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但好在他还有理智在，都已经说好了给老二一年的时间，现在反悔算怎么回事。
至于让父子俩都去私塾里读书……他看了一眼大房两口子，又看向素来喜爱的大孙子，到底还是没能开口说出来。
二房父子俩同时读的话，大房不会愿意，这个家也将不得安宁。
他寻思着，要不私底下还是和老二说说，读不了就别读了？
顾常林还不知道自己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好局面差点就要被自己的儿子给毁了。
在确定了顾熠真的能一下记住这么多之后，顾常山两口子再是不甘心，也只能就这么算了，毕竟顾熠的这点水平，教他们儿子还真的够用了。
今天就已经是顾常林放月假的时间了，下午，顾常林就开始教了毛蛋还有顾熠认字了，还给他们准备了沙盘，方便他们学着写字。
晚上，杨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谁不着，旁边的顾常山都被她给吵醒了，“你怎么还不睡？”
杨氏反复想着白天的事情，“你说，老爷子该不会是想着一年之后送小羊去读书吧？”
“什么？”顾常山被这话给吓得一个激灵，浑身的瞌睡瞬间就没了，“应该不会吧。”
先是老二，然后是老二的孩子，这不能什么好事都让二房给占了啊。
杨氏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不会的，读书是为了考科举，为了当官，又不是单单就识个字，这老二那么机灵的人都学了二十年还考不上，老宅那边虽然是童生，但这又不是什么功名，压根就没用，真要是让毛蛋去读的话，也不一定能考得上。”
“他平时便毛手毛脚，读个书屁股下面跟有针扎似的，而人家小羊性子安静，记性好，教什么学什么，看着比老二还厉害，他要是去读的话，指不定还真能考上。”
“我白天那会儿就发现老爷子看小羊的眼神不太对，他可能是真想让小羊去读。”
空气中陷入了沉静，半晌，顾常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的也对，那要不就让小羊去读吧。”
今天顾熠现场学字也把顾常山给震住了，他自己当年可是进过学堂的，所以他才更深刻的明白，人家这本事不得了。
要是顾熠能考上的话，那全家也能跟着沾光。
这么一想，似乎也不是不行。
这供人读书，看上去是二房占了便宜，但是这一供为的是全家人的将来，不是单纯为了某一房，顾常山清楚，老二在老两口的心中可没那么重要，别说是和他儿子比，就是和他自己比，顾常林都比不上他在爹娘心中的地位。
涉及到全家的命运，可不是排排坐、分果果，光讲究公平的事。
话才刚说出口，顾常山的腰间就被人狠狠的拧了一把，顾常山疼得脸都歪了，“嘶······轻点轻点······”
杨氏这才没好气的松手，“那科举哪是那么好考的，你看看人家二弟，那是脑子多活泛的人，从小就被夫子夸，大了在私塾里也跟人家那些富家公子来往密切，可他怎么样，还不是这么多年都没有考上。”
“我看小羊就跟当年的二弟一样，都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更何况别人的儿子读书，怎么能比得上咱们自己的儿子去读来得好，我也不指望他当官，以后只要能考个秀才，开个私塾，那就已经够了。”
“咱们没必要花个十几二十多年，去赌别人家的孩子能不能考上。”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赌自己的儿子。
顾常山觉得也对，“那你想怎么办？”
在黑夜里，杨氏压低了声音，“我想……分家。”
顾常山：！
顾常山瞬间惊住了，“父母在不分家，你是怎么想出来的？那分家哪有那么好，光是交税咱们就交不起，现在好歹年年去劳役还能轮换着去。”要是分家了，那每家必出的劳役可就没人和大房分担了。
杨氏道：“这有什么，咱们明面上不分不就行了，村里又不是没人这样。”私下里将东西分了，仍然还住在一起，谁能说他们是真的分家了。
这村里也不是没人这么做，只要别太明目张胆，就没什么问题。
说到底，杨氏就是不想供二房的一直读书，她想供自己的孩子，她家是大房，按照常理，家产他们这一房会分的更多，当然老人也会跟着他们，有老两口帮忙，供孩子读书也足够了。
其实要是能不分家，大家一起供着毛蛋最好，毕竟二房朱巧娘刺绣真的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可她琢磨着毛蛋跟小羊相比，实在是不占优势，所以为了不继续供着二房，还是早早断开更好。
老两口要是在分家的时候再藏一些私房钱，那他们大房不就是发了！
“不行不行。”顾常山依旧是摇头，现在他可不觉得爹娘会愿意分家，这分了家，对爹娘也不是件好事。
不分家爹娘是掌控全家的当家人，这要是分了家，就变成要靠儿子养老的人了。
地位明显转变过大。
再说了，当父母的，谁想无缘无故的和家里小辈分开呢，一旦分家，感情也就不一样了，当今世上，如果不是有极大的矛盾，或者其他的特殊情况，一般都不会那么早分家的。
就算是顾常山自己，他也没打算以后那么早和自己的孩子分解哎。
杨氏不放弃，在顾常山跟前又劝说了不少的话，顾常山也就越发动摇了，说到底他也更想让自己的孩子读书，最后他道：“这样吧，咱们就再等一年，看看到时候老爷子到底是不是会选择让小羊读书，要是让毛蛋读的话，咱们就不分了。还有就是老二也被老爷子给了一年的期限，说不定他到时候能考上童生呢。”
“好歹家里也供了老二这么多年，就最后这一年了，咱们也别把关系给整坏了，万一他日后有了出息，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咱们也能沾点光，要是在这时候闹开了，反倒是坏了感情，以后也不好来往。”
