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叶慈低眼看着那顶凤冠,唇角含笑,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察觉到容羽投来的视线,她似有所觉的侧过脸,与她的眼睛对上。

    轻轻笑了一声,红唇微勾。

    顷刻间,犹如壁上美人画突然活过来,本来眉间的朱砂痣是壁画唯一的颜色,这一笑,就全有了颜色。

    从叶慈渡过金丹劫后,容羽就觉得大师姐整个人鲜活了不少,之前静如花架上的紫藤花,无风不轻易动,只静静的开放着,若是瞧见了才会赞叹她的容色。

    现在却不然,光是往哪一站,就能吸引人的目光,端的是无风自动暗香飘来的清雅姿态。

    现在只是剑宗里的同门,将来会有更多人会发现她的存在。

    容羽被大师姐眉间的朱砂痣晃了晃眼,神使鬼差的问:“很少看大师姐穿艳丽的颜色,要不这回你穿嫁衣,行不行啊?”

    杜元霜听了,眉心微动,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下意识心想:什么叫这一回?你们还想要几回?

    到底是女子,心思更细腻一些,杜元霜直觉这样子有什么不对。但你要她说出哪里不对,反而是在为难她了。

    毕竟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无情道女剑修。

    “好啊。”出乎意料的,叶慈答应的很爽快,一捞她手上的裙子,往自己身上一比,遗憾道:“裙子不够长。”

    叶慈双手一摊:“我也没办法了小师妹。”

    容羽:“……”

    确实,本身容羽身过七尺,新娘预计比寻常女子要高一些,裙身偏长,但她的婚服也只能勉强到容羽脚踝处,步子迈大了就会露出红绣鞋。

    而叶慈身过八尺,要是换上嫁衣,尺寸约摸是合适的,就是长度上吃亏,穿上身后怕不是会露出脚踝偏上的位置。

    这样一来,待叶慈一走动,不仅不雅,还显得局促。

    活像是家里缺钱少两做嫁衣只能委委屈屈出嫁的新娘。

    到时候别说鬼女看出不对劲,自己人怎么看都觉得怎么不舒坦。

    只好收回交换的想法,容羽咬着唇看向她手里的新郎袍,宽衣博带,穿上后估计也是少见的风流恣意吧?

    容羽向来是个好满足的人,有可能是因为幼年失怙的原因在,从小能轻易给一颗甜糖哄好,现在也不例外。

    这么一想,容羽又觉得自己行了,什么红不是红,管她是新郎红还是新娘红呢。

    汪清章不忘初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那看来天都要你做大师姐的新娘子了。”

    其他人:“……”

    二师兄好心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好师弟,不会说话就少说话吧。”

    汪清章分外不服:“我哪里不会说话了!你看大师姐都没反驳我,笑得多开心啊!”

    二师兄邵清崇:“…………”又到了他想不通的环节了。

    剩下三人组组队迷惑,眼看叶慈拿起衣服去换上,纷纷放下这个问题,不再多做想法。

    总觉得想明白的那一天,道心也跟着动摇。

    二师兄收敛表情:“到时候我和五师弟,汪师弟伪装成轿夫,三师妹你就……做个陪嫁丫鬟吧!无情道可以扮陪嫁丫鬟吧?”

    “……”杜元霜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无语反问:“二师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好吧。”二师兄开玩笑不成,反被嫌弃,搓搓双颊:“小师妹那套婚服繁复,三师妹去帮帮忙,还有那凤冠我到现在都没看明白,该怎么把它合理安装在小师妹头上。”

    杜元霜这次是真的翻了个白眼了,她道:“你以为你不会,我就会吗?当然是找明宅里的梳头丫鬟帮忙啊。”

    其余三位师兄噤若寒蝉,等女眷全部离场后,汪清章才道:“成亲就是麻烦,还不如修炼来的舒服。”

    两位师兄深以为然的点头,尽显剑修那注定孤寡一生的光棍本色。

    *

    婚礼,又称昏礼。

    于黄昏举行,取其阴阳交替有渐之义,故而称昏礼。

    夜幕降临,星子若隐若现,渐渐趋于安静的明庄又因为临时加码的婚事而热闹了起来。

    准备收拾收拾就歇息的妇人走出家门,手按在篱笆上,抬头遥望着发出声响的方向:“这是谁家办喜事?”

