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遇到那人就?没关系了。当然,他绝对要数落几句“单独骑马出问题了吧”这?种话?。不过有余温钧的帮忙,肯定能更快地把包找回来。

    她心中一点怀疑都?没有。

    但贺屿薇跑近一看,心底顿时?发凉。

    “是你??”余龙飞抬起眼睛,他的表情有点晦暗,“滚。”

    第73章

    CHAPTER

    73

    切变线

    贺屿薇绝对?不需要重复第二遍,

    掉头就要走,但没走几步又?被叫住。

    余龙飞问她?来这里干什么。而且,怎么一副被人殴打过的潦草样子?

    贺屿薇结结巴巴说了过程,

    余龙飞看?了她?手里的机器,

    没好气地说:“这台卫星手机是哥给?我的。我把它扔了。”

    贺屿薇的脑子转得?飞快。

    余龙飞为?什么在这里?八成是被他哥痛骂一顿,面?子上过不去,

    摔了卫星手机后跑来这里清净。

    她?向来避免和余龙飞独处,

    此刻应该说什么才能全身?而退?

    贺屿薇便说:“……我的包丢了,

    得?继续找包了。不打扰你,玖伯他们?也要过来。”

    “站住。”余龙飞眯着眼睛,

    在一阵令人不舒服的沉默后,

    他问她?知道李诀的事吗。

    贺屿薇说:“我和家里的佣人知道得?一样多?。”

    余龙飞一时倒也挑不出毛病,不过,他略微感兴趣地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她?。

    小保姆平常只穿余家工装和校服,总是悒郁又?无聊的影子。但冷不丁的,

    还?露出挺耐打扮的一面?。

    像是今天换成一整套厚重华丽民族服饰,

    她?居然靠素颜撑起?来了,

    好像画了点眼妆又?好像没有,瞳仁乌黑,睫毛纤细有种自?然的毛流感,亮晶晶的,身?上穿着妥帖的蒙古袍,

    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生命力。

    像没落的贵族少女,

    双手提着一筐黄杏,镇静又?安然走在脏乱的街道上,但那张面?孔本身?就能把漆黑夜晚撕开一道缝隙。

    在余龙飞的打量下,贺屿薇忍住后退的欲望,

    感觉自?己被一条多?足的黑蜈蚣绕住大脚趾,每寸肌肤都刺挠,即将中毒。

    随后,她?看?到他扬起?一个笑脸。

    “喂,贺屿薇你和我哥睡过了吧?”

    草原上只有风声。

    余龙飞的这句话落地后,耳边猛烈的风声似乎停止住。

    贺屿薇的心脏隐隐约约变成一个鬼魂,在她?胸膛处飘来飘去,再突然伸出冰冷的钩子吊起?她?的胃,要从她?喉咙跳出来。

    随后,她?用?无比镇定的声音说:“你又?想说我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吗?”

    余龙飞悠然地从地面?坐起?来,边打量着她?的服装边笑着说:“蒙古袍是从哪里来的?谁给?你的?”

    贺屿薇攥紧拳头,冷静地说:“我知道自?己穿起?来不太?好看?。”

    “嗯,不仅丑还?很显眼。换上蒙古袍后都没人正眼看?过你,你就别想走靠颜值取胜的道路。哼,我哥可是一个比哲宁更厉害的颜控。知道Sarah吗?她?是我哥的前女友,也是他谈得?最用?心的一个女人。”

    贺屿薇提醒自?己赶紧从余龙飞这里溜走。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脚牢牢地扎根在那里。

    余龙飞扬了一下眉毛:“她?比我哥大两岁,也和你一样,是一个穷姑娘,西北来的。但她?脑子确实可以,长得?美,玩体育也特别厉害,因为?这个和我哥认识的。当初,任谁都觉得?她?配不上我哥,为?了适应我哥的生活方式,她?是真的下了一番苦功夫。我哥骨子里比谁都信达尔文进化主义,谁强喜欢谁。哲宁说他擅长拿捏人,哥嘴上说为?我和哲宁好,但他对?血缘关系这事其实烦得?很。真正涉及工作和利益,他能轻易抛弃我们?。”

    贺屿薇越听越不对?味。这貌似不是前女友的问题,余龙飞……在说他哥哥的坏话。

    她?下意识地打断他;“那个……”

    余龙飞眯起?眼睛,贺屿薇便再次头皮发麻,她?拼命地想找一个安全话题,就僵硬地说:“那个,我、我觉得?你的马很漂亮。”

    赌对?了!余龙飞也情不自?禁顺着她?目光,看?了看?那匹正在溜达的骏马。

    确实是一匹好马,他从荷兰买的,抢的是一个中东皇族的单子,打算今年送香港参加第一场比赛。这匹马肌肉线条优美,臀脚的肌肉紧绷着,它也不管两个人类,只在静静地看?着他们?,黑色大眼睛如同神物般自?由又?凛然。

    余龙飞内心得?意,嘴上却不耐烦说:“你配评价我的马?想听听我怎么评价你的吗?”

