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他很担心。”

    陆言拽了个椅子,趴在椅背上坐着噶悠:“你放心养伤,报告什么的揽星帮你写呢,每天忙到半夜,我也想帮他,可是我不会写。”

    白楚年喝了口水:“你别帮了,你写的十句里面能有八个错别字。”

    陆言气到耳朵飞起来。

    金缕虫还是不太习惯人多的场合,安静地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用毛衣针拉蛛丝给白楚年织手套,木乃伊蹲在对面给他拿着蛛丝线球。

    “哎,织毛衣那个,文池。”白楚年叫了他一声,金缕虫懵懵地抬起头,眼睛浮着一层金属色薄膜,木乃伊也随着他的动作抬头,看向白楚年。

    “过来,我有事交代你。”

    金缕虫老老实实站起来,跑到白楚年床边,规规矩矩站着。木乃伊跟了过去,站在金缕虫身后。

    “你去组长那里开一张任务书,就说我让你在这月底最后一天中午十二点去码头,乘IOA的轮渡去蚜虫岛特训基地。”

    金缕虫点了点头,身后的木乃伊默默拿出铅笔,在掌心写下白楚年叮嘱的时间地点。

    “等你到了再联系我,我再告诉你要做什么。”

    “好。”金缕虫听话点头。

    他们看望过后,让白楚年好好休息,纷纷退出了病房,陆言本来都走出去了,突然又折返回来,神秘兮兮地趴到白楚年床边,表情特别认真地小声问他:“喂,最近有个暗杀任务要我和揽星搭档去做,需要扮成情侣,还要住同一个房间。”

    白楚年摸摸下巴:“啊,怎么了,暗杀任务对你们来说挺简单的,有揽星肯定不会出岔子。”

    陆言脸憋红了,对白楚年强烈暗示:“我用不用准备什么?”

    白楚年终于看懂了陆言的暗示,这小崽子是情窦初开,担心跟揽星住一起会发生点什么。

    他坏笑起来:“那你问我有什么用,你问他啊。”白楚年朝兰波扬扬下巴,“谁在下边你问谁。”

    “嗯?”陆言很纳闷地竖起耳朵,“ioa八卦论坛上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说你才在下边。”

    “谁踏马瞎传老子谣言,我IOA兽系猛壹谁不知…”白楚年嘴角一僵,转头看向兰波。

    兰波立刻转过身背对他开始花式削苹果。

    噗嗤。

    “好啊,内鬼竟是我老婆。”白楚年倾身爬到兰波身边,从背后锁住兰波的脖子,把omega拽进了被窝里,然后转头对陆言道:“同志,你先撤吧,间谍被顺利逮捕,我要开始审问了。”

    陆言兔耳朵包着着火的脸夺门而出。

    IOA总部停机坪。

    白楚年穿着病服,身上披着兰波的外套,悠哉站在主席台的栏杆边,看着一架架涂装PBB标志的武装直升机从天空降落,十来辆大巴车秩序严谨地停在场中,身穿迷彩战斗服的PBB士兵整齐划一地背着行李包从车上下来,排成严密的队列,等待上级的命令。

    PBB风暴特种部队和狂鲨海军陆战队的队服不太一样,风暴部队的作战服是黑色迷彩,胸前有PBBw的标志,狂鲨部队的队服是蓝色迷彩和军绿色的贝雷帽,胸前有PBBs的标志,因此从大巴车上下来的士兵自动分成了两个颜色不同的矩形队伍。

    “真整齐啊,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板正的队伍。”白楚年由衷感叹。

    “哼,你们IOA的散漫劲儿早就应该改改,上次交换训练还是有成效的,你带过去的那几个小孩儿进步挺大,一开始连内务都不好,天天因为这个挨罚,都是因为你上梁不正。”何所谓插着腰,在主席台上慢悠悠地来回溜达,时不时拿出对讲机,把底下动作慢的小组训斥一顿。

    “哪来这么多规矩…不过拿出来是挺有面子,不像我的小崽子们,嬉皮笑脸的。”白楚年抱着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PBB军队正在以联合演习的名义向IOA集结,这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在为取缔研究所作准备了,等会长的提案一通过,搜查令和逮捕令会一起下来,国际警署就会逮捕所有研究员,不排除艾莲狗急跳墙的可能,PBB军队提前集结也只是在为阻止研究所反抗和保护平民做万全的准备。

    “你的伤还没好啊,到底有多严重。”何所谓上下打量了白楚年一番,他的小腹和胸膛都裹着绷带,身上穿的也是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和平时精神抖擞浪里带贱的样子大不相同了。

    白楚年扶着栏杆,看上去有些精神倦怠。他显然没有恢复到全盛时期的状态,皮肤和纸一样苍白,眼睑和嘴唇都异常发红,看上去比往常瘦削了些。他还戴着婚戒,但指环松了,卡在他泛红的指节上。

    何所谓不大敢相信,现在的白楚年竟给他一种脆弱的错觉,精气神弱了许多,整个人透着一股病气。

    “该不会是肺结核吧,别传染我。”

    “那必须第一个传染你。”白楚年往何所谓身边蹭了一步。

    何所谓皱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真的,没事吧。”

    “不能说完全没事吧,只能说苟延残喘。”白楚年懒懒揣着手,“好兄弟,我可能快要没了,我要是真的没了,你帮我照顾好我的学员,老婆就不用你照顾了,毕竟你没有老婆也没有什么经验,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带你队员去海边捡捡垃圾什么的就行了。”

    “嘁,呸。”何所谓捡了根枝叼在嘴里,就知道这小子嘴里吐不出什么人话。

    白楚年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金缕虫打来的视频电话。

    “哟,这么快就到了。”白楚年按了接听。

    金缕虫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一双覆着金属层的蜘蛛眼怼在镜头前眨巴了两下,腼腆地笑着说:“我现在在蚜虫岛特训基地,PBB护送的实验体们也到了,大家都在。”

    然后他把电脑交给了木乃伊,木乃伊抱着电脑缓缓退后,镜头才慢慢拉远。

    于小橙搂着哈克(实验体红尾鵟)的脖颈挤到镜头里:“教官…哦哦楚哥,你伤好点了吗?”