    隔壁家的老妇人也打开了院门,粗哑的嗓子笑了一下:“明宅吧,早先听说明家主的大儿子要成亲了,定的是隔壁迷蝶镇的张首富的大女儿。”

    喜乐奏鸣声混杂着鞭炮燃爆的声音,烧出了滚滚白烟,平添了几分喜庆热闹的气氛。

    远远的,两人都闻到了燃放后的刺鼻气味,但谁都没有捂鼻子避让,也没有让自家孩子去讨份喜糖喜钱,沾沾新人喜气的意思。

    穷苦人家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吃上一份新鲜玩意,现成的喜糖却无人在意。

    风,渐渐的静了。

    无风无声,唯有不远处的喜乐喧闹,如果有另一个人在旁围观,就能发现这两人胸前毫无起伏,瘦的可怕,就像是行走的干尸。

    日暮的降临,像是预示着什么在渐渐失去效用,显露出原本令人难以接受的阴暗内核。

    朦胧黄昏下,妇人只有一侧脸颊迎着微弱日光,半昏半明见,笑容愈发诡谲,眼窝深陷,双瞳暗黑毫无光泽。

    妇人怪异的笑了笑,干裂的唇纹爆裂开,露出里面死白的血肉:“从明庄去迷蝶镇的话,得路过莫家镇吧?”

    老妇人无所谓道:“谁知道呢,反正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明宅门口,尚在光明之下,依然保持着喜庆热闹。

    媒婆一边说着吉利话,一边拨开闹闹哄哄的人群宴客,专心护着手上的新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杜元霜都被冲散,放开了容羽的手。

    容羽只觉得宴客们认真过头了,哪有演戏演的那么入迷,起哄贺喜都让她误以为自己今日真的要成婚了。

    连想要抢她盖头的孩子都那么认真,要不是她避得快,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小孩就要把她的盖头扯下来了。

    那小孩边跑边叫:“新娘子真好看!大眼睛小嘴巴,下巴上有一点美人痣,明少爷有福咯!”

    下巴有痣?上妆的时候谁给她点的?

    容羽手略微一动,想要松开媒婆的桎梏,却被扶得更紧,还不等容羽说话。

    媒婆便道:“姑娘别冲动!那鬼女往常都会潜伏在人群里观察昏礼的,要是她察觉出不对劲抽身离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的大……我的新郎呢?她在哪?”容羽只觉得哪里怪异,又不敢轻举妄动:“我想看看她!”

    “新郎官在你身后出来呢。”媒婆倒没有拦着她不让看,反而调笑道:“这还没拜堂呢就那么粘着你夫君啊?”

    容羽没理会她言语里的调侃,扭过头,悄悄撩起盖头的一角,穿过重重人影看向面如冠玉的新郎官。

    叶慈鲜少穿亮眼的颜色,果然今日一看,更让人挪不开眼。

    新郎婚袍在她身上尺寸刚刚好,头戴紫金冠,腰封环细腰,衬得她长身玉立眉眼风流。

    也不知是不是环境所致,还真在她面上看出一点迎娶新妇的欣喜。

    不等她多看几眼,容羽就被媒婆连拖带拽的塞进了花轿里,合上了轿帘。

    轿帘面上绣着的金凤凰随着力道微微晃动,不少少女对着精巧漂亮的凤凰绣纹嘻嘻笑着。

    眼里闪着怪异的光芒,嘴上在互相调笑对方成亲一定也会这般热闹,心里想什么就不知道了。

    容羽却是在想自己一个金丹期的剑修力气竟比不上一个凡人媒婆?

