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太好了,阿萝吁了一口气:“那就好,如果为了我受伤,我就要过意不去了。”

    “好了,这只是小事一桩。”笑眯眯的老人看了看她:“我们要是继续互相感谢劝慰,那天都要黑了。”

    阿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治愈术还要持续一会。”伊登告诉她:“你还得在这里休息,没急事吧?”

    “没有没有。”阿萝摇头,顺便拿出傻子老板做借口:“我是路过的旅人,酒馆的马克老板雇佣我和同伴来采蘑菇罢了。”

    苦修士老人闻声点了点头:“这样啊,那你的同伴呢?也被他追杀了吗?”

    他就是我的同伴之一……不过阿萝没有老实交代,只在脸上乖巧地微笑:“另一位同伴走散了。”其实是在丛林深处打架。

    苦修士冲她安抚地笑了笑:“作为一名初级法师学徒,你在面对这样的敌人时已经做得很好了。”

    听他这样说,似乎是没看到开始她用圣光法术。

    阿萝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也笑了笑:“您呢,您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如果您没来,我大概已经身首异处了。”

    伊登喝了一口水,声音平淡:“我来看看女儿。”

    “哦,是在镇上吗?那您绕路了,从树林外可以很快过去的。”阿萝热情地与他聊着天。

    可这次老人苦笑了一声:“不……我女儿的坟墓在这里,就在林子里。”

    啊……阿萝反应过来了,在利维小时候那场变故里,魔族袭击了村庄,整个村落都荒废了,这个老人的女儿可能也是在那次事件中……

    “抱、抱歉。”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踩在人家伤心处。

    老人宽和地摇了摇头:“都过去了。”

    两人安静了一会,只能听到风吹过树林的沙沙轻响,接着他重新开口引起话题:“你是从哪里来旅行的?没有强大的同伴在这片大陆上行走,还是比较危险的。”

    我同伴挺强的,就是靠不住。

    阿萝干笑了一声:“我是白兰公国的人……同伴的话,我们还在磨合,嗯。”

    伊登爽朗地大笑起来:“确实啊,和同伴一同远游真的会有很多分歧。巧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游历过大陆,那时候我也有个刺儿头同伴,他就是你们白兰公国的法师,对我意见大得很呢。”

    阿萝心里咯噔了一下,总觉得这句话有些试探的意思,可怎么看那个笑眯眯的老人都只是闲闲地喝着水,像是保温杯泡枸杞的退休老干部,一点都没有什么压迫感。

    于是她也假装无事,嘻嘻哈哈的:“是啊,有分歧的时候还要互相迁就,在刚组队的时候是很困难啦。”

    老人似乎没听懂她扯远了话题,摇头叹气:“唉,不同啊,我那个法师朋友可不是简单的生活分歧,他觉得我和我身后的教廷都该死呢。你们都是白兰公国的,你应该理解他的吧?教廷只是没什么用的寄生虫,吸着帝国的血。”

    ……干嘛啊!

    阿萝冷汗都快下来了,僵笑着没有回应。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了,说不是和自己白兰公国的国民心态不符,说是的话,更不对了。

    “那么,圣术与奥法,国王和教廷,权力和信仰,你是怎么想的呢?”那位满头银发的老人不肯放过,干脆转头看她,铁灰色的双眼里似乎流转着些凉凉的东西,阿萝不敢多看,飞快地移开视线,心里叫苦不迭。

    他肯定看到自己用双系法术了!

    果然能吓退凯里的家伙不会那么简单。

    阿萝吞了吞口水,在心里打着腹稿。

    也许她可以冠冕堂皇地编些话?可下一秒她就否决了这个想法,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如果在他面前撒谎骗人,会有很可怕的后果。

    这位老人身躯干瘦,双臂无力,可眼神中燃烧着的东西却有着无尽蓬勃的热量和生命力,让她不敢小视。

    阿萝闭了闭眼,还是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神、国王、魔法,都是工具。”她破罐子破摔,低着眼皮:“这世界是围绕着普通民众转的,对普通人来说,究竟追随谁信赖什么根本不重要,我们需要的根本只是有希望的生活。”

    不管是君主还是光明女神,只是提供秩序的人,普通民众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女神和国王,这些遥远的东西也和他们的生活无关。

    这些话在这个时代太过大逆不道,阿萝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冲动讲了出来,接着她就闭上了嘴,心口狂跳。

    那个满头银发的老人看着她,神色在短暂的惊讶之后露出了一点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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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过年好呀!

