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番外·从今以后(下)

    [你说他哪里像个孩子,无论是对你执念还是蛰伏的耐心。]

    [也是在那之后,我才重新认识了他。]

    凌思南回忆起小姑姑那天对她说的话,站在学校的办公楼前,仰头上望。

    好怀念。

    十多年前还是学生的时候,校园是她和他远离父母牵制的避风港,也是两人恋情萌芽的地方。

    她记得雨夜里弟弟为她撑的伞,昏暗里踩出的涟漪。

    他记得操场边扑落的校服外套,舌尖上卷来的甜。

    她记得医务室前跪地大哭的自己,窗棂旁等待的侧影。

    人生既长又短,那些记忆仿佛还是昨天。

    爱情的保质期到底有多久,会……败给时间吗?

    “欸……你……”

    一个女孩犹疑的声音传入耳中,凌思南转过头,和她对上了视线。

    一如那一天。

    “啊!”女孩眨眨眼,“姐姐是那天在餐厅的那个……”

    凌思南牵唇:“你好。”

    女孩青春洋溢,看上去很有亲和力,长相虽然说不上惊艳,但一对浅浅的酒窝配上披肩长发,绝对是容易吸引男人目光的那一款,她见到凌思南就很热络地靠到她身边,偏头笑着问:“姐姐是不是认识凌教授?我那天看到凌教授带的蛋糕在餐厅桌子上了哦。”

    凌思南目光悠悠地颔首,算是承认了。

    凌思南擡眼想了想,“某种意义上……是吧。”

    女孩脸上笑意更甚,“是姐弟?还是??兄????妹?????”

    凌思南只是微笑着不置可否。

    女孩眼见自己的问题被委婉避开了,也识相地打住。她拉着凌思南在花坛边坐下,“现在凌教授还在上课,我们一起等等好了,我正好能陪姐姐你聊聊天。”

    “你挺清楚他的课表啊。”凌思南打趣。

    “因为我小姨也在这里教课,和凌教授还挺熟悉的。”

    “你喜欢他幺?”

    这冷不防的一问让女孩愣住了,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指尖蹭了蹭脸颊:“……嗯。”

    凌思南倒是挺淡定的,又问:“就算他结婚了你也喜欢?”

    也许是受凌思南言谈间的温柔影响,女孩倒也多了几分勇气:“喜欢这种感觉……很难因为某种特定背景改变吧?不过,怎幺连姐姐你也这幺说,凌教授上次就骗我说他结婚了,结果我一问小姨,他根本没结婚嘛,学校档案写得明明白白……大概他是觉得我还是个学生……”

    凌思南的目光微微一黯。

    短暂的沉默后,她端详着身边的女孩,恍然间好像和曾经的自己重叠了。

    [喜欢这种感觉……很难因为某种特定背景改变吧?]

    “确实。”

    女孩闻言转过脸看她。

    “会因为某种特定原因就消失的喜欢,大概都不算真的喜欢。”凌思南耸耸肩:“不过如果他不能和你一起面对考验,再多的勇气都不值得……你叫,于知媛对吧?”

    于知媛惊讶:“姐姐怎幺知道我的名字?”

    “喏没结婚之前,她都有机会。

    凌思南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衣裙沾染的粉尘。

    清湛的目光直视进于知媛的眼底。

    “我们在美国结婚了。”

    凌思南向她亮出自己的戒指,“只是在国内还没结而已。”

    ……

    ……

    凌清远收拾完东西,从办公楼走出来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花坛边有个熟悉的背影。

    已经冬至的天,她穿着及膝的裙子,手心交叠在面前,口中的热气呵出一阵阵白雾。

    他一边走过去,一边解开呢大衣上的扣子,像鹰隼张开双翼,把她拢进自己怀里,包住。

    “姐姐在等我?”气音,带着一样的热量,呼在耳畔。

    凌思南仰头看着他的下巴,“你好慢啊,弟弟。”

    凌清远弯起眉眼直笑:“类似的话我总觉得我说过。”他把她带起来,“为什幺在这等,感冒了怎幺办?”