    这个事实让容羽心觉火光,又想掀开轿帘跟媒婆掰个手腕比比谁更厉害,好证明自己的金丹没白结。

    就听外面媒婆的声音在高声唱诺:“新娘上轿——”

    抓着帘子的手,还是慢慢放下来。

    此刻的叶慈正面对着避而不出的明家主,双手负在身后:“可算见着你了,明家主。”

    玄渺大陆上实力为尊,叶慈这样的表现并没有让明家主觉得耻辱不满。

    反而笑着迎合:“要不是几位道友慷慨相助,我们周边几个镇子恐怕还要笼罩在鬼女的阴影之中,我代几万镇民在此感谢叶道友大义!”

    说着,他不避开众人眼目,深深一拜。

    叶慈不避不闪,只垂眼看着明家主的后脑勺,将仗着名门弟子出身的无礼倨傲进行到极致:“你也知道这是除魔卫道,闹不好就是生死攸关的事啊?”

    明家主生的心宽体胖,修为不过筑基期,这在正经修士那根本算不上什么,筑基期不过是跨进修仙途的一个门槛。

    许是常年钻营生意的缘故,笑起来带着商人的市侩气。

    明家主面带愧色:“是我辈不及道友修为深厚,只能为你们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

    叶慈笑着点了点吹吹打打的乐手以及后边随行的武夫:“这些——还有这些,等鬼女出来了,都会自己跑的吧?”

    明家主信誓旦旦道:“他们还会一点拳脚功夫,愿意为几位道友出一份力,要是遭遇不测……我明家绝不轻慢他们的家人!”

    “我倒是希望他们能自己跑掉,留在那危险的就不知道是谁了。”叶慈笑容变得更大,手下意识去摸腰侧配剑,却摸了个空。

    当下有些不耐,搓了搓拇指,手背回身后。

    明家主似乎不明白叶慈再说什么,笑容变得茫然:“叶道友你……”

    叶慈看了看天色,不欲跟他继续掰扯些没用的,一甩袖,迈下了台阶。

    周围又是笑声:“新郎官真俊!”

    “我头一回见到那么俊俏的公子呢!”

    跟几位师弟师妹对上视线后,略一停顿,叶慈率先收回视线。

    不走到胸前挂着红绣球的白马边,反而走到花轿边,撩开轿帘跟里面说了什么

    凑热闹的人都在哄笑:“新郎新得的妻子,真是一刻都离不开,上个马的功夫都要看看新娘子呢!”

    莫名的,众人合在一起说话的声音声线透着一股尖利,跟被人掐着嗓子,吊着舌头般说话。

    媒婆也下意识喊道:“这地方没到,怎么可以撩开轿帘,这不合规矩,不好意头啊!”

    叶慈直起身,身形利落的跨上骏马,一扯缰绳,居高临下看着媒婆道:“我说好意头就是好意头,我今日大婚,难得好心情。倒是你,要再说三道四说不吉利,头一个就找你麻烦。”

    媒婆哪里见过这种胡搅蛮缠的人,被她噎了一下,本来抹着红晕的脸颊气得更加发红。

    苍白中泛着病态的潮红,越发不像人了。

    系统终于从开局就结婚的场面里醒神过来,迷茫道:【这迎亲不是从新娘家迎出来吗?怎么这个顺序反了,这不对劲啊。】

    高头大马之上的叶慈眼神扫过底下一张张人脸,淡然如旧:“感觉不对劲才是对的,要是对劲了才是有问题。”

    系统:【???】

    第50章

    废柴也能剑荡山河6

    夜色降临,

    暮色四合。

    天上没有一颗星子,闷得让人透不过气的天幕直往人头顶上压。

    狂风扑来,树叶晃动声飒飒,

    再响再闹,

    也响不过尖利喧嚣的喜乐。

    红得似血,

    黑得如墨。

    在这两种极致的颜色面前,任何光芒都渗透不过。

    狂风再起,

    烛火终灭。身后的人却没有因为骤失的光明发出惊讶呼声,反而那喜乐愈演愈烈,透着撕心裂肺的狂妄。

    走在最前头的人终于停了,调转马头回身,

    一直含着笑的眉眼终于冷了下来,

    显露出温和外表下的锋芒。

    见领头的新郎官停了,

    其他人也跟着停了,

    媒婆一手扶着血红的栏杆,咧着红嘴,

    龇着一口尖利的牙口问:“新郎官怎么停了。”

    叶慈翻身下马,穿过人群步步逼近媒婆,途径数个长相一模一样的武夫,

    他们僵硬的脸上浮现犹豫之色,

    衡量一番后,最终没敢伸手拦她。

    犹如步在无人之境,

    她睥睨着媒婆:“我的师弟师妹们呢?”