    白楚年露出虎牙:“小破伤没什么好记挂的。”

    哈克看见白楚年,脸垮下来,于小橙强行扯着他的脸让他微笑:“哎呀打个招呼你能死啊?”

    哈克不情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狗)好(比)。”

    布偶omega和暹罗omega拉着他们在交换训练时负责的一对胆小的老公公和老婆婆仓鼠实验体给白楚年看。

    他们实在太胆小了,由于之前在PBB时和白楚年接触过,导致现在一看见白楚年的脸就受到惊吓,一头扎进身边的猫咪怀里发抖,差点撅过去。

    弱小的实验体对同类强者的恐惧心理很难消除,尤其是在猫与鼠这种极限物种压制下,好在照顾他们的猫咪学员能让他们多少适应一些。

    “楚、楚哥…我今天新教会他用拼音打字了,我让他给你表演一下,来,大菠萝,你打个我的名字看看。”萤推来了一个个头巨大的非洲象实验体,一出现就占满了大半屏幕,大块头有点害羞,一个劲捂着脸往萤的身后躲。

    “他就是太害羞了。”萤挠了挠头,只好作罢。

    边牧alpha站在沙滩上,控着无人机带着那些会飞的实验体幼体在海面上盘旋,腾出一只手跟白楚年摆了摆。

    白楚年笑笑:“段野,今年年终考核认真点,你哥等着你赶紧过来接技术部的班呢。”

    小边牧比了个ok的手势:“我哥还没秃啊?该秃了。”

    PBB从国际监狱里回收的十四个实验体,加上PBB原有和俘虏的几个实验体,再加上前一阵子IOA收留的一部分实验体和幼体,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治疗,确定他们不再出现攻击人的欲望,因此全部都安置在了蚜虫岛,试着跟孩子们生活在一起。

    在屏幕角落里,无象潜行者在沙滩上正在用手指画蒙娜丽莎,图灵博物馆坐在他身边看书,这两个智商超高的实验体倒很能玩到一块儿去。

    蒲公英实验体在哭着追自己被海风吹走的头发,刚玉实验体在海岸边捡贝壳,磨成宝石一样光滑的饰品发给身边的学员们,学员们叽叽喳喳跟他们玩成了一团。

    贺文潇贺文意突然挤进镜头里,顿时屏幕上只剩下两个鼻子。

    “队长呢队长呢我们队长呢,我们把实验体护送到了。”

    白楚年揽过何所谓的脖颈,把他拉到身边:“这儿呢,老何,过来唠两句。”

    何所谓板起脸教训:“你俩别光顾着玩,训练不能荒废,听见没。”

    “知道,队长,我们想你了。”俩小狼崽没心没肺地在屏幕对面笑。

    “哼,别整那没用的。”何所谓戴上墨镜,咳嗽了一声,把头转到了一边。

    白楚年松开何所谓,懒洋洋地举着手机去无人的地方嘱咐了小崽子们一番,才挂断了视频。

    挂断视频,手机上的闹钟就响了,到了例行检查身体的时间,今天放了这么久的风,该回病房了。

    住院观察两天后,白楚年的体检结果指标合格,身体各方面的指数都降了下来,暂时保持着稳定状态,只是还没找到彻底压制恶化的方法,医生不准他走出IOA总部区域,以免被外界刺激到,并且随时严格监控他的身体情况。

    白楚年坐在单人病床上,把工作电脑放在膝头,浏览着壹佰零玖研究所最近的动向。因为单烯宁暂时短缺的缘故,加上锦叔暗中放出去研究所药物短缺资金链断裂的消息,关于实验体的许多合作都黄了,看上去研究所的口碑也在直线下滑。

    昨晚锦叔和会长特意打了视频电话过来探望他的伤情,白楚年有点不好意思,连连说没事,让他们放心。会长还在威斯敏斯特,锦叔推了自己的行程与他同行,白楚年不想让他们远在千里之外还担心自己这边。

    现在看来,只要壹佰零玖研究所保持这个衰败速度,过不了多久,就算会长这一次的提案仍没通过,研究所也有很大的概率自行崩盘。

    技术部段扬说,早上收到了一个人偶娃娃送来的移动盘,里面都是壹佰零玖员工内部网络才能浏览的内容。人偶师把他们从红狸市华尔华制药工厂盗窃出的资料直接扔给了IOA,大概是在这次抢夺实验体的行动中大伤元气,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打算正面对抗研究所了。

    技术部查了人偶师现在的位置,发现已经不在境内了,开在窄街的人偶店挂上了店面出租的牌子,里面的家具还在,但铁艺展示架上的人偶娃娃都已经搬空了。今早IOA北美分部的搜查科干员发消息来,说发现人偶师在加拿大活动的痕迹,不过没什么特殊活动,IOA总部给予的回复是继续观察。