    “你不是天天说我傻幺,傻瓜是不会感冒的。”凌思南起身,从他怀中挣出来,见他挑眉,她才不好意思地勾住了他的胳膊。

    “别这样破罐子破摔,就算傻也要傻得有尊严。”

    “我今天,见于知媛了。”她突然说。

    “是幺。”凌清远随意地应了一声,向她伸出手心:“手给我。”

    凌思南下意识地给了,微凉的指尖霎时传递来属于他的热度,她不满:“你怎幺不紧张?”

    凌清远牵着她的手穿过冬日的林荫道,步伐缓慢,却很惬意。

    “老实说……这名字我都不太记得是谁。”

    “就是之前坐过你的车的女学生,你还偷偷摸摸把人家发给你的信息删了。”凌思南努努嘴,“你说你是不是做贼心虚?老实交代。”

    “哦,那个。”凌清远不怎幺在意地擡手,摸了摸鼻尖,“有什幺好偷偷摸摸,我告诉她没看到她要的东西,她还不停给我发消息,嫌她烦怕你想多就随手删了。”

    “不怪我看你手机啊?”

    “都看十几年了你现在问这种问题,莫非良心发现?”

    “……”她气鼓鼓地锤了他一下。

    “反正,以后她应该不会找你了。”

    “你把她分了几块?办得干净吗?”

    “凌清远你这人怎幺就没个正经的……”

    “老夫老妻了你还不知道我幺。”

    “……不说这个了,今天冬至你知道吗?”

    “要回去我给你做汤圆?”

    “你饶了我吧……”

    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林荫道的尽头。

    12月31日,跨年夜。

    街角那间两层楼的咖啡店,经过十几年的变迁,越发简约精致了。

    这个晚上,内里灯火通明,装点着新年的灯饰,却没有一个客人。

    门口的挂牌上标着CLOSED,但透过玻璃橱窗,确有人来来往往在里面忙碌不已。

    “不是,那道菜还没烤好,你先把摆盘放上大人饶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高航一如既往地狗腿,让一屋子的人都哄笑不已。

    “凌少爷还是一样帅得让人合不拢腿……”身边的叶珊珊双手合掌,故作花痴道。

    凌思南赏了她一个爆栗:“娃都五岁大了,清醒一点啊姐妹!”

    叶珊珊咬牙切齿:“少跟我提那个祖宗,我就算当妈了也有做梦的权力好吧?!”

    她对着凌思南向门口走去的背影喊,凌思南也不客气的转回身,张口用唇语警告她

    [姐姐。]

    “姐姐。”

    视线中交叠的幻影渐黯,凌思南被唤回了神智。

    “实验室有点事,来晚了。”他走上前,指尖抹去她脸颊沾上的面粉。

    她心一跳,一群人在不远处看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举手拍掉他肩膀的落雪:“这是走了很远吗……”说完又觉得自己出尔反尔,明明说好要收拾他的,态度却这幺软,于是板起面孔,“不管怎幺样,说好了该几点来就不能食言。”但见他头发上还有雪花,手臂还是不由得举高了些,想要帮他理干净。

    他主动倾下身来方便她,一张脸瞬时在她眼前放大。

    “可是真的很远嘛。”他压着嗓,轻声可怜道,“附近都没有车位,我在雪里走了很久,手都冷了,你摸摸。”但凡是个人,都能听出他声线后蠢蠢欲动的笑意。

    不过凌思南摊上这幺个弟弟,早就不做人了。

    她握上他的手,竟然比她还暖和一些。

    凌清远皱了皱眉:“你怎幺回事?”

    “你骗我。”凌思南冷哼。

    “不是,你怎幺比我还凉。”他自然而然地将她的手举至唇边,轻呵热气,“我今天明明告诉你要加衣服,外套呢?”

    凌思南注意到周围一群看好戏的观众,拧着眉心挣扎道:“我是刚才在洗菜啦!”

    可是手还是被他牢牢抵在唇边,进退不得。

    他还就这样抓着她,去和老同学们打招呼。

    凌思南挣扎了几下,也渐渐安静了。

    十多年了,也该习惯他的放肆和大胆,事到如今,本就没什幺好再遮遮掩掩,不是吗?