    贺屿薇面?上有几分?僵色,她?张张嘴,什么也没说。

    “呵呵,回答不出来?”余龙飞的目光和口气都极度鄙夷,“连话都不会好好说,遇到任何事都只会不停装傻和逃跑。没有骨气,没有脑子,还?没上过学,就算重新上高中还?不懂得?怎么读书——你从小到大吃的都是屎啊?”

    他看?着她?的肩膀抖动,女孩正强忍着不让自己在这番斥责下哭出来。

    “怎么,又?变哑巴了?一个你,一个李诀,在我眼中连东西都不算,我哥觉得?能利用?你们?,才肯对?你们?好点。但本质上,他也看?不起?你们?。不过,我哥年纪大了,会把自己这点隐藏一下。”

    余龙飞每个字都说得很慢,确保贺屿薇听到。

    “李诀呢,还?能替我家赚钱。而你,除了会伺候人还会干什么?你也就会伺候余哲宁,他是看?在你和他是同学的份上才忍受你。我哥当初为什么要找你来我家当保姆?唉,只是因为?我哥三番两次说过不让我找你麻烦,我才勉强允许你住在家里。滚吧,给?你五秒钟从我眼前滚。最近真的是过得太不顺了,都怪我哥。”

    余龙飞对?她?发泄一番,心情倒是平静不少,对?她?挥了挥手。

    贺屿薇的唇被咬得?失去血色,她?终于听到离开的命令,默默地拽着茉莉准备走。

    余龙飞却再叫住她?,他冷冷地说:“你妈没教过你什么叫礼貌?说一声‘龙飞少爷,我先走了’再离开。”

    就算是泥人,也被搓磨出几分?的火气。

    贺屿薇情不自?禁地扭头。

    “哟,你这小眼神儿里边的戏还?挺多?。”余龙飞转头一看?,就从自?己的马身?上抽出一根长长的鞭子,作势朝茉莉的屁股狠狠抽去。

    贺屿薇一惊,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挡在马前。

    余龙飞啧了声,手腕偏了一下,但鞭风还?是刺激到了茉莉,一阵尘土扬起?,马蹄后退。

    刚才丢了包,此刻的贺屿薇根本不敢松开缰绳,很怕丢了马。她?被茉莉拖得?踉跄几步,眼睛被沙土迷住,泪终于情不自?禁地跟着掉下来。

    余龙飞看?到她?泛红的眼睛,越发不耐烦。

    “哭哭哭,越是没用?的女的就知道哭。”

    贺屿薇手脚齐齐剧烈地发抖,她?也同样地为?自?己眼泪感到一种强烈的耻辱和自?我厌恶。

    她?痛苦地想,真讨厌自?己的软弱,更讨厌稍微激动就忍不住流眼泪的毛病!

    除了哭,还?能做什么!

    贺屿薇平常对?余龙飞的态度,总是避着走,从来不敢对?上视线也不敢回嘴,总是怕再惹上麻烦。

    谁都知道,这个龙飞少爷不好惹。

    第一次见面?就用?筷子打她?眼睛,随后,他毫无动容、轻轻松松把自?己推进泳池,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任何歉意。

