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再问问吧~”

    说话间,声音又清晰了起来,对方问道:“您好,我是清东派出所的警员,请问您能联系到吴建国先生的儿子吗?我们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通知他本人。”

    ……警察?

    韩予心脏莫名抽紧了一下。

    “他就在我旁边,您等一下。”他看看吴潇,把电话递给他,因为对方严肃的口吻,吴潇脸色也凝重起来,他接过电话,说道:“我就是吴潇,有什麽事吗?”

    “恩……是这样的,吴潇先生,你的父亲吴建国先生昨天在连环车祸中受了重伤,经抢救无效今天凌晨三点已经确认死亡,请您现在立刻来一趟市第一医院B1层来认领一下尸……”

    那边声音还没有断,电话碰的一声便掉到了地上,吴潇脸色煞白,手仍然僵硬的举著,苍白的嘴唇剧烈的颤抖。

    “他……他刚才说的是……我爸?”

    吴潇僵硬的扭过头,看向房间里的另外三个人,像是在求救。

    三个人都沈默著,半晌,卫诃轻轻点了下头。

    吴潇的脸上立刻透出了灰败,猛然,他挣扎著从病床上爬起来,身体一翻头就往地上栽去。

    “潇哥!!!”

    靳奕辰大喊一声,三两步迈到病床前把吴潇摇摇欲坠的身体接住,按回床上:“潇哥!冷静一点!你的腿!!”

    吴潇用手推著靳奕辰的身体,身体往床下挤,但是因为腿脚不方便动作也笨重,一时间根本奈何不了比他小了好几岁的靳奕辰。

    “滚!!!给我滚!!!”吴潇就像陷入绝境的野兽,垂死挣扎一般疯狂扭动著自己的身体,用拳头使劲捶著靳奕辰的背,大声吼道。

    床上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吴潇受伤的腿都掉到了病床下,眼看著靳奕辰马上就要按不住发狂的青年了,卫诃上前两步,帮靳奕辰一起按住吴潇。

    对於吴建国,卫诃还是有几分感情在的,毕竟当初在他手下工作了一段时间,让他有了送韩予电脑的钱。他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按住吴潇受伤的腿,说道:“你这样哪里也去不了,先冷静一下!”

    吴潇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眼里都是狂乱,额头的青筋都暴漏了出来:“放开我!!让我出去!!!”

    韩予愣愣的看著病床上困兽一样的青年,还没有从刚刚那通电话里醒过神来。

    吴建国……死了?那麽豪放硬朗的男人,昨天还请求他照顾自己孩子的男人……死了?

    ……怎麽可能?

    明明他昨天走的时候吴建国还好好呆在家里,今天怎麽就死了?

    恶作剧吧……这个是恶作剧吧?

    韩予哆嗦著攥紧手指,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心跳,向前走了两步,竭力用听起来还正常的语调说道:“小潇,昨天我走的时候你爸爸还在家里,……很有可能是他们搞错了,所以你先别激动,我们跟你一起去确认一下好吗?”

    吴潇咬紧牙关,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看著韩予,良久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大口喘息著不再乱动。

    韩予趁著他安静下来,立刻出去找医生借轮椅,他的手脚冰凉到发麻,尽管用那样的话去安慰吴潇,心里却一点底也没有。

    几个人推著吴潇去了B1层,一出电梯就被一阵阴寒的冷风裹住,大大的太平间几个字横亘在走廊尽头,几个穿著警服的人正站在门口。

    吴潇失控的转著轮椅的轮子,他不会用轮椅,走的歪七扭八,不耐烦再用轮椅,直接站起来就想跳著过去,靳奕辰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动作飞快的推著他到了太平间门口。

    “你是吴建国的家属?就你一个人吗?”一个穿著警服的男人问道,声音温和,就是刚刚打电话的那个人。

    吴潇转著轮椅往太平间里冲:“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一个员警依言推开太平间的门,冷气带著古怪的异味扑面而来。里面光线很暗,除了几张床之外就是惨白的墙面,每张床上面都躺了一个人,一条白布将他们从头到脚都盖得严严实实。