在顾常山心中，顾常林就算是一年后考中童生，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童生又不是秀才，没什么好处。
那一辈子都待在童生位置上的人又不少。
在他看来，顾常林估计又是一个这样的。
他真正看重的是顾熠，这小孩看着就像是有出息的，等一年后，要是顾常林考上童生，他们提分家，又是为了孩子，也显得他们大方有理，给人留一份情在。就算是顾常林没考上，那也没什么。
他把这些给杨氏说了，杨氏也道：“你说的也是这个理，那就一年后吧。”正好趁这一年，先让儿子跟着一起学会认字。
两口子又说了一些话，这才各自心满意足的睡下了。
……
而二房顾常林他们这边，也还没睡。
二房的卧室一共有两张床，一大一小，顾熠以前就是睡在那张小床上，毕竟他五岁多的年纪，说起来也不大。
另外还有个原因就是，家里没那么多房间给他睡了，只能和爹娘挤在一个屋里。
好在村里修房子，面积基本不会小，就算有两张床，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也绰绰有余，屋子里该摆放的桌椅柜子都完全不缺。
睡觉前，朱巧娘把洗好脚坐在小床上的顾熠抱到了大床上来，“今晚和爹娘一起睡。”
顾熠没有反驳，小孩子的话，似乎就是应该和爹娘一起睡。
这时顾常林推开门走了进来，朱巧娘将被子给儿子盖好，一边随口问道：“爹叫你过去干什么？”
半晌没听到回话，她转过头去看顾常林，顾常林才无语的说道：“爹问我要不干脆别读了，让小羊去私塾读得了。”
朱巧娘：！
她憋了一下笑，没憋住，笑了出来。
“真让小羊去？”
顾常林道：“没有，还是给了我一年的期限。”只是他看他爹那样子，还是纠结的很，恨不得他自己善解人意的答应下来。
只可惜，顾常林还没到那种善解人意的地步。
原本有些郁闷的心情，在看到妻子和儿子都笑呵呵的模样，他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躺在床上，朱巧娘想着：“小羊认字那么快，估计也要不了一年的时间，该不会爹到时候会直接选小羊和你一起读书吧？”
她先前也是想怎么让自己的儿子读书，但说服家里的方法，更多的是落在顾常林还有她自己的刺绣上，顾常林现在读书，他买了不少的书籍，基本上都是他自己花钱买的，或者是别人送他的，而不是用家里给的银子。
这笔书籍所花的银两，加上其他给家里的礼物，以及她自己刺绣卖的银子，可以说，顾常林读个书是在给家里倒贴银子。
就凭家里那一屋子的书，顾常林的贡献就太高了，不论下一个读书的人是谁，都会继承那么多的书籍。
真要是让毛蛋去读，那他们二房这些年可就太不容易了。
不但要倒贴银子、书籍，她和女儿因为丈夫读书的事，在家还要多干活，忍受大房杨氏的一些小脾气。
真要是让大房的人去读，那她们这么多年的忍受算是什么？
顾家并不算富贵，之所以有决心想供下一个读书人，底气可不就在顾常林买回来的那满屋子书里，这就是她到时候竞争的立足点。
不过就算如此，朱巧娘也以为在争夺这个读书人的名额上，需要花费大量的力气，但没想到自家儿子居然这么给力，直接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
这读书，比得可不就是这个。
第7章
第
7
章
顾常林从来都不缺在这方面的敏锐度，早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小羊很可能是家里接下来的那个读书人。
甚至一个不慎，会把他这个当爹的赶下去。
要不是今天他爹先答应了他再给他一年的时间，怕是今天这场考核下来，过两天去读书的就是他的儿子了。
他道：“小羊读书的事应该是定了。”他爹在供一个读书人考秀才最好能当官上面，也是有些执念的。
朱巧娘心里一松，很快她又想到，“大房应该不会答应。”
“嗯。”顾常林道：“咱们家到时候很可能会分家。”分家了的话，他的银子也好找理由拿出来用了。
总而言之，对于顾常林来说，分家是一件好事。
毕竟都分家了，供人读书既是他们二房自己的事情，老爷子也就不会再琢磨着让小羊读书，然后让他回来种地干活。
但他已经受了家里二十年的供养，分家这种事情，不论是家里谁来提，都轮不到他来提。
当然，顾常林对分家的欲望也没多强。
“分家？！”朱巧娘微微扬起了声音，又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毫无疑问，对于小媳妇而言，要是能分家，以后自己当家做主的话，那肯定是很有吸引力的。
尤其是朱巧娘精通刺绣，有自己的养家能力。
她性子也比较的独立，并不依赖于大家庭。
只是，她微微皱起眉，“你能不能给我交个底，要是分家的话，你那银子够供小羊读书吗？”
像她往日里挣得银子基本上全都交到了公中，不像是另外两房，会自己藏一部分，她固然会为了利益争夺，但也有自己的行事原则，顾常林去读书已经算是占了好处，她不能不在这些上面还偷奸耍滑。
这也就导致除了当年出嫁的嫁妆，她手上没有其他的银钱。
顾常林沉吟片刻，他和朱巧娘这么多年的夫妻，心知她的性子，有些事就算是他说出来，朱巧娘也不会到处嚷嚷，他道：“我手上的现银还有十多两……”
还没等朱巧娘质疑，他就接着道：“不过我在私塾附近有一套房子。”
朱巧娘：！
朱巧娘这回是硬生生的震撼住了，绕是她早就想过，顾常林在私塾读书了二十年，和那群富家子弟交往的时间也不少，身上肯定存了些银子，但她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
要知道，他们这里虽然不是渝州的主城，但是渝州本就是很繁华的地方，他们这里更是一个靠近主城的大城，城里的房子不消说，价格肯定是相当昂贵。