    媒婆只是笑,尖着嗓子问:“新郎官怎么停了?”

    反手召出慈悲,

    剑尖怼着媒婆眼睛,

    叶慈笑着问:“你猜为什么?”

    媒婆:“……”

    呆滞的眼珠动了动,

    露出了点不可思议的情绪,

    好似在疑惑的说:这怎么可能?

    叶慈慢悠悠道:“花魁娘子,善音律,善调香。”

    媒婆:“…………”直觉这人接下来不会说什么好话。

    “你这一路吵吵嚷嚷的,怎么能不算音律呢?”叶慈嗤笑一声:“看来你天赋实在不怎么样,编的曲子都比别的魔修难听。调香这一道也学得不怎么样,衣服我用清洁术洗了几百遍才勉强上身,那香料臭得恨不得昭告全天下人说自己衣服上有东西。”

    媒婆:“…………”说是这样说,你几个师弟师妹还不是中招了。

    媒婆终于不笑了,龇着的大牙也收敛了起来。

    “几个小孩不懂事,我不说明内情,只打算让他们历练历练,能不能看出什么不对劲。觉得自己骗过几波修为不上不下的修士,就真以为自己的骗局天衣无缝了?但你们……不,透着这双眼睛窥视的你,把他们从我眼皮子底下带走了就是不行!”

    话到末尾处,尾音猛的拔高,等到最后一字落下时,正在窥视的人直觉危险。

    只见她手腕一动,银色的剑光比媒婆的动作更快,视线陡然翻转媒婆的视线从冷白的脸转向黑压压的天幕。

    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最后一道银光划过,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陷入了黑暗。

    唯有一句冷嘲气得她够呛:“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不过是阴沟老鼠。”

    剑尖挑开垂着的轿帘,往里一看,果然只坐着一个哭丧着脸的傀儡新娘,头上的凤冠歪歪扭扭的套在头上,嫁衣倒还套的整整齐齐,就是裙摆上浸着不明出处的鲜血。

    浓重的血腥味直冲鼻尖,让人不得不退避三舍,不合时宜且怪异。

    叶慈皱着眉,撇开了头。

    还没等叶慈对对方垃圾一样的调香手法发出评价,耳边突然有人问她:“你怎么还在这傻站着发呆,新娘子在等着你进去拜堂呢?!”

    喜乐声再次乍然作响,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傧相拽着叶慈的袖子说话。

    下意识握紧手心,不料摸了个空,慈悲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环视四周,她正站在高门大院的大门口,头顶悬着金钩铁划的“明宅”二字牌匾,大红灯笼高高挂着,贴上了工工整整的双喜字。

    这一番折腾,又回到了出发的地方。

    只不过这一次的明宅更加富丽堂皇,无愧他有筑基期修士坐镇的明庄首富之府。

    叶慈的身后是空了的花轿,以及仰着脸看热闹的人群。

    一身红衣的傧相还在好奇的看着叶慈,不甚明白她为什么站在原地不动。

    眼看他的神情越来越古怪,好似发现活人就要发作恶鬼。

    叶慈倒没有惊慌失措,适时装出茫然的神情:“拜堂?”

    暗中调动经脉里的灵力,才发现一贯灵力充沛的经脉里毫无反应,连丹田都觉得沉甸甸,就像是吃着五谷杂粮长大的真正凡人。

    行走时,这具身体脚步虚浮,看来这新郎官身体不怎么样。

    傧相的表情立马缓和了,犹如收起獠牙的厉鬼,眼里含着不甘心,面上仍笑着与她打趣:“我说你高兴傻了吧?今天不是你与柳家小姐成亲的日子吗?快别说那么多了,快随我进去拜堂吧,别耽误了时辰!”