    警员走到其中一个床前,将白布慢慢掀开,露出下面一张已经青灰的脸,问道:“看清楚,这个是不是你的父亲。”

    吴潇来到床边,紧紧攥住轮椅的扶手,呼吸都不敢用力,像是怕惊扰到床上的人。

    方方正正的国字脸,额头宽阔饱满,带著大男人的粗犷之气,鼻子有些大,下面是厚厚的,平时总是显得很严厉的嘴唇,尤其是眼睛,骂人的时候总瞪得虎虎生威,很能震慑人。

    这张脸他们都不陌生,韩予在後面看著,心一下子沈入了谷底,他紧紧抓住身边青年的手,不忍心再看下去,眼圈一热。

    吴建国的脸上并没有多少伤痕,只有脸侧带了几条刮伤,如果忽略脸上的青灰死气,简直就像是太过疲惫睡著了一样。

    ──可是现在,这双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吴潇怔怔的看著床上的男人,眼睛撑的很大,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哆嗦著嘴唇,撑著一条腿挣扎的站起来,尝试著摸上男人的脸,却只摸到了一手的冰冷和僵硬。

    受到惊吓一样缩回手,他看著床上那具已经冰冷了的,再也不会骂他打他的男人,泪水猛然喷涌而出,扑倒在冷硬的男人身上。

    “爸──!!!”

    第161章

    韩予被司机送回家的时候,楼上的灯正亮著,显示这个家的另一个主人已经回来了。

    他揉揉酸痛的肩膀,有些惊讶,向楼上走去,还没来得及开门,门就被打开了,卫诃正站在门口。

    “你怎麽知道我回来了?”韩予一边往里走,一边摘下围巾,问道。

    卫诃帮韩予把脱下的厚外套挂到衣架上,回答:“你下车的时候司机给我打了电话。”

    韩予筋疲力尽的做到沙发上,捶著自己奔波了一天的双腿,看向卫诃:“今天怎麽回来的那麽早,现在还不到九点呢。”

    这两天青年突然间变得忙碌起来,经常要到十一点多才能回来,他几乎已经习惯了回家时面对空空的房间。

    “我好几天都没怎麽跟你说话了,所以把今天的事推了一些,休息一下。”卫诃坐到韩予身边,把他的双腿抬起来放到自己腿上,不轻不重的按揉著,问道:“葬礼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韩予点点头,“联系好殡仪馆了,所有流程他们都会负责,定好的日子是下周二,小潇可以坐著轮椅出席。”

    卫诃从小腿捏到大腿,淡淡问道:“他还好吗?”

    韩予沈默了一下,垂下眼睛缓慢的摇摇头,低声道:“……不好,还是不肯吃东西,靠营养液吊著,小辰一直跟他说话,他也不理。”

    卫诃没有说话,只是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关於吴建国的死,对於很少面对死亡的他们来说,突然间离死亡如此之近,或多或少心里都有一些悲伤、遗憾,和对於世事无常的感慨,更多的只是对於吴潇的同情,毕竟一夕之间,这个率性嚣张的青年不止前途被毁,整个家都支离破碎了。

    韩予倒是接触过死亡的,他的父母在同一天出门,然後都没有再回来,他在他们葬礼上时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被亲戚骂做冷血怪物。可是在他眼里,死亡只是一种解脱的途径,他的父母在一起痛苦了那麽久,终於选择解脱而已。

    现在通过吴建国的死,才明白了,死亡并不是一件好事,它带走了一个人所有的生机和美好,会让至亲痛彻肺腑。

    他还记得那天吴潇趴在早已经僵硬的吴建国身上,痛哭流涕著,喊著让已经死去多时的父亲再起来骂他,打他,他再也不离会家出走,但是身体已经僵硬的男人甚至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了。

    警察跟卫诃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因为冬天的夜晚很冷,路面结了冰,有一辆车超速行驶,在路灯变成红灯的时候还试图冲过去,结果酿成了惨祸。受到波及的车子不少,因为骚乱很多车辆都选择急刹车,一整条马路都追了尾,而吴建国刚好就在冲突最激烈的那一段。