但就是这样，顾常林居然能不声不响的在城里买了一个房子！
她急忙追问道：“真的？那房子有多大？能住得下一家人吗？”
顾常林道：“真的，没有咱们家大，有三间卧房，刚好够咱们家的人住，前面还带着一个小院子，环境还不错，有机会的话，下次带你去看看。”他当初买房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家里的情况。
他们夫妻俩住一间，女儿一间，儿子也一间，三间房，刚刚好。
也不是他不想买更大的，实在是城里房贵，光是这，就已经基本上花光他这么十几年的存款了。
朱巧娘心里美滋滋的，“买房子好，就算是放在那里，以后卖也能卖不少银子呢。”
顾常林没有说话，他从来没想过要卖房子。
一直以来，他都想摆脱种地的生涯，到城里去生活，这只是他开始的一步，万一他真的考不上，以后也要想办法看怎么能在城里真正的立足。
这也是为什么他脱离不了那些富家子弟的缘故，他需要银子，他想过好日子，从一开始，他就在为自己的将来做各种准备。
读书不是他唯一的出路，只是他最想的出路。
顾常林偏头看了下儿子的方向，“小羊，今天爹娘说的这些话，你可不能跟其他任何人提起，知道吗？”
顾熠确实也没睡着，他轻声道：“嗯。”
朱巧娘也回神跟儿子说了几句严重性的话，让儿子提高警惕。
顾常林反而挺信任儿子，或者说，是信任那个梦中的儿子，只不过对于这件事是否会暴露，他也没有特别的害怕。
他们家里的两个长辈，其实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很讲理，就算是他们知道了，靠着顾常林伏低做小这么多年才得来的房子，也不会要求分给另外两房，只不过这么一来，家里肯定就要起隔阂了。
所以能不起风波，当然是最好的。
在说了一些话之后，一家子也慢慢的睡过去了。
唯有三房那边没什么反应，三房的顾常水其实当初是顾老太太生的龙凤胎，他有一个同胞姐姐，只不过现在早就已经嫁出去了，按照常理而言，一般龙凤胎还是幼子，顾常水在家中很受爹娘喜欢才是，但那是一开始，现在并非那样。
在当年，顾家的四个孩子，大房顾常山是长子，比较受老两口重视，二房顾常林不上不下，一直被忽略。
而顾常水和同胞姐姐顾婵娟一生下来就很得老两口喜欢。
但随着时间的增长，顾常水的不足就表现出来了，他脑子没那么灵活，口舌不够伶俐，这其实并不算什么，顾常水智商没问题，这些就是普通人的表现而已。但架不住顾常林从六岁就开始为了读书而转化态度，时常把老两口给讨好的身心舒坦。
更有同胞姐姐顾婵娟也是个伶牙俐齿的，极为得老两口喜欢。
但虽然是同胞，顾婵娟跟顾常水的关系其实挺一般。
在这样的情况下，时日越久，顾常水就基本在家里没太多存在感了，虽然是顾老爷子和顾老太太都不会苛待了自己的儿子，但在家里大事上，他并没有话语权。
顾常水基本也不怎么发表意见，回房和妻子简单讨论几句过后，就这么睡了。
……
顾常林对儿子是否在读书上有天赋还挺关注，第二日一早，等顾熠睡醒起床之后，顾常林就迫不及待的问起了儿子昨日教的那些内容。
顾熠一边用柳树枝咬烂了刷牙，一边背诵着句子。
顾常林听得心中无限的骄傲，嘴角就微微翘起，继而又看他爹盯着他一连沉思，那好心情才一下收了回去。
心道难怪历来皇帝会防备自己的儿子，他这还不是皇帝呢，就已经快要被自己的儿子赶下台了。
杨氏剁着猪食，听着人家二房孩子奶气的声音，不免叫道：“毛蛋，弟弟都背了，你也给娘背着听一听。”
“啊？”毛蛋满脸的苦大仇深。
支支吾吾的背了两句，就嗯嗯啊啊的半晌都想不起来其他的话。
杨氏大怒，拿起地上的扫帚就冲着毛蛋去了，“好你个顾毛蛋，你说你都比弟弟大那么多岁了，你怎么背的还不如弟弟呢！昨天不是都跟你说了要你好好学？”
毛蛋顿时鬼哭狼嚎的往外跑。
顾熠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笑了，真好啊，就算是打打闹闹，也充满了温情，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爹娘，以前他只能羡慕的看着旁人，现在，他自己有爹娘啦。
纵然没有前世的轰轰烈烈，但来到这里，是他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
时间一晃，三天的假期就过了，顾常林该回城里上学了。
顾熠目送着亲爹离开，心情还算不错，而一旁的毛蛋简直就是兴奋异常了，天知道他多怕二叔这个夫子，一副严肃的样子，简直太可怕了。
眼看着顾常林走了，毛蛋立时嚷嚷着，“皮蛋，小羊，翠翠，走，咱们去河边摸鱼去。”
顾熠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身体和毛蛋的关系还不错，作为家里年纪最大的哥哥，毛蛋经常带着几个孩子到处跑。
毛蛋的姐姐，也就是大房的头一个孩子，顾香，走出门看到他们这些小屁孩的样子，轻轻的嗤了一声，高傲的出门去了。
这位也是从小就宠着到大的，连下地干活都很少，顾家人长相都很端正，顾香在这村里也算是小美人一个了，如今也到了年纪，家里一心想把她嫁个好人家。
顾香平时并不爱和他们接触，总是去找村里的其他小姐妹。
杨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玩什么玩，你二叔教的字你都会读会写了？”
毛蛋顿时哭丧着脸，不敢拒绝，虽是长房长孙，家里几个小辈中毛蛋是最得看重的孙子，但这也就意味着在事关读书上，大家对他的期望也更大。
毛蛋垂头丧气的跟着顾熠去背书写字，顾常林离开之前给毛蛋布置了任务，细致到每天要学多少字，都分别写在了纸上，平时由顾熠负责教，杨氏和顾常山这对亲爹娘负责检查监督。虽然说杨氏不识字，但听人背书，看人默写字还是会的。
这不是还有顾熠在，到底背得对不对，一目了然。