    那傧相推推搡搡的把叶慈推,行走时叶慈感觉自己脚步虚浮,走得急了还会大喘气,看来这新郎官身体不怎么样。

    “明少爷来了啊!”

    “明少爷大喜啊!”

    “恭贺明少爷和莫小姐喜结连理!”

    随着人流走到热闹的喜堂,叶慈一打眼就看见了一个高挑纤细的背影。

    微微弯着腰身的新娘好像是听见新郎官来了,盖头微微动了动,想回头,却又不敢。

    新娘子生的很高,比起身边的扶着她的媒婆高出一个个头,高出了女子身高的水平线,怪不得会弯着腰背说话。

    不过,这时候的她应该还是保持着期待羞怯的心情的。

    叶慈盯了她一会,抬腿跨了进去,袍脚拂过高高的门槛,跨进了另一个不知名之地。

    盖头下的红唇弯了弯,若是有人掀开盖头,便能看见新娘下巴上的一点美人痣,在略显寡淡的容颜上不觉瑕疵,反而平添几丝妩媚。

    叶慈心底却在想:“我这视角不对啊,怎么是新郎视角。”

    系统问:【您要不看看您身上穿着的是什么?】

    低头一看,身上穿着的是新郎服,那没事了。

    叶慈恍然大悟:“原来衣服还能代入视角啊。”

    跨进去之后,周边的贺喜声骤然调转了个方向,细细密密的恶意扑面而来,从脚跟爬上后脑勺,任谁来了都心觉毛骨悚然。

    “听说莫小姐是隔壁镇上难得有灵根的女子呢!”

    “对的对的,据明家主说还是上好炉鼎水灵根体质,听说炉鼎体质的人不仅滋味好,还对修为大有进益!”

    “以前没人知道,多亏莫小姐深居简出,不显露人前,不然啊,她早就被魔修抢走了!”

    “听说这还是明家主第一眼发现的,当时莫家不愿把嫡出的大女儿嫁给病殃殃的明少爷,就算生意上有亏损都要求嫡长女换成嫡次女这个闷葫芦!”

    “明家主倒是老来成精,表面默不作声,三推四拉才装出同意的样子,实则打着娶回来后也享用炉鼎的主意呢!”

    “炉鼎体质的元阴对修为大有进益,明家主今年都两百多岁了,剩下十年里再不晋升金丹期,就要死了。”

    “到底是疼儿子的,明家主打算修复自己儿子身体后再自己用,只是出份彩礼钱就买了个炉鼎回来,全族的人一起享用,那可真是赚大了!”

    “别说,看她长得又高又大的,貌若无盐,其实还是有点用处的。”

    “那后来呢?”

    “后来啊——明家满门不是死完了嘛!”

    最后一句话落下,叶慈站定在新娘身侧。

    所有黑洞洞的眼神都盯着叶慈看,不怀好意的笑着,怂恿着她:“快拜堂吧!明少爷!”

    高堂上正坐着故事主人公之一,眯缝着笑眼的明家主。

    出发前看着还挺慈眉善目的胖老头,现在看着透着一丝难以掩盖的算计。

    回过头,对方秀美柔软的手上捧着一朵殷红的绣球,指甲染着衬景的凤仙花红,握着一段红绸往叶慈面前递了递。

    不知道又哪里来的媒婆高声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拜过堂后就是一生一世的夫妻了!”媒婆挑了挑眉毛:“新郎官快接过红绸吧!”

    叶慈没接,顺便打掉了自己想要抬起的右手,她现在身无修为,只能靠意志硬抗。

    啪的一声,用的力气够大,手背都打红了。

    新娘:“……”

    媒婆:“……”

    众人:“……”

    那响彻喜堂的拍手声好像连同喜乐一起拍掉,周遭安静下来,气氛就这样僵住了。

    新娘的盖头下缀着的流苏不满的晃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又往前递了递红绸。

    似乎在催促新郎赶紧完成仪式。

    叶慈再次打掉了想要抬起的手,在对方估计实在忍不了的时候,才懒洋洋道:“戏唱完了吗?要不是为了逮着你,才不陪你唱什么新郎新娘拜堂的大戏。”

    “好歹都是见识多广的金丹修士,这点傀儡吓不着我。你也是成年人了,还是别太幼稚。”叶慈最终还是点出了对方的身份:“望莫小姐知。”

    盖头被人扯下,露出莫小姐傅粉施朱的脸,她顾不上叶慈怎么还有自己的意识。

    语气不满道:“且慢,你怎么是女子?”