    他的车整个被前面和後面的车子挤扁,身体被卡在中间动不了,手里还拿著一个手机,好像正在给人打电话,人被交警从车里面弄出来的时候,手还紧紧握著电话不松手。

    警察将当时的状况陈述了一遍,“上救护车的时候,吴建国先生恢复了一点意识,一直指著电话叫儿子,我们翻到他手机里最後一个拨出电话标的就是“儿子”,但是从昨天晚上到今天那个号一直打不通。”

    手机作为遗物也被带了过来,韩予拿过手机看了一眼,那通已拨电话的时间赫然就是吴潇被堵在巷子里群殴的时间。

    吴建国最终因为内脏多处破损,大出血而去世,至於他在最後的时候打电话给吴潇究竟想说些什麽,谁都无从得知了。

    那天吴潇哭了很久,求著吴建国醒过来,最後被强行架回病房的时候还在痛哭吼叫,打了镇定剂以後睡著了,醒过来後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而他的腿也因为动作太剧烈再次错位,做完二次手术时,医生隐晦的表示,这条腿就算痊愈後也会跛了。

    韩予又叹息了一声,看向卫诃,想起那天那个酒瓶。

    如果他那时呆著车里没有出去,如果他没有在那一分锺赶上,也许他也会像吴潇一样绝望,痛苦。

    “怎麽了?”卫诃察觉到看著他的目光,转过头问道。

    韩予摇摇头,轻轻靠在卫诃的肩膀上,“……没什麽,就是觉得……你没事真好。”

    卫诃轻轻勾起唇角,环住韩予的肩膀,轻轻吻著他的发丝,轻轻要求道:“那句话,再说一遍吧。”

    韩予乖乖的点了点头,握住身边青年的手,十指交缠的扣住。

    “小诃,我爱你。”

    “我也爱你,爸爸。”

    第162章

    忙碌的日子一直持续著,每天早出晚归,两个人见面的时间变得非常短,韩予每天忙著葬礼的事,卫诃则忙碌公司的事,经常深夜时相互缠绵的接个吻便疲惫的睡下,再没有心力和体力去做别的。

    今天也是,韩予一睁开眼,身边就没了人,大概又是摸著黑去了公司。

    他叹了口气,从暖融融的被窝里爬出来,虽然没有明显的饥饿感,还是自己随便弄了点吃的。

    ──没办法,他可是被耳提面命的要求每日三餐一顿都不能少。

    吃完饭,他给靳奕辰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了一些吴潇的情况,见没有什麽异常便又往吴家赶去。过几天要开追悼会,礼堂还得布置一下。

    司机早就等在楼下了,见韩予一从门洞里出来,便下车恭敬的为他打开後车门,等他上车。

    “真是不好意思了……你是卫诃的司机,可是让你整天跟我忙活。”韩予坐上车,有些不好意思的推推眼镜。

    司机调转方向盘向门口开去,听到这句话就是一乐:“嗨!您说的哪的话啊!卫先生是付给我工钱的,又不是免费服务!”

    虽然这麽说,但是韩予还是有种麻烦了别人的感觉,只好给殡仪馆的人打电话,确认著葬礼的种种细节。其实他很怕这种跟别人频繁交流的工作,可是吴建国父母死得早,年轻时就离开家乡当兵,回来就下了海经商,在这个城市里根本没有别的亲人,剩下的人里,卫诃太忙了,吴潇在住院,靳奕辰是个小孩子,又寸步不肯离的陪著吴潇,只能他多操心一些了。

    打著电话,车子就开到了吴宅的门口,韩予下车回头跟司机说道:“您不用等著我了,我可能会一直忙到下午,等我什麽时候忙完再给卫诃打电话吧。”

    “成,”司机点头笑笑,“有事您给老板打电话吧,我随时待命啊!”

