命格。】系统这次给出否定答案。

    其实不问去系统,叶慈自己都能按照八字测算出来,那么多个世界的任务也不是白做的,多问一句只是想确定一下答案,看看是不是自己算出来的那样。

    “小丫头这是跟女扮男装杠上了吗?”叶慈低低道:“又是相似命格。”

    这问题系统没法回答,保持沉默。

    长叹一口气,叶慈拿着柴火捅捅火堆,心里在思虑着。

    按照她今生的命格,应该是出生后被生母遗弃路边,被冻的只剩一口气的时候,大难不死让路过的商户夫人仆从发现,被她抱回去养。

    那位夫人生来体弱,怀孕几次都流产,根本怀不住孩子,还被大夫断定不能生育。

    她的丈夫是父亲生前为她招来的赘婿,听闻此消息一改憨厚面孔,仗着老丈人去世,大摇大摆的纳了几房美妾进门。

    美其名曰替夫人家传宗接代,孩子会抱给她养,也会冠夫人家的姓。

    结果孩子出生后,美妾不舍孩子被抱走,她一哭诉男人就心软了。

    对着夫人再**悔,总言左右而顾其他,孩子也不是随夫人的洗不过。

    夫人也知晓男人不可信,权利只有掌控在自己手里才算是自己的,谋算着夺回家产。

    一次查账归家时捡到了弃婴阿辞,被身边的丫鬟婆子一劝,也动了心思。

    她知道这是女婴,仍把她当成儿子抚养长大,给予她教育,教她读书成才,经营生疑,严格以待,就为了给自己争一口气,守住家业。

    阿辞不负夫人厚望,与丈夫爱妾生的孩子的争夺中占据上风,熬死养父,驱逐庶弟与姨娘,经历千辛万苦成了一家之主。

    不论前世今生阿辞都是个要强的脾性,还不到三十岁,她就将商户家发扬光大,一跃成为当地首富。

    因着身份原因阿辞终身未嫁,面临着子嗣凋零的窘境,阿辞被养母哭得无可奈何,只好忍痛答应养母的要求。

    秘密借种留下血脉,她又当爹又当娘抚养孩子长大,对外说孩子母亲早已去世,自己无心再娶,专心教养唯一的孩子。

    总的来说阿辞的命运不算差,少时命运多舛却大难不死,青年掌权虽有挫折但事遂她愿,晚年则子孙满堂,无疾而终。

    有起伏有波澜,更多的是她走上更高层的踏脚石。

    不过有得必有失,就是从小养母对她要求甚高,性格略显偏激,一旦退步或者什么事情没做好就会惹来责骂。

    被压迫的夫人把压力转移到阿辞身上,迫切的要求她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非意志力坚强者在夫人膝下长大估计会被逼疯。

    叶慈正对着火堆思量着,就听外面隐约有说话声传来,夹杂着清脆马蹄声。

    她手上动作一顿,就知道是商户夫人来了,问题再次摆在台面上。

    把阿辞给夫人,还是不给夫人。

    该不该让她继续原定的命格。

    “有人来了?”

    里边正热闹着的官员们都收了声,看向了门口。

    一个中年男人敲门而入,看见各个都穿着官袍,腰佩令牌的,看着就气势不凡,惊讶了一瞬。

    男人又作一礼,说道:“原来是几位大人,小人叨扰诸位了。”

    到底是灵活的生意人,很快调整表情,脸上陪笑地解释几句。

    大意就是他们夫人路过此地,想着天色不早,希望能在这里休息一夜,保证互不打扰。

    说完,眼尖的男人将视线放在叶慈身上:“外面风雪渐重,还请这位大人发发善心,答应小人之请,怜惜一二分这些个女眷们。”