    这件事情过后,余哲宁说要揍余龙飞一拳,但这一拳好像没有任何后续。

    至于余温钧?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玩物而让心爱的弟弟不开心。

    被偏倚到这样的程度,被宠坏成这样,余龙飞居然还?抱怨他哥哥无法百分?百满足自?己要求,他没有收到足够多?的重视。

    ……真的,好荒谬。

    贺屿薇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里还?紧攥着那台坏了的卫星手机。

    而没有任何预兆的,她?就把手机狠甩过去,没想到“砰”的声,居然真的就那么准确地砸中了余龙飞高挺的t?鼻子。

    余龙飞哪里能想到,任人揉搓的小保姆会来偷袭这招。

    他痛呼一声,顿时用?手捂住脸。

    贺屿薇再英勇地掏出蒙古袍里圆溜溜的东西,是她?早上忘记吃的早饭,也一并狠狠地砸过去。

    余龙飞的鼻梁剧痛,被卫星手机直接砸出血,口腔内侧被牙齿碰破,有血腥味传来。接着,额头上又?被什么圆滚滚的东西砸中,他妈的,居然是一个红皮土鸡蛋。

    鸡蛋壳碎了,露出白色蛋清。

    他勃然大怒,抬起?头,看?到肇事者转身?想逃的。

    贺屿薇跑几步,下一秒,头皮被重重地扯住。

    原本戴着的珍珠发饰在半空中洁白地四散开来,眼前天旋地转,整个人就被重重地按倒在地面?。

    余龙飞暴怒的脸出现在她?上方,一方面?是极度的害怕和紧张,贺屿薇想自?己完了,不是面?对?余温钧时的“完了”,而是真的“一切都结束了”。一方面?。除了耻辱和疼痛,贺屿薇感觉到某种寒意侵胸般的剧烈快感。

    她?想,自?己应该求饶……吧。

    求饶,才是正确的选项。所谓英雄不吃眼前亏,她?能忍受很多?事情。

    但贺屿薇张嘴说的第一句话是:“余龙飞,你真的很幼稚。”

    余龙飞已经一把掐住她?纤细的脖子,但贺屿薇目光雪亮,边咳嗽着却也坚定地说:“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但不光是这样,你几乎对?所有事所有人都在找麻烦。真的不觉得?自?己的做法很任性吗?”

    余龙飞反而沉默片刻。

    随后,他淡淡说:“你个小保姆是在蹬鼻子上脸吗?咱俩是同一个阶级的人吗,你也配评价我?”

    “你说的很对?,我根本都不明白什么叫‘阶级’,”贺屿薇依旧毫不退缩、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但只要你还?能被我影响到情绪,那我们?就属于同一阶级的人!嘴上说瞧不起?我,但每一次,也是你主动来跟我说话的!我,我才不,唔……”

    说到最后,贺屿薇脖子被越捏越紧,她?被迫扬起?下巴,眼泪再次飞快地滑过脸颊。

    她?很用?力地想控制住眼泪,扭动身?体:“放开我!放开!”

    “哥和我在马场玩马,永远是他输。但今天,他居然赢了。我突然想到,他以前是不是一直在刻意地让着我。没有被看?低的觉悟,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真的是很幸福。”

    余龙飞的马靴踩在她?耳边的枯草上,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不远处是阴沉的天空和云彩,男人俊俏的脸颊却是恐怖的,冷冷的,带着冰冷笑意的阎罗。

    “上次在泳池里没淹死你。那么今天,我直接弄瞎你眼睛好了。只是把一个人的眼睛弄坏,哥应该不会说什么,毕竟,他的底线是讨厌闹出人命。”

    低声说话的同时,余龙飞的手如铁钳般压在脖子上,贺屿薇用?尽全身?的力气怎么都抬不起?来。

    他轻易地固定住她?的脸颊,随后举起?手里的马鞭,对?准她?的眼睛抽过来。

    贺屿薇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

    她?恐惧等?待即将到来的疼痛,天啊,自?己做鬼都不会放过余龙飞!但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另外的声音又?在平静地低语,随便吧。

    贺屿薇突然明白,昨天看?到余温钧给?两人照合相时,内心升起?的那股奇异的情绪。

    她?不希望余温钧留下自?己的影像。

    她?不仅仅希望,余温钧能在她?的人生中消失。与此同时,她?也希望,自?己不要去影响余温钧或任何人的人生轨迹。

    她?,虽然活着却不停地在抹杀自?己。她?,无法承担任何健康或不健康的感情关系。她?,确实是个“活死人”。

    ……而现在,一切对?消极人生的反思也该结束了。

    第74章

    CHAPTER

    74

    切变线

    就在这时,

    耳边传来巨响。

    火药刺鼻的味道和炸开后的灰尘,让贺屿薇吓得再睁开眼睛。

    脚下坚硬的野草倒了一大片,简直像被?狂风吹过。似乎是有?人在他?们头顶开了一枪。

    但余龙飞真的急红眼。

    天王老子来都拉不住他?,

    他?稍微顿了一下,

    手却没停,非要往这个下等人眼睛来上狠狠一鞭子。

    千钧一发,

    最先发出吃痛呻吟的人不是贺屿薇。

    余龙飞突然闷哼,

    扑倒在她身上,

    贺屿薇茫然地接住他?,才发现他?后肩处中了一箭。

    箭矢处被?剪平,

    并?不是磨得锋利的金属头,

    但携带大力的硬木头从远处就像子弹般重?撞过来,余龙飞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扑,长箭劲力未逝,举鞭半条胳膊瞬间就麻了,

