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其中晚场的比赛是七点多?。

    贺屿薇在晚上?的时候被李诀从酒店大?堂接走。

    看到她后,李诀略微吃惊。

    依旧是素素的妆发,但贺屿薇从头到脚换成整套的miumiu。

    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灰色的牛仔连衣裙,

    叠穿了三件打?底,

    幸亏这个?牌子的上?衣t?单品通常偏薄软,贺屿薇自己很瘦,

    再加上?她选的是藏青色、棕色系和卡其色的安静色系,

    又搭配颜色一致的发夹。一个?自成风格的无性恋气?质文艺轻柔知性美少女就形成了。

    也?不知道?是这个?意大?利少女牌子轻易地把贺屿薇身上?那份轻盈纤薄的气?质挖掘出来,

    还是贺屿薇确实有一份即兴、独特、智性和出于本?能的气?质,她把miumiu穿得像自己的一部分。

    全香港最?势利的人,

    都看不出贺屿薇曾经的身份。

    只有她斜挎着小包挂饰泄露几分真相。

    余温钧没时间再陪她逛街。

    他直接将?各大?奢牌当季的小挂件都买回来,

    像娃娃机里的玩偶似的,零零总总装一大?箱,放在她房间里。

    贺屿薇挑了一个?小马吊坠一个?乌龟玩偶,还有她自己在房间用丝带编的蝴蝶结挂着。

    除此之外,

    贺屿薇戴着一个?棕色运动护腕,

    用来遮掩她想尽办法都取不下的钻石手镯。

    李诀眯着眼睛打?量她良久。

    他的腹中疑窦丛生,

    但又不太敢真正地确定,不得不稍微掂量着对她的态度。

    贺屿薇看到李诀倒是很高兴,他乡遇故人么。

    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窄框眼镜戴在脸上?:“我现在也?有一副眼镜了。”

    李诀顿时汗颜。

    “很多?人都戴眼镜,这可没什?么特别的。你?是自己买的眼镜?”

    贺屿薇不答反问:“你?戴的眼镜难道?是别人送的吗?”

    李诀习惯性地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我戴眼镜纯纯是为一个?造型。余哲宁告诉过我,

    余龙飞在草原上?被他哥打?了一顿。你?当时也?跟着他们一起去的草原?”

    贺屿薇遗憾地点头。她没见到余温钧抽余龙飞这一幕,

    真想亲眼看看。

    李诀顺手帮她打?开车门,也?深表赞同,随后又不动声色地说:“余哲宁和你?联系了几次?”

    她摇头:“一直没打?开手机。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来香港。”

    李诀再说:“他没准儿又在栾小姐那里失恋了。钧哥什?么态度?”

    好一会儿,贺屿薇只是漫不经心地玩着包上?的真皮挂饰流穗,

    她镇定说:“你?也?说啦,只是‘没准儿’。”

    一路上?,两人就这么闲聊着。

    李诀心想,得,他什?么信息都没套出来。小保姆气?质还是蔫蔫,但说话和做事越发地滴水不漏。

    #

    赛马场内灯火通明,有当地的乐队在现场演出,气?氛极其热烈。

    不少外国人在其中排队,墨镜推在他们头顶上?。而穿着汗衫的当地人则在填深蓝色的单子,胳膊下面夹着厚厚的马书和马经。

    贺屿薇和李诀是从特殊通道?直接进vip楼层,保镖替她去柜台拿了一本?马经,所谓“马经”,上?面罗列每匹马的过往战绩和擅长的场地赛,还有骑师和练马师的履历介绍。

    贺屿薇翻着马经,她心想,搞个?赌博还那么大?的阵势。

    李诀把她送到贵宾包厢后,就不见踪影。而余龙飞则和赛马会的熟人用英文聊得热火朝天。

    贺屿薇乐得一个?人趴在栏杆上?独自发呆。

    据说,养一匹可以比赛的马,每年都得花七位数。余温钧在内蒙重伤了赛马,余龙飞当时的脸色是真的都快哭出声,也?不知道?那匹马的后续怎么样。

    *

    快开场,第?三人才姗姗来迟。她还是听到余龙飞谄媚地叫了一声哥,才赶紧回头。

    余温钧罕见地戴着口罩。

    他穿着西装,内里又是花衬衫,正抱着胳膊,居高临下且静静地扫视着下面绿色的场地。

    贺屿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场内有工作人员打?着蓝黄色相间的雨伞,而对面硕大?电子屏幕此刻正介绍着一个?叫wendy的赛马,通体纯黑,四腿修长,极为神俊,而雪白?马鞍上?绣着花体编号6。