    三十四只恶犬-探与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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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四只恶犬-探与求

    “你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在沉默着看了她很久之后,那位苦修士,老人伊登又把头扭回去了。

    他听起来似乎没觉得阿萝是什么必须要消灭的异教徒,黑发少女小小的安心了一点,结果对方下一句话几乎就让她从大石头上跳起来。

    “那看来你可以用双系法术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他真的看到了!

    阿萝忍不住绷紧了身上肌肉,偷偷戒备起来。

    不是她反应过度,在她刚被阿尔芒捡回去上课那一年,有女仆发现了她在房间里对比圣光术和火球术的亮度,竟然精神崩溃,嘴里喊着“你欺骗了女神!”,手中挥舞着尖尖的烛台直冲过来……

    那个女仆后来被阿尔芒处理掉了,阿萝背后被刺破的伤口也被愈合,连一丝疤痕都没留下。

    可这件事也让阿萝明白——她是“异端”,是不会为大众所接受的。

    所以她听到伊登老人轻描淡写点破她的秘密时,简直有种伪装不住的惊骇紧张。

    她这样的反应也逗笑了老人,他铁灰的眼睛像夏天的气泡水,冰块在玻璃杯里当啷作响那种。

    他笑眯眯看过来:“别害怕,我又不会抓你。”

    也对,他要是真的想伤害她,她也反抗不了。

    于是阿萝半信半疑地放松下来,坐在大石边上,心中有些好奇。

    她记得,利维说过凯里的水平比他差很多,综合考虑他自大的样子和凯里的忌惮,其实可以推测出凯里也许比利维差一点,但不会很多,而利维在人类世界里,已经算是很能打的水平了。

    而眼前这个老人让凯里畏惧成那个样子……

    他这么强,怎么会披上苦修士的袍子啊?依阿萝对教廷阶层的了解,这种流浪的苦修士基本是最底层的虔诚信徒,没有法力,没有阶位,满心只有对女神的虔诚敬爱,努力用对肉体的折磨来洗刷自己灵魂的罪孽。

    她偷偷瞄对方身上的铁质荆棘,这种荆棘链条一般都是自认重罪之人才会带上的道具,站起来的时候只是单纯的负重,但一旦坐下或者躺下,荆棘就会刺穿衣服,扎破皮肉……

    像是看到了她隐约的窥探,年迈的苦修士叹了一口气,又转过头来了:“你们这些小孩子,怎么一个两个三个都对别人的过去感到好奇,就不怕我生气杀了你们。”

    但他声音里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阿萝缩了缩脖子,又探头探脑地看过去:“那我能知道吗?”

    也许是最大的秘密都被人家揭穿了,也许是这个老人身上自带一种让人觉得舒服的气息……总之她现在颇有种无所畏惧的放松感。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还不行,因为我自己都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来都来了,反正总要留在这里等身体愈合的,阿萝跃跃欲试:“看来你有什么烦恼啊?”

    “……”伊登瞥她:“你胆子是真大。”

    阿萝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放松了,她笑嘻嘻的,没有回嘴。

    伊登又像苦涩的老干部一样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幽幽叹息了一会,还是回答了她:“最大的烦恼啊……外孙长歪了。”

    啊,这好像是中老年人的常见问题,阿萝竖起耳朵,迟疑着开口:“是您那个去世的女儿留下的孩子吗?”