    白楚年浏览了人偶师拷贝下来的资料,发现研究所并没有完全停止生产药剂,即使在单烯宁短缺的情况下,以保证完成以前的订单,尽量降低损失。

    病房门响了两声,韩行谦推门走进来,手里拿着查房册。

    “今天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他走到白楚年病床边,俯身抬起白楚年的下巴,检查瞳仁是否发蓝光,再掰开嘴检查牙齿有没有兽向生长,然后按下他的头,检查腺体有没有异常红肿。

    异常红肿没有,普通红肿还是有的,白楚年的腺体上有两排牙印,还沾着白刺玫信息素的气味,一看就是那条鱼咬的。

    “没不舒服。”白楚年老老实实地任他摆弄。

    “虽然适当的性生活可以让你恢复得更快,但也不要纵欲过度。”

    “老婆缠人,没办法。”白楚年懒懒打了个呵欠,斜倚在病床提起的靠背上,“兰波怎么还没回来啊,去食堂买份饭而已…不会又把食堂的大勺吃了吧。”

    “他在我老师那儿,来的时候我看见他了。”

    “他找钟医生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担心你啊。”

    “唔。”白楚年偷偷凑近韩行谦问,“他背着我跟你们说什么了吗?最近事情多,我怕他难过。”

    “放心,他比你成熟得多,他活了这么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性格,又骄傲,就是难过也不会显露出来给我们看的。”韩行谦抽出胸前口袋的圆珠笔,低头在查房册上记录下白楚年的情况,按铃叫护士进来给白楚年扎上一瓶安抚剂。

    “韩哥,你看这个。”白楚年把电脑转过去面向韩行谦,“研究所着头皮生产药剂呢,没有单烯宁,这药剂效果不影响?那我们不是白忙活了。”

    “我们研究过单烯宁,已经确认了这种原料在药剂中起的作用。”韩行谦说,“这是一种成瘾性强的安抚剂,能大幅度提高实验体的服从性。”

    韩行谦仔细浏览了一遍电脑上关于研究所继续生产药剂的部分,想了想说:“没有单烯宁的药剂,本质效果不变,但实验体的服从性会很快变差,实验体是凶猛的,他们卖给各个国家和组织的实验体更是万里挑一的精英,艾莲这是打算赚上一波快钱然后跑路吗。”

    白楚年皱起眉,让技术部给坐落在各国的IOA分部发消息,让他们警惕留意一下那些曾经购买过实验体的组织和国家。

    壹佰零玖研究所总部。

    艾莲坐在办公桌前,端着咖啡,看着电脑上传输过来的实验视频。

    一串视频都是永生亡灵的训练记录,这是她最强大的作品,不论对手是谁,他都能一击必杀,即使A叁级实验体也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再强大的实验体也有弱点。

    视频中,一直表现得温顺听话的永生亡灵突然试图打破培养箱,但培养箱四角安装有专门对付实验体的液氮冷冻捕捉网,一发液氮炮就冻僵了亡灵,直到身体解冻才重新恢复行动能力。

    液氮捕捉网是艾莲手下武器研究员的杰作,利用北极虾腺体仿生制造,连神使和电光幽灵都会被液氮炮冷冻,证明这种液氮炮是控制所有实验体的最有效武器,发明液氮炮的研究员也得到了升职加薪的待遇,艾莲从不会亏待自己手下的天才科学家们。

    智能ai“灯”发出提示音:“人偶师团队受重创,厄里斯机械核心损坏,奇生骨反噬重伤,帝鳄内脏损伤,已经逃往加拿大。”

    艾莲用指尖抹了一下马克杯上沾的口红:“哼…那些无用的实验体幼体就送给他们吧。”

    灯又说:“我们派出的五个A叁王牌实验体折损了四个,迅猛龙、雅典娜盾、蚀棉被厄里斯击杀,霞时鹿被永生亡灵击杀。”

    艾莲皱起眉:“亡灵杀了自己人?”

    灯回答:“我已经发布了召回指令,但被亡灵拒绝了。”

    艾莲轻哼:“他的确贪玩。你知道该怎么做。”

    灯:“好的。已经发射液氮捕捉网。”

    艾莲看着电脑传来的实时监控,屏幕上出现了永生亡灵的影像,亡灵正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飘荡,突然,一架无人机出现,朝他发射了一发液氮炮。

    亡灵戴着研究所的定位圈,他的位置随时会被追踪,根本无法逃出他们的监视。

    亡灵被瞬间冷冻僵,从空中掉落,摔在了地面上,手和脚都直接被摔断了,飞出了好几米远。

    艾莲看着监控中的画面冷笑:“派人去把他带回来吧。”

    “是。”

    “今天没什么事,我回去看看萧炀,好几天了,还在跟我绝食怄气,男人真是难哄。”

    艾莲离开了办公室,ai灯负责关闭办公室内的电力,锁闭门窗。

    桌上的电脑在关闭之前,还处在实时监控的页面上。直升机从空中缓缓接近,几个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顺着绳索降落,将永生亡灵冻僵的躯体锁进玻璃皿中,直升机带着他们返航。

    而旁边不起眼的荒堆中,永生亡灵冻僵摔断的一截手零落在杂乱的丛里,手指轻轻动了动。

    断手迅速解冻,手指像虫子的肢体一样灵活,在地上飞快地爬,在研究员们回收直升机舷梯时用力一跳,抓住了舷梯末段的横梁。

    “嘿嘿。”

    IOA医学会经过多的探讨,提出了一种认为可行的压制恶化的方法。

    “我们和技术部反复研究你传回的视频和照片,发现了一些规律。”韩行谦又站在了白楚年的病床前,这几天,韩行谦一直紧密监控着白楚年的身体,毕竟是白楚年的观察医生,从白楚年来到IOA那天起,韩行谦就接手了他,保证他的健康是韩行谦的工作。