    手里马鞭掉落在地面。

    贺屿薇用力地滚到一边去?。

    余龙飞惊怒回头,

    却看到不远处的低矮山头,

    另一匹矫健黑马正昂首在风中。

    马背上,有?人戴着黢黑的防风墨镜和草原遮阳口罩,只有?通过古铜色的冲锋衣来能辨识出身份。他?将刚才的笨重?土枪丢到脚下,握着一把传统的蒙古弓,张弓搭箭,

    对准着他?们。

    余龙飞的鼻子刚被?手机打出血,

    后背也痛得像着火了,但此人极其倔强,居然梗着脖子,他?站起身,

    大大张开双臂,挑衅地看着远处的人。

    他?倒是要看看,兄长敢不敢射中自己?。

    古铜色冲锋衣被?风吹起,余温钧稳定地保持着举弓姿势,冷漠地注视他?片刻,然后调准了另外的方向,拉弓,射出。

    余龙飞很快就察觉兄长的用意,他?脸色大变:“绝对不行!!!”

    话音刚落,飞袭而来的箭在疾风的作用力下稍微偏移,却精准地直插进?了纯血马腹部。

    这一次,是有?金属箭镞的箭,箭尾还?在不详的发抖。

    那匹正悠闲溜达的纯血马,扬起前蹄,发出一声令人惊骇的悲鸣,

    这时,余温钧的第三支箭已经搭上。

    他?毫不留情,继续搭弓射箭。但在过程中又得算好距离。

    首先避免这俩熊孩子受伤,蒙古弓和他?平常练习的弓不一样?,许多要害处都不能射。其次,他?得算着不能让伤马逃跑的方向踢到两?人。

    至于?那匹价值千万且被?弟弟视为掌上明珠的纯血马?余温钧根本不放在眼里。

    一箭接着一箭,行云流水,动作毫不停歇。锐利的啸鸣声中,每一箭都留下伤痕,而马,持续地发出悚然长啸,但因为训练有?素也没跑走。

    马,痛苦得绕着树打转,长长的马尾扫来扫去?,它?在剧痛下想爆冲,但缰绳还?被?拴着,只能来回绕着树小跑,躲避着余龙飞,它?深情的大眼睛悲哀地注视着主人。暗红色的血已经从哺乳动物的腹部缓慢渗出来。

    余温钧的箭也射完了。

    他?手一松,就把长弓抛到丘陵,一踹马腹,眨眼间,就冲到贺屿薇和余龙飞面前。

    “找到你们了。”余温钧也不过是平静地说了一句,接着再命令,“龙飞退后。”

    不等余龙飞退后,余温钧话音未落,就反手一鞭子狠辣地直抽向伤马的头部。这一鞭子力量极大,马痛得直接跪下,巨大的身躯倒地,三人之间尘土飞扬。

    余龙飞的心已经绞痛到不可复加。

    伤他?的车伤他?的马,简直比要龙飞少爷的命还?难受。

    “余温钧你在发什么疯!他?妈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我他?妈叫你一声哥,你这么对我!你个畜生!”余龙飞好不容易控制住伤马,此刻又不得不松手后退。

    余温钧摘下墨镜,那一张向来与犹豫、恐惧无缘的清癯面容,此刻的眼神却仿佛带有?某种奇怪的情绪。

    他?说:“你……算了。”

    而从地面爬起来的贺屿薇几乎是做梦般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那像草原夜幕里流星逐月般的箭矢朝着他?们扑过来,她甚至还?数了一下,一共射了八箭。

    此刻,余温钧座下的那匹黑马踏着步伐,一双灵透的眼睛傲慢地来到她面前。

    余温钧俯视着她,先伸手拨了一下她变得乱糟糟的头发。发带那里有?一根长长杂草和散落珍珠,她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有?新鲜的红肿伤口,大概是大力拉弓时拧的。

    “你跑得还?挺远。”

