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嗯嗯,谢谢北村先生,你也是。”

    “好,那我先挂了,再见。”

    “再见。”

    男人挂断电话。

    立在原地,从未动过的少年这才眨了眨眼睛,睫羽轻敛一瞬,他又歪了歪头,神色认真了几分,似乎仔细看北村雄的手机屏幕是否还亮着。

    北村雄莫名其妙懂得那怪物的意思,向他举起手机示意。

    ——她的声音结束了。

    暗沉的氛围在拉紧,走在钢丝上一般给予人异常紧张的感受。

    怪物显露的气氛无与伦比,撕开美好的外衣,是抵住人心脏的尖刺,吊挂在颈间收紧的粗绳。

    青木在原地待了片刻,再看了眼北村雄,没有嘲笑,没有讽刺,甚至没有出声,他谨记着自己与她定下的任何束缚,转身悄然离去。

    啪!

    手机落地的轻响。

    男人顿时瘫软在地,刚刚一直在屏息凝神,现在才大口喘着气,汗水一滴一滴落下。

    富江会无意识的“杀人”,第一步就是让他人的黑暗面斩杀正常的自我,第二步就是任其自生自灭,撞向未知黑暗的地狱。

    诗绪里和他冷战的几周。[青木]们在她不知晓的地方发着疯,一次次死亡,一次次重生,数量不断增多,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她,却不敢轻易乱动。

    混乱,杀戮,血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遍一遍上演,比以前的频率还要高。

    [青木]们在经历多种多样的惨死,依然弥补不了漏风钝痛的心脏。

    诗绪里…

    …诗绪里……青木这才发现自己漫长的数不清岁月的过往逐渐褪色,只有与她相遇的开始才是他真正有意义的记忆起点。

    她的名字咕叽咕叽填满了青木的身体,操纵着他,牵引着他,而青木迫不及待地跟随,她还未做出什么,他就能自己露出一副被勾引到的样子紧紧地黏上去。

    北村雄看着少年消失的拐点,松了口气。

    最近富江有点疯狂,他大概知道的一点就是很少有富江活过连续的四天,起码这片区域的富江是这样——因为怪物已然放弃了奢侈与谎言,不顾自己的上等生活,激烈地对一切与她无关的事物与人产生恶劣的反应。

    怪物的脑子已经被“诗绪里不理他”一事占据,再容不下其他的。

    北村从未想过让间织进一步束缚富江,妄图让她担负起什么无需她担负的责任。

    因为富江如此敏锐,只需要一些时机和时间,他就能够察觉哪些是她真正所想,哪些是别人想她这样。

    结局恐怕会得到怪物疯狂的反扑。

    不管是间织,还是别人……虽然反扑的好坏性质可能不一样吧。

    他现在也没什么拯救城市抑制富江的心思,只是适当地帮间织而已,她帮助过自己,而且还是一个没人关心的学生啊……不过帮助她就等于是推迟人灾的下落时间吧……

    越了解富江,才会越知晓这是无解的命题。

    富江是无解的。

    仅仅看他的存在就是一种无法战胜之物,

    ……间织,为了你自己,可要把他拴好了。

    我成功和青木富江冷战了几周。

    嗯……虽然没什么好说的,主要原因是我不太爱出门,一直待在家里。

    时间过得很快,快要开学,我到车站买了去东京的票,顺道就去逛逛。

    青木好像真的不知道怎么求原谅,就只会用非人手段。

    前几天我还收到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是一颗鲜红跳动的心脏,奇怪的是,仅仅是一颗心脏,一个器官而已,就漂亮得宛如一件艺术品。

    红得滴血,每一寸都是人类最精致的极限。

    “啊!”我吓了一跳,一下子把心脏扔出去,那心脏吧唧一下砸在地上,滚到楼梯口,沾染上灰尘。

    当场沉默一会儿,我回过神,按了按太阳穴,猜测到始作俑者后,奇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是无语的情绪占据大头。

    下一秒,我似有所感,转过头,在楼梯口墙壁位置,悄悄探出一个人,他只露出半脸,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看我,整个人宛如害羞至极的期待者,眼巴巴地盯着我,蜷缩在墙壁上的手沾着红色血,没让我看见他的上身。

    我和他对视着:“……”

    我关上了门。

    今天天气不错,春天到来,我换上单薄的毛衣,买完车票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走了几步,看到一些陌生人的争吵之后,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这里正在变得急躁。

    我没多想,继续走。

    路过一个垃圾桶,桶里忽然传来细细的叫声:“诗绪里诗绪里诗绪里。”

    我面无表情经过。

    嗯,一定是他死亡的残肢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居然习惯了,没看见就不会害怕,人的适应性真可怕。

    一路上各种地方都能传出他或虚弱或讨好的声音,也不喊疼了,估计是因为我路过的毫不犹豫,给予他说话的时间很短,都在说我,叫着“诗绪里诗绪里原谅我吧”

    “诗绪里你今天好漂亮!”