    很明显他能看出稳坐不动的她才是拿主意的,这气势能压过不少人去,反正他之前见过的父母官没有她十分之一风采。

    “可以。”叶慈把阿辞抱回来,轻轻拍了拍。

    文卫和他们是为民请命的官,也不爱摆什么架子,既然领头的叶慈都点头答应了,他们怎会不答应对方的请求。

    当即将这地方分他们一半,各自收拾好重要的东西。

    中年男人再三道谢,脸泛喜气地出门回话。

    夫人被丫鬟们扶着进来,披着厚重的披风,年纪不过双十年华,生的秀美羸弱,包裹的严严实实。

    就算是这样还是忍不住喉间轻咳,尽显扶风弱柳之态。

    跟着进门的丫鬟们也看见了火光下的侧脸,难得见到这样好看的人,顿时羞红了脸。

    几个官员们背对着夫人,交谈的声音小了不少,尽量不冒犯到她,同时没放松警惕,手扶着腰间的佩刀。

    夫人身为拿主意的人,本想过来向他们道谢,看见正中央的人时,愣怔一瞬。

    准确来说她是看见孩子后才愣住的,估计对这突兀的孩子感到惊讶。

    毕竟恬睡的婴儿与冷面的官员怎么看怎么不搭。

    叶慈注意到她的目光,眉峰稍敛。

    手上一动,用披风盖住阿辞熟睡的小脸,似是不希望被她看见。

    第130章

    纨绔非我意17

    礼部中。

    承恩侯还没下值,

    就听说他外出审案的长子带了个不知名的婴孩回了承恩侯府。

    据说眉眼与叶慈本人有六七分相似,还是他亲手抱回去的,绝对是什么不知名的外室所生。

    “想不到啊,

    你这闷声不吭的长子竟敢带孩子回府,

    难不成外界传的惧内有假?”说话的官员朝他挤眉弄眼。

    不过堂堂从四品大理寺少卿惧内这个传言并非传言,

    是叶慈亲口所说。

    起因是风流的齐郡王有意结交叶慈这个风流才子,当众宴请家中听花魁弹琵琶,

    至于在哪里谈就说不准了。

    叶慈察觉他话中意思,再三委婉拒绝他的好意。齐郡王不服,认定叶慈怠慢他,讥笑她是不是惧内。

    不曾想叶慈当场点头承认,

    说她家有贤妻,

    色若春晓,

    惧内不丢人,

    赶着回家吃饭。

    那过于理直气壮的语气都把齐郡王都说愣了,目送她看似潇洒实则跑的飞快的背影。

    承恩侯顿时冷了脸:“此话当真?”

    那礼部官员再次点头:“出去宣旨的王大人亲眼所见,

    就是他告诉我们的,叶少卿进宫述职都没舍得把孩子放下,态度可宝贝了。”

    “亲眼所见……态度可宝贝?”承恩侯跟着喃喃,

    眼前一黑。

    “你也别太气了,

    起码他们夫妇二人成婚三年未有所出,补了这个遗憾。”礼部官员嘴上劝慰着,

    心底暗笑他日日吹嘘的儿子品行也不过如此。

    发妻未生下长子就敢闹出个外室子来,搁谁家都要给家法伺候,

    被斥骂品行低劣,

    玷污门楣。

    若是为官者,

    则被御史台那帮臭石头参上几本,

    年底吏部考核都会有影响。

    “遗憾个屁!这逆子看我怎么抽他!”承恩侯当真动了怒,起身就走,气势汹汹。

    “叶大人你去哪?”拱火的官员忙叫住承恩侯,福至心灵道:“该不会是回去揍儿子吧?”

    承恩侯气呼呼的背影肯定了他的想法,叫那官员暗暗咋舌。

    摇摇头,笑道:“说什么承恩侯府百年清流,我看不过如此。还不是长子养外室,巴结着兰真郡主,生怕被北境王问责。”

    尚在府中安置弃婴的叶慈不知危险的来临,还对鄢灵玉介绍她的来历。

    “你说她也叫阿辞?”鄢灵玉听得津津有味,手忙脚乱地纠正抱孩子的姿势,好不容易才调整好,笑道:“那你们还挺有缘的。”

    春李和蒲氏也好奇的看着孩子,那个叫阿辞的孩子不哭不闹,只拿着眼睛打量周遭环境,黑眼仁骨碌碌地转着,机灵得很。

    看的蒲氏连连称奇,言说她必定是个机灵孩子。

    春李个子小,要垫着脚才能看全脸:“那知世院里就不是我最小了,有人比我更小!”

    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庆丰满脸一言难尽,对着这和谐欢乐的场景欲言又止。

    这孩子长得那么像他们大少爷不说,大少爷还出京查案两月余未归,这孩子刚好就是三个月大……叫庆丰不多想都难。

    “唉……”庆丰不愿背主说出真相,也不愿跟着哄骗兰真郡主,只好痛苦的捂住双眼。

    他默默想着:兰真郡主性情纯真随和,是个好妻子,大少爷还这般对她,终究是郡主错付了。

    就在庆丰莫名神伤的时候,仆从过来通传侯爷回府了。

    “嗯?今日怎么提前下值了?”叶慈心情正好,没注意到仆从古怪的眼神:“你先下去吧。”

    “是,大少爷。”仆从退下,他眼里明晃晃写着:侯爷正拎着棍子在赶来的路上,大少爷望自珍重。

    “叶,敬,雪!”

