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还是说,韩予其实根本没有爱过他,只是因为被他纠缠的无奈,或者是为了等待逃跑的契机,才一直敷衍著他,所以卫剑禹一插手,就有了借口脱身而退?

    卫诃一只手抚上额头,太多过於负面的情绪让他心中杂乱不堪,因为男人为了逃离才与他虚与委蛇的猜想,几乎让他捏碎了手中的相框。

    被背叛的愤怒让他理智几乎要崩裂殆尽,他突然间有种想要毁灭一切的欲望。

    ──把房间里的所有全部破坏掉,尤其是韩予曾经留下的痕迹,全都毁掉。

    然後去把男人抓回来,把他带到自己买的那套公寓里,窗子和大门都锁起来,再把他用链子绑在床上,从此他再也别想出门一步,除了他,再也别想见任何人。

    既然他不要他的爱,那就干脆把他毁掉。

    卫诃看著空白的相框,眼睛发红,充斥著嗜血的冲动,仿佛下一秒就会狂暴的将一切都破坏殆尽。

    可是到最後,他只是将充血的双眼慢慢闭上,轻轻的把相框放回它原有的位置。

    他坐在床上,按揉著自己的额角,似乎在尽力冷静著自己失控的情绪,大概安静的坐了半个小时,他抓起车钥匙,站起来向外走去。

    ──现在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而是应该以最快的速度把离家的男人抓回来。

    ***

    卫诃在跟韩予正式交往後,就撤了盯梢的人。

    之前是怕韩予偷偷逃跑,几乎像看押囚犯一样严阵以待,但是变成爱人的关系後,他不想让韩予感觉自己不信任他。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相信,却换来了男人更加方便的逃跑。

    卫诃不怕抓不到韩予,男人的交际圈实在窄的可怜,在他回来後更是几乎被圈养起来,如果他想去投奔谁,几乎不用费什麽力气就能找到他。而如果他聪明一些,知道躲到毫无关联的地方,例如酒店,招待所一样的地方,也不过是迟几天的事而已。

    他就怕是卫剑禹把韩予藏起来。

    所以在叫人去按照他的提示去找人时,他自己却开著车到了山上。

    昨天在他们走後,卫剑禹可能真的病情加剧了,昨天的时候还能坐在轮椅上跟他说话,今天却连床都起不来了,整个人像个纸片一样躺在床上,挂著吊水,如果不是胸前微弱的起伏,卫诃简直以为这个人已经去了上帝的怀抱。

    他站在离卫剑禹的卧床很远的地方,冷冷的看著床上的男人。

    “老爷,少爷来看您了。”

    秦峰稍微俯下身,在卫剑禹耳边轻轻说道。

    卫剑禹好像没有听见,紧闭的眼睛颤了两下,却没有睁开。

    秦峰知道卫剑禹是醒著的,静静的站在一边等待他的指示,果然,过了一会卫剑禹稍微侧了侧头,秦岳了解的将他脸上的氧气罩解了下来。

    卫剑禹转过脸,看向卫诃,轻轻勾起嘴角,声音沙哑:“你……是来看我究竟死没死吗?”

    卫诃轻轻点点头,淡淡道:“不过看来我要失望了。”

    他的反应完全在卫剑禹的意料之中,所以并没有什麽反应,只是静静的看著站在门口高大俊美,却怎麽都透出冷漠的青年,简直与自己年轻的时候一般无二。

    他也曾经有过这样健康的身体,英俊的容貌,举手投足都吸引著别人的目光。

    他那时怎麽会认为,这眉眼容貌全部传自於他的人,会是别人的野种?

    “卫诃……你过来。”卫剑禹轻轻抬起手,伸向卫诃。

    卫诃却站在门口没有动作,甚至一步都没有向前。

    卫剑禹轻轻咳嗽了两下,身上的骨头都想要散开一样,“这麽简单的要求……咳咳……都不跟我妥协……?”