    “诗绪里下午好!”

    “诗绪里隔壁在打折!”

    “好漂亮好可爱!”

    “下午好!”

    “诗绪里走累了吧?坐装我的箱子上吧!装满了内脏和脑袋,稳稳的!”

    我头一次认识到这城市里的青木真的好多,听得我脑袋嗡嗡的响,满脑子诗绪里诗绪里的。

    ……好吵,好吵,比几周前出门还吵,仿佛青木死亡的数量在变多,尸体也在变多。

    夜晚,我接到北村先生的电话,说了几句,挂断以后就开始收拾去学校的行李。

    门被敲响。

    是非常小心又讨好的频率。

    我想了想。

    冷战这么久,他应该知道以后该怎么做,就听听好了。

    于是我打开了门。

    外面的青木尽力打扮了自己。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卫衣,具有无穷的少年感,抿着唇,那双眼睛眼尾被微微睁大,更像是猫。

    ——如果不是他空空的左袖存在感异常强烈的话。

    我还未说话,青木就急匆匆开口:“是那些赝品弄的,很疼很疼的……我好不容易才过来,诗绪里……”

    他露出被丢弃的小狗一般的神色。

    目光几乎是舔舐着我,贪婪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睛一眨,瞬间流出泪水。

    “……不是演戏的,我好想你啊诗绪里。”他哭着撒娇,伸手,在想抱我的趋势间改道,只敢轻轻拽住我的袖口。

    “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那样。那些赝品不会再犯错,他们犯错我也会阻止,不会再故意不管了——诗绪里诗绪里,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什么都可以做。”

    他哭得很惨,却没有太大声,只是压抑着细细小小的,生怕错过我的声音似的。

    我感受到袖口被他拉住,他低着头可怜兮兮地挂着眼泪,再说了一遍道歉的话。

    “……因为[我]太贪婪,才犯错的。下次不会了诗绪里。”

    啊……嗯?这人在骂自己吗?

    我有点愣神,但他干净的卫衣逐渐渗透出血液,我才惊到:“你是什么状态啊?!”

    “因为想要见诗绪里……好不容易才抢到这个机会的……”

    连他得到的道歉的机会都是[青木]们内部疯抢一整个白天的结果。

    虽然大部分都是被别人杀死,毕竟[青木]没那么聪明,他自己全是靠距离近,一步一步爬过来,来不及长好肉就立刻出现——当然了,他还是打扮了一下的,得干干净净的才行。

    少年空荡荡的袖口逐渐充实。

    青木:“我会……努力不分裂……”

    “你控制不住的吧。”我吐槽。

    毕竟是被动技能。

    “……”青木看着我,啪嗒啪嗒掉眼泪,小声道,“因为只有情绪激动时才会有几率分裂……诗绪里,我控制不住……那我分裂的时候,会主动远离一点不让你看见……”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言语间透露着浓烈的不舍。

    我望着他,青木也带着浓稠的爱意迫不及待地与我对视。

    ……反正我冷战的目的也是让他知道自己和其他青木犯的错并无不同。

    应该可以了吧?我犹豫地想到,第一次冷战,业务不太熟练。

    半晌,我撇开眼,松口,认真道。

    “……行吧,以后不能这样了,都说了只能出现一个了,不要再试探我了啊,这样好烦人的,要有契约精神啊。”

    “当然了!”青木整个人鲜活起来,“我特别有契约精神,我最守信用了,最听诗绪里的话了!”