    就像在草原上?,余温钧很快就被一些?外表极其商务派的中年男人们包围了。他们熟络地打?招呼、握手、寒暄和拥抱。

    李诀随后再出现,手里握着几十张大额的赌注券。原来他刚刚跑到服务台下注,不仅如此,还给贺屿薇买了赛马场的纪念玩具,并给余温钧带来冰冷的啤酒。

    余龙飞阴阳怪气地问:“狗腿子表哥,我的酒呢?”

    李诀冷冷说:“我可不是你的佣人。”

    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无可奈何地从包厢内的饮料席拿出另外一杯递给余龙飞。

    贺屿薇耳朵听着后方的喧闹,她继续独自趴在栏杆上?,胳膊垂下去。

    陌生或热烈的呼喊从极远的看台下方传过来,耳边还有听懂听不懂的粤语和英语广播,简直就像参加学校的秋季运动会。

    但此刻,她身处香港。

    天啊,贺屿薇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能来香港,居然在看赛马。所谓人生,还真的是各种无法预测的展开呢。

    贺屿薇静静地闭上?眼睛。她心想,要是……

    “要是哲宁也?来香港就好了。”这话却是余温钧说的。

    贺屿薇愕然地侧过头。

    下一轮赛马要开始了,看客们都来到看台。

    余温钧却径直来到她身边,他的目光还是望着看台,因为下半张脸被口罩挡着,让人只能把视线放到他眼睛和眉毛处。

    他继续说。“哲宁和龙飞,他们小时候都喜欢看赛马。不,哲宁其实不喜欢这么吵闹的比赛,但家里有两个?小孩么,龙飞有什?么,另外一个?也?得给个?一模一样的,否则家里就会鸡飞狗跳。龙飞也?是差不多?的德性。哲宁小时候生病,我给他拿吸管喝药,龙飞也?吵着要喝。”

    *

    余温钧总会(在诡异的场所),自然而然地提到两个?宝贝弟弟。

    贺屿薇以前听着总觉得有一股淡淡的不舒服,又不知道?具体不舒服的原因。

    她现在才明白?,这是一种城府很深且狡猾的做法。

    余温钧很在乎他弟弟,但他也?会把弟弟当作和别人谈话里拉近彼此距离的一种工具。

    当别人听余温钧主动说起他两个?弟弟,会产生一种被上?位者当成自己人的亲昵错觉。但实际上?呢?

    是一场他掌控结束和开始的small

    talk。

    余温钧讨论他弟弟,只是因为他不愿意在某些?事上?明确地表露自己的观点。

    贺屿薇的目光下移,余温钧的手里握着李诀递来的那一杯冰啤酒。

    他喝了酒,就代表今晚不会碰她了。不,明明之前喝过酒也?强吻过她。那是他们之间最?后的一个?吻。

    昨晚在她半睡半醒间,他把她肚子差点顶破了都不肯吻她。

    还有,酒水。

    余温钧在外面并不轻易饮食,一般只喝玖伯或信任人所递来的酒水——他仇家很多?吗?他的工作和人生经历,她一点都不了解,全是从他两个?弟弟嘴里拼凑出来的信息。

    这个?家伙,真的弄得别人好混乱……

    *

    贺屿薇很轻地抽一口气?,再呼出。而那口气?流走的瞬间,内心又涌上?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郁闷和烦躁。

    贺屿薇晃一下头,驱逐混乱的思维,便问:“你?的赛马是几号?”

    余温钧只是回答:“它今晚没上?场。”

    她很遗憾:“那,你?的马是什?么颜色的?”

    “很普通的马而已。你?可以猜猜龙飞的马是几号。”

    余温钧每次都用弟弟转变话题。

    一股攒动烦躁突然就涌上?胸口,贺屿薇干脆地说:“我根本?就不关心余龙飞和他的马。”

    她刚刚趴在栏杆上?,也?只是很单纯想,要是自己也?能下场摸摸赛马就好了。

    她根本?都没有一丝想到余哲宁的念头!