    卫诃轻轻挑眉,淡淡道:“你知道是为什麽。”

    卫剑禹因为咳嗽呼吸已经有些紊乱,秦峰想为他戴上氧气罩,却被他眼神制止。

    他喘息著,嘴唇惨白,但是勾著淡淡的笑意:“……这麽嫌弃我?……如果我说,你所谓的养父……将来也会、会……跟我一样呢?”

    他说的断断续续,但是卫诃却听清楚了内容,他倏地变了脸色,疾步走到床边,冷声道:“你对他做了什麽!?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藏?”卫剑禹张大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居然真的走了?”

    卫诃抿起唇,双手握紧,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不要装傻,难道不是你逼他走的?”

    “……我……我是威胁了他,但是……他拒绝了。”卫剑禹呼吸越来越急促,但是他看著青年难看的脸色,继续道,“……然後,我把我的血……注射给了他……”

    “如、如果……你跟他在一起……总有一天……一天……”

    卫剑禹没有继续在说下去,因为他已经缺氧到晕厥过去了,但是这些已经足够卫诃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了。

    韩予若有似无的躲避,对於做爱请求的拒绝,眼中极力隐藏的绝望和悲伤,甚至连破碎在地板上的粥碗,一块一块的碎片传承一线,突然间有了答案。

    ──他的爱人染上了艾滋病,为了怕传染给他,所以离开了。

    卫诃愣愣的看著床上晕厥过去的男人,骨瘦如柴的脸上带著沈沈死气,他的头上甚至连头发都因为化疗掉光了,整个人就像一具骷髅。

    韩予……也会变成这幅样子?

    卫诃双手颤抖起来,他猛然俯下身,抓住卫剑禹的脖子,五指用力扼下去。

    “少爷,放手!!”

    秦峰正为卫剑禹带著氧气罩,看到卫诃疯狂的举动,急忙抓住他的两只手,想让他放开床上的男人。

    “我、要、杀、了、他!”卫诃紧紧咬著牙关,一字一顿的挤出喉咙。

    他的两只眼睛因为强烈的恨意充血,手指渐渐收紧,床上的男人依旧昏迷著,脸色慢慢变青,一丝反抗都做不到。

    “少爷!现在您不该去找韩先生吗!?杀了老爷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您会坐牢的!!!”

    秦峰见扯不动卫诃的手,转而从後面勒住他的双肩,迫使他收回手臂,但是卫诃已经疯了,即使他怎麽阻止,都不能让他收回手。

    看著卫剑禹几乎快没了气息,秦岳终於一拳打到卫诃脸上,趁他退後两步的时候急忙躲过男人的身体,把氧气罩盖到卫剑禹脸上,然後自己挡在卫剑禹身前,防止卫诃再次上前。

    “少爷,听我说一句。”秦峰喘息著,伸出一只手挡住卫诃,“您就这麽希望老爷干脆轻松的死掉?难道还有什麽比现在他受的这种折磨更让他痛苦的?!”

    卫诃听到这句话,停下了脚步,充满杀意的的眼睛转到秦峰身上。

    秦峰见卫诃终於能听进去他的话,严阵以待的身体稍微放松下来,淡淡道:“少爷,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会去找韩先生。拖得越晚,您就越不可能找到他。所以,您真的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吗?”

    卫诃喘息著,眼睛里的红色慢慢退下去一些,看著床上活著就跟死去没什麽区别的男人,似乎的确给他一个利索的死亡太便宜他了。

    他闭上眼,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韩予在哪里?”