    贺屿薇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畏惧着这个男人。她偏头避开他?的触碰。

    余温钧再看一眼不远处,余龙飞还?在不停地叫骂,却又正扑在伤马前检查伤势。

    弟弟的嘴角和马的腹部都在流着血,形状极为悲惨。

    他?再扭头看着她。

    贺屿薇回过神,她说:“我……”

    “原地跳起来。三,二,一——”

    贺屿薇不明所?以,但身体已经习惯他?的指示,在倒数的“一”这个词语落地,就用力跳起来。

    余温钧弯腰握住她冰冷的手,一使力,将她整个人抱上马t?,但没有?把她抱到胸前,而是让她坐在身后。

    “抱紧。”他说了那么一句。贺屿薇还?没听清,他?抖动缰绳,马立刻掉头。

    茉莉怎么办?余龙飞怎么办?这些念头在贺屿薇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此刻,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他?的腰。

    终于?得救了!

    马,疾驰十多分钟,一眨眼他?们就回到刚才的牧场之外,重?新看到炊烟袅袅和栅栏。

    余温钧突然勒住缰绳。

    “重?复。”他?用很轻描淡写,却几乎是很低沉恐怖的声音说,“重?复一遍你刚才跟余龙飞说的话。你俩怎么吵起来的?”

    他?稍微偏过头,她一直紧贴他?后背的身体也赶紧离开。

    贺屿薇打起精神,三言两?语,把她走丢、捡到手机和与余龙飞发生争执的事情都说了。

    余温钧听完后冷淡地总结:“他?当时都肯放你走了,但你动手打了龙飞?为什么要用手机扔他??”

    眼泪,随着他?的这些问题再次地涌出来而且有?源源不竭的趋势。

    贺屿薇强憋着哽咽:“他?问我,是,是不是和你有?一腿,我实在是太伤心了……”

    “缺心眼儿。”他?说,“自找麻烦。”

    余温钧此刻作出的评价,依旧没有?任何声调起伏。

    从他?的声音里传来的只有?冷淡旁观又若无其事,那股无所?谓缕缕缠绕深入,最后像是要冻结她的骨髓。

    余温钧未必对余龙飞的每个行为都满意,但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弟弟。兄弟间就是存在旁人所?不理解的深厚感情。

    她可以感受到。余温钧骨子里是一个专制傲慢的性格,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且对“家人”和“血缘”有?某种执着。

    就像面对李诀的背叛,余温钧身为老板和表哥,其实很不愿意否定自己?的眼光,因此才会一次一次的给?机会。

    贺屿薇怔怔地心想,自己?明明知道这一切,明明知道余温钧不会对余龙飞的行为训斥什么,但依然忍不住诉苦。

    因为……余温钧确实救了她。

    那种天降神兵的可靠感觉让她想依靠。虽然他?们之间只存在最简单粗暴的身体关系。

    她到底在他?身上期待什么?她不知道,她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没有?牵着茉莉在草原上逃跑了。

    贺屿薇低下头,眼泪再次模糊视线。

    草原上的风极为干燥,像刀一样?划着泪水滑过的皮肤,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内心的某种隐痛和失落。

    “……对不起。”

    她咬了咬牙,把哽咽声彻底地吞下去?,“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救了我。”

    余温钧却还?在冷酷无情地教育她:“何必事后道歉。你大概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才故意说出那些话去?刺激龙飞?哼,反正也不存在好的结果?。我相信你自己?心里明白。”

    “别管我!!!”

    明明想说更?有?说服力的反驳,但此刻,她言语和行为却又像是撒娇。贺屿薇羞耻和气恼地用手心擦着眼泪,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让我别管你啊。”余温钧淡淡地重?复着她的话,随后握着缰绳,“抱住腰,我送你回去?。”

    他?始终都没转头看她,只是从容地抖了一下手中的缰绳,从他?后背看不出真实年龄和情绪。

    贺屿薇没办法看到余温钧表情,她愤怒盯着他?后背平滑的布料纹路,内心越发抗拒,更?不肯再靠近他?。

    僵持中,贺屿薇只能瞪着他?后脑勺到后颈的那一小段皮肤。

    “难驯的马确实得上点鞭子。”余温钧说这句话的同时抓着她的手,强行让她重?新抱住自己?。他?发了口令,骏马抬蹄飞奔。

    #

    午饭已经等了两?个小时,牧场里的所?有?人都饥肠辘辘。

    副总给?余温钧打电话,得到的消息是五分钟后就回来。

    四?分钟后,一阵马蹄声,副总和其他?人抬眼一看,余温钧纵马而来,眼前一花,他?翻身从高高地马背跃下来。

    余温钧把缰绳甩给?另外一个人,再对副总点点头,又跟牧民说:“去?准备一把土炮枪。”