    贺屿薇忍不住再说:“而且,我很讨厌去猜,也?没有很喜欢看赛马!”

    贺屿薇这种无来由的顶撞语气?,也?让余温钧不快地皱起眉。好好的,怎么突然闹别扭了?

    他不动声色地说:“不喜欢看赛马可以先走。司机在楼下,你?在那里等我们。”

    贺屿薇却停留不动。

    她又垂下肩膀:“……不,我想待在这里。”

    余温钧的手指略微动了动,他真的对这个?女孩子没有办法,她就那么轻轻巧巧,靠一句自言自语的嘟囔,就动摇着他。

    “看比赛的时候,不能和别人聊不在场比赛的马。如果你?很想知道?的话,我的马是22号,来自比利时的温血马,不是竞速的,而是专门跑障碍赛的。一般情?况下,龙飞的马上?场,我的马就会避开。你?要是想看看它们,待会儿我叫骑手上?来带你?去马厩。”他无奈地说,“我买马只是机缘巧合,并不怎么感兴趣。”

    场下一声呼令。

    骑手和马立刻冲向终点,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场内或大?屏幕,表情?有喜有忧,广播正用高亢地粤语拼命呐喊助t?威。

    贺屿薇的目光在全场搜寻,果然没有22这个?号码,她随口说:“你?对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既不讨厌也?不喜欢。”

    余温钧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对其他事情?和女人可能如此,但我喜欢你?。”

    就在这时候,场内的裁判发出了指令,全场的人爆发出兴奋的喊叫,气?氛直接沸腾,千万双目光盯着奔驰的骏马,匍匐的骑手,以及盯着大?屏幕上?的实时播报。

    尽管如此,她依旧清晰地听到了这句话。

    #

    玖伯曾经拿来香港的旅游手册,让贺屿薇选感兴趣的景点,但比起出去被晒,她宁愿在凉爽的房间里上?网。

    香港的网速很快,可以翻墙看外网的新闻。

    贺屿薇越发频繁地刷BBC的网站,一路刷到了古典乐频道?,但还是没有勇气?去读她母亲去世的新闻报告。

    牛皮信封还在她书包里,始终没有打?开。

    贺屿薇知道?自己在逃避这件事。她连维多?利亚港都不敢多?看。

    但她在香港待了很久,无忧无虑的暑假要结束。他们马上?就要回北京。

    人,也?必须要面对过去了。

    *

    余温钧现在的工作不那么繁忙,开始习惯性地安排一些?游玩的行程,其中,也?自然要安排贺屿薇的。

    看完赛马的第?二天,贺屿薇陪着他们三人去陆羽茶楼。

    吃完早茶,他们会一起去慈山寺转转,然后余温钧他们继续开会,而司机会把贺屿薇送到迪士尼。

    李诀颇为了解贺屿薇的个?性,他问她是不是对迪士尼不感兴趣。

    “可惜了,墨姨她女儿不在香港,要不然让她来陪你?。两个?小女孩逛比较有意思。但放心,我给你?定了迪士尼官方陪伴服务。”

    余龙飞冷言冷语:“还花钱!不如找几个?男大?学生陪她。”

    李诀直接无视余龙飞,沉吟地说:“香港好像还有一个?海洋公园,风景挺好的。你?可以去海洋公园看看。”

    贺屿薇最?终选择去海洋公园。

    “行。司机在外面等你?,你?要是觉得没意思,再让人把你?送到迪士尼,或者,把你?送回酒店附近的海港城,你?逛逛街。”李诀再好声好气?地说。

    余龙飞已经吃完早茶,在旁边等得极度不耐烦。

    贺屿薇算个?什?么东西,居然让他们几个?大?男人在这里郑重其事讨论怎么安置她。但余温钧一直不吭声,他也?只能插兜站在旁边,听到李诀和玖伯跟贺屿薇商量完后,才转身离去。