毛蛋平时玩心大，因此父母的监督就尤为的重要，这些顾常林都和顾常山交待好了，等下个月放假的时候，顾常林会回来检查。
可以说，在教毛蛋启蒙这件事上，顾常林相当的认真负责，这也让顾常山和杨氏两口子心里对二房多了不少的感激。
要知道，毛蛋和顾熠可是同辈，顾家只供得起一个读书人，这也就意味着两个孩子之间会有竞争，他们先前还怕顾常林暗中不好好教呢。
而顾常林心知到时候家里肯定是分家的结果，所以倒不屑于使用这样的手段，也不介意好好教毛蛋。
毕竟要是他以后要是当不上官，做个教书的夫子也在顾常林思考的退路当中，如今正好拿毛蛋来练练手。
第8章
第
8
章
顾常林的书房里摆满了一列列的书籍，还有各种笔墨等在里面，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以前的时候，这间房都不允许家里人随便进去，尤其是他们这些手上没轻没重的小孩子。
现在顾常林虽然读书人的位置岌岌可危，但家里依旧是这个态度，顾熠和毛蛋都不允许进去，只提前把他们要用的纸笔、课本等拿了出来。
四月的天，光线够明亮，气候也没有太热，顾老太太让人给他们摆了一张桌子在院子里让他们学习。
顾家院子安静，但不时也有人进去，正好方便了监视毛蛋这个多动症的小孩。
不得不说，毛蛋确实被迫安分了。
小孩子一般都对大人抱有一种畏惧感，尤其是在大人认真起来的时候，丝毫不敢造次，毛蛋就是这样，有他娘在院子跟前的菜地干活，他老老实实的开口一遍又一遍的念书。
顾熠倒是觉得有些无聊了，他学习向来很快，很讲究效率，不耐烦在会了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他想着，娘现在应该在地里插秧吧，他想去找他娘了。
正在顾熠起身的时候，毛蛋一把抓住了他，“小羊，你可别丢下我就走啊。”
在这两天顾常林教他们读书的时候，顾熠就是这么一副性子，会了就走了，现在毛蛋简直是一看他动作就知道他又要跑路。
但是学习这么枯燥的事情，要是没有同龄人陪着，那简直就是酷刑。
毛蛋眼巴巴的拽着顾熠不撒手。
顾熠和他对视着，两人僵持的时候，顾翠走了进来，她温柔的笑着，“小羊是想玩了吗？这才刚刚开始呢，再练一会儿字好不好？”
顾熠看着她，他继承了原来的所有记忆，当然清楚这个温柔的姐姐对他有多好。
纵然在他以前对家庭的向往中，没有想过有哥哥姐姐这一类人的存在，但是对于来自家庭的关爱，他同样受不住，于是乖乖答应下来，低下头，提笔浸了清水在板子上写字。
这毛笔和木板都是他爹提供的，顾家不能说穷，但也并不富裕，纸张这种消耗品一日日用下来实在昂贵，他爹当年刚启蒙的时候，私下练习都是这样，现如今传到了顾熠的手中。当然，这也是因为顾熠记得快，用沙盘和用毛笔的差别过大，在记住了那些字一笔一划该怎么写之后，就可以用毛笔蘸清水写。
等以后顾常林布置需要检查的作业时，才会给他们用真正的纸张、笔墨。
这一点，毛蛋也是和他一样。
为了防止生事，原因道理顾常林都是和大房讲清楚了的，他们两人各自都给的有沙盘和毛笔、板子，只是毛蛋的毛笔暂时被杨氏给收起来了，等毛蛋记住了该怎么写之后，才会给毛蛋拿出来用。
毕竟，毛笔可也是一个消耗品，买起来基本最差都得一百文以上。
两个孩子写着字，顾翠洗干净了手，回屋拿了针线过来，就坐在他们边上安静的绣着绣品，他们娘朱巧娘的刺绣手艺不错，朱巧娘当然会教给女儿了。顾翠的性子安静、温柔，在这上面倒也有几分天分。
写了一会儿，顾熠发现顾翠不时会好奇的看着他面前的书，他歪了下脑袋，想了想，问道：“姐姐，你要一起来学认字吗？”
“啊？”顾翠吓了一跳，“我、我可以吗？”
顾熠点点头，“当然可以了。”
顾翠知道家里都在夸小羊读书好，犹豫道：“可是这样不会耽误你吧？”
“当然不会。”顾熠道：“反正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一样，这样我也跟着多读几遍，会记得更牢一点。”
要是放在上辈子，顾熠自己都想不到自己能够用这样的语调说出这么善解人意的话。
他也从不会贴心的慢慢教人。
他们的小团体里，也不会教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顾翠不知道顾熠心中所想，她还沉浸在欢喜当中，颇有些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顾熠把毛蛋先前学过的那张纸和自己的沙盘给了她，虽然这个世界的文字和现代的不同，但他基本上用不着拿沙盘来记字形，“姐姐就和毛蛋一样吧，这是爹给毛蛋写好的任务，姐姐你从第一天的任务开始学，今天先记下这十五个字的读音，然后在沙盘上练习它们应该怎么写。”
顾翠紧张的点点头，害怕自己记不住。
不过结果比顾翠想的要好很多，在她的努力下，不说是像顾熠那样，但也比毛蛋要好些。
毛蛋也不算差，他到底已经十岁了，这个年纪的理解能力比真正的小孩要强很多，虽然一提到读书就哭天喊地，但是每天布置的任务都能按时完成。
他们学了一段时间之后，杨氏就高高兴兴的让他们去玩了，“快到中午了，记得到时候自己回来吃饭。”
“好。”毛蛋领着弟弟妹妹冲出去。
顾翠也跟着一起。
顾熠问着：“我们要去哪？”
毛蛋嚷着：“那边地里的桑葚红了，咱们去摘了吃。”在村子里，零食之类的东西是很少见的，因而山间地里的各种能吃的东西，就成了小孩子们最喜欢的东西了。
顾熠想想继续跟上了。
在末世时，基本上绝大多数的粮食作物还有水果等等都变异，没法吃了，像是这样的桑葚，在那会儿也是极其珍贵。
顾熠不算重口腹之欲，但他现在是小孩子，任性一点也没什么，更何况，他还有些其他的想法。
一行几个小孩向着目的地而去，走了一会儿，顾熠就看到了一块地边上一颗大大的桑树，这地是顾家的，他们直接进去摘桑葚也不用跟其他人报备什么，走近一看，全是红艳艳的桑葚，一些树枝压得低，直接伸手就能够拽下来。