    车子调转了头开走,韩予也转身进了吴宅,豪华气派的小别墅,在短短几天内完全变了样,四周都被装扮成了一片白,布置成了一个小礼堂,空旷的大宅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透出一种萧条死寂。

    吴建国的遗像放在香案的正中央,是他当兵时的照片,一身的军装趁著高大粗犷的男人严肃的目视前方,更是透出军人身上才有的凛然正气。

    就这样一个强悍的生命,一转眼就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存在了。

    韩予眼眶又有点发热,他把眼镜摘下来揉了揉眼睛,给离开人世的故人上了一柱香。

    殡仪馆的人很快就到了,拿了葬礼的流程跟韩予商量著细节,其实大都已经在这几天里设定好了,只不过再确认一下而已。

    忙完一切後韩予给卫诃打电话。

    “我弄完了,你呢?”

    卫诃那边有纸张翻动的声音,“我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理完,我让司机去接你。”

    “恩,我在门口等他。”虽然对方看不见,韩予还是点了点头,顿了一下,问道:“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卫诃安安静静的吃一顿饭了。

    “我看一下日程,……恩,下午还有事,可能回不去。”

    “……恩,那你忙吧,晚上别忘了吃饭。”

    韩予挂上电话,心里有些失落,但是小诃太忙了,这几天累的连觉都睡不好,他不能再给他添乱了。

    他低著头站在吴宅的大门口,等著司机来接他,可是没一会儿手机却响起来,是卫诃的来电。

    刚刚忘记说什麽吗?

    韩予有些纳闷的拿起电话,还没来得及问什麽,那边青年就开了口。

    “晚上我想吃你炖的排骨。”

    “啊?”韩予茫然,“你不是要加班吗?”

    “恩,不加了,”卫诃似乎轻轻笑了两声,“如果连给自己放假的资格都没有,那当这个老板也太可怜了。”

    “……还是工作要紧,想吃排骨我可以随时做,大不了晚上给你留著。”韩予嘴里责备著,唇角却不由自主的扬起来。

    “不,”卫诃慢条斯理道:“工作和老婆,我知道哪个重要。”

    卫诃的声音是很低沈的,隐隐透出一种磁性,尤其那声老婆,声线的辗转怎麽感觉都很性感。

    他的声音顺著手机传到韩予的耳中时,韩予觉得自己耳朵都有些发麻了,胡乱的扔下一句“别瞎说”就慌忙挂了机。

    ──也许他不该再这麽惯著小诃了,省的哪天又不知蹦出什麽荒唐话来。

    韩予脸红的懊恼著,从五寨里出来时带出的压抑伤感被冲散了很多,他看著马路边的车来车往,等著熟悉的那辆车来接他。

    谁知没有等到黑色的宾士,却等到了一辆白色的法拉利“吱──”的一声停到他的面前,副驾驶的车窗被降了下来,秦岳下车为他打开後车门,淡淡道:“老板刚刚有事要出门,小陈被他叫走了,吩咐我来接您。”

    “麻烦你了……”韩予笑著点点头,爬进了後车座,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他还回家吃饭吗?”

    秦岳从後视镜里看著他,顿了一下,眼神有些莫测,模棱两可的回答:“……大概吧。”

    韩予心沈下来,知道这个大概,就是大概回不来的意思了。

    他叹口气,无意识的看向窗外,有些心不在焉,思考著晚上还要不要按照卫诃的意思炖些排骨,过了一会儿突然间发现了有些不对,便迟疑的转过头,看向秦岳,说道:“秦秘书……这个不是回家的路。”

    秦岳却抿紧唇,不说话,车子开的越来越快。

    韩予心里有些慌张,事情似乎不太对头。

    他试图去开车门,却发现车门全部被锁了起来,要求秦岳停车,也没有得到回应。在他的忐忑中,车子一直开出市区,终於在半山腰的一个小别墅前面停了下来。

    秦岳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有些歉疚的转过头来跟韩予说道:“我很抱歉欺骗了您,韩先生,但是老爷想跟您聊一聊。”

    第163章

    韩予相信在这种时刻,卫剑禹会找他来“聊一聊”,绝对不是什麽好事情。

    六年前曾经聊过一次,然後卫诃从他身边被强迫带走,现在卫诃回来了,难道是想再带走他一次?