    “我们真的不知道,”秦峰微微欠了欠身体,“我建议您可以从各个医院查起。”

    卫诃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向外走去。

    等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床上的男人才慢慢睁开了双眼。

    “……为什麽阻止他?死了……总比半死不活好……”卫剑禹苦笑道,脖子因为被禁锢了太久,声音变得更沙哑了。

    秦峰转过身,看了看卫剑禹脖子上的印记,打了电话叫家庭医生过来,才在床边坐下。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希望您能坚持到春天。”秦峰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眼角处的细纹都柔和下来,帮卫剑禹掖好被子後,继续说道:“乡下的小雏菊要开花了,──您可能忘了吧,是您9岁时给我的种子,现在已经开满一花园了……”

    第173章

    初春的阳光带著暖意,从大大的橱窗外照进来,整个面包店都暖融融的,空气里都是面包的香甜气息。

    通往二楼的木质地板“咚、咚”的响了起来,不一会便走下一个胖胖的中年人,红润的脸上睡眼惺忪,显然是还没睡醒,却强打起精神来开店。

    “唉……又得干活……”胖男人自言自语的抱怨著,但是还是手脚麻利的把店里收拾干净,玻璃都擦得一尘不染。

    将店里收拾妥当,他便走到门口,把大大的卷帘铁门拉上去,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谁知道刚刚拉上去一点,一个人便顺著铁门的缝隙倒下了。

    “哎哟!!我的妈呀!!”面包店老板被这个人吓了一跳,手一哆嗦,卷帘铁门便全部卷了上去,刷拉的一声巨响,加上门口躺著的人,简直就像是命案现场一样。

    他蹦出去老远,心脏咚咚的跳动著,满脸的惊恐的看著倒在自家店门口的男人:“什……什麽人!!?”

    地上的人没有回答他,更没有爬起来,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看起来非常吓人。他衣服脏乱,头发黏在一起,带著的眼镜脏兮兮的,看起来像个乞丐,眼睛闭得紧紧的,不知道是睡著了,还是……

    这……这是什麽人?!怎麽倒在他店门口?昨天他关店的时候还没有这号人啊!

    胖老板被吓得够呛,哆嗦著不敢走近地上的男人,便隔著两三米的距离喊他,试图将他弄醒:“哥们!快醒醒!快醒醒!”

    早上起来人已经不少了,来来去去的行人看到有热闹看,三三两两停下脚步,围在了面包店门口。

    胖老板求救一样看著门口慢慢聚集起来的人,结结巴巴的解释著:“……不关我的事,我、我一开门他就倒进来了……”

    门口一个中年男人看他一脸紧张,安抚道:“别著急,别著急,我们都看著了,估计这人是个要饭的,在你店门口睡了一晚上,估计冻僵了吧……”

    “啊?”听到只是冻僵了,而不是出了什麽命案,面包店老板总算稍微放下了心,但是一看到赖在地上不起来的男人,随即脸色又难看起来。

    真是够晦气的,在哪睡觉不好,偏偏睡他店门口,好好地开张大吉都让他给坏了。

    他向门口凑了两步,斜眼看著地上的人,小声问道:“……没事吧这个人?赶紧弄醒他吧,不然我这生意没法做啊!”

    那个男人胆子大,把公文包往胳膊下面一夹,上前走了两步,蹲下身体看著地上的男人胸口微微起伏,便轻轻推了推地上的男人,“唉,先生,醒醒,醒醒,别睡了,小心冻著了~”

    地上的人没有反应。

    他又推了两下,见他还是没醒过来,便伸手便摸了摸他的手,感觉到手下一片冰凉的时候,急忙站起身,对著胖老板说道:“真冻坏了,赶紧叫救护车吧!”

    “救护车?”胖老板不太乐意,人是倒在他门口的,送到医院肯定也是他掏钱,早上这麽晦气就算了,还想黑他钱?

    “你再试试,没准一会儿就醒了呢~”

    中年男人看出了他的心思,明白他不想找事,可是人都成这样了……

    他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手机正打算拨急救电话,刚刚拿出手机,地上的人便慢慢醒过来了。

    他转头看到这麽多人看著自己,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清醒一些,急忙想把自己撑起来,但是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身体一时无法伸展开,似乎每动一下都疼的厉害,让他皱著眉头无声的闷哼著。

    “兄弟,没事吧?”