    不多时,叶慈身后传来承恩侯咬牙切齿的声音。

    众人回头一看承恩侯脖子都气红了。

    大管家正追着他,浑身都写满了手足无措,无处下手:“侯爷!您莫冲动,要不您仔细问问,兴许是有误会呢?”

    叶慈:“?”

    众人:“???”

    “孩子都大摇大摆抱回来了,”承恩侯手一指鄢灵玉怀里的婴儿:“你说误会在哪?”

    “啊?”叶慈好多年没被揍了,依然为此场景动了刻进灵魂里的记忆,抬腿就跑。

    边跑边劝:“爹你有话好好说,做什么动手动脚的,这多伤身体,你说是吧?”

    承恩侯一个扫腿棍偷袭不成功,显露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灵活,手腕一挽就奋起直追。

    鄢灵玉眼睛上下一动,眼睁睁看着叶慈往上一跳,落地就跑。

    “是你个头!你别喊我爹,没你这样的……这样的……”承恩侯到底力有不逮,气喘吁吁道。

    “等等!你听我解释!”叶慈绕了庭院半圈,姑且明白承恩侯气在何处。

    三下五除二就说了全程,好歹是平息了承恩侯的怒火,他靠着大管家,哑声问:“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断不敢欺瞒父亲!”叶慈笑道。

    承恩侯没搭理她,转头看向鄢灵玉,她也承诺对方说的是真的,看样子不像是勉强。

    才叫他松一口气,被大管家扶着走过去:“我承恩侯府家大业大,倒不至于养不了一个孩子……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叶慈:“路边弃婴,无姓氏,只有一个小名叫阿辞。”

    鄢灵玉把孩子递给蒲氏抱着,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替叶慈擦掉额上薄汗,黏黏糊糊的样子闪瞎承恩侯的眼。

    “……阿辞?”他本来没什么想法,低眼一扫,目光稍稍停留:“给我也抱一下。”

    蒲氏有些犹豫:“您……”

    “哼,我都有两个儿子了,还能不会抱孩子吗?“承恩侯伸手一摊,完全忘了叶肃今年十八岁这件事:“给我,我抱孩子的手比揍你家大少爷的时候还稳,绝不会摔着。”

    蒲氏:“……”

    大少爷什么时候变成一个计量单位了?

    叶慈摇头失笑,匆匆归府的她倚着鄢灵玉休息一下,有凳子不坐,就是要站一块挨挨蹭蹭。

    不过承恩侯倒是没撒谎,姿势上有些生疏,起码是把人抱稳了。

    “你说她才三个月大,这重量太轻了,得吃点东西补起来。”承恩侯问:“你打算亲自收养她,作为你的长女?”

    叶慈终于暴露真实目的,笑道:“我已做主代父收为女儿,长辈在前,就等着你取名。”

    “?!”鄢灵玉反应快,猛的扭头看向叶慈,唇角正翘着温雅笑意,一看就不安好心。

    竖起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叶慈把手指抵到她唇边,不让她说话,凑到她耳边说:“嘘——我们不告诉他。”

    “……”鄢灵玉无言她的幼稚,还是配合了。

    承恩侯被她绕了一下,没察觉到不对劲,他点点头道:“这么小取名字怕她受不住,京城大多婴孩都叫着小名到三岁后再取大名。但你和叶肃也是一出生就有大名,既然她做了侯府小小姐,那她也就不例外吧。”

    阿辞蹬蹬腿,小脸对着承恩侯咧嘴一笑,似乎很期待。

    “你这孩子虽瘦,但够有劲。”承恩侯稍一沉吟,便说:“既然抛弃过往,入我府门,就随我叶氏为姓,惟愿前程繁花似锦,不复暗沉……就叫锦辞吧。”

    “叶锦辞,好名字!”