    那一瞬间,各地的[青木]们都停止了所有举动,齐齐望向同一处。

    骂人的少年中途停止,挑剔的言语停歇,挑拨的恶言消弭。

    城市急躁危险的氛围,在一瞬间画上了休

    止符。

    我原本没什么和好的实感,但青木很快给予了我阔别几周的深吻。

    我几乎被压在墙壁之上,他新生的手臂将我和冰冷的墙隔开,没那么寒冷。

    青木接吻的时候还在哭,泪水不住地下落,舌却依旧黏糊糊地纠缠,挑动着我的舒适点,深埋进我的口腔,一点儿也不想离开,似乎在贪恋温热,一遍遍舔舐。

    他的眼泪不断,唇舌间逐渐沾染上咸味。

    但很快,我也开始哭。

    舒服哭的。

    第70章

    他的吻能让人轻易领会到炙人的热情,似乎感情达到了狂热的程度,泄出一点点的内心想法就足够的炽烈。

    青木的身体是冷的,嘴里倒是正常人的温度,我的唇肉被他的唇碾压着,那柔软唇纹之上是森冷的,可是探进来的东西又是热的,交融在一起给予我特别奇怪的感受。

    须臾,他的唇也变热了不少,浸染我的体温。

    我脑袋逐渐昏昏沉沉,不能思考。

    按道理来讲,一个吻而已,是情侣间的开胃菜罢了,再舒服也舒服不到哪里去,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情动。

    ……当然,我只是在理论上和其他人的偶尔交谈中得知的。

    但再没有经验也知道青木这情况明显不对啊!

    一个深吻而已,就能让人浑身酥麻,过电一样头皮酸软,我甚至忍不住溢出些眼泪,不仅仅是他进步神速的技巧,还有他特殊的体质。

    少年的每一处都是美丽的,每一处都是用来享受的、吸引人的、让人沉迷于此的。

    我抓住了他后背的衣物,五指用力地紧贴,他亲吻时会偶尔退出来,舔干净我下巴唇边的遗留物。

    等他低下头舔其他地方的时候,我才浮出水面一样喘着气发呆,余韵很难过去,我脑海里依旧空白一片。

    青木来舔舐我的眼尾时,我才发现自己在哭,睫毛湿漉漉的冰冷,被他一舔携走了泪珠。

    “……”青木垂首,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他气息不变,很稳,长久的接吻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诗绪里,你的眼睛好可爱,圆圆的,钝钝的,猫咪一样。”

    我压根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喘过气之后,青木再亲。

    我实在抑制不住,发出了细细的哼声,耳朵捕捉到自己的声音却立时一惊。

    这才注意到青木的哼哼唧唧的声音比我还大,极其的勾人心弦,硬生生把我给盖过去了。

    我:“……”靠。

    他亲完还一脸可惜,“诗绪里,你怎么不叫啊?”

    “……滚蛋。”

    和好之后应该是升温期的,但我没什么感觉,青木倒是更粘人。

    比如继续收拾行李,我将衣服压在行李箱里,使劲压缩,青木一直跟着,蹲在我旁边看。

    我叠衣服的时候,他也跟在旁边看。

    我把剩余的衣物放进衣柜,他在旁边看。

    我:“。”

    我去往阳台,青木亦步亦趋地跟着,我转身把扫把递给他,“扫地。”

    他握着扫把柄瞪圆了眼。

    我掠过他,叮嘱道:“记得扫干净。”

    我将行李箱拉好拉链时,青木也扫完了,我看一眼,意外地发现他居然扫得挺干净的。

    青木撇嘴:“太脏了诗绪里。”

    我了然,龟毛的人很会挑刺的,挑剔得很,自己来干的话可不就是很干净了?

    夜晚吃饭,我坐在餐桌旁想了想,先默哀了几秒中才动筷子。

    一直在戳白米饭的青木抬眸:“诗绪里你在干嘛?”

    “今天好像是母亲的祭日,她至少生了我,就默哀悼念一下。”我诚实道。

    但伤心什么的……其实并没有,没有感情就是没有感情,再怎么样都是分开很多年的,没有陪伴的亲情是空荡的白色。

    “噗嗤”

    我筷子停住:“……”

    我死鱼眼:“你在偷笑什么?”

    青木撑着腮,眼眸微弯成一弧新月,狡黠又带着天真的顽劣:“因为诗绪里你不喜欢她啊,还要感恩悼念,真的是很可爱诶。”

    我总觉得他刚刚并不是在笑这个,但懒得问了:“哦。”

    吃完饭,青木不情不愿地去洗碗,他非要让我在他旁边看着,我无言以对,就立在他身后看他洗碗。

    ……完全不知道这个行为的意义是什么。

    青木一会儿说水冷,一会儿说好累啊,一会儿又皱着眉说碗脏,要不换一套。

    还要凑过脸来讨亲。

    我敷衍地亲了他一下,道:“快点快点,节目要开始了。”

    青木废柴一样有心无力,无法加速,还抱怨这碗太难洗。

    我:“……”

    洗完碗,一天终于到了最后,我瘫在沙发上看电视,青木跟树袋熊一样抱着我不撒手,脸颊蹭在我头顶,吸猫一般偶尔蹭一蹭。

    “诗绪里诗绪里,那今天你会伤心吗?”