    跟余温钧出来,余龙飞通常不带脑子,反正兄长会安排一切。

    “哥,接下来去哪儿来着?”余龙飞问他哥。

    #

    慈山寺是香港首富修缮的寺庙,据说香港本?地的超豪们都不屑一顾,但内地来的人多?少都会前去瞻仰一番。

    余温钧主要是带余龙飞来的。

    他从进门后,就拽着弟弟的领口,一路强行讲解到尾,余龙飞因为无法挣扎而满脸烦躁,李诀则在旁边紧跟着他们。

    贺屿薇由玖伯陪着。

    比起寺庙,她远远地左右四看自然环境。

    香港不仅是她来过最?南边的城市,也?算是她第?一次出境。街道?树木,城市建筑,人的长相和标注繁体中文的语言都是完全陌生的存在。

    她的内心有种惶恐和雀跃。

    走着走着,贺屿薇突然在前方看到,余温钧一巴掌把余龙飞抽进一个?小黑屋。

    他打?发余龙飞去抄经书,并让李诀监工,也?跟着一起抄。

    人不可貌相。余龙飞的一手字是自小跟着书法大?师学的,获过国家级别的大?奖,有几分功道?。

    贺屿薇好奇走进去的时候,余龙飞果然提着毛笔抄写心经,一手小楷的颇为恬淡潇洒。李诀也?在旁边,但他的字工整而极丑。简直就和两个?人的印象相反。

    玖伯问贺屿薇有没有兴趣抄一份经书,她摇摇头,他便低声说:“出去找他吧。”

    所谓找,自然也?只能找余温钧。

    余温钧看到贺屿薇跑出来,也?问了和玖伯相同的话:“你?不进去抄一份经书?”

    贺屿薇摇头:“我信共产主义。”

    余温钧给了身后保镖一个?简洁手势,再说:“散会步。”

    #

    今天的香港还是阴天。

    但寺庙坐落在山间,比城市更为凉爽,但空气?里仍然萦绕有内陆城市所感受不到的潮湿之意。

    余温钧照顾着贺屿薇的脚速,两人慢慢地往观音像的位置走。

    贺屿薇戴着草帽,她伸了一下胳膊,随口说:“听玖伯说,你?去过很多?次上?海迪士尼?”

    “嗯,很多?企业家都会去参观。”

    余温钧的手机里,保存着苹果专营店和迪士尼的大?量照片。

    苹果和迪士尼,都是圈内出了名的细节装修狂魔,精益求精,预算极高,对工艺的细节和品质要求极为严苛,什?么东西都恨不得要最?好的。

    苹果自然不用说,每一个?国家的旗舰店装修都投入上?亿元的费用,从落地玻璃、功能面板,乃至天花板、墙面、地面,通风系统,苹果每年都恨不得给装修申请三四十个?设计专利。

    至于迪士尼,他们当初要在上?海建造园区,在国内招标很久却根本?找不到能符合标准的施工团队,美国方派遣大?量当地员工,从零开始培训施工单位、建筑师、园艺师。甚至于,完成园区建设后,上?海的整个?建筑行业和园林工程都因此而提升了一个?档次。

    时至今日?,国内很多?大?型景观区也?都会前去迪士尼取经。

    余温钧也?亲自考察了很多?次,主要是在装修细节和园林布置上?吸取经验。

    *

    “……哦,能找到自己的榜样可以学习,确实是挺幸福的事情?。”

    贺屿薇把感想诚实告诉余温钧,却看到他盯着自己,不由奇道?:“怎么了?”

    余温钧心想,他怎么感觉这小女孩对自己说话开始有点居高临下的态度了,以往,都是他这么淡淡评价别人的兴趣。

    他默不出声,继续往观音像的位置走,贺屿薇再紧紧跟上?他。

    她问他:“你?小的时候,会看奥特曼之类的东西吗?”

    “我小的时候根本?不允许看电视,每天有很多?东西要学。尤其是我妈,管得很苛刻,她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特别注重一些?老规矩。”余温钧回答。

    贺屿薇再大?胆地说:“你?觉得自己有一个?美好的童年吗?”

    “有。”余温钧对这个?问题不以为忤,“小时候家教很严,但还是允许我发展个?人爱好的。”

    贺屿薇早就隐隐有感觉,余家三兄弟里,余温钧是长子,是当继承人严苛地培养。他的爱好都有点老年人,蜻蜓点水,更多?像是修身养性的方式而又不允许沉溺。

    但,余龙飞和余哲宁就明显是少爷,他们的兴趣和爱好也?更多?更丰富。

    不过,贺屿薇对“家教严”还是有一点体会。爷爷奶奶从小就让她把“对不起”“谢谢你?”挂在嘴边,绝对不允许说脏话,绝对不允许大?声喊叫,绝对不允许乱跑,绝对不允许和男生单独相处——

    “昨天,你?听到我说的那句话了吧?”