至于让父子俩都去私塾里读书……他看了一眼大房两口子，又看向素来喜爱的大孙子，到底还是没能开口说出来。
二房父子俩同时读的话，大房不会愿意，这个家也将不得安宁。
他寻思着，要不私底下还是和老二说说，读不了就别读了？
顾常林还不知道自己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好局面差点就要被自己的儿子给毁了。
在确定了顾熠真的能一下记住这么多之后，顾常山两口子再是不甘心，也只能就这么算了，毕竟顾熠的这点水平，教他们儿子还真的够用了。
今天就已经是顾常林放月假的时间了，下午，顾常林就开始教了毛蛋还有顾熠认字了，还给他们准备了沙盘，方便他们学着写字。
晚上，杨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谁不着，旁边的顾常山都被她给吵醒了，“你怎么还不睡？”
杨氏反复想着白天的事情，“你说，老爷子该不会是想着一年之后送小羊去读书吧？”
“什么？”顾常山被这话给吓得一个激灵，浑身的瞌睡瞬间就没了，“应该不会吧。”
先是老二，然后是老二的孩子，这不能什么好事都让二房给占了啊。
杨氏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不会的，读书是为了考科举，为了当官，又不是单单就识个字，这老二那么机灵的人都学了二十年还考不上，老宅那边虽然是童生，但这又不是什么功名，压根就没用，真要是让毛蛋去读的话，也不一定能考得上。”
“他平时便毛手毛脚，读个书屁股下面跟有针扎似的，而人家小羊性子安静，记性好，教什么学什么，看着比老二还厉害，他要是去读的话，指不定还真能考上。”
“我白天那会儿就发现老爷子看小羊的眼神不太对，他可能是真想让小羊去读。”
空气中陷入了沉静，半晌，顾常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的也对，那要不就让小羊去读吧。”
今天顾熠现场学字也把顾常山给震住了，他自己当年可是进过学堂的，所以他才更深刻的明白，人家这本事不得了。
要是顾熠能考上的话，那全家也能跟着沾光。
这么一想，似乎也不是不行。
这供人读书，看上去是二房占了便宜，但是这一供为的是全家人的将来，不是单纯为了某一房，顾常山清楚，老二在老两口的心中可没那么重要，别说是和他儿子比，就是和他自己比，顾常林都比不上他在爹娘心中的地位。
涉及到全家的命运，可不是排排坐、分果果，光讲究公平的事。
话才刚说出口，顾常山的腰间就被人狠狠的拧了一把，顾常山疼得脸都歪了，“嘶······轻点轻点······”
杨氏这才没好气的松手，“那科举哪是那么好考的，你看看人家二弟，那是脑子多活泛的人，从小就被夫子夸，大了在私塾里也跟人家那些富家公子来往密切，可他怎么样，还不是这么多年都没有考上。”
“我看小羊就跟当年的二弟一样，都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更何况别人的儿子读书，怎么能比得上咱们自己的儿子去读来得好，我也不指望他当官，以后只要能考个秀才，开个私塾，那就已经够了。”
“咱们没必要花个十几二十多年，去赌别人家的孩子能不能考上。”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赌自己的儿子。
顾常山觉得也对，“那你想怎么办？”
在黑夜里，杨氏压低了声音，“我想……分家。”
顾常山：！
顾常山瞬间惊住了，“父母在不分家，你是怎么想出来的？那分家哪有那么好，光是交税咱们就交不起，现在好歹年年去劳役还能轮换着去。”要是分家了，那每家必出的劳役可就没人和大房分担了。
杨氏道：“这有什么，咱们明面上不分不就行了，村里又不是没人这样。”私下里将东西分了，仍然还住在一起，谁能说他们是真的分家了。
这村里也不是没人这么做，只要别太明目张胆，就没什么问题。
说到底，杨氏就是不想供二房的一直读书，她想供自己的孩子，她家是大房，按照常理，家产他们这一房会分的更多，当然老人也会跟着他们，有老两口帮忙，供孩子读书也足够了。
其实要是能不分家，大家一起供着毛蛋最好，毕竟二房朱巧娘刺绣真的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可她琢磨着毛蛋跟小羊相比，实在是不占优势，所以为了不继续供着二房，还是早早断开更好。
老两口要是在分家的时候再藏一些私房钱，那他们大房不就是发了！
“不行不行。”顾常山依旧是摇头，现在他可不觉得爹娘会愿意分家，这分了家，对爹娘也不是件好事。
不分家爹娘是掌控全家的当家人，这要是分了家，就变成要靠儿子养老的人了。
地位明显转变过大。
再说了，当父母的，谁想无缘无故的和家里小辈分开呢，一旦分家，感情也就不一样了，当今世上，如果不是有极大的矛盾，或者其他的特殊情况，一般都不会那么早分家的。
就算是顾常山自己，他也没打算以后那么早和自己的孩子分解哎。
杨氏不放弃，在顾常山跟前又劝说了不少的话，顾常山也就越发动摇了，说到底他也更想让自己的孩子读书，最后他道：“这样吧，咱们就再等一年，看看到时候老爷子到底是不是会选择让小羊读书，要是让毛蛋读的话，咱们就不分了。还有就是老二也被老爷子给了一年的期限，说不定他到时候能考上童生呢。”
“好歹家里也供了老二这么多年，就最后这一年了，咱们也别把关系给整坏了，万一他日后有了出息，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咱们也能沾点光，要是在这时候闹开了，反倒是坏了感情，以后也不好来往。”