    叶慈天生声音偏低,方才不见人面就难辨雌雄,这会面对面站着,莫小姐哪里看不出这分明是个女郎!

    叶慈反应比她更大:“有情人谁还在意性别?我还真以为今天我能成亲呢,高兴的不行,怎么不等我拜完堂再出来?现在被你鸠占鹊巢,心里正烦着呢……还是你歧视真爱?!”

    “你……!”

    莫小姐被叶慈说的一噎,差点被她带歪了思路,神情警戒的连连后退几步。

    之前遇到的修士都迷迷糊糊中了招,早就死无全尸了,怎么就这个女修那么难缠,到了喜堂都还清醒着。

    要不是这个女修一直在搅事,她早就回去吸剩下几个修士的修为了,何至于一直被冷嘲热讽。

    明明她谱的乐,调的香,还有墨誊设下的结界,分明连元婴期修士都奈何不了……

    思虑一瞬,莫小姐又有了主意。

    莫小姐一手扶着凤冠,略一低眼,再抬起眼时,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若是仔细留意,便能察觉到她的眼里闪过一抹绿光。

    她沉声道:“你一路过来,刚刚那些,也都看到了吧?我的丈夫要用我的身体修复自己的病体,还要把我献出去供全族享用,如此惨绝人寰之事,竟要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

    “错的明明不是我,你们却二话不说想要我的性命,只说我是害人性命的妖魔,不想我才是被迫害的那个!我就不能反抗吗?!我为什么不能先下手为强?!为什么?”

    “难道我天生炉鼎体质就要活该被采补,被压迫吗?!还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修士就爱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嘴上说着除魔卫道,用炉鼎修炼不比魔修少!”

    “我长得没有姐姐好看,我长大高大不够小鸟依人,是我的错吗?!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对我都是摇头惋惜的表情?对着姐姐却是赞叹不已?”

    “连明家同意交换婚约都勉勉强强,好像吃了什么大亏一样!对,我没有姐姐好,我认了,一心一意等着跟明礼成亲,你可知道我在院墙后听见什么吗?”

    院墙后,少女蜷缩着自己的身体,牙关紧紧咬着自己的手腕,生怕自己发出声音。

    她听见倾慕已久的男子的声音说:“居然是水灵根体质?父亲切莫声张,以免后患。”

    明家主的声音压的极低:“礼儿所言极是,待她进门后,我便让她跟着修行,相信她的水灵根体质可以对你的身体有助益,要是你痊愈了,之后全族也能……”

    温润男声似乎有些犹豫,最后才道:“咳咳……还是过门后再说吧。”

    脚步声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了,少女才敢起身离开那里,扑到院中树下嚎啕大哭。

    莫小姐双目通红,激动到浑身发抖,又一遍重复着——“他们想要糟践我,我就为什么不能先下手为强?!”