    老实说,他对於卫剑禹的印象并不好,不只是在六年前的时候曾经被他暴力对待过,并且威胁他放弃卫诃的抚养权这件事,更是因为在他眼里,卫剑禹实在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他让卫诃受过很多伤害。而他在名义上处於跟卫剑禹相同的位置,不想在卫诃另一个父亲面前显得太过於懦弱。

    所以在被秦岳带到这里的时候,他做的并不是打电话向卫诃求救,而是跟著秦岳去见卫剑禹。

    ──虽然他紧张的心跳个不停,手心都被冷汗浸湿了。

    秦岳带著韩予直接上了二楼,在一扇门前刚好一个男人拿著薄毯站在外面正准备推门进去,看到秦岳後面的人影,淡淡道:“好久不见了,韩先生。”

    韩予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眯著眼看著眼前的男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究竟从哪里见过。

    秦峰看著韩予有些疑惑的眼神,礼貌的点了点头:“不记得我是正常的,因为上次我没来得及跟您说上话,只不过去送药的时候稍微看了您一眼。”

    韩予这才想起来,卫剑禹那时看起来身体好像不太好,的确有个管家样子的人去给他送药。

    秦岳转过身,看著韩予,摊开手彬彬有礼的再次道歉:“原来您跟家父见过面,真是抱歉了,在老板和父亲之间,我只能选一个。”

    ……家父?

    韩予目光在一年轻一中年但是同样沈稳的男人身上移动,总算弄明白为什麽对管家没有什麽印象,却觉得那麽眼熟了。

    原来他们是父子。

    如果是这样,秦岳莫非就是卫剑禹派去盯著小诃的?为什麽卫诃没有发现,还总是当著秦岳的面跟他亲热?

    而如果秦岳是卫剑禹的人,是不是代表他和小诃的关系已经……

    韩予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和卫诃的禁忌关系可能被卫剑禹发觉的恐惧让他手脚发麻,看向秦岳的目光都带上了防备。

    秦岳看出韩予的转变,立刻干脆的撇清了责任:“韩先生,除了把您带到这里之外,我没有做过任何背叛老板的事情。”

    说完,他一边下楼一边低声自语道:“我认为,只这一份罪名就足够我受的了。”

    随著咚咚的下楼声,走廊里只剩下了韩予和面色淡然的管家。

    秦峰不等韩予调节好心情,直接把门推开了,很恭敬的欠著身,示意他进门。

    别後退,……总有一天要面对这些的。

    韩予心里这样想著,看著大开的门,双手微握成拳,因为紧张而微微缩著的肩膀也努力挺了起来,一步一步走进了这个房间。

    这是一间书房,在宽大的书桌後面坐著骨瘦如柴的带著帽子的男人,干瘪的手臂正拿著一张张照片似的东西翻看著。他双颊凹陷的显得有些恐怖,眼窝也陷进眼眶很深,眼珠看起来像是爆在外面,如果在夜晚乍一看到他,谁也不会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一具骷髅。

    房间里除了这个人,根本没有其他人,韩予转过头看向秦峰,问道:“卫先生不是想找我谈一谈?……他在哪里?”

    秦峰手臂上挂著小毯子走向书桌後的男人,将小毯子细致的披在他的肩上,回答道:“你看到的就是老爷。”

    韩予震惊的双目大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愣愣的看著书桌後的男人──卫剑禹。

    这个人跟他记忆中的卫剑禹完全是两个人。

    虽然六年前见面的记忆不太美好,但是韩予不能否认卫诃的俊美的确是遗传自卫剑禹,相似的容貌,相似的性格,同样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气质,就算卫诃再怎麽否认,也无法抹消他的确身体里流著卫剑禹骨血的事实。

    卫剑禹无疑是有让所有女人尖叫迷恋的资本的,尽管他记得那天他的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却依然影响不了他本身的魅力。

    而现在告诉他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男人是卫剑禹,韩予觉得管家似乎跟他开了个玩笑,来纾解他紧张的心情。

    韩予看向秦峰,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点玩笑的痕迹,但是却没有找到任何情绪。

    “请坐吧,韩先生,”卫剑禹终於放下照片,指指书房中间的沙发,示意韩予坐下,“觉得我变得很多吗?”