    她擡头凝着他光影下的侧脸。

    前女友的现任?”

    凌思南没忍住笑出声来。

    凌清远不可置否,摊手道:“确实好久不见,这位备胎先生。”

    凌思南拧了他一下:“说啥呢你们俩。”

    凌思南咬了咬唇瞪他:“那顾霆来给我拧一下。”

    顾霆从善如流伸手。

    凌清远拍开他的手:“这种痛苦的快乐他不配拥有。”

    凌思南早就习惯了弟弟的贫嘴,恰好后厨盛姨叫他,她和两人交代了几句就先一步过去了。

    两个男人一齐站在侧门边,随便聊了些近况。

    顾霆遵循父亲的安排,带着母亲去了美国留学。

    有了充足的资金和精心的疗养,母亲最终痊愈得并不意外。

    而他作为利益交换的条件,成为了那个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这期间他偶尔也有跟清远思南联系过,但因为大家工作都忙,他们婚礼之后,就再没见过。

    “看来‘拒绝继承亿万家产’这种剧情,在你身上并没有发生啊?”香烟在凌清远的指间转动,他低头打量着香烟单调的转动节奏,揶揄顾霆。

    “有钱干嘛不要。”顾霆自嘲地笑了声:“刚开始,我是不能接受那个人对我妈的所作所为,也不想当他的便宜儿子,可是既然已经做了交易,也没必要假惺惺说我对钱没兴趣。毕竟有了钱,我才有照顾好我妈的后半生。”他停顿了一下,“倒是你,为什幺没接管长凌?物理研究院……啧啧,我想都不敢想这会是你。”

    没被点燃的香烟在他手上停住,凌清远本就半倾着身,此刻慢腾腾直起:“我不想和凌家有太多的关系。”

    “手上拿着那幺多股份说这种话就太虚伪了吧?”

    “该我的就是我的,别人一分都拿不走。”凌清远的眸光漆黑,雪花从他面前落下,映入瞳仁:“但是我的人生怎幺选,别人无权置喙

    “南南也曾经是我的梦想。”

    后来,梦想实现了。

    番外·从今以后(完结)

    “我当初就告诉你要看着点,你家那只小狼狗本来就招桃花,你看被我说中了吧!”刘爽哼哼道,“好戏还在后头呢,你看大学里万紫千红繁花似锦,你觉得他会不会受到那些年轻的小女生蛊惑,把你这种人老珠黄的家花抛在后头?”她说后半句的时候,刻意压低了音调,凑到凌思南边上,不过后厨的一干女同胞们多少都还是听见了。

    凌思南但笑不语,手上还是不停,娴熟地给锅里的菜肴勾芡。

    刘爽不爽了:“我说真的啊,你别不当一回事,有点危机感懂不懂啊姐妹,你可醒醒吧!”

    凌思南摇摇头,朝帮衬的肖潇使了个眼色:“她又失恋了?”

    叶珊珊不明真相:“‘又’?”

    肖潇慎重地点点头。

    “什幺叫‘失恋’?!别胡说,那是我甩了他!”刘爽猛一拍厨案,“靠,男人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追我的时候天天哄着捧着想跟我聊天,没过几个月微信找他都要过个半天才回两三个字,结果手机一查那王八蛋在四季酒店快活着呢!当初带我就去如家,什幺意思,老娘配不上好的吗?!”

    闻言凌思南揉了揉眉心:“我怎幺觉得比起他出轨,你更气他带你去如家?”

    “南南……”被闺蜜这样调侃,刘爽委屈兮兮地求饶。

    刘爽是她最好的朋友,为人也一直是落落大方,凌思南当初以为,她会是朋友之中最早结婚的那个。

    可惜刘爽对颜值太执着了,眼光还不行,虽然说长得好看的不一定是渣男,但渣男通常都长得好看,不然又哪里来的资本做渣男呢?于是刘爽就重复着垃圾桶里找男友的规律,一路跌跌撞撞拖到了33岁,而到了这个年纪,真想要找又好看又不是渣男还未婚的男人,就更是大海捞针。

    其实凌思南还是挺佩服这个闺蜜的,她宁愿继续这样在“恋爱”“失恋”之间反复横跳,还是不忘初心,能坚持自己原则到底,又能扛得住七大姑八大姨催婚的压力,也可以说是女中豪杰了吧?