    两人顺着台阶,走到洁白?的观音像前,换成余温钧开口问她,贺屿薇也?就脑子没想先答应了。

    等过了一会意识到什?么。

    昨天的话?

    是余温钧昨天在赛马场上?冷不丁扔出来的那一句……“喜欢你?”吗?

    第92章

    CHAPTER

    92

    大暴雨

    发丝,

    被海风吹成缠缠绕的蛛网,就因为这一句话,贺屿薇昨天晚上翻来覆去的一宿都没睡。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收到表白,

    而且是从余温钧嘴里说出来的。

    他这句话是随口玩笑吗?还是说,

    他像喜欢上一个?纸鸢、一匹马,或者喜欢装修那样地“喜欢”她。是对玩具的“喜欢”。

    再或者是,

    他仅仅很满意她的身体。

    最?重?要的问题是,

    余温钧主动承认“喜欢”上她,

    她也许能让他放自己?走?

    贺屿薇念及如此?便握紧了双手,扭过头看他。

    余温钧此?刻的表情没有任何自嘲或柔情的旖旎感觉。

    “明明说过让你快点?喜欢上我,

    但我自己?却无法避免地先动了心。”他依旧从容地看着?面前的观音像,

    “而我自认给?了你一段很充足的思?考时间,到现在,也必须了解你思?考到了哪一步——你现在对哲宁是什么想法?你怎么看待我们的关系?对目前的你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有什么是你无法放弃的?你脑子里规划过自己?的未来吗?你打算过怎样的生活?”

    对话突然急转直下?,

    贺屿薇张口结舌。

    这几句死亡连问,

    配合余温钧自始至终的冷静表情,简直是太有苛刻上位者的习惯风格了!

    她情t?不?自禁地想到他当初在花园里站着?,面无表情地吐出“我要你”的那个?胁迫场景。

    这个?男人,在他告白的时候都可以顺带去教训人的吗。

    贺屿薇的鼻尖开?始出汗,她讷讷地承认:“我……并没有想这些问题。”

    余温钧的目光锐利地刺向她:“是从来都没有想,

    还是没有想好?”

    他微微提高声音,

    贺屿薇下?意识地开?始道歉:“……都,都没有。但你等一下?,我现在就思?考。”

    *

    这时候,余龙飞和?李诀也出现在后方。

    从他们的角度看去,

    在那尊玉白色的眉目慈祥怜悯世?人观音像下?,某个?冷面大老板正定定地抱臂站着?。

    某个?万年受气?包低着?头,一副绞尽脑汁应对又很想仓皇逃跑的慌乱傻样子。

    身为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余龙飞和?李诀在日?常生活中被余温钧痛骂过无数次,闻着?味儿,他们就知道这是余温钧正在冷酷训人且极有可能会殃及池鱼的气?场。

    余龙飞和?李诀不?约而同站住脚步。

    一个?哼哼起小曲儿,一个?假装在看风景,暂时都停在安全地带,不?愿意继续靠近。

    余温钧还在注视着?小姑娘。

    湿润且新鲜的海风里,她那一颗因为刚才听到余温钧那句“喜欢你”躁动的心也渐渐恢复平静。

    贺屿薇也慢慢抬起头。

    “我真的思?考不?出来你那些问题的答案。”她鼓起勇气?承认。

    “去年夏天,我还在农家乐后厨打工,从来没有想过能遇上你,也没有想过自己?现在能有机会来香港。我并不?像你,从小见过很多?世?面,能够清晰地预见和?计划自己?未来。很多?时候,我在走一步算一步。不?,世?界上大部分人也都在顺势而为,做好他们当下?能做的事情而已。像你说的,现实中的很多?事情都是发生在头脑之外吧?你都做不?到预见未来的事情还这样问我,就是在欺负人……我觉得?,真正的人生目标也从来不?是靠想出来的,而是等条件成熟就会自然出现的。”

    自己?这是被顶嘴了吗?余温钧这么想,语气?却变得?柔和?了:“你可以什么都不?要想,乖乖当我的女人。”

    “我现在不?就是在当吗?”贺屿薇立刻弱弱跟上一句,并狠狠地瞪他一眼。

    这一下?,余温钧真的被她逗笑。

    他解释:“我刚才这么问也并非想责备什么。如果你有什么问题想不?明白,也可以问我,找我一起商量看看。李诀就是你的反面,他总是一个?人想问题,越想越偏,还钻起牛角尖。唉,说句实话,我有时候也搞不?懂李诀。”

    贺屿薇愤懑地扭过脸。

    余温钧关心别人的方式,未免也太……苛刻了!