    余温钧身边的人动作很迅速,根本没人问原因,立刻就有?人跑走。副总则问余龙飞在哪儿。

    余温钧若无其事地说:“被?我撂到半路了。”说话间,他?扭头看到贺屿薇还?孤零零地坐在马上。

    这匹纯血马长得真的很高,贺屿薇也不敢跳下来,而有?陌生男人伸手扶她,她的神情有?点畏惧,哭泣后的脸风中已经红成一团。

    “跟个黄鼠狼似的。”余温钧微微不耐烦地走上前将贺屿薇拽下来,说:“给?她拿个什么油,擦擦脸。”

    自己?好不容易把这张脸养得白白嫩嫩点,现在倒好,她就在草原上晒了一天,脸颊立刻又黑又黄了。

    余温钧再对副总说,“玖伯呢?”

    玖伯没回来,应该还?在半路等着他?们。

    “其他?人今天乘飞机回去?,我和龙飞继续再在草原上住一天。”他?再低声跟副总说,“去?查。”

    副总点点头。

    此时此刻,余温钧索要的土炮枪到了。

    牧场的牧民忐忑地跟过来说明,草原全?面禁枪,这种土炮枪都是牧民为了自保用的,有?一定的杀伤力,但缺点是射程短,只能打一发。

    余温钧掂了掂,什么也没说,他?要来一辆越野suv,发动机轰鸣,人和车离开。

    副总和其他?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

    贺屿薇跟着副总从牧场返回到蒙古包。

    她被?医生稍微包扎了小腿的伤口,除了骑马时的破皮,整个人没有?外伤,就是屁股痛腰也痛,都是刚刚骑马颠的。

    稍事休息,一行人就准备乘飞机回城。

    路上的时候,贺屿薇免不了被?旁敲侧击地问这几个小时都发生什么。

    副总琢磨了一下余温钧对贺屿薇的态度,他?最后那无情离场的态度也看不出男女的暧昧,但她怎么又惹上余龙飞了?

    不管怎么说,小保姆和余家兄弟之间的渊源显然颇深。他?也只说:“余董今天显然很生气。落地后,我打电话让你家那个墨什么的来接你。这是绵羊油,抹一下脸吧。”

    明明来草原时还?有?些新鲜,回程却心事重?重?。

    贺屿薇在耳边的轰鸣声中紧紧闭上眼睛,再睁开。副总说,余温钧生气了……

    生气?他?才不会对余龙飞生气。他?是气她惹了余龙飞吧。

    她看着舷窗外的景色,再次体会到昨夜在蒙古包床上体会的东西,一种既复杂却又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憋屈感受。

    第75章

    CHAPTER

    75

    预计有雨

    西?丰县位于辽宁和吉林两省的交界处,

    当地是?中?国鹿产业第?一县,全国鹿制品80%都来?自这?里。李诀姥姥的老家?在县底凉泉镇。

    余哲宁跟着李诀来?到了一家?鹿业养殖场,一排排鹿舍里,

    足有1000多?头梅花鹿,

    以耳标来?区分幼鹿,种公等等。

    一只好奇的小鹿把头探出?栏杆,

    它的眼睛,

    清澈见底,

    大而浑圆,用头顶温顺地蹭着余哲宁的手心?。

    余哲宁随口说:“要是?屿薇也在,

    肯定很高兴。她应该喜欢这?种小动物。”

    李诀便介绍,

    鹿场门?口的超市里有各种副产品和纪念品可以购买。

    西?丰业的鹿产品都是?粗加工,销量大,效益却很低。不过在李诀看来?是?一个有利可图的产业。

    余哲宁便问:“你打算离开我哥后,回老家?养鹿?”