    苦修士点了点头:“因为一些事情,我的女儿没有在我身边长大,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结婚怀孕,我只陪着她度过了很短暂的半个月就因为另外的任务而奔波,再就是……她去世了,那个小子流落荒野自由生长,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小混蛋了,唉。”

    阿萝怜悯:“啊,那小孩子也很可怜的,他要一个人生存下去,肯定要学会一些不太光明的手段,您没必要因为这些而斥责他。”

    年迈的老人身姿有些佝偻:“我知道,我知道。只是没什么人能管教他……我也没什么盼头,只是想让那小混蛋能学会照顾自己,不要以为自己会打架就天下第一。”

    他声音很轻:“他缺的东西还太多了。”

    阿萝脑海中出现了善良有苦衷的外公孤身寻找,叛逆冷酷的小男孩不近人情的苦情虐心场面,忍不住有些唏嘘:“他一定会懂得您的心思的,孩子都会长大。”

    伊登看她一副“我好心疼你们”的表情,错愕之后又有些好笑:“他肯定不懂我的心思,他都不知道我呢……毕竟我们算是敌对吧,如果那小子看到我,肯定要么绕着走要么偷偷杀掉我。”

    “?”阿萝张大了嘴,脑中外孙的形象突变。

    莫非他的外孙加入了异教?还是什么狂热的邪教?

    “有这种无法摆脱的身份,我也不希望和他亲密。”老人留意到她震惊的表情,解释了一下:“只是双方立场不同,从我们的角度看,他那边虽然自由,但是无疑是血腥又崇尚暴力的,说实话,这样的环境下人类很难生存。而从他那边看……大概是血海深仇吧。”

    “我这种老头子还能活多久呢?也只是想他能好好活着不要找死,起码死在我后面吧。”

    阿萝震惊了,怎么听起来这个问题外孙好像加入的邪教还反人类的?他被洗脑了?

    她如实地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伊登被她逗笑了,在她震惊的目光里拍了拍坐皱的袍子,慢吞吞站起身来。

    “傻孩子,我外孙是半魔啊。”

    他丢下一颗重磅炸弹。

    “他父亲是魔族的一位总督,那位总督想要占据一片阔大的领地让他的族人们生存,这片土地上的人类会沦为牲畜和奴隶。所以我代表着教廷出战迎击,而我的弟子杀死了那位总督,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的军队身后站着数以万计的人类。”

    “可对那小子,这是一场令人悲痛的离别,而且他后来大概吃了很多来自人类社会的苦楚。所以在我和他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隔阂,我从来不想他像别人家的小辈一样黏在我身边,那太恶心了。”

    他的神色似是有些恍惚:“……我也不配得到这些。”

    阿萝已经混乱了。

    战区总督,有这么多战区总督吗?有这么多嫁给魔族又不幸去世的人类女人吗?还有各种熟悉的人设……

    她吞了吞口水:“你外孙,是叫利维吗?”

    伊登斜睨她:“你才反应过来啊。”

    ……

    离谱,离谱,离谱。

    阿萝沸腾的脑浆蒸起热气,简直目瞪口呆,伊登看着她呆傻的脸,又是不忍直视的表情:“你们三个在森林里游荡也太显眼了,我来找你,一是发现你是来自白兰公国的双系法师,要看看你是不是什么人为制造出来的邪门东西,那个公国的一切都很敏感,二是看到了你和傻小子走得很近,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你任务中的一环,毕竟他的身份也很敏感。”

    “还好,你太傻,也太弱了,两种坏的可能都可以排除。”老人耸耸肩。

    扎心了。

    但是阿萝一时半会还吐不出什么槽来,过载的脑壳轰隆作响,像一台老旧的电脑,分析着大量的数据。

    伊登将手中喝空的水杯塞回那个包裹里,甩到肩上作势要走:“行了,你休息好了,快走吧。既然他要去村子里,我就先不过去了。”

    见他要离开,阿萝忽然想到了什么,咻地站起身来去追:“啊!前辈!我忽然想起来,利维好像去和什么人打架了,应该是教廷的强者吧?您要不要拉一下他们?”