在顾常山心中，顾常林就算是一年后考中童生，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童生又不是秀才，没什么好处。
那一辈子都待在童生位置上的人又不少。
在他看来，顾常林估计又是一个这样的。
他真正看重的是顾熠，这小孩看着就像是有出息的，等一年后，要是顾常林考上童生，他们提分家，又是为了孩子，也显得他们大方有理，给人留一份情在。就算是顾常林没考上，那也没什么。
他把这些给杨氏说了，杨氏也道：“你说的也是这个理，那就一年后吧。”正好趁这一年，先让儿子跟着一起学会认字。
两口子又说了一些话，这才各自心满意足的睡下了。
……
而二房顾常林他们这边，也还没睡。
二房的卧室一共有两张床，一大一小，顾熠以前就是睡在那张小床上，毕竟他五岁多的年纪，说起来也不大。
另外还有个原因就是，家里没那么多房间给他睡了，只能和爹娘挤在一个屋里。
好在村里修房子，面积基本不会小，就算有两张床，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也绰绰有余，屋子里该摆放的桌椅柜子都完全不缺。
睡觉前，朱巧娘把洗好脚坐在小床上的顾熠抱到了大床上来，“今晚和爹娘一起睡。”
顾熠没有反驳，小孩子的话，似乎就是应该和爹娘一起睡。
这时顾常林推开门走了进来，朱巧娘将被子给儿子盖好，一边随口问道：“爹叫你过去干什么？”
半晌没听到回话，她转过头去看顾常林，顾常林才无语的说道：“爹问我要不干脆别读了，让小羊去私塾读得了。”
朱巧娘：！
她憋了一下笑，没憋住，笑了出来。
“真让小羊去？”
顾常林道：“没有，还是给了我一年的期限。”只是他看他爹那样子，还是纠结的很，恨不得他自己善解人意的答应下来。
只可惜，顾常林还没到那种善解人意的地步。
原本有些郁闷的心情，在看到妻子和儿子都笑呵呵的模样，他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躺在床上，朱巧娘想着：“小羊认字那么快，估计也要不了一年的时间，该不会爹到时候会直接选小羊和你一起读书吧？”
她先前也是想怎么让自己的儿子读书，但说服家里的方法，更多的是落在顾常林还有她自己的刺绣上，顾常林现在读书，他买了不少的书籍，基本上都是他自己花钱买的，或者是别人送他的，而不是用家里给的银子。
这笔书籍所花的银两，加上其他给家里的礼物，以及她自己刺绣卖的银子，可以说，顾常林读个书是在给家里倒贴银子。
就凭家里那一屋子的书，顾常林的贡献就太高了，不论下一个读书的人是谁，都会继承那么多的书籍。
真要是让毛蛋去读，那他们二房这些年可就太不容易了。
不但要倒贴银子、书籍，她和女儿因为丈夫读书的事，在家还要多干活，忍受大房杨氏的一些小脾气。
真要是让大房的人去读，那她们这么多年的忍受算是什么？
顾家并不算富贵，之所以有决心想供下一个读书人，底气可不就在顾常林买回来的那满屋子书里，这就是她到时候竞争的立足点。
不过就算如此，朱巧娘也以为在争夺这个读书人的名额上，需要花费大量的力气，但没想到自家儿子居然这么给力，直接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
这读书，比得可不就是这个。
第7章
第
7
章
顾常林从来都不缺在这方面的敏锐度，早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小羊很可能是家里接下来的那个读书人。
甚至一个不慎，会把他这个当爹的赶下去。
要不是今天他爹先答应了他再给他一年的时间，怕是今天这场考核下来，过两天去读书的就是他的儿子了。
他道：“小羊读书的事应该是定了。”他爹在供一个读书人考秀才最好能当官上面，也是有些执念的。
朱巧娘心里一松，很快她又想到，“大房应该不会答应。”
“嗯。”顾常林道：“咱们家到时候很可能会分家。”分家了的话，他的银子也好找理由拿出来用了。
总而言之，对于顾常林来说，分家是一件好事。
毕竟都分家了，供人读书既是他们二房自己的事情，老爷子也就不会再琢磨着让小羊读书，然后让他回来种地干活。
但他已经受了家里二十年的供养，分家这种事情，不论是家里谁来提，都轮不到他来提。
当然，顾常林对分家的欲望也没多强。
“分家？！”朱巧娘微微扬起了声音，又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毫无疑问，对于小媳妇而言，要是能分家，以后自己当家做主的话，那肯定是很有吸引力的。
尤其是朱巧娘精通刺绣，有自己的养家能力。
她性子也比较的独立，并不依赖于大家庭。
只是，她微微皱起眉，“你能不能给我交个底，要是分家的话，你那银子够供小羊读书吗？”
像她往日里挣得银子基本上全都交到了公中，不像是另外两房，会自己藏一部分，她固然会为了利益争夺，但也有自己的行事原则，顾常林去读书已经算是占了好处，她不能不在这些上面还偷奸耍滑。
这也就导致除了当年出嫁的嫁妆，她手上没有其他的银钱。
顾常林沉吟片刻，他和朱巧娘这么多年的夫妻，心知她的性子，有些事就算是他说出来，朱巧娘也不会到处嚷嚷，他道：“我手上的现银还有十多两……”
还没等朱巧娘质疑，他就接着道：“不过我在私塾附近有一套房子。”
朱巧娘：！
朱巧娘这回是硬生生的震撼住了，绕是她早就想过，顾常林在私塾读书了二十年，和那群富家子弟交往的时间也不少，身上肯定存了些银子，但她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
要知道，他们这里虽然不是渝州的主城，但是渝州本就是很繁华的地方，他们这里更是一个靠近主城的大城，城里的房子不消说，价格肯定是相当昂贵。
但就是这样，顾常林居然能不声不响的在城里买了一个房子！
她急忙追问道：“真的？那房子有多大？能住得下一家人吗？”