    那字句泣血的新娘吼出了所有的愤懑,咬牙切齿地诉说自己的痛苦,警告着某个天真心软的人。

    情绪到了极点,她摘下了自己上凤冠,摔了个粉碎。

    宛若她这十几年里破碎的人生。

    曾经的花团锦簇,就如这凤冠一般,成了昨日残花。

    用实力演绎什么叫做老实人发火的后果让人难以承受。

    被质问的叶慈全程冷眼旁观,好像莫小姐的真情倾诉,都说给了木头听。

    垂着眼,好像是年轻而热血的修士在思量自己所作所为到底对不对,可能还会道心动摇,之前的认知被面前惨剧刷新。

    被莫小姐以为自己说动了的叶慈终于等到了系统那句:【时间到啦,药效已解除。需要报一下阵眼坐标吗?】

    从一开始,叶慈发现慈悲消失的时候系统就问要不要帮忙解除药效。

    但叶慈一向靠自己习惯了,得知容羽那边还在花轿上,终于发现了端倪,正闹着要出来。

    想着让他们再自己多思多想,别想这次那么好骗,也就不着急了,就看他们还想唱什么戏。

    结果就是看了一出苦心孤诣排练的大戏,换个心软的人来都要被蒙骗过去了。

    主观性太明显,全都是从莫小姐本人的视角出发,包括她在内,所有人都是在莫小姐的掌控之下。

    所以还是有很多不妥之处。

    比如她一个从没修炼过且毫无修为的她,哪里来的能力能杀了筑基期的明家主,哪里学来的控制傀儡的能力,又哪里学来的一手布下结界的本领?

    一个本来毫无反抗能力的人,突然有了碾压的能力,不是有了奇遇,就是有了帮手。

    叶慈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她嘴里说的真实故事,比起他们在茶楼里问出来的,不知道是谁瞎编乱造花魁娘子的故事还要缺斤少两。

    不过还是有一点能确认的,莫家镇确实是存在,莫家主业的确是做调香师,但什么被骗方子,被烧死的花魁娘子从来都不存在。

    莫小姐事先编了一个花魁娘子的身份,哪怕故事不全,哪怕听的人云里雾里,为了斩杀妖邪的修士都会选择以身犯险。

    就比如他们,还有之前的修士们。

    收回思绪,回到现在。

    “不用,我知道阵眼在哪。”叶慈拒绝了系统给予的帮助,又问:“容羽他们那边怎么样?”

    系统看完那边后,沉默了一会,才回答:【砍的七零八落,快突破结界跟其他几人回合了。】

    叶慈笑道:“真厉害,不愧是我十八岁就结丹的小师妹。”

    系统:【……】

    系统无语道:【其实这破结界,都不够您一剑捅的。让您陪莫小姐叨叨,真是为难您了。】毕竟叶组长是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敢反过来威胁雷劫的女人。

    本来就想拿这件事给他们历练历练,现在主谋在她这,历练也练到了,那就不必接着客气下去了。

    沉默的人终于有了反应,跟莫小姐预想的或茫然或坚持不一样。

    叶慈笑了,跟听了什么笑话一样笑了。

    笑了???

    莫小姐早就看出来硬跟她正面刚是刚不过能撑那么久的女修,她能在此地盘踞十几年都安然无恙,依靠的就是这份谨慎。

    但肺腑之言被人这样不屑,总会生出火气,就听那女修忍俊不禁道:“行了。”

    轻飘飘两个字止住了莫小姐的动作,她算是摸清这女修的脾性了,越是开口冷淡,等会说的话越是难听。

    果不其然,那女修口吻恶劣道:“都是千年的老狗,在我面前装什么嫩葱?你以为你占了人家身子,顶着十几岁少女的脸我就信你是真少女了?还挺不害臊的,这浑身的狗味藏都藏不住。”

    “你是不是骗人家小姑娘,说只是借用一下身体,想要用一体双魂滋养你自己神魂了?瞧瞧人家多宝贝的凤冠啊,你说话就说话,还给人家摔了,这事做的可不厚道。”

    “是不是还打算等恢复完全后,直接夺舍人家?你小子不行啊,嘴里怎么没一句真话?”

    “你怎的废话那么多!”莫小姐面皮一阵抽动,暴躁如放大招中途被打断的阵法师。

    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弃犯蠢去问人家是怎么看出来的。

    明明合体期都不一定能看出端倪,她这个金丹到底有多水?她才是真正的千年老狗吧!怎么好意思说别人?!

    事实上,她也确实被打断了阵法布置,预埋的杀阵就差最后一点,输入的魔气断了一瞬,阵法全毁了!

    不止如此,另一边结界壁垒还被个女修打通了。

    腹背受敌之下,她眼中绿光更甚,霍然后退几步,启动了傀儡身体里的密令。

    莫小姐厉喝道:“全部听我号令,列阵围攻!”