    要是利维或者是对面受伤甚至是死了,感觉他会痛苦吧。

    可伊登只是叹了一口气,站着不动:“这是他们的事,我不会插手的,我不会轻易干涉别人的决心和战斗。走吧,我送你出去。”

    阿萝站在他身后,有些踌躇:“可是……”

    老人安抚她:“他们早就没打了,那傻子在这里绕了好半天,急着找你呢。”

    “啊?”阿萝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应该是面前的人封闭了他们二人的气息,所以利维才会找不到她,她撇了撇嘴:“要是您没出现,他再怎么来也没用了。”

    “所以,我希望你能改变他。”铁灰色双眸的苦修士带上了兜帽,枯瘦的脸定定地看着她:“你来到这个世界一定有着别的使命,可你现在与他同行,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教教他别的,他还什么都不会呢。这傻子已经改变了很多……但他一个人在这世界上,还是太痛苦了。”

    他狡猾地冲着阿萝挤了挤眼睛:“……就当是我协恩图报吧。”

    像是冲破一层什么膜,又像是在湖底沉眠醒来,阿萝忽然回到了那片逼仄压抑的茂密丛林里,就像刚刚那个树木幼嫩草地柔软的空间并不存在,只是她的一场梦境。

    可分明又不是,她正站在一片落叶上,衣服破烂,染上了大团大团的血,但衣服下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不仅是刚刚的伤口,就连连日赶路的疲惫都消失了。

    那个不成器的外孙、叛逆青年利维就站在她面前,似乎是被忽然出现的阿萝吓住了,瞳孔缩成一个紧紧的小点,像是碧绿湖波里一串隐约的漩涡,定定地看着她。

    他扭曲的表情还没收起来,额上带着淋漓的汗,脸颊还有青肿,又是愤怒又是疼痛,茫然无措又自怨自艾,还有种小孩子丢了东西快要哭的感觉。

    情绪太复杂了,阿萝一时还读不懂。

    但随即,那个傻站着的大高个几步就冲了上来,将她紧紧抱住。

    ……好吧,起码她懂了这个怀抱的用力和颤抖。

    =============

    外公的请求如果阿萝自己不想做的话她不会管的,毕竟在这两个人里利维算是单纯的那一个,小阿萝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火葬场会有的,但是不会虐心,因为利维的脑子反应不过来那些伤春怀秋,根本虐不到他。

    就比如阿萝跟他说“你根本不关心我,我要离开你。”,正常男人会觉得悲伤,脑中翻涌小作文。利维嘛,他会懵一下,不高兴一下,然后死皮赖脸不让她走,并且天天带肉还有抢路边小朋友的糖给她吃,他也不会哄人,只会身体力行表达自己的话“不能走不能走不能走……”

    【所以这是明示会有虐身】

    四十四只恶犬-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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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四只恶犬-需要你

    “沈枝萝!快来吃饭了,你不要在后面磨蹭啦。”有人叫她。

    咦?

    她怎么在这里?

    黑发少女有些发懵,左右看了看。

    这是一个小小的食堂,四壁贴着花纹可笑的儿童壁纸,墙角有些水污的老旧印记,食堂正中有一条长长的方桌,此刻桌子边正围坐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孩子,最小的还在阿姨怀里吐泡泡,最大的那个正看着她用力挥手:“快点,今天有肉吃欸!”

    这是吉祥福利院,是她很熟悉的地方。

    也对,她不在这里的话还会在哪?她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呀。

    于是沈枝萝开开心心地跑过去,在那个最大的孩子旁边拉开椅子坐下:“今天是什么肉呀?”

    食堂的座位是按年龄排序的,沈枝萝是年龄第二大的孩子,已经要十岁了,还没被领养走。旁边的罗小倩比她大半年,已经十岁过,她们两个年龄相仿,所以玩的很好。

    罗小倩笑嘻嘻点她鼻子:“小馋猫!这么爱吃,怪不得就属你最白白胖胖。”

    沈枝萝想冲她笑一笑,可不知道为什么透过眼前这张瘦瘦的小脸看到了一层幻影,那片影子有着罗小倩一样的脸,却面色狰狞:“沈枝萝你这头猪!我不需要你,你给我滚开!有你在旁边他们谁能看到又小又丑的我?阿姨们都喜欢你,你自己不想走就在这里住一辈子好了,为什么偏要和我黏在一起?我想被领养啊!”

    “小倩……?”她很难过,却意外地不怎么吃惊,就仿佛这样的故事她已经听过一遍。

    好奇怪,这是做梦吗?