    “……其实不会。”我想了片刻,低下眼睑,“以前还有点感情,她去世的时候就已经消散掉了。”

    “我还以为她抛弃诗绪里的时候,诗绪里你就消散了呢。”青木口无遮拦,饶有兴致地说道。

    ……这家伙。

    “抛弃吗?那时候也没什么伤心的。”

    她带走外婆家的亲生孩子,没有带走我,那天天气晴朗,佝偻的老人在门口笑着叮嘱,女人就带着矮矮的孩子笑着听,也关心了几句老人。

    我在门后面看着,却奇异地没有半分伤感。

    可能是以前就知道她并不是那么爱我,我也并不是那么重要,所以放下了很多。

    从小开始,我就是能够迅速冷下感情的人,她死亡之时就是最后一根稻草。

    我思索片刻:“因为抛弃的前提是她拥有着我吧。我并不会被任何人拥有,当然就不会有抛弃一说了。”

    有点歪理。但想说的是只要不把沉重的爱和理所当然的感情一股脑地放在另一个人身上,他们离开时,可能会伤心,却只会伤心片刻就能抽身。就像母亲,就像以前的朋友桃子。

    青木开心道:“那你拥有我,诗绪里要和我在一起,要不然我就会伤心得死掉。”

    “……”

    并不感动,有种强买强卖的感觉呵呵。

    去往学校那天,我拒绝了青木的一同随行的要求。

    “我只买了一张票,票也卖完了,你只能明天买票过来或者买其他程的。”我严肃地讲道理道。

    青木耷拉着眉眼,沮丧道:“那我先死亡……诗绪里把我的尸体装进行李箱再去行不行。”

    我被这个愚蠢的提议搞得无语了:“……你怕不是想让我被当场抓获。”

    青木开始撒娇卖泼,无理取闹,大声喊叫着哭泣,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因为沙发太狭窄,滚着滚着他还啪叽一下滚到了地上,哭声微微一顿,继而音量扩大,说:“我摔得好疼啊诗绪里——你快带我一起!”

    我:“……”

    我关上了门。

    途中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在w大学报道时也和普通大学生活差不多,没什么特殊事件。

    青木所说的房子的确离学校很近,我进去时发现里面堪称豪华。

    我揉了揉眼睛。

    还是很豪华。

    青木的审美不仅仅是昂贵,还有美感在里面,房子家具搭配得极其舒适,颜色融合得恰到好处。

    我收拾完行李又去了学校。

    一个前辈志愿者走过来,一愣:“诶是新的同学吗?”

    “是的,前辈。我在学校旁边住。”

    他就跟我笑笑,说了下学校教材教室之类的东西。

    我礼貌道谢后就分开。

    “间织,”他与我交换了姓名,笑道,“那我们交换个联系方式吧?没什么其他意思,你不会的就可以问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想了想同意了。

    回到住处时我专门在周围逛了逛熟悉地形。

    东京比以前的城市繁华,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诶——这样也太丑了吧。”

    路过一家手工制作的艺术品店,几个高中生在里面交谈说笑,其中一个少年浅笑着评论道。

    我隔着玻璃瞥他们一眼。

    ……青木。

    我才走了多久来着?不愧是大城市。

    他一身黑色的校服,点评着同伴手里的东西,眼尾逐渐带上讥讽。

    “是……是的吧?我也这么觉得!”拿着被说丑的杯子的那人结巴道。

    “正邦!你太没有审美了吧,还是得看富江同学啊。”一人对青木甜蜜地笑。

    众人拥簇,少年没有一丝的不自然,很显然,他习惯于众星捧月的氛围,唇畔带笑,漫不经心地道:“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下次再这样,我的眼睛都要发痛了。”

    言语间他们走出店,在前方的大马路红灯处停下脚步。

    青木富江的外貌流转着惊心动魄的美丽,旁人都忍不住瞥过去一看。

    好烦。这么丑也要看他,皮肤都要因为那恶心的目光而腐烂了。青木眼底毫无波澜。

    “富江富江,我们昨天整蛊的那个安土……他跟老师告状了,结果被老师批了一顿!噗哈哈哈!活该!谁让他到处污蔑富江是援交的!”

    一听到某个词,青木皱眉,露出想要呕吐的神情:“这种人就是嫉妒,丑陋的三流货色。不过你也真是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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