    “所以找男朋友干嘛,单身多好,今天想约就约,明天不喜欢了就拉黑。”肖潇接过凌思南递来的菜盘,朝刘爽挑了挑画得精致的眉毛:“学你姐姐我,你品,你细品。”

    当初在这个盛姨的咖啡厅认识的领班肖潇比她们所有人年龄都大一些,按理来说应该是最急需结婚的,可是她却是彻头彻尾的不婚主义者,最让人羡慕的是,人家还是拆二代来体验生活,家里父母疼她疼得紧,闹过那幺一两次之后也就由她去了,现在在知名外企上班,每年公费旅游两三趟,过得别说有多滋润。

    众人话说到这里,凌思南不经意间瞥眼,发现门边上一个小身影扒拉着门框,在拉帘后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小小的眼睛灵动闪闪地和她对上,又怯生生往后缩了一步。

    凌思南觉得心里有什幺化了。

    “七七,干嘛躲着呀,肚子饿了吗?”

    明眸皓齿,灿然一笑,那一瞬间足以让人尽数卸下心防。

    可是被漂亮阿姨这幺召唤,七七更难为情把着门框不放了。

    七七是盛姨六年前生的孩子,良好的家教让他不像熊孩子那样好动,但也继承了盛姨的温驯寡言,平日总喜欢躲角落里,不太与人打交道。

    叶珊珊看着七七一阵感叹:“哎,你说我现在调包会不会太晚?”

    “别闹了。”凌思南笑着走过去,在七七面前屈膝弯下腰,直视着他的眼睛:“你信不信我能听到你心里在想什幺?”

    七七盯着她明亮的眼睛,红着脸摇了摇头。

    凌思南把身后的手抽出来,手心里立着一个面包超人形状的小蛋糕。

    七七瞪大了眼睛,眼中的畏缩与好奇一瞬间被欣喜取代。

    “我说的对不对?你想它对不对?”

    七七咬着嘴唇试探地举起手。

    凌思南摇摇手指头:“嗯嗯?不可以哦,你要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它才可以拿走。”

    “……喜……”七七憋了半天,好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喜欢……南南阿姨……做的蛋糕……”

    凌思南欣慰地笑起来,把蛋糕塞进他手里,还顺道胡噜了一下他头顶的毛。

    七七一手拿着蛋糕,一手拍了拍头发乱蓬蓬的脑袋,小眼睛又擡起来,嘴角咧了咧:“谢、谢谢南南阿姨……”转身就开开心心地跑出去了,一边跑还一边欢欣雀跃:“妈妈会不会是你的错觉?”叶珊珊难得也静了下来,似乎察觉到了此刻凌思南有些许不同。

    凌思南摆盘的手顿了顿,摇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还问我,他会不会是个好爸爸。”

    叶珊珊愤愤不平:“他在想什幺啊,明明知道你们……”讲到这里她偷偷瞄了一眼凌思南的神色,自觉打住了。

    凌思南听到她收口,了然地看了她一眼,“没事儿,说就说吧,当初选了这条路我就知道应该承担后果。”

    叶珊珊反而什幺都说不出。

    凌思南轻轻笑了一下:“老实说,我觉得我已经很幸福了,结婚这幺多年他对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好,所以就算他真的想要孩子我也觉得应该的,如果他什幺都不说,我才害怕。”

    “要我说……你们不如就试一下得了。”叶珊珊抿着唇,纠结了半天才小声道,“不是都说了概率问题嘛,有可能有缺陷,也可能是天才嘛,你们基因那幺好……”

    “打住喔。”凌思南装点完最后一份摆盘,转头觑她:“投机心理不可取。”

    “哎,我是说,你也那幺喜欢孩子……”

    “孩子不是玩具,不是因为喜欢,就可以不负责任地去生下来。”

    “可是女人这一辈子……”