    画面一转,她忽然穿着漂亮的裙子站在会客厅里,身后的阿姨们喊她的名字:“阿萝,快来见见张先生和张太太,他们想要一个听话可爱的女儿!”

    啊,这里也好熟悉。

    沈枝萝茫然地看着他们,她甚至能预测到自己会做什么。她想要挽回和小倩的友谊,于是她将小倩介绍给了他们,勤劳大方的小倩博得了这对夫妇的欢心,他们带她走了。

    临走之前,小倩拉着她依依不舍:“阿萝,我好不舍得你呀。”

    可她在众人听不到的地方,对着沈枝萝低语:“我再也不会来看你,你以为那些阿姨是真的爱你?醒醒吧,谁都不需要你,谁也不会真的喜欢你,你就一个人留在这山村福利院里直到孤独死去吧。”

    她眼里闪烁着恶意的光。

    可沈枝萝不怨她,想要在这个小地方多争抢到一口食物太难了,每个孩子都学会了两副面孔,而且她觉得自己一定能找到真的喜欢自己的人,孤儿院的阿姨对她不就很好吗?

    可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叫:不是的,不是的……

    她看到最疼爱自己的孙阿姨收了一个面容猥琐的中年男人一笔钱,接着神色闪烁地来牵她的手:“阿萝,陈先生很喜欢你呢……你给他做女儿好吗?”

    不要!不要!

    她逃跑了,撞碎了一片玻璃一样的晶体,场景又发生了变化,有一对夫妻带走了她,这家人的妻子不能生育,所以他们决定领养一个贴心的小女孩。

    可后来……丈夫越来越想要一个有自己血脉的孩子,他屡次出轨,妻子开始痛恨领养回来的女儿不够优秀,无法让丈夫体会到父爱。

    沈枝萝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一幕幕闹剧。

    离婚、二婚、怀孕、生子……当时离婚时她被留给了“父亲”,现在则变成了这个新家庭的尴尬肉中钉。

    “父亲”视她为无物,新的“母亲”看过来的表情充满嫌恶,“弟弟”从小就知道,这个姐姐和自己没关系,自己不用听她的话,也不用尊重她。

    直到她考上大学,报的志愿远远的,在最后一天想要与这位养育了她七八年的父亲道别时,听到了门后他和自己小弟弟的低语。

    “她?谁管她啊,最好让她走了再也别回来。”

    “宝贝,爸爸只爱你呀,她是个多余的。”

    “……”

    然后她去参加了同学会,她心中有郁怒,忍不住在同学们嘻嘻哈哈的打闹下多喝了几杯,醉的浑浑噩噩时,她遭遇了车祸。

    ……也许不是车祸,在刺眼的亮光射入眼帘时,她脑海中似乎出现了一个声音,低沉悲悯,像是最慈爱的女神,却又充满着难以言说的诱惑。

    她被召唤了。

    阿萝睁开了眼睛。

    好热,她动了动身体,大概是睡太久了,脑仁还有些一抽一抽的疼。

    她被一双有力的胳膊锁着,双手被推挤在胸前,基本上整个人都被牢牢地按进一个胸膛里……怪不得这么热。

    她咕哝了两声,挣扎着推开那个又热又宽厚的前胸,对上了一双绿绿的眼睛。

    利维其实没睡觉,一直在留意怀里的她。可等她真的醒来了,睁着那双黑亮的眼睛看上来,这家伙又心虚了,咻地扭开头去。

    但手上还是抱的紧紧。

    阿萝皱了眉,更用力地推他:“起来,我好热。”

    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她轻声咳嗽,利维像是被咳嗽声吓到一样颤了颤,还是放开了手:“你的喉咙……还痛吗?”

    当然不痛了,你外公的大治愈术太好用了。

    就是那个为了调查情况构建的幻象领域内可能布满了什么具有吐真效果的迷雾,昨天她在伊登面前又放松又胆大就是中了招,残留的成分还让她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现在有点情绪不佳。

    于是阿萝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地坐起身来。

    薄被被推开,露出下面整洁的睡袍,不是昨天她晕过去之前那件破破烂烂沾满血污的衣服。

    咦?这人会体贴到给她换掉脏衣服?