    有叶慈第一个开口赞同,没一个人提小小姐的名字应该避讳侯府大少爷的名字,心照不宣咽了这句话。

    叶慈鄢灵玉身后一躲,探了半张脸出来:“那我就替小妹多谢父亲取名。”

    承恩侯不解:“她小名不是叫阿辞吗?什么时候变小妹了。”

    叶慈把自己藏得更加严实:“没变啊,小妹是辈分不是小名。”

    “?”承恩侯傻眼了,对这个孩子是很喜欢,没想过自己收养。但听叶慈这么一说,心里倒是没多抗拒。

    但仔细回想刚刚叶慈说的话,承恩侯哪能不知道自己被绕弯子了,瞪眼道:“你刚说的是做主代父收为女儿?不是你自己收养?!”

    “我跟灵玉二人世界都过不够,哪有心力去照料一个孩子……”叶慈背靠郡主好乘凉,大言不惭道:“就替你收养,我也有个妹妹玩玩,多一个人喊我大哥。”

    承恩侯抱着孩子就好往她那边走,边走边说:“收个妹妹玩玩?你个臭小子!小孩能说玩玩的吗?”

    搂着鄢灵玉的腰步步后退,这动作放她身上分外幼稚,叶慈笑道:“爹你要当心啊!锦辞才三个月大,不经摔的!”

    承恩侯下意识搂紧了孩子,把一众都看笑了,小孩天生欢乐性子,跟着大伙一起笑。

    “他们笑话侯爷,你跟着笑什么?这么小就会取笑人了?”承恩侯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叶锦辞指指点点。

    小孩笑得更欢了,挥舞着拳头,砸中了他的鼻梁。

    “没事吧,侯爷?”蒲氏连忙上前,从他手上抱过孩子。

    “您撒开手让我瞧瞧有没有伤着。”大管家瞪大了眯缝眼,仔细查看了一番,只是红了点,没什么大问题。

    “锦辞的拳头真够实在的。”

    小小的一团,把他砸的鼻子泛酸,皱着鼻子道:“你小子当初也是,我

    第一回

    抱你就砸中我鼻子。”

    不愧是承恩侯,说话却永远那么清新脱俗。

    别家老爹都说揪胡子,就他是砸鼻子,冲着挺直的鼻梁梆梆一拳,差点给他砸出鼻血。

    ……

    也是京城最近过于平静,承恩侯府多了位小小姐这事不出三日就传遍了各家。

    代父收女这个说法居然没几个人愿意信,都以为是叶少卿畏惧兰真郡主的威风,联合承恩侯一起蒙骗她来了。

    听说连北境的王爷都写信入京,责问女婿是否确有此事。

    纷纷说果然身份不凡,本事又厉害的高门贵女不好娶,会反过来压制夫叶慈对这些传闻略有耳闻并抱嗤之以鼻的态度,所谓北境王写信过来责问,根本没有的事。

    “所以,你收养她的原因是什么?”

    散朝后,秦王溜到叶慈身边问,他还真挺好奇的。

    倒也没信那些传言,凭他的认知,叶慈绝不是那种人。

    面对种种暗含深意的眼神,叶慈任性道:“没有原因,就是想养。”

    秦王已经替她想了许多个理由,无非是看小孩可怜,有缘分之类的。

    闻言,秦王哑然失笑:“……”

    这原因过直白粗暴了,但确实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行事严谨,性情却恣意不羁。

    一打开始这些个流言叶慈就没在意过,他们爱说说去,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总有一日会自己淡下去,要是自己表现的过于计较,总去辟谣,反而会被认为做贼心虚。

    叶慈想起秦王妃怀着第二胎,也礼貌性的问候一番。秦王含蓄的笑容变得亲切,顶着那张温文尔雅的脸连孩子胎动多有劲都描述了一波。

    叶慈含笑听着:“……恭喜。”

    越搭理他,秦王就说的越起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共商什么机密大事。

    叶慈仍含笑:“真的吗?那太好了。”

    两人寒暄几句,在得封赵王的二皇子出来前散开。

    现在两位皇子的竞争差不多摆到明面上,别给扣上结党营私,与朝臣交往过甚这个罪名。

    日子一天天过去,鄢灵玉留在府里逗孩子,看她蹒跚学步,牙牙学语,脸上倒是比以前多了几分笑容。

    有时差点要抛弃叶慈,去给小孩讲故事,跟她同睡。

    大多数结果都是被冷着脸的大理寺少卿扛着回房,到次日下午才有力气出门。

    闹得叶锦辞都不敢撒娇要大嫂讲故事,一入夜就催她回知世院,以防大哥亲自寻过来,把人扛在肩上,对着大嫂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打屁屁什么的看着就很痛,看大嫂的脸都痛红了。

    之前她爬水缸,差点被淹的时候就被大哥打过,爹嗓子都劝哑了大哥都不肯停,好几天叶锦辞都是趴着睡觉的。

    她吃过的苦,大嫂就不要再吃了。

    这幼崽还奶声奶气地劝叶慈:“大哥安寝前要多熏艾香。”

    叶慈好奇问:“为什么要多熏艾香?”