顾常林道：“真的，没有咱们家大，有三间卧房，刚好够咱们家的人住，前面还带着一个小院子，环境还不错，有机会的话，下次带你去看看。”他当初买房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家里的情况。
他们夫妻俩住一间，女儿一间，儿子也一间，三间房，刚刚好。
也不是他不想买更大的，实在是城里房贵，光是这，就已经基本上花光他这么十几年的存款了。
朱巧娘心里美滋滋的，“买房子好，就算是放在那里，以后卖也能卖不少银子呢。”
顾常林没有说话，他从来没想过要卖房子。
一直以来，他都想摆脱种地的生涯，到城里去生活，这只是他开始的一步，万一他真的考不上，以后也要想办法看怎么能在城里真正的立足。
这也是为什么他脱离不了那些富家子弟的缘故，他需要银子，他想过好日子，从一开始，他就在为自己的将来做各种准备。
读书不是他唯一的出路，只是他最想的出路。
顾常林偏头看了下儿子的方向，“小羊，今天爹娘说的这些话，你可不能跟其他任何人提起，知道吗？”
顾熠确实也没睡着，他轻声道：“嗯。”
朱巧娘也回神跟儿子说了几句严重性的话，让儿子提高警惕。
顾常林反而挺信任儿子，或者说，是信任那个梦中的儿子，只不过对于这件事是否会暴露，他也没有特别的害怕。
他们家里的两个长辈，其实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很讲理，就算是他们知道了，靠着顾常林伏低做小这么多年才得来的房子，也不会要求分给另外两房，只不过这么一来，家里肯定就要起隔阂了。
所以能不起风波，当然是最好的。
在说了一些话之后，一家子也慢慢的睡过去了。
唯有三房那边没什么反应，三房的顾常水其实当初是顾老太太生的龙凤胎，他有一个同胞姐姐，只不过现在早就已经嫁出去了，按照常理而言，一般龙凤胎还是幼子，顾常水在家中很受爹娘喜欢才是，但那是一开始，现在并非那样。
在当年，顾家的四个孩子，大房顾常山是长子，比较受老两口重视，二房顾常林不上不下，一直被忽略。
而顾常水和同胞姐姐顾婵娟一生下来就很得老两口喜欢。
但随着时间的增长，顾常水的不足就表现出来了，他脑子没那么灵活，口舌不够伶俐，这其实并不算什么，顾常水智商没问题，这些就是普通人的表现而已。但架不住顾常林从六岁就开始为了读书而转化态度，时常把老两口给讨好的身心舒坦。
更有同胞姐姐顾婵娟也是个伶牙俐齿的，极为得老两口喜欢。
但虽然是同胞，顾婵娟跟顾常水的关系其实挺一般。
在这样的情况下，时日越久，顾常水就基本在家里没太多存在感了，虽然是顾老爷子和顾老太太都不会苛待了自己的儿子，但在家里大事上，他并没有话语权。
顾常水基本也不怎么发表意见，回房和妻子简单讨论几句过后，就这么睡了。
……
顾常林对儿子是否在读书上有天赋还挺关注，第二日一早，等顾熠睡醒起床之后，顾常林就迫不及待的问起了儿子昨日教的那些内容。
顾熠一边用柳树枝咬烂了刷牙，一边背诵着句子。
顾常林听得心中无限的骄傲，嘴角就微微翘起，继而又看他爹盯着他一连沉思，那好心情才一下收了回去。
心道难怪历来皇帝会防备自己的儿子，他这还不是皇帝呢，就已经快要被自己的儿子赶下台了。
杨氏剁着猪食，听着人家二房孩子奶气的声音，不免叫道：“毛蛋，弟弟都背了，你也给娘背着听一听。”
“啊？”毛蛋满脸的苦大仇深。
支支吾吾的背了两句，就嗯嗯啊啊的半晌都想不起来其他的话。
杨氏大怒，拿起地上的扫帚就冲着毛蛋去了，“好你个顾毛蛋，你说你都比弟弟大那么多岁了，你怎么背的还不如弟弟呢！昨天不是都跟你说了要你好好学？”
毛蛋顿时鬼哭狼嚎的往外跑。
顾熠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笑了，真好啊，就算是打打闹闹，也充满了温情，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爹娘，以前他只能羡慕的看着旁人，现在，他自己有爹娘啦。
纵然没有前世的轰轰烈烈，但来到这里，是他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
时间一晃，三天的假期就过了，顾常林该回城里上学了。
顾熠目送着亲爹离开，心情还算不错，而一旁的毛蛋简直就是兴奋异常了，天知道他多怕二叔这个夫子，一副严肃的样子，简直太可怕了。
眼看着顾常林走了，毛蛋立时嚷嚷着，“皮蛋，小羊，翠翠，走，咱们去河边摸鱼去。”
顾熠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身体和毛蛋的关系还不错，作为家里年纪最大的哥哥，毛蛋经常带着几个孩子到处跑。
毛蛋的姐姐，也就是大房的头一个孩子，顾香，走出门看到他们这些小屁孩的样子，轻轻的嗤了一声，高傲的出门去了。
这位也是从小就宠着到大的，连下地干活都很少，顾家人长相都很端正，顾香在这村里也算是小美人一个了，如今也到了年纪，家里一心想把她嫁个好人家。
顾香平时并不爱和他们接触，总是去找村里的其他小姐妹。
杨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玩什么玩，你二叔教的字你都会读会写了？”
毛蛋顿时哭丧着脸，不敢拒绝，虽是长房长孙，家里几个小辈中毛蛋是最得看重的孙子，但这也就意味着在事关读书上，大家对他的期望也更大。
毛蛋垂头丧气的跟着顾熠去背书写字，顾常林离开之前给毛蛋布置了任务，细致到每天要学多少字，都分别写在了纸上，平时由顾熠负责教，杨氏和顾常山这对亲爹娘负责检查监督。虽然说杨氏不识字，但听人背书，看人默写字还是会的。
这不是还有顾熠在，到底背得对不对，一目了然。
毛蛋平时玩心大，因此父母的监督就尤为的重要，这些顾常林都和顾常山交待好了，等下个月放假的时候，顾常林会回来检查。