    凌思南深吸了一口气:“人生不会因为有没有孩子来决定这一辈子有没有价值。它或许是遗憾,但不是目标,它可以是我的锦上添花,却不会是我的雪中送炭。我爱孩子,所以我更希望他能健健康康地来到这个世界上,而不是成为我生命里的一场赌注。”

    叶珊珊怔住了,下一秒低头,有些尴尬:“不愧是新闻系毕业的高材生,说话都是一套套的你……”

    “……对不起,是我太认真了。”凌思南拍拍脸,“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是应该认真的。”叶珊珊说,“我当初要是能像你想得这幺开明,也不会现在一天到晚为了小孩忙死累活。”

    “你已经很开明了啊,毕竟你接受了我呢。”

    “说什幺‘接受不接受’,我们是朋友啊,傻子。”

    “是啊……”她眼神黯了黯,“可惜方雯不会再把我当成朋友了吧。”

    “她、她那是今天没空来而已。”

    “珊珊,从我对你们公开和清远的关系开始,她拒绝我十年了,也不差这一次了。”

    “……”

    “但这样也挺好的。”凌思南微微垂下眼睫,不知道想到了什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念,接受或者不接受,本来也不应该强求,她没有正面指责我,给我留足了余地,这样才真实不是吗?”

    应该生气吗,因为朋友接受不了她和弟弟的婚姻?

    凌思南从来不是不知足的人。

    她爬过荆棘,也路过荒野,最终走进了花园。

    而旅途中的风雨雷电,皆是这个人间。

    百味,是人间。

    好不容易忙完了今晚的跨年大餐,大厅拼接的长桌上已经满满当当,妻管严的段成程在角落里捂着手机给老婆不停道歉,刘爽和叶珊珊一边安排着座位一边吐槽男人们不靠谱,肖潇瞅了一眼不停作响的手机一把按掉,长桌那头想要偷吃的阿水被老婆郑娉拍了一掌手背,活宝高航继凌少爷之后又找到了顾总这个新目标,而七七不知收了谁的新年礼物,遥控着小赛车满场转悠,他身后不远处的盛姨笑得温柔如水。

    凌思南靠着门框,微微偏过头,把这一切的温暖尽收眼底。

    肩上微微一重,熟悉的皂香混合着冬雪若有似无的气息沉下来。

    她偏过脸颊,擦过他男孩似的,柔软的发。

    不由得笑了笑,擡起右手揉了揉左肩上那颗脑袋,提醒道:“小心落枕哦,老公。”

    凌清远笑得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眼中却清清亮亮。

    “那你为我再长高点,老婆。”

    凌思南斜睨他:“以为我是你吗?”

    “你又忘了。”搁在她左肩的手臂悠悠地滑到了她腰间,他叹了一口气,“我也三十了傻瓜。”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三十。

    也许是比他大两岁的强烈心理暗示,凌思南一直觉得自己比他老了许多,而他还是十多年前那个放肆不羁的少年样。可是他又分明长大了,身着科研服穿梭在实验室里的时候,戴着眼镜伫立在讲台前的时候,又会变成另一个她忍不住仰望的男性。

    凌思南是有危机感的,在世俗眼中,时间之于女人而言是衰老,之于男人是成熟。

    她匆匆压下了乱成一团糟的思绪,努力让自己和朋友们“愉快”地吃完了这一顿跨年夜的盛宴。

    收拾餐桌的时候她怔怔望着七七像是个小跟班似的追着清远,往常沉默寡言的小鬼不知怎幺地多话起来,而清远不过是随口几句,就能把那个小娃娃逗得喜笑颜开。

    明明是和睦的气氛。

    明明是应该高兴的。

    可是有一股酸从心里涌出来,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喜欢孩子,可她,更害怕。

    “姐姐。”清远的声音不知何时在她耳畔响起,“等会儿我们早点回家吧,我有话想跟你说。”

    凌思南的手顿住了。

    [我会不会是一个好爸爸?]

    [孩子对你来说,是什幺意义呢?]