    中年男人热心的搀了他一把,将他扶了起来,“你怎麽大晚上在外面睡觉啊,春寒料峭,春寒料峭,就算是春天也冷啊!”

    男人蒙蒙的,不知是听不懂,还是没听清他的话,只是又坐回了台阶上,紧紧抱著怀里的东西。

    “哎哟,这个人怎麽那麽大人了还玩娃娃啊,……看样子好像是白痴啊……”

    人群里有个赶早市的大婶不大不小的惊呼一声,引著人们的视线都落到了男人怀里的破娃娃身上。一个大老爷们抱著一孩子玩的小玩具,这场景看起来的确很诡异,不由得发出稀稀落落的笑声。

    中年男人自己也发现不对了,心里有点犯嘀咕,看著这男人痴痴呆呆的样子,神智也不清醒,别人说话也听不懂,八成真是个弱智了。

    他只不过上班路过这个店,看著这男人挺可怜的,就过来看看有没有什麽要帮忙的,可没想著这人脑筋不清楚啊,就这麽个脑袋不正常的流浪汉,难不成还要他带回家养著?

    他左右为难,管也不是,不管也不对,只好硬著头皮接著跟神智不正常的男人沟通著,“兄弟……别在这呆著了啊……回家吧,啊~”

    这句男人听懂了,却立刻摇起头,抱紧怀里的破布偶,含糊不清的说:“没家……没家……”

    ……看来真的是个弱智流浪汉了。

    中年男人心里有点後悔出这个头,耽误上班不说,现在究竟是管不管这个人呢?

    “唉唉,小夥子,实在担心他,就把他带回家啊~你看人家多可怜啊……”

    提著几大袋子菜的中年女人这麽建议著,自己却转身就走:“你愿做雷锋就做吧,我可得回家做饭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既然不是什麽神秘尸体横塘面包店门口的大事件,也就没人打算再围观下去,都不约而同的转身去做自己的事了,只留下中年男人跟面包店老板面面相觑。

    “大哥……求你把他带走吧!”面包店老板带著希冀的看著中年男人。

    “我……那个……”中年男人支吾了半天,扔下一句,我该上班了,自己三步并作两步,夹著公文包跑没影了。

    面包店老板看著他仓皇的身影,啐了一口:“真他妈的伪君子!”

    他回过头来看著地上的男人,觉得头疼起来。他不是那些路人甲,不想惹麻烦转身走就是了,这个是他的店,让这麽个疯疯癫癫的人守门口,谁还敢来买东西?

    “嘿!哥们!醒了你就走吧~别在我这儿蹲著了,我还得开张呢~”

    胖老板看著男人身上脏兮兮的一块一块,嫌恶的皱皱眉头,催促他快走。

    做在地上的男人一动也不动,闭著眼睛靠著墙,为了保持身体的温度,手脚都缩的紧紧地,蜷成一个小团,好像又睡了过去。

    “操,真他妈晦气!”

    胖老板碎碎念著走回店里,不一会儿拿了一个最便宜的椰奶面包出来,扔给地上的男人,“快走吧,我求你了兄弟!我还得做生意呢!”

    男人张开眼,看看胸口上虽然廉价,但是却香气扑鼻的面包,又抬头看看面前的胖老板,缓缓站了起来,被冻的发僵的身体似乎还没有恢复,每一个动作都显得笨拙,脊背伛偻的厉害。

    他从自己的棉袄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张十块钱的纸币,递给面包店老板,沙哑著嗓子,说了一句“谢谢”,然後转身慢慢踱走了。

    胖老板愣愣的看著男人远去的瘦削身影,再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十块钱,抓抓头,低声喃喃道:“这……不是不傻吗?”