    “你嘴上说的再厉害,现在还不是修为尽失,金丹被封!且等死吧你!”

    表情呆滞的傀儡们齐齐抬头,全部目光集中在立在堂中的身影。

    首先站起的是筑基期的明家主,现在的他不如明宅幻境里那么好说话,带领着其他人围了过来。

    以防万一,莫小姐打算走的蚁多咬死象路线,她现在本体神魂还没恢复完全,最好不要动用魔力。

    莫小姐的身影在人群后藏着,声音倒是不遮不掩:“看你长得美,要是你死了,我会用最好的技术把你做成我最好的傀儡的。”

    “慈悲!”回答她的是叶慈的一声召令:“千阳剑阵!”

    凛冽锋利的银白剑气带着荡平所有的力量席卷整个喜堂,见者生畏,魔者避让。

    要是引华剑尊在这,一定会很震惊,她这个首徒学了一百多年都没能学会的剑阵,现在一次性就使出来了,威力不输元婴期修士发出的力量。

    周遭静止一瞬,站着的傀儡们全都轰然倒地,全部都是从腰身开始齐齐被腰斩,密令失效了。

    莫小姐心下骇然,这真的是金丹期吗?竟然只用了一招就能把她苦心炼制的傀儡击杀殆尽。

    下一刻,长剑已经悬在了她的喉咙上,还带着剑气余威未消的冰冷,警告着剑下之人,只要稍微轻举妄动,将会命丧黄泉。

    莫小姐浑身狼狈,紧紧抱着桌腿,终于不动了,难得露出少女时期的胆怯。

    这次是真的莫小姐本人,绿光消退,性情敏感多思,忧郁如墙角小花。而不是被占据身体操控权目光狠厉,杀人无数的魔修“莫小姐。”

    触目所及之处都是熟悉的人,有的是莫家人,有的是明家人,还有的是她的陪嫁丫鬟。

    所有的关心她的,鄙夷她的,无视她的,嘲笑她的,都在,好像一个都不落……

    走火入魔的小新娘在大婚之日屠杀了两家,犹不知足将范围扩大到整座镇,之后就有第二座镇。

    掌控了力量的莫小姐以为掌控了自己的人生,并不后悔,现在也不后悔。

    叶慈视线缓缓扫过所有死气沉沉的面孔,收回了视线,还有一个重要的当事人不在。

    “如果你说的故事是真的,我会很同情你,你杀人我还能在一边帮你挖坑,绝不含糊。”

    站在面前的女修一身新郎服,十分的气宇轩昂。

    额头上环着一条红抹额,衬得她肤色更白,束得整整齐齐的墨发因为方才的剑气狂风,掉下了一缕垂在脸颊边,倒不显得她狼狈,别有一股斯文俊秀的温润。

    曾经也有个人这样子看过她,但不是用冷淡的眼神,居高临下的态度。他俊秀的眉眼应该含着浅淡的笑意,提着月白色的袍脚,蹲下与她平视。

    温着嗓音问她:“你怕老鼠该往桌子上跑,怎么你是躲桌底下躲啊?”

    除了眉间那一点朱砂痣,那多像他啊。

    “你什么意思?!这些都是我的错吗?我明明亲眼看见了,亲耳听见了!”莫小姐瞪着眼睛问。

    被对方说中了太多情况,莫小姐下意识发问,头一回寻找所谓的真相。

    刚刚一动作,莫小姐就被剑尖划破了颈侧。

    热淋淋的鲜血涌了出来,顺着脖颈往下滑,濡湿了衣领,寓意着龙凤呈祥的金线绣被染红。她毫不在乎,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毅力,硬生生把强夺控制权的魔修压下去。

    心底里既相信她,又不想相信她。

    莫知宁嘶声吼叫:“你说话啊!!!”

    第51章

    废柴也能剑荡山河7

    这回叶慈没有继续毒舌嘲讽,

    定定看了她许久,而后像是确定了什么才对上那双泪眼婆娑的眼。

    叶慈:“想知道?很简单,我把它抓住来搜魂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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