    该说是本性吗,就算余温钧关心人,也总是带给?人一种连敲带打头皮发麻的震慑感。

    这时候,余温钧也看到了余龙飞和?李诀他们,他对着?他们点?点?头。

    余龙飞和?李诀观察着?形势,谨慎且慢吞吞地走过来。

    余温钧边注视着?他们边继续跟她说话。

    “我身边的位置有很多?的好处,但也会有各种坏处。不?过,能长久站在我身边的人绝不能为小事而犹豫来犹豫去的。”

    随着?李诀和?余龙飞两人的靠近,余温钧的声音也渐低,语气?却极其笃定乃至森然,“薇薇,你可以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但也要记住,你从头到脚都是属于我的女人,而我也是你这辈子最?后的男人。我说明白了吗?”

    他的视线带着?“不?要说让我放你走”的强烈警告信息,贺屿薇心情复杂。

    “哥,走了。”余龙飞走过来,看了一眼躲在余温钧背后的贺屿薇,“她又犯什么错了?唉,我们每天都要工作,她倒是能天天傻玩儿。”

    余温钧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

    按照行程表,他们应该赶去银行开?会。

    兵分两路,贺屿薇则坐着?另一辆车去海洋公园。

    余龙飞和?余温钧分别乘车。

    余温钧坐得?是一辆金属色的宾利,等他乘坐的宾利经?过她,透过车窗,她看到他正扭头跟玖伯说什么,并没有看自己?。

    贺屿薇的脚步突然动了。

    她不?顾身后司机和?保镖的呼喊,拔腿想追上那辆车。

    宾利开?了十几米就紧急刹车,车窗降下?来,有一支戴着?表的男人手伸出来不?耐烦地朝着?她招了招。

    她赶紧跑上去,结结巴巴地问:“……你们的工作会一直忙到晚上吗?”

    “看情况。”玖伯代替余温钧回答。

    余温钧则说:“恐怕会到晚上。”

    这时候,李诀也从后面跑下?车,询问发生什么情况。

    贺屿薇便跟李诀说:“听说晚上的迪士尼有烟火,你们要不?要也一起来看?”

    李诀回答和?玖伯差不?多?,说看他们工作的进程,随后那一行车就浩浩荡荡地开?走了。

    #

    贺屿薇独自去的海洋公园。

    香港海洋公园有五个?园区,比起更热门的迪士尼,游客的流量并不?大。

    她进门时拿着?一张地图,每个?项目都看,走走停停,也极为悠闲。

    乘坐缆车的时候,前后都是结伴的一家人,她一个?人独享缆车。

    贺屿薇跳上去,把书包放在旁边的座位,终于从里面掏出一个?牛皮纸袋。

    风很大,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在脚底形成长方块的光块,四周都晒得?暖洋洋且静谧。

    缆车就像透明的热气?球,它承载着?她,平静地翻越过山岭、大海、住宅和?私人泳池的时候,贺屿薇也抓紧时间,读完她此?生从未见过一面的母亲资料。

    明明都是中国字,贺屿薇却读得?极其缓慢,并不?停地抽着?鼻子。

    等看完后,她长舒一口气?。

    “我不?会怪你的。”贺屿薇用很低的声音对着?虚空自言自语,“爸爸那样的男人,你从他身边跑走是正确的选择。但是,我也永远无法原谅你。”