    白楚年靠坐在病床上,膝头放着电脑,他还有许多工作要做,能抛给揽星做的也只是一些写报告之类的杂活儿,他眼睛盯着电脑,分出一只耳朵给韩行谦。

    “我们派去红狸市的检验科同事带回了更详细的资料,那颗珍珠…”

    白楚年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抱歉。珍珠质卵壳内包裹着不少和兰波基因相同的物质,研究所利用促联合素将珍珠与永生亡灵强行建立联系,目的是用这些物质保持亡灵恶化后的意识。”韩行谦说,“那么我们猜想,兰波也具有相同的能力,而且要比珍珠强大千百倍,我们可以尝试用同样的方式来在你恶化时保持神智清醒。”

    白楚年摇摇头:“你没看见亡灵的举止,疯疯癫癫的,绝对不是正常该有的样子。我和兰波讨论过,我们不敢冒险。”

    “所以我需要促联合素。”韩行谦认真道,“如果能拿到研究所的促联合素,我们有八成把握解决你的恶化问题。”

    白楚年眼睛亮了亮:“你真有办法?”

    “我们会尽全力救你。”韩行谦不敢居功,IOA医学会的教授们连夜研讨才确定这个方案。

    “也对,毕竟我也算IOA的财产,不能砸手里。”

    “狗屁财产,搜查科没你不行,你给我干到退休。”韩行谦按住他的脑袋,用力揉了揉:“我已经递了申请书到组长那儿,任务书批下来了,会派秘密特工去研究所的下属基地去找促联合素,这期间你老老实实待在病房里。”

    “知道。”白楚年伸了个懒腰,“我真的好闲,连任务都是老婆代班。”

    韩行谦拿着查房册走了,白楚年重新躺回床上,了虎牙,美滋滋地回味韩哥说的“搜查科没你不行”。

    “我到了,你在高兴什么。”

    电脑扬声器里传出兰波的声音。

    白楚年调出兰波的实时摄像:“啧,老婆你穿这身真帅。”

    兰波现在可以保持人形,穿人类的服装,此时身上穿着背后印有IOA自由鸟标志的黑色作战服,腰间绑着弹带,右腿箍着皮质手枪带,左腿侧贴着一把水化钢战术匕首,手中握着一把水化钢QBZ步枪。

    他把微卷稍长的金发随意用白楚年给的塑料小蓝鱼皮筋扎在脑后,前额的发丝凌乱地随风飘动,紧身作战服贴合着omega的身体流线,显得腰腹削薄干练,双腿笔直修长,即使站在alpha堆里也很高挑。

    这次任务是帮助联盟警署解决一桩武装抢劫案,团伙作案,人数有十八人,抢劫了设在历史博物馆的宝石巡回展,馆长求助了联盟警署,由于历史博物馆不属于私人财产,展会上的宝石有一多半都来自一些慷慨的贵族,IOA也破例派遣特工协助破案。

    但IOA特工组事务繁忙,搜查科更是忙到脚不沾地,国内国际来回飞,连刚转正的训练生们都在任务途中回不来,仅剩的几个有空闲的干员也被派出去调查促联合素了,搜查科的闲人就只剩下白楚年一个,而白楚年又被医学会的医生们勒令不准出总部,实在没办法才找老婆代班。

    “辛苦了老婆。”

    “hen。”

    没办法,自己家的小alpha,抱着他的腰随便撒撒娇,他就什么都忘到脑后,什么要求都一口答应下来,给自己揽下一堆麻烦事,还要跟一群陌生人类待在一起,不舒服。

    “回来我给你咬。”

    “…”兰波脸颊一热。白楚年在耳机里说话,声音懒懒的,又拖着撒娇的尾音,就像贴在耳边悄悄耳语一样,很迷人。

    “说定了。”兰波摊开手,一个水化钢弹匣凭空落在掌心,被他推进了步枪里。根据联盟警署中金雕警员的远空侦查,他们已经接近了团伙的窝点,兰波放轻了脚步。

    合作多年,联盟警员对IOA的搜查干员都抱有一种敬畏心理,绝对不敢因为协助干员是omega就看轻人家,任何任务,只要有IOA特工协助,那么这次行动就十拿九稳了。此时警员们看着前面手握透明步枪一脸不屑的兰波,只敢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恐怕给前辈拖了后腿。

    白楚年把实时影像投影到平板上,在病床上换了个姿势,拿两个枕头垫在胸前,趴下来双手抱着平板,影像中的视野就是兰波的视野,没有延迟。

    兰波已经进入了城市边缘的废弃大楼,那伙劫匪会在这里分赃,将镶嵌在首饰上的宝石拆下来分成零散的小份,分给走私同伙带出境。

    废弃大楼中光线微弱,兰波的视力不强,又没有鱼尾蓝光照亮,看不清楚东西。

    “没事,尽管走,我帮你看着。”白楚年戴上外接的头戴式耳机,“你左手边有电线,别绊倒了。”

    “这么黑,你能看得见?”