    幼崽严肃脸:“驱蚊。”

    叶慈:“?”

    幼崽胖胖短短的手指一指自己脖子,那里有个小小的蚊子包,举例说明:“大嫂脖子总是有好多蚊子包,红红的大大的,肯定很难受。”

    叶·大蚊子·慈:“……”

    露出姐慈妹孝的微笑,叶慈赞同道:“小机灵鬼。”

    夸人就夸人,还伸出一根手指点她眉心,轻轻一推。

    叶锦辞啪叽一声,仰面倒在柔软被褥上,小小的眼睛露出大大的疑惑。

    大哥情绪不对,她又说错了吗?

    ……

    时光流逝,日夜流转。京城众人早就忘了侯府小小姐是叶慈外室女这桩流言。

    但随着叶锦辞逐渐长大,五官长开了,有几分叶家人的神韵,又一种流言传开了。

    起因是某日鄢灵玉抱着叶锦辞出门赴宴,宴会上小孩抱着她大腿甜甜笑着:“大嫂,糕糕!”

    鄢灵玉低头问:“阿辞要什么颜色的糕糕?嫩黄的还是豆绿的?”

    “我要吃豌豆黄。”叶锦辞噘嘴,不满道:“大嫂不要小看我,我知道左边的是豌豆黄,右边的是绿豆糕,你碗里的是炸藕酥。”

    童言童语的话引来不少夫人笑了,都夸她机灵,不好哄骗。

    “好,是我的错,小看你了。”鄢灵玉笑得最欢,用筷子夹起放在小碟子里递给叶锦辞。

    约四岁的叶锦辞仰着小下巴,她细软且浓密的头发编成双丫髻,冠着造工繁复,小巧精致的闹蛾扑花冠,玛瑙珍珠璎珞戴在胸前,中间坠着一颗冰透的翡翠。

    一身粉蓝衫裙的布料是先前皇帝御赐的布匹,衬得小丫头活泼动人,端的是通身的金贵。

    敢说京城里没几个贵女打扮的比叶锦辞更加出挑了,不少闺秀看了都羡慕。

    她也有这个资格穿得这样好看,她的养父是承恩侯,大哥年纪轻轻就身居户部侍郎,大嫂鄢氏是堂堂兰真郡主,北境王之女,若非她行事低调,在京城横着走都可以的身份,二哥叶肃最近风头也盛,是庆朝第二个三元及第。

    一府两状元,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福气,都说叶致鸿祖坟冒青烟了,养出来的儿子一个比一个厉害。

    一家子捧她为掌上明珠,说万千宠爱于一身都不为过。

    从不以自己是收养而来的身份感到胆怯,小小年纪心胸比谁都阔达。

    曾说“不因贫贱自轻,不因富贵移志。”直把承恩侯乐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这是承恩侯府的小小姐?”

    隔壁座上的老夫人瞧了瞧叶锦辞,突然说:“她长得可真像侯爷啊,活像是他亲生的,该不会是……”

    话说尽还好,这样半遮半掩最招人遐想。

    如果真是收养的还好,要不是收养的,确实是亲生的却不承认她的身份,难不成是小丫头生母身份有问题?

    长林伯夫人语出惊人,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叶锦辞身上,视线各异,透着打量。

    这长林伯夫人不说还好,现在她们越看越像。

    小孩长开后那双眼尾稍稍下垂的双眼简直跟承恩侯一模一样,尤其是那种温润无害的气质。

    而叶慈的是眼型略挑,面相像只狐狸般狡黠。

    才察觉周遭情况不对,长林伯夫人捂嘴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是啊。”鄢灵玉上扬的唇角拉直,阴冷一瞥:“你说错话了,今日你我赴宴是应程夫人之约,来安国公府赏花的,你提我家事做什么。之前传闻长林伯夫人口齿伶俐,看妹妹病了,替亲妹妹掌管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果然是言不虚传!”