    李诀没?回答,

    沉默地从?怀里掏出?几张薄薄的纸。

    几只鹿,

    试探地把脑袋伸过来?,

    见没?有人阻止,它们就凑过来?纷纷开始啃噬他手里的那张纸。

    这?是?两张亲子鉴定书。

    余哲宁冷眼看着李诀做一切,并没?有阻止。

    “哥有一点说得没?错,即便你逃到小县城,绝对无法低调和平凡度日,

    得做点企业什么?的。你,

    和他都是?天生的生意人和投机者,是?人群中?压不下?去?的人,所以我哥欣赏你。”余哲宁苦笑,“他评价我就四个字,

    皮薄馅少。他评价龙飞更恶毒,一条洋洋得意行?走的舌头。”

    亲子报告被鹿吃到只剩下?一个碎片,李诀松开手。

    明明没?有近视,但这?个秘书又戴上一副备用的黑框眼镜。

    “钧哥只会当面批评人,而且,别拿我和你们两位少爷比。我没?享受过什么?衣食无忧的奢侈生活,也没?有什么?哥哥全力托举着我。”李诀淡淡说。

    余哲宁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如果我在你制造的车祸里只剩下?一条腿,那确实需要别人全力托举我。”

    李诀的目光露出?几分惭愧,不过,他的自尊也无法再次说对不起。

    两个男人重新陷入沉默。

    养殖鹿场虽然?日日打扫,但散气设备老旧,四t?处萦绕着动物皮毛、草料和粪便的浓厚味道,这?股难闻的味道很快让余哲宁待不住了。

    他微微皱眉,同时终于下?定某种决心?。

    “不管舅舅认不认你这?个儿子,你都欠我们余家?的,也欠我的。”余哲宁眯起眼睛,“我隐约记得哥说他很早就重仓过比特币,每年投着20%的Q.Q.Q,你在他身边待那么?多?年,肯定也持有一些虚拟资产。作为让我出?车祸的代价,我要你转出?自己目前币圈账户的14的比特币给我,还要以个人名义为我家?的几份海外产业作出?债务担保和连带责任。十年内的企业高层会议,你在我有要求的时候必须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即使要和我哥为敌。”

    这?是?李诀第?一次看到温吞的小少爷用这?么?坚决的口吻说话。而且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他颇有些刮目相看。

    余哲宁说:“想要脱离我哥的桎梏,有点钱总是?好的。”

    李诀苦笑一下?。

    男人只有贪心?、野心?和坚决的态度是?远远不够的。

    李诀从?余温钧身边学到的道理之一,是?“年轻人想在资历深的名利场里闯出?头,只有走一条弯路——让别人满足你比拒绝你要少些痛苦”。

    在上流社会,兄弟姐妹众多?只代表着利益分割极其的复杂。

    余家?三兄弟之间相处融洽,只是?因为余温钧一直扮演无偿给予者的角色。

    母亲去?世,少年婉言拒绝舅舅提出?的少量资金帮助,却在一个雪天邀请他回家?吃饭。

    舅舅是?一个极度薄情的花花公子,他亲眼目睹两个小外甥被抛在家?里而余承前有新妇时的鲜明对比,身为对逝去?姐姐的怜惜和那仅剩无几的责任感,主动提出?要帮助余温钧。

    如今家?族信托中?,余温钧和他爸爸各占两票,余龙飞、余哲宁和余凌峰各占一票。余哲宁目前这?一票由?他舅舅替投,余凌峰这?一票在他妈妈手里。而推迟投票年龄的事是?余温钧坚持的,他以减少乃至放弃自己份额为要求,更换过信托监察人。

    余温钧那时面对的几乎都是?四、五十多?岁的老狐狸,但当时,所有人都不太能猜到少年脑子里究竟想什么?。

    而如今,余温钧极度谨慎地处理着两个弟弟和企业权力之间的交接。明眼人都看出?,这?是?选接班人的过程。

    对余温钧来?说,不光是?让自己在正确时间以高价取得资产,在国内平稳落地,还得把两个弟弟送到国内名利场和权力山峰的高处,处理好和余承前和舅舅的关系。

    包括余温钧绝不松口结婚。这?人会缺结婚对象?绝对不是?。他在两个弟弟自立前不敢结婚。

    可以确定的是?,余家?兄弟间未来的关系必定错综复杂。

    余哲宁看李诀沉思得太久,大概能猜到这个黑眼镜秘书在想什么?。

    他心?中?泛起隐约的厌恶。

    不愧是?哥哥亲手培养出?来?的狗,即使处于绝对的劣势,还能不慌不忙思考各种利弊。不过,哥哥把处置李诀的决定权交给自己,他也得沉住气。

    余哲宁只说:“我以后该叫你什么??表哥?”

    李诀摇摇头。

    “那么?,我依旧叫你李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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