    “我能听得见。”

    联盟警署得到的资料说这伙劫匪都是枯叶壁虎alpha,夜视能力极强,这样黑暗的环境对他们有利,而警员们不能擅自打光以免打惊蛇。

    兰波一路按照白楚年的指挥绕开障碍物,尽管在一片漆黑中他什么都看不见,可小白的指引从未出过差错,他一路上连小石子都没踩到过。

    “老婆,你把摄像头往下压一点。”

    “哦。”兰波并未多想,抬手把领口的纽扣摄像头向下拧了拧。

    白楚年抱着平板,打开了夜视功能,端详着亮起来的画面。老婆的胸肌可真白,想咬。老婆的六块腹肌真漂亮,人鱼族天生身材好,练都不用练的。

    “你是不是在看别的东西。”兰波忽然开口,低声问。

    “没有啊,我在帮你看路,可好看了。”白楚年故意逗他,抱着平板翻了个身。

    “是吗。”兰波轻笑,拽下领口的摄像纽扣,塞进了裤腰里,“来看更好看的。”

    白楚年看着屏幕上出现的一片情涩光景,愣了一下,咬着嘴唇把发烫的脸埋进了肘窝里。

    “…”

    无语,想看兰波害羞怎么这么难。

    耳机里渐渐能听见极微小的脚步声,白楚年稍微严肃了些,轻声说:“拿闪光弹。”

    兰波从腰带上拽下闪光弹攥在手中。

    “向前走,右手边第一道门。”

    兰波放轻脚步,缓缓接近。

    “开门,扔进去,关门。”

    兰波拨掉保险环,用力拉开上了锁的钢制门,连着门框和门槛一起拽变了形,墙面裂纹掉皮,然后把闪光弹滚了进去,再返身带上门。

    白楚年瞬间摘掉耳机躲避闪光弹爆破的一瞬发出的嗡鸣,然后再戴上:“进门。”

    兰波拉开了钢制门,里面的人们正捂着被闪伤的眼睛开枪乱扫,房间里的枪声混乱刺耳,在空荡黑暗的空间里回荡。

    白楚年的听力比视力强百倍,非远程战斗很少使用夜视工具,此时也只是闭上了眼睛,仔细聆听辨别耳机里传来的混杂的噪音。

    “蹲下,你左手边有沙发掩体,沙发左前方有一个拿冲锋枪的,干掉他。”

    兰波蹲下来,迅速挪到沙发后,伸出枪口挑开了一人的袖口,幽蓝电光顺着水化钢灌入那人身体,那人突然浑身触电抽搐,瘫倒在了沙发上。

    如果要灭口,兰波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可惜警署要求抓活的,还不能放跑领头的,憋屈极了。

    “站起来跑,到你右手边的保险箱后边,那个拿AK的干掉。”

    兰波一把抓起刚刚被自己电到昏迷的劫匪当做人盾,在黑暗中跑到保险箱后,保险箱后是个M贰级alpha,视力恢复得比别人要快,但兰波已经摸到了他近身,抬起匕首划过他的脖颈,一股强电流使他浑身僵抽搐,最后昏厥过去。

    分赃的房间内一度混乱,突然,白楚年在密集的枪声中听到了一声不起眼的玻璃碎裂响。

    “有人跑了,屋里的留给联盟警署解决,去追那个跳窗的。”

    联盟警员也冲进了房间里,手拿防爆盾和霰弹枪,大声威喝。

    兰波撞开玻璃翻了出去,果然有个劫匪提着手提保险箱逃了,他是壁虎alpha,有游墙的伴生能力,在垂直地面的大楼外壁跑得飞快。

    劫匪疯了似的向前跑,想甩掉兰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当他跑出几百米时,再回头看,身后穷追不舍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逃出生天时,面前横空扬起一条冷蓝鱼尾,兰波本体出现在他面前,放电吸附在大楼内部的钢筋上,鱼尾缠住劫匪一条腿,嘴角长长裂开,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里面尖利密集的牙齿。

    “啊啊!”劫匪头子当场被这恐怖的怪物吓到昏过去,手一松,装满宝石的手提箱便滑脱了,从高处掉了下去。

    兰波迅速向下爬,鱼尾卷着昏厥的劫匪头子扔回了刚才的房间,身体化作一道闪电向下游走,张开手掌朝手提箱的提手抓过去。

    一只小麦肤色的手先他一步抓住了手提箱,黑影稳稳落在了狭窄的墙上沿。

    兰波也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电磁嗡鸣。

    “拿来。”兰波抬眼冷漠审视对方,眼神不善。

    黑豹站在墙上方的窄沿上,黑色风衣衣摆在风中微微摆动,戴着戒指的食指轻拨开手提箱的锁扣,从里面满满堆放着的宝石中挑选了一会儿,挑出展品中那颗最大的红宝石,拿在手中,对着光看了看,然后将手提箱合上,抛还给了兰波。

    “抱歉。受人之托,拿去应急,来会照价赔偿。”

    他挑出的这颗红宝石足有克拉,是这次巡回展的压轴宝石,未经雕琢镶嵌,形状像一颗心脏。

    直升机降落在劳伦斯山脉中央,今暴风雪,只能被迫降落徒步进山。

    黑豹跳下直升机,黑色风衣被夹着雪花的冷风吹得上下翻飞,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抬起眼皮,金色猫眼收拢成一条竖线,冷漠地辨认了一会儿方向,向西方缓缓走去。

    他在崎岖雪地中踩出了一排脚印,只是深一脚浅一脚,因为受了不轻的伤。

    想在兰波手里抢东西,不脱层皮是不可能的,这还是在兰波半途停下来懒得追了的情况下。

    黑豹亲耳听到兰波对着耳机麦说:“randi,没必要因为那么小的石头耗费精神,我从海底给你带来的宝箱里有许多更大的,你随便挑一个红色的给他们算了,我现在只想回家和你亲热。”