    筷子一放,压住了满堂的窃窃私语。这是在骂长林伯夫人嘴太多,手太长。

    “……郡主你这气性也太大了。”长林伯夫人的脸色讪讪。

    鄢灵玉:“你不提这茬,我还能给你耍脾气不成?”

    瞅着鄢灵玉侧脸,长林伯夫人神情变了几变,不敢再说什么,暗恨自己这张嘴说快了。

    叶锦辞慢悠悠的吃完了豌豆黄,被鄢灵玉用帕子擦掉嘴角残渣,忽然说:“这位老夫人也觉得我跟父亲和大哥像吧?我从小在他们身边长大,所学的诗书礼仪皆出自他们二位教导,家风影响之下,长得像也无可否非,那我嘴巴还跟大嫂一模一样呢,你怎么不说?”

    长林伯夫人被说的一愣。

    叶锦辞抿唇一笑,脸颊旁两个深深的酒窝,又冷了脸,一头扑进了鄢灵玉怀里,软声撒娇:“大嫂我好困。”

    鄢灵玉抱着人站起身,朝座上的程夫人致歉:“锦辞被我公爹和夫君他们惯坏了,小孩不懂事,总是任性妄为,扰了程夫人的兴致……我就先带她回去,下回再约吧。”

    程夫人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她拒绝不了鄢灵玉的话。只好笑道:“小小姐才四岁稚龄能有这样机智,我惊讶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觉得她任性?就……不多待会?”

    鄢灵玉心中有气,含笑拒绝了。

    乖乖趴在她怀里的小孩垂下眼睑,圆着嘴打个哈欠,困极了的模样。

    等人走了,程夫人瞪了一眼多嘴多舌的长林伯夫人,继续招呼其他人。

    不管长林伯夫人是用什么心态说的这句话,反正这留言就传了出去。

    礼部来来去去好几拨人,承恩侯这么多年仍坚守岗地,哪成想有一天会被人笑说他老当益壮,讨教秘方,叫他懵在原地。

    后来才反应过来自己是风评被害,人都要气乐了。

    至于长林伯本人在户部做事,户部侍郎又是叶慈,他将会穿到多少小鞋,也不得而知了。

    不过有一点外界是不会去否认的,叶家确实对这小小姐过分疼爱。

    ……

    到了下值的时间,叶慈踩着点离开桌案前。

    还有些事找她商议的官员们面面相觑,都说叶侍郎今天怎么走的那么快。

    另一人答道:“啊,这个啊。叶大人今早上提过他妹妹会来接他下值,估计在外边等着了。”

    这话引起不少赞同,叶慈疼妹妹是有目共睹的,流传度跟她惧内一样广。

    “叶大人惧内惧的坦坦荡荡,我等外人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他敢奏请圣上让兰真郡主回北境驰援这一点,我是真服了他,听说当时圣上的脸都黑了。”

    “叶侍郎简在帝心,脸黑了又如何,在书房里说几句话出来,圣上又笑眯眯地让郁公公送他出门,这份信重……我辈难及。”

    “不过叶侍郎和兰真郡主担得起这份信任,兰真郡主一回到北境,就找着了失踪的北境王,反揪出潜藏在北境的细作,重创了阗真。”

    “让妻子回到战场上,叶侍郎是真舍得。”

    “他说不忍心看着兰真郡主因着北境消息日日忧心,拼了命也会让她再回北境一次……啊对,他比喻兰真郡主是北境的鹰,鹰就应该在旷野翱翔……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咱们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能搞懂他想什么,咱也不会还是他的下属,该平起平坐了。”

    “近日北境捷报连连,直逼得阗真退守三舍,把圣上乐得皱纹都深了几分。”

    “北境王也是,收养义子怎么不查清人家身世,活生生收养个混血种,差点害了自己。”

    “……可是,人北境王有一百多个义子啊,进过葆婴堂的都是他义子。”

    “……”

    “那没事了。”

    里面议论了什么,叶慈并不知情,她快步走出门外,远远就看见了绣着承恩侯府徽标的马车帘子。

    已然成熟许多的庆丰守在车边,见着出来的叶慈双眼一亮,敲了敲车辕提醒里面的人。

    马车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白净鹅蛋脸,眉眼微弯:“大哥!”

    等不及叶慈走过来了,叶锦辞跳下马车,身姿利索的样子颇有鄢灵玉的影子。

    年仅十岁的小姑娘穿着太学的青衿,头发盘着发髻,鬓边簪上两朵珠花,相映成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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