    她有些好奇地看了利维一眼,发现对方正心虚地背着手站在床边,把什么东西往床下踢了踢。

    “……”阿萝从床下翻找出来一个被捆住双手堵住嘴的医女,对方正翻着白眼,晕得很彻底。

    她把医女唤醒,并给了她一点钱放走,这才坐回床上。利维全程像做错了事的小学生一样跟着她走来走去,看天看地看尾巴,就是不敢看她。

    “好了,说说吧,什么情况。”阿萝语调平平地问他,本来有心想问问他抛下自己到底有没有打赢,不过想想昨天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就没有再问。

    利维左手捏右手,小心地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正看到她本就雪白,因为受伤失血而更加惨白的小脸,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嘴里也苦苦的,头埋得更低了。

    他交代了他是怎样在她气息最后出现的地方来回查探的,推断她是被什么人拉进了封闭的领域。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她,似乎有心想问问那人是谁,但对上她失色的嘴唇,吭哧了一会,还是憋屈地低下头去,没有再问。

    接着是浑身是血的阿萝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吓坏了,也顾不上再去村子旧址里,扛起阿萝就退回到小镇,随便踢开了一家小酒馆,又绑来了一个医女给她看看身体,她的衣服就是医女换的。

    最后医女的结论是她没什么大碍,于是他就随手把医女打晕塞到床底,又去抱着她。

    “……”阿萝听着这一连串土匪行为,脑门青筋直跳。

    那边交代完毕的利维正伏低做小,时不时偷偷用眼神瞟她,看出她的情绪似乎更不好了,脚下小心翼翼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这个动作把阿萝气笑了:“如果我死掉的话,你现在也不用怕我生气了,这是你想要的后果吗?”

    黑发男人眼里出现仓皇和茫然,他胡乱摇头:“不,老子……我从来不想让你死。”

    “可是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也没什么损失吧,女人千千万,换一个就是了。”

    利维有些混乱,她说的也对,即使她死了,他也不痛不痒,没了这个还能换下一个,女人不过是玩物罢了。

    这些都是他曾经笃信不疑的东西,可一旦脑海里那个虚拟抽象的“女人”一词套上她的身份,她的身体,她柔和的脸,她似乎就与“女人”这个群体割裂开了。

    他一向不喜欢那些涂脂抹粉娇滴滴的姑娘,可她洗完脸翘着手指涂羊脂露润肤的小动作让他觉得可爱极了,他也不喜欢柔弱需要别人保护的生物,可面前这个姑娘前不久刚中了魅魔诱惑,全靠他一手拖着走,这些体验让他觉得新奇,却毫无厌烦。至于再换一个……他天天都在担心她自己跑掉,换?他单纯的一根筋还完全没有想过。

    “你不是女人。”憋了半天,他吭吭巴巴憋出来这么一句,自暴自弃地垮了肩膀。

    奇妙的,阿萝竟然懂了他的意思。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翻涌过了些什么,浓黑暗沉,那些都是她永远不会让别人知道的情绪。

    “可你把我丢在那里,我已经在生死边境上了呀。”阿萝压下脑中的情绪,淡淡摇头。

    利维猛地抬起头:“不是的,我都算好了,等我报完仇就立马去找你,如果凯里要杀你,我就把他也杀掉……”

    他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最后消失。

    阿萝就这样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但她曾经处处破碎的衣物告诉他,这个平静的女孩险些就这样寂静无声地消失在那片丛林里。

    ……是他的错。

    “下次不会了。”利维难堪地咬着牙,双拳握紧。

    阿萝没有回应他的承诺,她想了一会才开口:“你喜欢我,是吗?”

    他曾经多骄傲地告诉她“老子对你感兴趣!”,又浓又烈,像一团火。

    可现在,时间没过去多久,他只敢偷偷摸摸看看她的表情,思索一会,再弱不可闻地应一声。

    ——他已经为你改变了许多。伊登的话在耳边响起。

    ——不会有人需要你。纷纷扰扰的话语也在脑中盘旋,像是鼠类切切嘈嘈的杂磨声响,一圈一圈在她耳中扩散,混杂着不知为何开始加速搏动的心音,在她耳廓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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