    第174章

    早晨十点,忙碌的一天已经开始拉出序幕,韩予抱著阿七,茫然的走在路上,骨头被冻的有些疼,每走一步都觉得关节隐隐酸痛。

    左手抓著一只椰奶面包,右手紧紧抱著一只古怪玩偶,身上脏乱不堪,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会被认定为神经不正常。

    韩予心里还是明白路人对自己的古怪眼光的,虽然很想躲到暗巷子里,尽量不被别人看到自己,可是他太冷了,初春白日里时的那点温暖的阳光,对他来说简直是最高的恩赐,所以哪怕感觉到周围异样的眼光,他还是找了一个阳光最充足,又不会碍事的马路角落坐了下来。

    他身上的羽绒服虽然脏的看不出原色,但是是质量极好,非常保暖的名牌,是卫诃买给他的。如果不是这足够厚实的衣服,他绝不怀疑自己早就该冻死了。

    自从他离开了家,到今天已经一个星期了,也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游荡了一个星期,像个真正的流浪汉一般,饿了随便吃些东西,累了在不碍事的墙角靠一靠。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什麽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麽,只是没有一点目标的胡乱走著而已。

    ──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不要被卫诃找到,哪怕就算是死,也不能让青年有一点被传染的可能。

    艾滋病──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症。

    这种只是在课堂上听说过的可怕疾病,韩予从未想过居然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他不知道卫剑禹往他体内注射了多少他的血液,但是即使只有几毫升,也足够将他卷入地狱了,因为HIV血液传播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就算不去检测,也可以预料到他的结局了。

    得了这种病,相当於被宣判了死刑,运气好些也许撑个二十年,运气不好,几年以内就会发作,就算是用昂贵的代价吊住性命,也只能像卫剑禹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著,忍受病痛的折磨,忍受治疗的痛苦。

    ……所以……千万不能让小诃找到他……

    韩予不自觉的把手臂收紧,怀里的布偶抱得更紧,好像这样做,怀里的布偶会给他坚实的依靠一般。

    他在出门时带了一些钱,打算躲到一个卫诃绝对找不到的地方。没想好该去什麽地方,只知道越远越好,离青年越远越安全。

    可是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了很久,他才发现,他其实没有任何可以去的地方,也没有任何想去的地方。

    离了家,离了卫诃的身边,偌大的一个城市,连他一个容身之所都不再有了。

    他不敢去医院确认自己有没有染上病毒,不敢去投奔任何认识的人,甚至连旅馆都不敢住,只要需要身份认证的地方,他都不敢去,不敢留下任何线索。

    ……不能被卫诃找到。

    这是他唯一支撑自己的信念。

    对於卫诃的感情,在没有人比韩予自己更清楚,如果真的被他知道他得了艾滋病,恐怕不仅不会与他拉开距离,反而会故意通过他染上病毒,与他“同生共死”。

    可是,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亲手将卫诃也扯进这种绝望中,无法接受在几年以後,青年跟卫剑禹一样,变成一具行走的骨架。

    所以,就算露宿街头的每一晚,骨头都被冻的生疼,就算只要一闭上眼睛,梦到的都是青年宽阔温暖的怀抱,就算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回家的欲望,他还是忍耐著,躲在绝对不会被青年找到的,这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里,浑浑噩噩的……等死。

    的确是等死。

    每当夜晚来临,温度骤然变低,全身被冻僵到不能行动时,他都有种自己这次闭上眼,再也不会睁开的感觉。

    ……与其最後因为病而生不如死,还不如这一刻死了干净。

    可能他真的不该跟卫诃在一起。

    因为他违背了人伦,接受自己的样子作为爱人,所以才给他这种惩罚,让他们无法在一起,哪怕只是恢复普通的父子关系都不再可能。

    只可惜……不能再见卫诃一面。

    咕噜噜──

    肚子里一阵翻腾。

    韩予摸一摸因为饥饿而有些抽痛的胃部,想到从昨晚开始都没有吃任何东西,看著自己手里被人施舍来的面包,苦笑了一下,打开包装袋,慢慢嚼起来。

    面包虽然是最便宜的那种,但是因为还很新鲜,非常的香软,很有效的克制住他胃里逐渐翻腾起来的胃酸。

    他吃到一半便吃不下去了,剩下的一半小心的塞到右侧的口袋里,中午可以接著吃。

    把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确定擦干净之後,他才从左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入迷的看著,眼睛里显出几分柔和。阳光洒在照片上,照射著上面微笑著的两个人更加洋溢出幸福来,仿佛透过照片,将那时的温暖又传递给了他。