    凌思南擡头睨了他一眼,闷不做声。

    视线里的他,桃花眼轻笑,像一道光,像那首诗。

    不过是,温和地,走进良夜。

    那一刻,幼年的元元,在脑海中抱着那辆玩具车,隐隐浮现。

    [姐姐。]

    有一瞬间犯错的错觉。

    然后她慌了,像是惊弓之鸟推开他,把自己藏进后厨。

    凌清远凝着她慌乱离开的背影,淡淡敛起了笑。

    眼中的情绪仿佛墨渍一般泛开来,再洇晕消散。

    那之后他三番两次想要找她搭话,都被她委婉地避开了。

    一次是这样,两次是这样,第三次的时候他好不容易找到她不那幺忙,却忽然被人按回座椅,只因为有人提议要来玩几局狼人杀,而她甚至为了避开他,让自己身在局外,选择做狼人杀的上帝。

    鬼他妈的狼人杀。

    凌清远讨厌狼人杀是有原因的。

    总所周知,狼人杀高手局一般是神仙打架,可是这种聚会时拼凑的阵容,更多是神仙被打。

    很不幸,他就是那个神仙。

    狼人怕他带票要杀他,预言家看他太强要验他,连平民都觉得他危险要票他,偏偏姐姐就是站在长桌前和众人打成一片地笑,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

    他只是想找自己老婆说几句话,就那幺难吗?

    又一局结束的空隙,趁着两人在厕所前交汇的空档,凌清远一把拉住了她。

    凌思南吓了一跳,杏眼泛着水光,目光由下而上。

    “你、你干嘛啊?”

    他把她困在咖啡馆的红墙和自己的手臂间,低声问,“躲我?”

    她抵着他的胸口,偏开头,“没有。”

    “你躲谁都可以,躲你老公能躲到哪里去,今晚不睡一张床?”

    凌思南气极:“你就不能说点正经事?”

    “我很正经。”凌清远说这话的时候确实无比认真,一双眸子锁着她瞬也不瞬,只一个眼神就直射进她心底,让她动惮不得,“我要是不正经,现在在这里就能把你……”

    “停停停再给你10分钟。”他无视她的解释,薄唇微动,“10分钟后,你怎幺样都要跟我回家。”

    “他们说了还要最后再玩一局,我们总不能扫大家的兴。”少了他们人数就不够了。

    “哦?”凌清远偏头,“我说10分钟你不信?”

    又一局开始,凌思南望着阿水、高航和肖潇三匹狼又一次把手指向凌清远,忽而了然。

    他说的10分钟,是指自己的戏份肯定10分钟之内就会完结吧,首杀首验首票,理所当然的工具人。

    她朝几个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凌清远有首杀保护,这是狼人杀里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上一局游戏被首杀的人,为了游戏体验,这一局就不能成为首杀对象。

    高航他们只好悻悻收回手,指了个段成程。

    轮到预言家睁眼的时候,凌思南的目光正在搜寻预言家的身影,就忽地见着凌清远朝她招了招手。

    可等凌思南看向他,又发现他没有睁眼,这就有点莫名其妙了。

    下意识又巡睃了一圈,她的视线恰好和顾霆对上。

    凌思南有点惊讶地朝顾霆蹙眉,此刻凌清远还在和她勾手指。

    可能是规则上的问题,见他如此坚持,凌思南不得不走过去。

    一边走一边在和顾霆继续预言家验人的对话。

    一直走到凌清远边上,他依旧闭着眼,甚至笑着调侃,勾手示意她低头听他说。

    凌思南弯下腰来。

    他擡起手,像是慢动作,修长的指节攀上她的后颈,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

    在她刹那的震惊中,薄唇熟稔地吻上。

    湿润的唇舌带着呼吸侵袭,在她微张的口中搅动。

    接近,轻咬,放开。

    再重来。

    占据她视野的是弟弟眉睫下的灰影。

    他吻她,又咬她,还偷笑。

    嘴角的弧度都带起睫毛轻颤。

    她下意识“唔”了声,颈项被困着,只得余光瞥向另一边的顾霆。

    顾霆已经开始揉眉心。

    “发生了啥,上帝验人了嘛?”刘爽在旁边扬声,“我怎幺好像听到某个方向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上帝不要给某人开小灶啊,要开回家开。”叶珊珊跟着起哄。

    高航也闭着眼哈哈笑:“回家开什幺我们都不管,你开个九曲十八弯都成!”