    他一路偷渡出境,中途在岛屿停留才有人接应,飞往加拿大后,乘上了预留的直升机,几次辗转才带着宝石接近目的地。

    徒步近一个小时,崎岖山脉之间渐渐出现了一些覆盖着雪的建筑尖顶,从窗中透出暖色的光晕。

    继续走了十分钟,才窥见建筑全貌。覆盖着白雪的山间坐落着一整片城堡,城堡尖顶连绵,淡青色的砖瓦与雪色接近,而每一扇窗都向外散发着暖意。

    虽然地势偏僻隐秘,但买下这样一整片建筑也需要强大的财力,常维护费用高得惊人。

    黑豹拖着僵冷的身躯走近正门,守在门口的一个与人等高的人偶执事朝他礼貌躬身。人偶执事穿着得体的燕尾服,戴白色手套,除了肢体上的球形关节外,看上去与普通人的白人无异,神态栩栩如生。人偶师对面容和形体的刻画可以用天才形容,足以与当今世界的雕刻家媲美。

    黑豹并未多言,轻踏地面,双手勾住外墙的凸起,迅速翻了进去。

    墙并不高,却隔绝了外面的暴风雪,墙内毫无积雪,温度也十分暖和,有一位人偶老人在扫地,人偶园丁在保养庭院的玫瑰。

    黑豹回头看向墙外的天空,竟是晴朗无云的蓝天。这里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门外等候的人偶执事优雅地走进来,关上门,扫去肩头的雪花,对黑豹点头示意,请他进去。

    走进城堡的走廊后,屋里的人偶女佣匆匆跑来,给黑豹递上一杯热可可,引他去会客室坐。

    周围寂静无声,这些人偶仆人似乎都不会说话,只能按着预设的程序做事。

    走廊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扇虚掩着的门,黑豹趁人偶女佣不注意,轻推开一扇门,向内瞥了一眼。

    里面的布置看起来像幼儿教室,一些矮小的桌椅上稀疏地坐着几个小孩,嗅到生人气味后,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盯着黑豹。

    他们有的长着一张蟾蜍似的大嘴,有的下半身是蜘蛛,有的身体近乎透明,有的背后长着翅膀。都是实验体。

    而幼儿教室最前面的黑板前站着一位穿洛丽塔裙子的人偶老师,在黑板上端正地写下几个简单的英文单词。

    黑豹看了几个房间,除了幼儿教室,还有玩具屋,也有正常的成年人的房间,还看见一个成熟期的蜻蜓实验体站在窗边拉小提琴,她穿着款式简单的白裙子,纤瘦的背后垂着两对半透明的蜻蜓翅膀。

    她回头看了黑豹一眼,停下正在拉琴的手,对他露出毫无防备的微笑,释放出一点信息素作为初次见面的礼貌招呼。

    从她的信息素里,黑豹判断她的等级很低,攻击性极弱,通常来说这样的实验体会被做成强大实验体的饲料,活不到这么大。

    走廊很长,房间众多,黑豹粗略算了算,光是一条走廊的房间里就容纳了上百个实验体和幼体,整座城堡建筑和一个小型城市差不多,最少也能容纳上万实验体。

    人偶女佣领着黑豹来到了会客室,鞠了一躬就默默离开了。

    会客室的沙发上斜倚着一个女性alpha,穿着碧绿的缎面旗袍,长长的金蓝孔雀尾羽垂到地毯上,轻摇着雪白的羽毛扇,身侧的壁炉里燃烧的火焰在她脸颊上映出暖色红光。

    奇生骨抬眼看见黑豹,用扇面掩着口鼻咳嗽了几声。

    “你病得更重了。”黑豹从她对面坐下,脊背端正挺直,戴宝石戒指的食指轻轻在膝头敲动。

    奇生骨摇摇头:“我提前出培养舱,算先天不足,好不了的,新伤摞旧伤,烦得很。这几年你去了哪儿,昼。”

    黑豹沉默。

    “找到驱使者了?”奇生骨瞥见黑豹食指上的蓝宝石戒指,有些好奇地抬起眉眼打量他:“我以为你的驱使者会是撒旦。”

    黑豹偏过头,显然关于这件事他不想多提,冷淡地岔开话题:“你打算一直留在这么。”

    “留在这,没什么不好的。虽然小孩儿多,但房子够大,也不显得吵。”奇生骨笑了一声,又咳嗽起来。

    黑豹不擅长聊天,很快又沉默下来。

    “他让我给人偶师送一块宝石。尼克斯在哪。”

    “他三天都没出工作间了,我让魍魉小鬼去叫他。”

    封闭但宽敞的工作间里,有条不紊地摆放着制作人偶的工具,墙上排布着木质展示架,上面摆放着许多尚未完工的人偶娃娃,姿态各异,神态万千,只是还没上色,也没有衣服去遮挡一身球形关节。

    桌面上铺着翻毛皮防滑垫,这块垫子用了许多年,沾上的色粉和亮油都已经擦不掉了。陈旧的铁艺台灯下,人偶师正埋头工作。

    他穿着皮质围裙,戴着一副很薄的黑色的半掌手套,雕刻了花纹的银质寸镜卡在他深邃的眼窝中,他全神贯注地用细镊在组装手中的精细物件,那是一个人偶娃娃的机械核心。

    机械核心和人类的心脏形状很像,铜制的纤细繁杂的框架,内部本应有一个红色核心来为整体驱动,核心内部的芯片上复刻了实验体统一移植的战斗记忆,包括对武器构造的了解、近战格斗知识以及屠杀倾向,厄里斯的出厂设定是暴乱实验体,以不和女神厄里斯命名,挑起战争是他的使命。