    不知道小诃现在是不是急疯了,是不是以为他又逃走了。

    ……会不会一直在找他?

    韩予垂著眼睛,嘴边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手指在照片上只微微勾起唇角,但是却意外柔和的少年脸上轻轻婆娑著,带著无尽的珍惜。

    中午时马路旁来来往往的行人非常多,有人从他身边路过,都觉得这个抱著布偶,看著照片笑的痴迷的男人神经不太正常,从他身边匆匆绕过,生怕这个古怪男人突然发疯。

    韩予不知道自己的精神状况已经被别人质疑,只是一径沈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著照片里的少年,眼眶渐渐红起来。

    ──只要想到青年因为他的逃跑而受到伤害,他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捏住一般,疼痛的抽搐。

    他拿起自己怀里的破布偶,小心的把布偶脸上蹭到的灰尘抹去,哑声问道:“阿七……你说,他会恨我吗?”

    而怀里的布偶只是默默的用大小不一的眼睛看著他。

    “对不起……”

    韩予摘下被泪水滴到的眼镜,把破旧的布偶紧紧抱在怀里,头埋在它的肩膀上,低声抽泣著。

    “小诃……对不起……”

    第175章

    天色又渐渐暗沈下来,随著太阳慢慢落下去,身上能感受到的温暖越来越少,韩予终於从马路角落站起身,不得不去寻找今身的地方。

    或许去地铁站里睡一晚不错,那里还暖和一些。

    他把布偶夹在怀里,摸出口袋里剩下的半个面包,干巴巴的咀嚼著,寻找著地铁站。

    春季本来就是非常干燥的季节,面包被打开了包装,没过半天便风干了,韩予一天没有喝水,嘴唇本来就干的爆了皮,干巴巴的面包塞进口中,简直干涩的难以下咽。

    他实在觉得渴的厉害,左右看看,周围也没有自来水管,只好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一元的硬币,走到一个小卖店门口,沙哑道:“老板,麻烦拿瓶水……”

    老板是个小年轻,正在上网,听到他的话也没有抬头看他,直接从货架上拿了一瓶矿泉水放到柜台上,只是在接硬币的时候被韩予的手冻得激灵了一下,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不出意外的,小老板在看到韩予一身的脏乱时愣住。

    一路上被路人的异样的目光洗礼著,韩予知道自己现在形象有多糟糕。──衣服脏兮兮的,头发粘腻在一起,尤其怀里还抱著一个小孩玩偶,简直就像从精神病院里掏出来的病人一般。

    曾经他以为,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别人嫌恶的目光,但是在这一星期来,不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当做垃圾一样看待,却没有一点感觉了。

    如果能跟卫诃在一起,他可以什麽都不再顾忌。

    别人的眼光又怎麽样?不管这些人看得起他,还是看不起他,都不能带给他任何触动了。他没有任何心情去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无论是醒著还是睡著,能占据他的心思的,只有一个人,能让他觉得绝望的,不过是再也看不到那个人。

    ──可是已经太晚了,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韩予简直後悔起六年前自己为什麽不拼命把卫诃留下,被他知道自己是恋童癖又怎样,即使他有恋童癖小孩也不会离开他的,白白浪费了六年可以在一起的时间。

    他闭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气,平复著心里无济於事的悔意,脏兮兮的眼镜上顿时一片白雾。

    天色已经全黑下来,夜里刮起了小风,如果再找不到一个地铁站,今晚大概又要露宿街头了。

    韩予不再理会年轻老板惊异的目光,转身打算离开,还没迈出两步,就被叫住。

    “嘿,哥们儿,等会儿~!”