    韩予收回自己显得很不礼貌的目光,走到沙发前小心的坐下,把手心的汗水悄悄在裤子上蹭掉,问道:“卫先生……你身体不太好吗?”

    卫剑禹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淡淡道:“我染上了HIV病毒。”

    “HIV?”韩予猛的抬起头,看向书桌後的男人,震惊道:“艾滋病!?”

    “没错。”

    韩予没想到还没跟卫剑禹聊上两句,就被扔了一颗重磅炸弹,如果卫剑禹有艾滋病,那小诃会不会也有危险?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跟卫诃亲密过那麽多次,如果爱人染上病毒,他也难逃厄运,只是一心的担心著青年的安危,倏地站起身,慌张道:“怎……怎麽可能?那小诃……”

    “不用担心,卫诃很健康,我是在卫诃出生之後才染上的,”卫剑禹轻轻咳嗽两下,随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著韩予,意有所指道,“他永远不会染上这种病毒──不过前提是他再也不跟男人鬼混。”

    韩予只听清了前一句,自己的担忧被消除後松了一口气,觉得手心都吓出了汗,後半句完全没有听到。

    卫剑禹看一眼自己的管家,尖瘦的下巴朝著桌子上的相片点了两下,说道,“今天找韩先生来,就是为了商量卫诃偏好男人的这件事,我觉得作为一个期望早日抱到孙子的父亲,他的这点爱好我实在不能容忍。”

    秦峰将散落在桌子上的几章照片收拢好,放到韩予面前的茶几上,一字摆开。

    韩予推推眼镜,低头看那些照片,看清上面的内容後嘴唇上颜色一下子褪尽,不停地颤抖著。

    “这是什麽……?这是什麽!?”

    他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照片,凑到眼前看,大脑里一片空白。

    第164章

    韩予一张张翻著这些照片,每一张上面都是两个男人赤裸著身体激情交缠的画面,只是那两张脸他再熟悉不过,就是他跟卫诃。

    再进来之前,韩予其实已经差不多猜到是他跟卫诃的关系暴露了,只是没想到居然暴露的这麽彻底,这麽“赤裸”。

    可是……照片的背景是他家啊,这些照片究竟是怎麽被拍下来的!?

    他将照片翻完一遍,颤抖著抬起头看向卫剑禹,“你是怎麽拍到的……?”

    “我当然有我的方法,”卫剑禹淡淡扫了沙发上的男人一眼,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不屑,“比起这个,难道你不觉得更应该跟我解释一下这些照片吗。”

    “……解释?”

    真相被用最不堪的方式揭露,韩予突然觉得自己像被平摊在阳光下,光著身体任由别人指指点点。

    除了偷吻小孩被他的家长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这麽无地自容了。

    可是……这次就算背上同性恋,诱惑自己养子的骂名,他也不能放手了。──这是他对小诃的承诺。

    韩予攥紧这些照片,看著照片上的自己和卫诃,仿佛又感受到当时在青年怀中,被热烈疼爱需求的感觉,心中的不安忐忑被平复了下来。他一张一张的把照片撕得粉碎,将碎片整理好拢在茶几上成了一座纸片的小山,抬起头静静的看著卫剑禹:“……对不起,我跟小诃的关系……就是卫先生看到的那样。”

    “我看到的样子?”卫剑禹眯起眼睛看著茶几上的碎片,把披在肩膀上的毯子掖的紧了一些,调整了一个让自己更舒适一些的姿势:“一个老男人躺在我的儿子身下,恬不知耻的张开大腿勾引他吗?”