可以说，在教毛蛋启蒙这件事上，顾常林相当的认真负责，这也让顾常山和杨氏两口子心里对二房多了不少的感激。
要知道，毛蛋和顾熠可是同辈，顾家只供得起一个读书人，这也就意味着两个孩子之间会有竞争，他们先前还怕顾常林暗中不好好教呢。
而顾常林心知到时候家里肯定是分家的结果，所以倒不屑于使用这样的手段，也不介意好好教毛蛋。
毕竟要是他以后要是当不上官，做个教书的夫子也在顾常林思考的退路当中，如今正好拿毛蛋来练练手。
第8章
第
8
章
顾常林的书房里摆满了一列列的书籍，还有各种笔墨等在里面，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以前的时候，这间房都不允许家里人随便进去，尤其是他们这些手上没轻没重的小孩子。
现在顾常林虽然读书人的位置岌岌可危，但家里依旧是这个态度，顾熠和毛蛋都不允许进去，只提前把他们要用的纸笔、课本等拿了出来。
四月的天，光线够明亮，气候也没有太热，顾老太太让人给他们摆了一张桌子在院子里让他们学习。
顾家院子安静，但不时也有人进去，正好方便了监视毛蛋这个多动症的小孩。
不得不说，毛蛋确实被迫安分了。
小孩子一般都对大人抱有一种畏惧感，尤其是在大人认真起来的时候，丝毫不敢造次，毛蛋就是这样，有他娘在院子跟前的菜地干活，他老老实实的开口一遍又一遍的念书。
顾熠倒是觉得有些无聊了，他学习向来很快，很讲究效率，不耐烦在会了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他想着，娘现在应该在地里插秧吧，他想去找他娘了。
正在顾熠起身的时候，毛蛋一把抓住了他，“小羊，你可别丢下我就走啊。”
在这两天顾常林教他们读书的时候，顾熠就是这么一副性子，会了就走了，现在毛蛋简直是一看他动作就知道他又要跑路。
但是学习这么枯燥的事情，要是没有同龄人陪着，那简直就是酷刑。
毛蛋眼巴巴的拽着顾熠不撒手。
顾熠和他对视着，两人僵持的时候，顾翠走了进来，她温柔的笑着，“小羊是想玩了吗？这才刚刚开始呢，再练一会儿字好不好？”
顾熠看着她，他继承了原来的所有记忆，当然清楚这个温柔的姐姐对他有多好。
纵然在他以前对家庭的向往中，没有想过有哥哥姐姐这一类人的存在，但是对于来自家庭的关爱，他同样受不住，于是乖乖答应下来，低下头，提笔浸了清水在板子上写字。
这毛笔和木板都是他爹提供的，顾家不能说穷，但也并不富裕，纸张这种消耗品一日日用下来实在昂贵，他爹当年刚启蒙的时候，私下练习都是这样，现如今传到了顾熠的手中。当然，这也是因为顾熠记得快，用沙盘和用毛笔的差别过大，在记住了那些字一笔一划该怎么写之后，就可以用毛笔蘸清水写。
等以后顾常林布置需要检查的作业时，才会给他们用真正的纸张、笔墨。
这一点，毛蛋也是和他一样。
为了防止生事，原因道理顾常林都是和大房讲清楚了的，他们两人各自都给的有沙盘和毛笔、板子，只是毛蛋的毛笔暂时被杨氏给收起来了，等毛蛋记住了该怎么写之后，才会给毛蛋拿出来用。
毕竟，毛笔可也是一个消耗品，买起来基本最差都得一百文以上。
两个孩子写着字，顾翠洗干净了手，回屋拿了针线过来，就坐在他们边上安静的绣着绣品，他们娘朱巧娘的刺绣手艺不错，朱巧娘当然会教给女儿了。顾翠的性子安静、温柔，在这上面倒也有几分天分。
写了一会儿，顾熠发现顾翠不时会好奇的看着他面前的书，他歪了下脑袋，想了想，问道：“姐姐，你要一起来学认字吗？”
“啊？”顾翠吓了一跳，“我、我可以吗？”
顾熠点点头，“当然可以了。”
顾翠知道家里都在夸小羊读书好，犹豫道：“可是这样不会耽误你吧？”
“当然不会。”顾熠道：“反正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一样，这样我也跟着多读几遍，会记得更牢一点。”
要是放在上辈子，顾熠自己都想不到自己能够用这样的语调说出这么善解人意的话。
他也从不会贴心的慢慢教人。
他们的小团体里，也不会教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顾翠不知道顾熠心中所想，她还沉浸在欢喜当中，颇有些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顾熠把毛蛋先前学过的那张纸和自己的沙盘给了她，虽然这个世界的文字和现代的不同，但他基本上用不着拿沙盘来记字形，“姐姐就和毛蛋一样吧，这是爹给毛蛋写好的任务，姐姐你从第一天的任务开始学，今天先记下这十五个字的读音，然后在沙盘上练习它们应该怎么写。”
顾翠紧张的点点头，害怕自己记不住。
不过结果比顾翠想的要好很多，在她的努力下，不说是像顾熠那样，但也比毛蛋要好些。
毛蛋也不算差，他到底已经十岁了，这个年纪的理解能力比真正的小孩要强很多，虽然一提到读书就哭天喊地，但是每天布置的任务都能按时完成。
他们学了一段时间之后，杨氏就高高兴兴的让他们去玩了，“快到中午了，记得到时候自己回来吃饭。”
“好。”毛蛋领着弟弟妹妹冲出去。
顾翠也跟着一起。
顾熠问着：“我们要去哪？”
毛蛋嚷着：“那边地里的桑葚红了，咱们去摘了吃。”在村子里，零食之类的东西是很少见的，因而山间地里的各种能吃的东西，就成了小孩子们最喜欢的东西了。
顾熠想想继续跟上了。
在末世时，基本上绝大多数的粮食作物还有水果等等都变异，没法吃了，像是这样的桑葚，在那会儿也是极其珍贵。
顾熠不算重口腹之欲，但他现在是小孩子，任性一点也没什么，更何况，他还有些其他的想法。
一行几个小孩向着目的地而去，走了一会儿，顾熠就看到了一块地边上一颗大大的桑树，这地是顾家的，他们直接进去摘桑葚也不用跟其他人报备什么，走近一看，全是红艳艳的桑葚，一些树枝压得低，直接伸手就能够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