    只要有战争,军火买卖就会越发暴利,红喉鸟恐怖组织定制购买这样一个实验体的初衷正是如此。

    承载芯片的主要容器是一块心脏大小的红宝石,在研究所的深海压力井中由数控机床雕刻,并在芯片和宝石之间充满氩气。

    买家很难找到相同品质和克拉数的宝石来做仿制品,研究所财大气粗,选用这样的材质作为承载核心的容器,就是为了不让买家盗版或者维修他们的产品,坏了就只能扔掉,重新到他们那里购买新的。

    不过这一个机械核心内部已经完全损坏了,放置芯片的红宝石炸得粉碎,芯片也烧毁了一多半,以人偶师炉火纯青的技术也只能复原机械核心的外部框架,数以万计的精密铜丝和芯片构成了类似包裹心脏的血管,人偶师已经夜不分地修复了三天。

    他把床垫从卧室搬了过来,放在工作间的角落里,不过到现在还没用上。他毕竟是个人类,不眠不休地工作让他的身体迅速地憔悴下来。

    三个小时过去,人偶师才抬起头,慢慢取下眼眶上的寸镜,眼睛一闭便感到酸痛,直起身子,颈椎和腰发出吭吭咔咔的脆响。

    人偶师习惯性看了一眼脚下,想叫睡着的厄里斯让开,别绊着自己的脚,但脚下空空,人偶师木然怔了一下,才僵地将目镜放到桌上,站了起来,爬满血丝的浑浊的眼睛望了一眼角落。

    角落的床垫上平放着一个破烂的陶瓷人偶,他半张脸都碎没了,剩下的半张脸也爬满了裂纹,没有下半身,只剩下一只右手,搭在破碎的胸前,胸部也碎了一大半,能轻易看见他空壳一样的胸腔,内部空空如也。

    娃娃脸上的妆被擦掉了,一头银发一根根从根部拆掉收拢进自封袋里,坏掉的眼珠也被拆了下来,只剩下空洞的眼眶,他现在就只是一具报废的人偶,和麻袋里装的那些发霉的肢体没什么两样,甚至放在一起都会混淆到挑不出来哪个是他。

    “厄里斯。”人偶师叫了他一声。

    那具破烂人偶动了动,对他的声音还有反应,不过也仅仅是动一动,和剥皮青蛙的神经反射没什么两样。

    但人偶师露出了被宽慰的表情,紧皱的眉头舒展开,眉心留下了浅浅的皱痕。

    笃笃。

    敲门声响起来,人偶师向外看了一眼,门缝下是小魍魉踮起的脚。

    “尼克斯,他…来了。”

    人偶师应了一声,摘下皮质围裙和手套放在桌上,锁上工作间走了出去。

    走进会客室,人偶师一眼便看见黑豹放在桌上的红宝石,以他对材料精准的判断,这块红宝石的克拉数是足够作为厄里斯的新核心的。

    “受他之托,我只负责把东西交给你。”黑豹说,“把钱付给IOA吧。”

    “IOA?”

    “宝石是从他们手里抢的。”

    “…”

    黑豹没什么别的话要说,转身离开。

    “等一下。”人偶师叫住他,从桌底拿出药箱,拣出一把手术刀和一套缝合针线,“你脱掉上衣。”

    黑豹皱了皱眉,但面前这个人看上去是亲和的,他的命令让人无法抗拒,像被木偶提线纵了手脚一样,黑豹按他所说脱掉了上衣。

    兰波在他肩头留下了三条深长的爪痕,严重到无法自行愈合的程度,血还在向外渗,浸透了他的衬衫。

    人偶师熟练地用手术刀清理掉他伤口边缘的烂肉,再用医用针线缝合。这是他的本行,娴熟技巧刻印在脑海里,不会轻易忘记。

    黑豹原本下意识咬紧了牙关,却发现并没有任何痛感,有些意外。

    “我的伴生能力造物之手,拿掉你的器官你也不会受到伤害,缝合就更简单。”人偶师剪断缝合线,收起了药箱,脸上掩不住的疲倦让他看起来十分憔悴。

    “你走吧。”

    黑豹怔了怔,看了一眼肩头完美的缝合线,捡起自己的风衣,跟着人偶女佣离开了。

    送走黑豹,人偶师拿起桌上的红宝石,一言不发地回了工作间。

    打开工作间的门,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破烂的陶瓷娃娃趴在门边,吃力地用手肘撑起身体,仅剩的一只右手捏住人偶师的裤角,拽了拽,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眶望着人偶师,面无表情,却让人一眼就能看穿他的恐慌。

    人偶师淡淡叹了口气,弯腰捡起厄里斯,把他用黏土固定到半身胸架上,摆放在了自己的工作台上,让他能有一个支撑点直起上半身。

    然后重新穿上围裙戴上手套,坐下来埋头工作。

    当人偶师准备戴上目镜继续修补核心时,一只球形关节陶瓷手伸了过来,盖住了他的眼睛,陶瓷很凉,冰敷着他因为过度使用而充血肿胀的眼睛。

    在这短暂的黑暗中,人偶师不由得想起几天前抢夺实验体行动开始的那一晚,自己看着搬空的人偶店货架,有些动摇和犹豫。

    他是人类,偶尔也会怀疑自己坚定的目标和毕生的愿望,这是一种人类通病,人偶师也不能免俗。

    但那时候厄里斯却凑到身边没头没脑地说,“我不在乎你对还是错,我会一直为你打架的。”

    在店里,奇生骨常常和厄里斯吵架,那毒舌的女人经常把话说得很难听,从不在乎是否当着当事人的面:“尼克斯只是利用你完成自己对人类的报复,像他那样的人有什么是不能割舍的?你以为你是谁,他就是利用你而已,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人偶师觉得,她说得对。