    “我……没有勾引过小诃。”韩予手指慢慢抓紧自己的衣摆,回答道:“我们是彼此的亲人,……也是爱人。”

    “爱人?……呵,这可以算是我临死前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了。”卫剑禹微微侧过头,眯著的眼睛显得有些阴森。“难道……你忘记卫诃叫你什麽吗?”

    “从我把他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第一天起,我就说他可以叫我爸爸。”韩予顿了顿,“可是您才是他的亲生父亲,所以我跟他并没有血缘关系。”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勾引自己的养子的原因?”卫剑禹勾起一丝嘲讽“可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一个恋童癖吧?卫诃现在已经成年了,超出你的涉猎了吧?还是说你比较希望有谁告诉他关於你这点小爱好的事?”

    卫剑禹似乎很笃定韩予不敢将自己身为恋童癖的事情告诉卫诃,苍白的薄唇轻轻吐出同六年前一般无二的威胁,等待自己眼前胆子比六年前稍微大一点的懦弱男人妥协。

    可是他却没有得到预期内的投降。

    韩予并没有像第一次被威胁那样,即时痛苦,却也不得不同意他的条件,反而非常安静的坐在沙发上,脸上不曾出现过一丝惶恐。

    卫剑禹手指轻轻敲打著轮椅的扶手,直接挑明:“立刻终止你和卫诃的变态关系,我绝对不会同意他跟男人搅在一起,否则等著所有人都知道你见不得光的性向吧。”

    韩予静静的凝视著卫剑禹,半晌站起身,走到书桌前,“卫先生,我承认……我曾经的确恋童,但那是跟卫诃在一起之前的事,他已经知道了我有恋童癖,但他更明白现在我对小孩子已经没有感觉了。……我不是一个很有能力的男人……一辈子可能都达不到您成就的万分之一,如果您想,我就绝对不会再有好日子过。”

    他轻轻叹口气,“可是……我也是个什麽都没有的男人,除了小诃以外,我什麽都没有,所以我绝对不会答应您的条件,……这也是我答应过小诃的事。”

    “我已经浪费了六年……没有更多的时间浪费了……我不能让任何人再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韩予就这麽静静的站在卫剑禹面前,跟他隔著一个书桌对峙著。卫剑禹虽然虚弱到连起码的站立都做不到,可是坐在轮椅上仰视著他,都让韩予有种自己此刻正被人踩在脚下,随意践踏著。

    这种时刻不想自己被对方的气势压下去,韩予挺直胸膛,眼睛不避不闪,直视卫剑禹,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腿也开始不听使唤的抖动著,小腿肚有种几乎要抽筋的错觉。

    “抢走?”卫剑禹因为面前男人的冥顽不灵而冷笑起来:“别忘了他是谁的儿子,是谁的骨血创造了他。”

    韩予丝毫不退让:“可是在他快要饿死,把他带回家的是我。……将他养大,给他一个家庭的,也是我!”

    “真不错,韩先生,六年不见,胆量见长。”卫剑禹轻轻拍拍手,“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把卫诃拉进同性恋的圈子里了?”

    韩予轻轻摇摇头,“我不会强迫他做任何事……如果他有一天真的能喜欢上女人……我也会……祝福。”

    他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後那声祝福,连他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在青年走回“正途”的时候,忘记所有的一切,就那麽安然的献上祝福。

    “你倒是很伟大,可是我并不打算等到卫诃自己回心转意那一天。”卫剑禹扬起眉,眼中闪著恶意的光芒,“──你猜猜,如果你张开大腿被男人上的视频在网路上流传开来,卫诃还会要你吗?”

    韩予猛的抬起头,满眼震惊:“……视频?”

    “我忘记告诉你吗?我这里有你跟卫诃做爱的视频,高清,无码,──当然,我不会我儿子的脸被大众欣赏。”

    韩予抿紧唇,额头青筋一跳一跳,“……你不能,这样是犯法的!”

    “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卫剑禹静静的看著对面的男人,淡淡道:“你觉得法律的约束力对於死人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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