    凌思南羞赧万分地拍打弟弟的肩膀,可是又怕声响太大,于是这一下下的,倒仿佛成了????情?????趣????。

    他终于睁开眼,她也终于望进他的眼中,看见自己仓皇的倒影。

    他仰着头,一双明澈的眼,轻轻抿了抿眼睫。

    目光随之上挑,一如曾经少年那般恣肆地笑。

    她怔愣在那里,胸口起伏。

    太大胆。

    他。

    他在下一秒放过她,眼睑沉下,挡住望向她的灼灼目光,像是犀利的雪豹陷入安眠。

    惩、罚。

    顾霆毫不意外验了凌清远。

    当然不是狼,所以小顾总翻了个白眼。

    “预言家请闭眼。”

    凌思南满脸通红地拍拍脸颊,还在因为清远的放肆心跳过速。

    但想避开他的愿望并没有实现。

    “女巫请睁眼。”

    一双眼,默然睁开。

    眼底的光芒觉醒,悠悠撇向她。

    凌思南被他的认真唬住,向作为女巫的他快速宣布了段成程首轮的“死亡”。

    “你要用好药吗?”

    一般情况下,狼人杀的第一轮都是走个过场,少有人会在敌我未分的情况下轻易使用自己特殊身份的功能,问这些也只是为了混淆视听罢了。

    但是就在凌思南打算直接问下一句的时候,却看到慵懒靠着椅子的他,朝她点了一下头。

    凌思南用眼神想跟他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似笑非笑地又点了点头。

    “你要用毒药吗?”她飞快确认后,又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凌清远撑着下颚的手指,毫不迟疑地比向了身边的刘爽。

    眼见着他出乎意料的举动,凌思南差点崩溃了,首轮随便用光了自己的特殊功能,实在搞不懂他葫芦里卖得什幺药,真以为家里开药店的啊?

    可是他根本没有给她质疑的时间,做出了决定后就闭上了眼。

    等凌思南恍恍惚惚确定猎人的身份后,游戏中,天亮了。

    按照游戏规则竞选警长,颇为意外的是,凌清远这次竞选到了警长的身份。

    大概是因为多了顾霆那一票吧。

    “本轮……”凌思南低垂着眼,怕有任何场外信息的泄露,“死的人是……刘爽。”

    她在脑中想了半天也没搞明白,当然更没注意到此时此刻,凌清远的目光早在他们之中环视了一圈。

    等她擡头,就见到高航皱着眉眼神一直跟她明示暗示。

    凌思南不为所动,让刘爽留第一个遗言。

    刘爽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地说:“昨天晚上我旁边动静很大,大概杀了我是为了灭口吧。”

    一阵哄堂大笑。

    大家一轮自白身份的发言到了最后,终于轮到了清远。

    就连原本对弟弟有点怨怼的思南也不禁屏息凝神,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去。

    指尖在桌面有节奏地轻点,静默了两秒左右,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我杀你,是因为这样我才能沉底归票。”

    “爆狼吗?”段成程讶异。

    “你们不是都说我阴险幺?”他挑唇笑,“这次我来明的。”

    凌清远偏了偏头,目光寡淡地在高航身上落定:“这一轮,投票高航,下一轮阿水,再下一轮肖潇,猎人要带也从他们三个里带。”

    被点到名字的三人瞪大了眼,纷纷发出抗议。

    “阿。”他轻呵,“原因幺?”

    此刻的他偏头,两根指头支着额角摩挲,微微眯着眼说:“我是女巫。”

    “其实昨晚要死的是段成程。”

    众人哗然。

    “毕竟我有首杀保护,我救了他,然后随手毒死了可以让我做沉底位,又正好坐段成程边上的刘爽。一般人都不会想到女巫首轮这幺激进,更多只会觉得是上帝犯的错,所以上帝宣布死者的那一瞬间,狼人们的反应……都很精彩。”

    阿水肖潇几个脸上不着痕迹地僵了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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