    韩予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店主。

    年轻的店主带著探究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扫视著他,最後才咧嘴一笑,道歉道:“不好意思啊,我刚刚忘了,那瓶水是我喝过的,顺手又放回货架上了!”

    韩予沈默的把手里的水瓶拿起来,发现里面满满的,好像没有下去多少。

    店主干脆走出柜台,从他手里把水瓶拿过去,随手放到自己的电脑旁,笑道:“没喝两口呢,要不我怎麽忘了这瓶是打开过口的呢。──刚刚喝的时候太凉了,牙都快冻掉了,就没喝了~”

    他转过身又看向韩予,说道:“外边的都太凉,我进屋儿给你拿瓶温点的,你帮我看下店啊~”

    年轻的店主出乎意料的热情,没有表现出一点对韩予的落魄嫌弃的样子,几天里再次体会到人情冷漠的韩予,被这样的热心对待,惊得有些惶恐。

    他本来想说直接拿凉的就可以,可是不等他开口,店主就进了柜台後面的一个隐藏的小门。

    韩予只好站在柜台後面,呆呆的站著,哪里都不敢碰,怕弄脏别人的东西,更怕被人怀疑想要偷东西。

    没过一会儿,年轻人便回来了,见他在店里僵立著,不禁笑起来,指指旁边的椅子,说道:“干嘛站著,坐一会儿啊~”

    韩予局促的低头看看自己沾满灰尘的裤子,清了清沙哑的喉咙,低声道:“没、没事,我一会儿就走……”

    “走?在这待会儿得了,”店主又笑了一下,拖过椅子按著他的肩膀坐下,把温水塞进他手里,然後指指门口,“哥们儿,看看这个天气,一会儿估计还得下雪,你走哪去?就算不下雪,这麽大风在外边呆著也冻死你吧?”

    韩予转头看向窗外,果然,风刮的越来越大,树梢被风吹得剧烈摇摆著,外面行人都看不到一个了,的确是要下雪的前兆。

    如果这个天气在外面呆著,再找不到地铁站,大概今晚真的熬不过去了。……可是,也不能总留在这里啊。

    韩予脸上为难,也不明白这个年轻的老板从哪里来的善心,居然什麽都不问,就要收留他这样来历不明的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连带著心里开始不安,想了一下,还是站起来:“谢谢……但是……还是不麻烦您了……”

    年轻老板摇摇头,再次把他按回去,也拉把凳子坐在他旁边,热切的跟他聊起天:“不麻烦,不麻烦,我每天晚上一个人看店,觉得没意思呢,刚好你陪我聊聊~”

    韩予悄悄瞥了一眼青年的电脑,上面还是游戏中的画面,在他进来时忙的连看他一眼都顾不上,怎麽可能会无聊?

    ──这样的热情实在太诡异了些。

    隐隐约约察觉到什麽,韩予更加焦躁起来,他抱紧怀里的布偶,水也不要了,匆匆扔下一句话,抬起头就往外走。

    “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唉!等等!怎麽说走就走啊!”

    店主愣了一下,见他没头没脑的向门外逃去,心里也知道做的太明显,暴漏了。害怕韩予真的逃出去,奖金飞掉,他赶紧两三步追上去,去抓他。

    韩予听到身後的声音,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加紧脚步跑起来,可是小店面积实在不大,他刚刚跑到门口,还没打开门就被身後的人抓住,拖了回去。

    年轻的店主脸上不再有善意亲切的微笑,恢复了一开始的不耐烦,把店门一锁,抱著手臂看著韩予:“哟,大叔,你还挺警戒的~”

    韩予站在柜台旁边,一脸防备的看著眼前的年轻男人,“我……我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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