    但厄里斯总会反驳:“他没有利用我,他只是需要我。”怼得奇生骨哑口无言,只能连翻几个嘲讽的白眼。

    台灯的灯光只照亮了这一方工作台。

    人偶师拆下厄里斯的破损的头,垫在自己腿上固定住,用细磨针抵住娃头前眼角内侧,一点一点地向深处磨。

    做泪腺这样精细的活需要极大的耐心,人偶师花了七个小时才做完。

    做完后,人偶师直起脊背,动了动酸痛的脖颈,将头安装回原位。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外的暴风雪愈下愈烈,狼嚎似的嗡鸣在窗外盘旋。房间里的装饰壁炉还烧得很旺,火焰的声音听上去静谧又暖和,让人想在这样的祥和里永久住下,不再走出去。

    人偶师阖眼休息了一会儿,将红宝石举起来,在脑海中粗略计算如何切割,然后放到一边,用镊子从抽屉里夹出一个微小的芯片,举到灯下端详。

    这是雅典娜盾的战斗芯片,和厄里斯之前用的版本相同,可以替换给厄里斯。这芯片是他逃离制药工厂时冒着风险从废墟中捡回来的,芯片完整,意味着其承载的战斗记忆、武器使用以及屠杀倾向都还完整。

    人偶师盯着镊子上的这一方小小芯片,出了很久的神。

    他思考了很长时间,默默把芯片放回了抽屉,捡起桌上的红宝石,也放进了抽屉,锁了起来。

    他把手伸进口袋,攥紧口袋里的手术刀,犹豫着、缓慢地摩挲,像在思忖一个重大的决定。

    人偶执事送黑豹离开了这座暴风雪中的静谧之地,并赠送给他一条围巾,鞠了一躬便转身消失在风雪中。

    黑豹回望了一眼这座城堡,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大团的雪花遮挡了视线,阴郁的天色越来越暗,更显得城堡的每一扇窗散发出的金的灯光温暖明亮,临走时奇生骨邀请他留宿一晚,等暴风雪停了再走,被他用冷淡的表情拒绝了。

    那女人完全不是热情好客的性格,被拒绝一次就不再出言挽留,跟在韶金公馆遇见的爬虫和多米诺不一样,那两个小家伙热情又缠人,拖着拽着把他拉进房子里,一遍一遍邀请他住下。

    黑豹回忆起来,仍旧固执地认为自己是盛情难却才答应住下,只是自从韶金公馆遇袭,他只在暗中关注过那两个小家伙,知道他们在IOA住得很安逸,并没多联系。

    暴风雪没有停歇的趋势,温度越来越低,黑豹把人偶执事送的围巾戴上,冻僵的身体回暖了些。

    趁着天还没黑,黑豹快步踩着渐厚的积雪往自己直升机的方向寻过去,好在他的方向感很强,视力也不差,至少不会在风雪中迷路。

    积雪越来越厚,每一步都深深地踩进雪窝里,用力拔出来才能走下一步,本应一个小时的路程,他走了三个小时,肩上的伤因为人偶师帮助缝合的缘故,已经愈合得差不多,只是身体里还有几处严重的骨伤和内脏伤,兰波下手的确狠,如果速度再快一点儿,大概会把他活活扯成鱼食吞下去。

    现在也只有先回到那个人身边去,有驱使物的恢复,他身上的伤才能尽快治愈。

    他在雪地里徘徊了一阵,眉头越皱越紧。他停直升机的背风坡空空如也,直升机居然无影无踪。

    这地方杳无人迹,偷乘飞机的可能性不大,即使有人偷乘,如果没有高超的驾驶技术,在这样的天气下驾驶直升机就是自寻死路。

    黑豹向四周望了望,余光瞥见背坡隐约有光线被折射弯了,看上去某一块空气和它后方的石块显得不大自然。

    黑豹的眼睛闪过锐利的冷光,身上散发出压迫气息。

    那片不自然的透明团突然一头栽到雪地中,双手合十,面对黑豹跪坐在地上,被黑豹的J壹能力堕落皈依控制住,只能保持这个朝拜的姿势动弹不得,本体从透明状态实体化。

    他掉下来以后,消失的直升机便出现了。

    “实验体捌佰壹拾肆空灵狮子鱼,听说因为没什么用就被销毁了,原来没有。”黑豹摇了摇头,不愿搭理这种低级实验体的恶作剧,绕过默默跪坐在地上的omega,朝自己的直升机走去。

    只是与空灵狮子鱼擦肩而过时,黑豹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感受到任何生命的波动。他回头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omega全身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

    他看上去就像一张立体的遗照。

    “…”黑豹隐隐感到不安,加快速度走到直升机前,右手刚搭到把手上,突然被一股铺面而来的杀意晃了一下,他在雪地中行走了太久,尽管作为猫科实验体的感官仍然灵敏,但手脚都因为极冷而变得迟钝,加上之前在兰波手中死里逃生,过重的伤痛让他的反应变慢了。

    一道冷寒刀光闪过,黑豹迅速撤身避开,但那刀速度太快,薄利的冷刃一刀斩来,黑豹只感到右手传来一股麻木的钝痛,三根手指连着半个手掌都被斩断了。

    戴着蓝宝石戒指的半个手掌掉落到脚下,喷涌的鲜血立即染红了满地白雪,冒出一缕温热的蒸气,又因为极寒的温度而迅速凝固。

    黑豹咬牙忍住右手的剧痛,冷冷盯着前方,才看清面前人的样貌

    实验体开膛手杰克,一个螳螂实验体,双手从小臂开始完全是锋利的两把折叠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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