    下?午五点?钟,贺屿薇从海洋公园的大门再走出去。司机问她还有没有精力去迪士尼,她点?点?头,但在去迪士尼的路上时沉沉地睡过去。

    再醒来,天已经?黑了。

    车,就停在迪士尼的露天停车场,而在不?远处可以看到最?后一轮烟花窜上黑夜的白色痕迹,以及迪士尼城堡尖尖的一角。

    五分钟后,余龙飞和?李诀从迪士尼园区走出来。原来,他们赶到的时候,贺屿薇还在车上睡觉。他俩就跑去看了散场烟花。

    “啊,你们可以叫我起来。”贺屿薇歉意地说。

    李诀摆摆手,却从她脚边捡起一个?东西。

    那是张磨得?发白的老式员工卡。卡面处贴着?一个?女人涂着?红唇的照片,名字写着?,杨艳。

    “嗯,这是我妈妈曾经?在超市当收银员的员工卡。”贺屿薇随口解释,“我今天在海洋公园的缆车上,看完她的生平资料,看完后就把资料全撕碎扔在山顶的垃圾桶里。但这张员工卡可能太小,就落在包里。麻烦你帮我扔了吧。”

    李诀沉默会:“其实,这世?界上的父母不?一定都在乎孩子。但孩子却都无一例外地想了解生下?自己?的人。”

    贺屿薇什么也没说。

    同样身为孤儿,李诀知道很多?事没法靠语言安慰,他说:“我帮你把这张卡片保留起来吧。你就当彻底地扔了,但以后你再想看,就找我要。”

    余龙飞在旁边听着?这场对话。

    他是惯常没有任何同情心的人,反而冷嘲热讽:“你俩不?如抱着?痛哭吧。多?有缘分啊,一个?从小没有妈,一个?爸妈都没了。不?过,李诀你还有个?活爹,你可以和?舅舅上演父子滴血认亲的戏码。哎,你不?是特?别傲特?别有本事的人,怎么总是赖在哥这边啊?”

    “我知道钧哥身边不?缺人,但我能告诉你的是,我这条烂命任他发落——”

    “别别别,谁都知道我哥现在最?讨厌沾人命——”

    余龙飞和?李诀再度呛起来,贺屿薇转头悄悄地问旁边的司机,余温钧现在在哪里。

    他没来。

    听说下?午四点?多?开?完会,余温钧就嫌他俩实在太吵了,直接抛下?他们,自己?马不?停蹄地坐私人飞机飞了一趟广州南沙,晚上还要在那边参加什么应酬。

    李诀和?余龙飞也确实想从连续多?日?的繁杂公事里放松心情,但又不?敢去声色犬马的场所,只好结伴跑来迪士尼看烟花。

    #

    从迪士尼回酒店的路上已经?晚上十点?了,贺屿薇一直静静地看着?车窗外。

    她今天去了寒山寺、海洋公园,又看完了母亲的资料。

    按理说是很充足的一天,但总觉得?有一种极其强烈的空虚与落寞感。身处t?在无尽繁华明亮的大城市,她仍然和?整个?主流世?界脱钩。

    贺屿薇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要吞噬自己?的空虚感。

    她问保镖能不?能在酒店门口的喷泉边独自散散步。

    保镖摇摇头。

    没多?久,司机把车停到了路边。

    保镖拉开?车门请她下?去,自己?返身坐回车上。

    这并不?是熟悉的酒店门口,贺屿薇不?明所以,她疑惑地走两步,左右张望,却发现前方赫然停有一辆亮红色的双层观光巴士,车门静静地对她敞开?。

    巴士的一层只有戴着?白手套的香港司机,他对着?她点?点?头,贺屿薇便蹑手蹑脚地沿着?窄窄的楼梯走上去。

    观光巴士第二层是敞篷的。

    最?末尾的座位,有人正在静静地抽烟。

    余温钧看到她来了,便在旁边座位上的烟盒里掐灭香烟:“听说你在场外睡着?了,没赶上迪士尼的烟火。”

    她整个?人就像做梦似的走上前,他不?是在广州参加应酬吗?

    余温钧什么也没解释。

    他站起来,把她拉到第一排的座位。没多?久,整个?静止的双层巴士簇簇地启动。

    “给?你包了一辆观光巴士。”他轻描淡写地说,“既然都来了香港,也要看看这个?城市。”

    *

    香港的夜色,梦一般的梦幻,无论是左行道,还是参差不?齐垂下?的广告牌,还是维港的海风,快速地略过她的视线和?她的脸。

    他们坐在车头。

    贺屿薇抓紧着?前方的扶手,她在很长时间内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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